虽然在运镜和叙事的简洁性和情绪的压抑程度上可谓典型的布列松,但是其他媒体和流行音乐的加入把看似纯粹的宗教主题拉回到现实,收音机是重要的媒介,一种凭空出现的声音,把圣经中本应说话的驴子形象从电影中真实存在的驴子抽离,用这样的热媒介反应当代性中声音的非权威性。驴子当然是宗教的符号,一种始终以概念(教义)时常以图像(教堂内)存在的圣人概念,也可以是一切宗教形象的综合载体,从洗礼到殉道,最后出现的牧羊人和羊群,无一例外指向基督本体,但是驴子本身作为无效的观察者(观察的后续应是表现出权力/意志关系或者语言行动),实质上是被反复借用的空的概念,它本身的意义关系是被他人的行动所捆绑。所有观众可能产生的情绪都由单纯的行动所调动,最后放置在驴子身上,也就是宗教的无奈归宿。道德批判是两方面,一方面是直接的指向:反复地酗酒(用瓶子砸镜子一段的运镜无与伦比),俗世价值之上(反复出现的账本和变卖),另一方面是驴子的失语,是一种如同勃鲁盖尔油画中从天掉落的伊卡洛斯一样被人忽视,亦或是汉斯荷尔拜因的外交官油画中左上角的小十字架,也如同那个变形的骷颅头,“人都会死的”,这样memento mori的道德批判在二十世纪的表现当属布列松。影片除此之外不乏许多有趣的点,譬如手作为恶的行动发起人被特写所批判,而在玛丽即将被迫使之前的泪水,是一种“仍未发生却已发生过的”叙事错位,这样的时间反复在宗教绘画中反复出现,譬如罗吉尔韦登Rogier Wyden的Columba Altarpiece中在耶稣诞生的刹那,代表其死亡的十字架已经出现在棚中,通过宗教类型学的方式割离开世俗时间(线性单向)和神圣时间(循环永恒)。
一
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里定义了摄影:摄影是有钱有闲中产阶级游荡的眼睛;摄影是控制。也就是说,拍摄者的权力是双重的,一种权力在拍摄之前就存在了,它使得拍摄者可以举起摄像机,这会让人想起斯皮尔伯格的半自传新作《造梦之家》,许多名导的梦想是从少年时代得到一台父母赠与的8mm摄像机开始的。而另一种权力是摄像机本身赋予的权力,通过镜头,背后的眼睛得以凝视、控制,从而创造真实或误解、垄断解释。
电影是每秒24帧的真理。摄影到电影的跳跃后,由静化为动导致的画幅数量级的膨胀、声音的加入和演员的参与,都进一步喂养了权力,它史无前例地扩大化了,而且还在生长,并且这个生长似乎没有尽头,两个小时的时间限制、空间维度的限制都在被打破。电影成为了庞然大物。而导演作为掌舵者,控制包含摄影在内的一切。 毋庸置疑导演和演员之间存在格差关系。电影艺术本身要求导演的控制,出众的导演都是控制狂。库布里克、王家卫都以折磨演员出名,库布里克为达效果甚至要求剧组孤立女主角,使其陷入精神的绝望。李安拍《色戒》,手把手贴身调控演员的肢体。而许鞍华为人诟病的几次滑铁卢,恰恰是由于她性格温和,不善控制和调教演员,所以她用不好缺乏自主性的汤唯,只有拍摄小成本电影、选用老戏骨才成佳章。而这样缺乏支配欲望的许鞍华,并非没有魄力与骨气,在香港风声鹤唳的2022年,她顶风接下金马奖评审团主席的职位,要知道,这是一件风险极大又毫无回报的事情。
几乎所有闻名影坛的大导,都是控制狂,也都是男人,韦恩斯坦、波兰斯基、伍迪艾伦,这个名单可以列到无限长。凝视与控制这两种行为,父权制下的男性使用起来都更为纯熟,这是具有主体性的第一性趁手的工具,影棚或许只是转换了战场。他们在电影世界之外,早已是控制者和凝视者。 所以,默念这句真理,直到它具有力量,也变得越来越沉重:拍摄者的权力是双重的。一种在拍摄之前就存在了,一种则发生在拍摄之中。 拉斯冯提尔、园子温、金基德的性侵绯闻似乎并不出人意料之外,他们的电影就围绕着邪恶的原始法则衍生,满是堕落、暴力、情男欲女,接近罪恶的原始之核使得他们拍摄出的现实更为鲜明,对痛苦的体察真实到了可怕的地步。当电影像一面镜子忠实地照出现实世界,引发的共鸣如此催人泪下,观众以为寻找到抚慰伤痕的解药,而真相似乎是——或许它本身就是症结。
如果存在地狱,那必然是我们自己构成的,我们身在其中的。对罪恶不可自拔的我们饮鸩止渴,因为我们甚至能在痛苦中发现一种美学——红肿之时,艳若桃李,溃烂之处,美如醴酪。我们耻于承认它,好像对美的赞同会抵消罪恶,让它显得合理一样。布列松是狩猎者中看起来不同的一个。1965年,17岁的安妮·维亚泽姆斯基与他相遇时,他是个满头花白的六旬老人,已经盛名在外,他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说话含情脉脉,有时天真得像个孩童。他们的相遇不是多么为人所知的事情,布列松最终活到98岁,他不接受采访和曝光,少数露面的采访里他总是答不对问;1966年电影上映,次年19岁的安妮·维亚泽姆斯基邂逅36岁的戈达尔,出演《中国姑娘》,随后成为了他的第二任妻子。这是戈达尔最重要的一段情史,安妮也以戈达尔的缪斯的形象闻名。她作为戈达尔的妻子带给大众印象的印记,永远比从布列松电影出道的女演员更为深刻。
而在她的回忆录《少女》中,详细叙写了与布列松的交往,她的爱、迷惘与痛苦,仿佛这才是世界真正的起点,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篇末一闪而过的戈达尔是个篇幅寥寥的路人,甚至显得有点滑稽、可怜,这可以是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充分原因:戈达尔来拜访布列松,对电影的内容夸夸其谈,似乎总想显示自己读了很多书,而布列松不时点头赞同,一副高贵善良无辜的神情——安妮知道这是他已经感到极度无聊的表现。布列松对戈达尔的态度,让二人看起来如同老爷和仆人。戈达尔神情忧伤,仿佛一个寻找家人的孤儿。她后来知道戈达尔的来访,是因为看到了报纸上她的照片,这次到访只是接近她的一个借口。而在故事开端的1965年夏天,安妮是个在准备会考的中学生,这个暑假使得她得以有空加入布列松的电影拍摄。她忐忑地通过了大师的考验,争取到了在电影里初露头角的机会。
在诱奸——这个简单的词语之外,滋生着许多细微的情绪。罪恶、谎言、狠毒的折磨。美、心碎、含泪的柔情。它们不是可以拆分的。这两组词汇上升汇合后,伟大的电影《驴子巴特萨》诞生了。
二 布列松在影史的地位无可辩驳,他的头号粉丝是塔可夫斯基,合作者是让·科克多,后辈是侯麦、特吕弗、戈达尔,而他自己,不属于左岸派或新浪潮,是法国唯一建立了自己美学标准并严格执行的名导。在《雕刻时光》里,塔可夫斯基贬斥了诸多开山导演,其中有拍出《战舰波将金号》的爱因斯坦,和布列松一同得到盛赞的,是瑞典大师伯格曼。塔可夫斯基最喜欢的布列松电影是《圣女贞德的审判》,或许因为他是虔诚的信徒,而这几乎是布列松在宗教上表达最为圣洁多情的一部。布列松电影的一大主题是宗教,十三部长片半数与宗教相关,其余的也带有宗教精神。他也翻拍了三部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一部托尔斯泰——这种审美倾向决定了他对宗教的表现似乎更多聚焦于暗面。布列松电影中的困境——有精神的,也有肉体的,作为肉体被囚的象征,监狱在影片中重复出现,《罪恶天使》中修道院解救来的修女前身都是囚犯,《死囚越狱》直接是一部越狱片。受困的结局,要么解放要么毁灭,布列松前期的电影,往往有某种精神的出路,蕴含着超脱和希望,而后期的电影,世界混沌,最后往往陷落于绝望之中,主角难逃一死。
他电影的女主角似乎都相似,处于青涩妙龄,脸庞精致,身材纤瘦,神情木讷庄严,比起油画里丰腴的女神,更像宗教壁画里的少女。他称呼自己电影中的角色为“模特”,这会让我们想起没有灵魂的时尚人台,事实也确实如此,布列松的电影如此机械,他不允许演员有任何个性,逐渐不再使用职业演员,只使用素人——因为职业演员有太多表演的痕迹。“我不用职业演员是因为我用不好他们。”在拍摄的过程中,他会一遍遍重复要求演员表演同一段内容,直到演员精疲力尽,变得木讷僵硬,失去任何在表演的痕迹。演员说台词的语调,同样不被允许有任何起伏。这是布列松电影最大的特色。 看布列松的电影,不会认为他缺乏女性主义精神。他的女主角永远比男主角在剧情上更重要,也更有人格魅力。他的第一部作品《罪恶天使》,就是讲一名修道院修女与落难妓女的女性互助,《圣女贞德的审判》作为一部拍摄贞德的电影,不同于德莱叶的《圣女贞德蒙难记》,德莱叶的贞德重点在其“圣”,而布列松的贞德重点在其“女”,强调她的女性身份在与教廷对峙时的弱势。从海报设计上就可以看出。
电影主要聚焦在贞德作为女性,在法庭上的证词受到的忽视与轻蔑,民众和神父对她的贞洁的讨论和臆测也无处不在。最后贞德走向火刑架,路上还有围观的人伸出脚绊了她一脚。
如果撇去贞德、桂妮薇儿这些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布列松电影中更普遍的存在是身份平凡低微的少女。《驴子巴特萨》并不是唯一一部表现少女命运的电影,后期的《温柔女子》和《穆谢特》主题也一样,都讲述了一位平凡少女如何通向毁灭的结局。 可以说,布列松的电影的两个主题是囚室和教堂——而在这两个场所之间徘徊着的,是永恒的少女。 三 将安妮引荐给布列松的是出演贞德的女演员弗洛朗斯,她那时23岁,是安妮舅舅的漂亮女性朋友,敬仰、爱慕着布列松,并且如此希望自己年轻的女友也爱上他。三人相处,暗流涌动。安妮傻傻地注视着自己的朋友使出浑身解数,魅惑一个比她年龄大上很多的男人。当布列松以充满魅力的近乎于神的姿态,降临在涉世未深的少女目前,她有什么理由不仰慕他呢?布列松甄选角色的最大要求,是演员有动听的嗓音,他要求安妮反复朗读《罪恶天使》中的一段台词。 “我并不擅长猜谜,但是我知道一个难解的问题。灰尘落在哪里更好?家具上还是灵魂上?”
他们通过多次电话,而后见面,决定在布劳涅的摄影棚试镜。
第一次见面,布列松几乎就爱上了她,热烈地对她表达思念。“终于找到您了……我非常想念您,我是那么思念您……告诉我您也是一样想念着我吧……昨天是星期四,是个放假日,您是怎样度过的?还有您的学校,您喜欢那儿吗?我觉得,那应该是一所宗教学校吧?和我说说话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当我听见您的声音时,感觉您好像就在我的面前了……我需要通过聆听您的声音来学习如何更好地了解您,知道您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握紧她的手向她低语,承诺给她讲述电影的内容,但希望她能单独来。弗朗洛斯被排除在二人之外了。
嫉妒的存在和排他性,似乎论证了二人之间爱情存在的可能。男女之间情愫本就复杂,多年之后安妮依然为此耿耿于怀,与《罪恶天使》的两位女主演见面时,她甚至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他爱过你吗? 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她怅然若失。电影与现实的界限,让她无法分清,布列松爱的到底是一部部电影的女主演,还是安妮·维亚泽姆斯基本人。也许时过境迁,追忆往事隔了一层毛玻璃雾里看花,由于对爱的渴求和珍惜,让人再次模糊起侵犯者和爱人的边界,因为女人总倾向于自我欺骗爱这个庄严的字词,可以摆正其中的一切折磨与痛苦。
他们的权力关系并不是完全失衡、一面倒的。他是功成名就的大导演,她是初入影坛的少女。然而,她出身名门,祖父拿过诺贝尔奖,家教森严。家人与布列松再三确认后,才确定把她交给他,因为他是个彬彬有礼的,信得过的人。而布列松的年老,也让二人在外人眼中难成佳偶——布列松带她去购买拍摄用的衣裙,售货员误以为他俩是祖孙关系,这无疑刺伤了他,他直言这些售货员愚蠢至极。
异性恋之间的爱情是这样的游戏,无论在世俗的权力场上,男女之间的权力如何失衡,爱情的世外桃源里,他们做的游戏是剥除了一切外物、赤裸裸的两性斗争,只要动情,男与女用爱与恨两种兵器伤害彼此的能力是相当的。安妮年轻貌美,在择偶市场更受欢迎,布列松面对她会被自己的衰老刺痛,或许这也是为何他如此渴慕汲取她的年轻。安妮是美的——而美是压倒一切的价值。
战争是布列松发起的。他善妒,限制安妮的社交,认为她结交的那些愚蠢的同龄朋友会破坏她的纯洁高雅。他时常有过激的肢体动作,尤其在与安妮一起在花园散步时,这无疑让安妮不适。当他刻意将嘴唇擦过她的面颊时,她感到一种困惑的欲望——那种欲望同恐惧、羞愧和吸引有关。她本能地想逃避,布列松默许了她的推拒,只是以痛苦的眼神凝视她,而她为此感到罪恶。他的不悦寻找了另外的出口——在片场进行折磨。拍一次摔倒的戏份时,他让安妮重复摔了六七次,直到最后一次她带着报复性的恶意用力地摔倒,他才喊停。他夸奖了她,而她由于自我伤害产生了报复的快感,似乎这样能伤害到他。另一场打耳光的戏,男演员带着极大的力量打向她,即使布列松在片场为她说话责骂了男演员,她后来知道,那是导演要求的。她去找导演对峙,而布列松否认这件事:“您怎么能把这么恶毒的事强加于我呢?”看着她挖苦嘲弄的表情,他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又会接着说,“您总是让我不好过。就是,就是,就是的……”
在两性关系的角斗场,男女开展复仇的能力是相当的。安妮在这场战争里,心知肚明自己有怎样的筹码——这是她自我保护的方式。她拒绝他的接触后,布列松陷入煎熬,一次次低声恳求她,“不要丢下我……您是一个天使……”片场其他的人员都会在拍摄之余的假期返回巴黎,只有安妮被要求与布列松同住,他们的房间只隔着一面墙,安妮能听到布列松在隔壁上厕所和对猫咪喃喃细语的声音。她偷偷与剧组里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孩在一起了,为了一度春宵,她欺骗布列松要回巴黎见母亲,布列松陷入了无法抑制的狂怒,他根本不能接受她的离开,经受着集中复杂矛盾感情的折磨,最终只能放软语气,同意了她的要求,祈求她早一天回来。而她沉浸在罪恶的快感中,奔向了自由,向一个自己并不爱的男孩献出了自己的处女之身。后来她对母亲坦白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得到接纳,而是受到了名门贵族出身、为人保守的母亲的羞辱。 她逐渐熟练地掌握它这把武器,并且为自己能凭借这种力量伤害一个强大的人而上瘾,但使用的方式似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嫉妒的游戏时刻在他们之间上演,布列松有一次试图以一个向他示好的朋友的妻子作为工具,引起安妮的嫉妒:“我很有可能会爱上她……如果您再不多爱我一点的话,我将不再爱您,而去爱她了,她,您明白吗?” “这个主意真是好极了,您爱她去吧!”她把一个人他丢下在长椅上,孤单而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仿佛赢了一场比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剧组的摄影师对布列松印象不佳,一直试图保护她:“如果我有女儿,绝对不会把她交给他。” 甚至她的哥哥也比她看得更清,布列松为了不让她被晒黑完全限制她去海边。她非常失望。而哥哥狡猾地笑了:
“他这样说就是为了让您感到痛苦,是为了报复,因为你丢下他跑去度假了。你只要戴上遮阳帽就行了,谁会告诉他呢?你可真够蠢的,妹妹,你可真是什么也不懂!”
四
折磨之外,爱是存在的,而存在的形态是暧昧的、闪变的,就像少女的心绪一样。
她不愿意接受布列松的示爱,同时也不愿将他拱手相让,隐秘地享受着这份独占。在弗朗洛斯将她介绍给布列松后,她承认自己就在心里抛弃了她,把她一个人丢在人行道上——她清楚弗朗洛斯已经被布列松的电影抛弃了,而她享受着这一切,享受着不再需要她,因为她的戏已经落幕。
在她的笔下,布列松是个风度翩翩,哀伤敏感的男子,工作时专业,而且十分英俊。布列松无时无刻不在称赞她,认为她无处不完美,几乎是天使的化身,甚至下一部电影《湖上的兰斯洛特》中的皇后桂妮薇儿,原定也是由安妮出演,而她无情地拒绝了他,并且在这样的无情中获取快感。他对她说,“您真残忍。”她回答:“这还不算是真正残忍的呢。”
这是一个从傲慢中获取了乐趣的小姑娘,和一个失去了威望的男人之间的游戏。 当电影的拍摄终于结束,布列松无法再施加控制之后,权力的魔法失效了,同时,他还保有着爱的软肋,地位彻底逆转了——安妮开始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可爱起来。但她可以随时退出,她开始享受游戏了。似乎接受布列松的感情,给予这个老人一些安慰也是可行的。他们之间的混乱消失了,充满了一种沉静的默契,对彼此充满了信任,她仿佛认识了一个全新的布列松,对他感到安心,她甚至可以爱他了。她在他肩头哭了,他惊慌失措,以为她思念家人想尽快离开,而她却说:“我真正思念的人是您呀!”这让他陷入了发狂的热情中,“您太好了,您这样说真是太好了……”
分别的前夜,安妮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布列松在隔壁与两只小猫嬉戏的声音,他称赞着它们的顽皮,大笑着,低声假装埋怨着它们,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欢乐,就像他对待她一样。 而她想:他是以同样的爱来爱着那两只小猫和我吗?
五
这是一个关于爱的故事,一个关于折磨的故事。关于拥有权力时表达爱如何变得容易;上位者的爱如何缺乏尊重;关于父甚至没有那么强大,甚至脆弱得显得美丽,但施加痛苦已经够了。但归根结底,这是一个关于电影的故事。布列松对她的爱有多少是关于这个灵性的少女的爱,有多少是由于她能帮他抵达电影的深处,界限是模糊的。对电影的狂热像汽油,加剧了原本爱恨的燃烧。安妮因此爱上了电影,踏入了电影界。 她的夏天结束了。之后他们不再有机会相处了。
“我并不了解自己会得到什么,而我清楚地知道这会让我失去什么,正是这种失去让我突然变得忧伤不已。”
布列松最终还是从她的父母那里再争取到额外相处的三个星期,只为了再与她相处一些时间,他很高兴,瞬间看上去变得年轻了,安妮没有舍得拒绝他。
他使用权力去夺取爱,而她的爱是从他失去权力开始的。他的卑琐让他清楚地明白她的珍贵,而她自己此时还不明白——但以后会的。
“三个星期呢!”他一坐下来便说。
“三个星期,我可以再把您留在我身边三个星期呢!”
“白天越来越短,夏天就快过去了。”罗贝尔·布列松说。
“我在您的身边感到那么幸福。”他将我拉过去,紧紧地抱住了我。几秒钟过去了,他好像在寻思着一句答语。
然后,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深沉地对我说:“我也是。同您一起的生活给了我太多太多……您的年轻让我也变得年轻起来……我时常会觉得自己也回到了您这样的年纪......”
面对我的惊讶他又说:
“您以后会明白的……以后。”
驴子,经常有,巴兰骑驴 驴子说话不让它去,新约耶骑驴进圣城。
Marie,一开始是幼年纯洁爱情,结果不认雅克,和暴力混混杰拉德硬要在一起,后面不要她了,一无所有,却拒绝吝啬鬼金钱收买,回去找杰拉德却被他们凌辱,绝望而消失。驴子圣徒也死了。差不多是这样,而杰拉德,吝啬鬼活着。阿诺德死比较偶然。
在一片冷冰冰中,我们总能等到那个害羞却善良的玛丽出现在镜头里,玛丽爱巴特萨,玛丽也是巴特萨,谁都能成为巴特萨,然而最后一次我们再也没等到她,大多数人会想混迹在羊群中,或者成为高高在上的邪恶牧羊犬,布列松这次的比喻看似简单,实则又是极难理清的。戈达尔:本作用90分钟展示了一个世界。
模特理论最佳实践范本,即只行动不表演。人生充满悲剧性,生命只不过是一座牢笼。驴子受难记:驴在圣经中属于洁物,会说人话,是为先知的坐骑,象征和平。受洗后的驴宛如先知行走人间,与少女命运达成对照,于羊群(上帝子民)中倒下。男主角则象征撒旦。舒伯特+1。哈内克冷眼旁观承袭于此。
舒伯特 Piano Sonata No.20 法国文化中心, 懵掉
作为主角的驴在片中是被动的,虽然它对周遭发生的事有心理及生理反应,但作为被人类奴役的对象它对自己的命运毫无掌控,因此便成了映射周遭人类身上人性的一面镜子,然而人类角色在片中对自身命运同样是无力掌控的,布列松在剧作上对角色情感、关系与正邪对立的淡化使得本片有着不带道德评判的客观视角
一次人与驴的三角恋,驴子成了男一号,有着和女主角一样的悲催命运。布列松极简主义的代表作,信息量惊人,电影反应的可供人思考寻味的远比故事本身看到的要丰富深刻的多。布列松受杨森学派影响根本就不相信角色的行为应该有其心理动机,角色总在对抗意志,也总是走向宿命式的悲剧。★★★★
演员木纳 台词空洞 剧情没劲 动物受害
极简主义叙事。看着驴被人类一次次的欺辱真的很伤心,看着他的脚一下下踩在坚硬的石头路上,实在不忍心看。人类只在乎自己,对于其他的生命都一概不管不顾,为什么这些动物一生下来就得为人服务呢?他们为人类付出了这么多换来的仅仅是殴打和欺辱,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没改变过,没有希望。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换钱。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8.5 不是本是动物的驴被导演赋予人性(形象的“特权”),而是苦难面前众生平等。所以布列松其实是在拍一个“驴的世界”(可预知的是代入片中的任何人物,都是相似的悲剧)作为和驴一样的旁观者的我们有人性,才会代入动物视角。驴放大了观众对自己旁观者身份的联想,我们和驴一同,受的是沉默之苦和欲加之罪
舒伯特第20号钢琴奏鸣曲D959-第二乐章 忧伤……无法呈现和被省略掉的原因及过程 《牛》-活着-《老狗》
布老师难得用点音乐。极简主义到把故事起承转合都删掉(理解不到人物逻辑太正常了!),无怪朱天文说布列松与侯孝贤电影观念如出一辙。驴老师的演技真好,比起它,所有的人族演员都应该羞愧(或者是布老师故意的……)。
1.布列松的极简和悲观比之前更甚,无旁白,大量情节省略跳跃,只呈现结果不给原因和人物心理动机,人与驴的宿命悲剧。2.手脚与物体细部特写与环境音营造画外叙事空间。3.老布女主角总是美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回驴子演技胜过人类模特了。4.无驴子的反应镜头,冷峻内敛。5.它终于倒在羊群中。(9.0/10)
“如果你想 我可以给你一个吻”//他们热爱无法回避的痛苦 超过对身边人的喜爱 甚至可以说是享受 可能痛苦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了吗啡引起精神的麻痹//而选择以痛苦折磨自己的人 或者类似苦行僧 当受尽磨难的他们再看向别的任何人事物时 很多时候会带有一些无法遮盖的慈悲与悲悯//各种意义上的沉默充斥着布列松的电影 从画面到声音到主题内核//说来驴子真的很适合布列松的模特儿理论 但它依然不完全受人控制 成为布列松镜头下最有表情的主演//观众被代入“法国最伟大的智者” 被鞭笞被催促被枪击被拳打脚踢 从“智者”的视角观察这个愚蠢的世界和变态的混蛋们 或是与它对望//布列松作品中永恒的悲剧性
玛丽的死亡,让悲剧终成为悲剧。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结局。人生是场悲惨的遭遇,如果驴子是圣徒,它就是没有语言的苦难的见证者。朗西埃用这个电影开头的几个镜头来讲形象(image),可是我觉得真看了电影,他说什么并不那么重要,也许他说的不错,图像的文学性。这个电影是一首古老的民歌。
#重看#极尽简化的白描勾勒出人生起落开合的线条,驴眼见证爱情的破灭,死亡的降临,人性的丧落,尊严的毁损,一颗清白魂灵如何陷入泥淖,以及命运的不可控。无言一生,荣辱皆忘,最初镌刻下的名字最终不会被任何人记得。对局部的特写构成某种压迫性的节奏。
重看。圣经中的伯沙撒是巴比伦的亡国者,一个注定悲剧的姓名。而驴子巴塔萨是无表情的道德观察者,正如布列松,沉默中是几近疼痛的神圣,从不去指定观者该如何反应,要你挣扎着靠自己去共情,去读懂那些读不懂的同类。(布列松用959之登峰造极后人再效仿也比不上
它的一生尽是残酷,虽有微小的甜蜜,比如女主为它编织花冠,但即使是这样的时刻,丑恶也窥伺在侧。痛苦与欢乐,都是它自己无法掌控的。只有默对与承受。开场驴同人一样受洗,结尾驴卧入羔羊遍野的土地。以驴为名的电影,海报却是被剥光衣服,饱受凌辱的女孩。布列松在明示我们人亦如驴,都是沦落在人世间受难的卑微生灵。所以约束人的表演、取消起伏的风格化的动作与台词是可行的。因为我们已与驴共情。
A / 矫情的拟人,好多时候的执行力不够坚决。/ 二刷:一种拟人修辞的失效。这边巴特萨进入了马戏团达到了对动物最平等的“观看”,而那边的人类砸碎了可以自视的镜子继续沉溺于声色犬马。驴子的目光越被还原为无情的牲畜,它就越像是人们所渴望建构出的“圣徒”——多么微妙而辩证的视角。
1. 人一定是这个地球最坏的生物。从驴的视角看那些对他挥动鞭子,并无任何理由的恶搞,无因的折磨,这种本性,实在是太邪恶了。2. 他不会说话, 可他是有智慧的,有感情的。3.那个女孩子跟这个驴子一样吧,默默的承受,但就是跳不出某些既定的命运。
1开头奏鸣曲响起,突然插入一声驴鸣声。2黑色的驴上出现一只白色的手。3顺着手镜头反方向拍摄小孩。4听到说话的是父亲,但看到是小孩。5父亲不同意买驴,溶镜后一起牵驴下山。以及全片大量的手,足的特写。布列松电影中的隔离,中断,对立,暧昧,落空观众的设想等特点在开篇三个镜头里可得一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