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局中人，从gay的角度来看看这部我很喜欢的影片。 这部电影不同于以往我看过的很多同性题材的影片，它没有像《断背山》《霸王别姬》那样讲述彼此相爱，或者彼此错爱，暧昧又无奈，不得始终的情感纠结；也不像《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情》《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那样依托战争背景讲述同性之爱的艰难；也不像《天佑鲍比》《米尔克》《费城故事》那样热衷于颂扬LGBT平权斗争之路；也不像更为现代前沿的讨论同性生活方式的安排，比如《养子十五年》《再过四年》；更不像一堆充满肉色、性，没有故事没有情节的嚼之无味的荧幕堆砌。 这是一部令人耳目一新，有点儿特别的同性影片。 故事取材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刚刚独立不过百年的拉丁美洲，阿根廷和乌拉圭，导演与演员也主要是阿根廷籍，在军人政权统治阿根廷时，社会动荡不安。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一个流离失所的男人安吉尔和一个曾经坐过牢的富家子弟内勒相遇了。 他们以上世纪非常“gay”的方式——厕所快餐式性爱——相遇并相爱，更为特殊的是——他们是名震江湖的汪洋大盗，外人眼里的“双胞胎”，实际的同性恋人。 说起汪洋大盗，我很少看到有同性影片的主角是以此营生的，顶多是男妓、吸毒或黑帮。而他们只是一个两人的“帮派”，专干抢劫的活儿。这样的职业，天天舞枪弄棒，动辄生死的事儿，以大众眼中——gay应该多是比较弱势，被歧视，被排挤，做一些柔软的生计——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将两个男人推向最血腥、最暴力、最勇猛的充满荷尔蒙的血性定位里。 他们杀人不眨眼，抢夺人民与社会财富，他们应该是多么无情的人。 影片的节奏不紧不慢，层层递进，铺叙开来，一开始便是遇到了情感危机。 安吉尔是一个特别的人，他深深爱着内勒，可是由于宗教信仰而致的幻听，总是在心理上给予他巨大的压力——一度让我以为他是精神失常了。他禁欲，拒绝内勒的触碰。起初我会以为内勒也不过是个花花公子，面对这样神经质的爱人，又能忍受多久呢？或者说，我不认为西方享乐价值观下的他会有多爱安吉尔。 现实里，从一而终的爱情是不多的，尤其对于gay这个圈子。在生理需求得不到满足，心理迷茫又惶恐的压力之下，内勒出轨了。他在厕所用暴力恐吓的方式给一个陌生男人口交；勾搭了妓女，倾吐心声，释放掌控欲。我可以理解内勒的行为，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情感的宣泄口。 他对妓女说： 我有个兄弟安吉尔，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总是跟着我，他还要我照顾他，真笨。 他了解我，就好象我是他生的一样，他知道我想要什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可是，现在他有点难照顾，我不了解他。他突然就…… 现在他状态不好。和他说话也不回答，还会听到一些声音。 他没疯，那些声音指引他。有时我想，我的声音会不会也在其中。 在他的心里，我真是傻瓜，不懂他的心。 我不奢求什么 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就是死我也愿意。 当我看到这里时，一切都明白了，这一切的行为，只因为他对安吉尔的掌控感已经消失了，他不知道安吉尔是否还爱他，他的安全感被自己的爱人全部击碎，深刻的孤独笼罩着他，只能通过感官的刺激来寻求发泄，对能够掌控的人——妓女——给予情感，他是一个要感觉到被需要的男人。 导演是一个刺激观众情感的高手，内勒每一次的情爱，都伴随着安吉尔自残的镜头，仿佛就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一般，安吉尔不能接受自己的爱人不爱他，寻花问柳，可是自己又没有办法，只能通过他自己的方式救赎。 事后每一次回到住处看到受伤的安吉尔，他总是又紧张又心疼，嘴里嘟囔着：我在你身边陪着你。 我非常能够理解，安吉尔发现内勒在外面有人了的时候，他的内心应该是撕裂的疼痛，甚至想杀了他，可是舍不得伤他，只能让自己备受煎熬。曾经的某个夜晚，我面对男友的劈腿，气的浑身发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别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甚至我没有看到的画面，全都被演绎，那种心灵巨大的创伤，至今都让我看到电影画面时，充满了哀伤。那是真的爱一个人，才能体会到的颤抖。我也能够理解内勒在东窗事发后那种迷茫无助，那种拿枪射击的发泄，那种抱着爱人求得原谅的懊悔。当男友苦苦哀求，涕泗横流，甚至跪地屈膝，心理百种滋味陈杂，我也明白他只是寻求性来释放压力。两个人是否相爱，只有彼此最懂。就像安吉尔和内勒那样，无论是我躺在他的怀里，还是他枕在我的膝上，我们可以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抱着一晚，相拥而眠，直到早上还是缠在一起。 其实，对于男人来说，性与爱真的可以分开吗？作为一个gay，也作为一个男人，我觉得对一部分人是的。但其实我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在思想解放、不在道德约束的情况下性爱永不分离，即使总会有人告诉我，他从来不会约炮。可是一旦事情发生了，能不能原谅，每一个人处理都不同。 说出自己的故事，只是想说，如果你经历过相似的情境，对他们的情感起伏，应该就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了，甚至你会随着他们的分合，起起伏伏，大悲大喜。即便你没有类似的经历，演员的精湛演技都可以让你折服，每一滴眼泪里所包含的深情，都足以融化每一颗心。 琐碎的情节，不再一一列举，有很多片段和镜头，都让我流连忘返，比如内勒赶走了妓女，回房间里求得安吉尔原谅的那一段。 爱之弥坚，心愈柔软。 我们应该珍惜遇到的爱人，因为炽热的爱情，并不会时时都会再来。

在烈焰中涅槃重生——西班牙语电影中的男性之爱 一，西班牙电影《欲望法则》与阿根廷电影《烈焰焚币》中的男人 阿根廷导演Marcelo Piñeyro是一位擅长描写男人情感的电影诗人；他的电影，无论是反映男性兄弟情谊的《迷色嫌疑犯》，还是揭示同性恋男性内心世界的《烈焰焚币》，都是以关注男性情谊为中心的作品。这些带有男性主义色彩的作品在银幕上为我们塑造了深情重义的男性群像，从而颠覆了传统男性电影中我们常见的那些为权欲，财富和美色勾心斗角的男性看似风光无限的形象。 《烈焰焚币》中的两个男人，携手共闯险恶丛生的江湖，不由地让人想起香港电影《愈堕落愈英雄》中由方中信和陈锦鸿主演的那一对同生共死的兄弟爱人，《烈焰焚币》根据1965年发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真实事件改编。在阿根廷，人们称呼他们是一对双胞胎，而事实上他们也早在彼此认定对方与自己血肉相连不可分割。对于片中的两位男主人公来讲，这种心心相印的情感是不需要说出来的，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握手，彼此就能明白。男主人公NENE常忆起两人的初会，当时ANGEL把自己的酒瓶放进他的怀中，并伸手去拿他唇间的香烟。烟雾缭绕，彼此交换眼神“天雷勾动地火”的一刹那，是很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依然能激荡身心，让五脏肺腑都能重温初次感动的温暖。 与阿根廷导演Marcelo Piñeyro的男性风格作品相对比，西班牙导演阿莫多瓦却是一位公认的“女性主义导演”。《欲望法则》也许是阿尔莫多瓦唯一一部男性视角的电影，即使在这样一部专门讲述男人爱情的电影中，依然贯穿了导演一直以来对性多元和性别跨界的思考。男主人公帕布罗的“妹妹”曾经是他的弟弟，他之所以选择变性，竟然是为了和父亲在一起；同时，在男主人公帕布罗和同性情人之间，又闯入了第三个男人班德拉斯。这样，阿尔莫多瓦在《欲望法则》中将三角恋，跨性恋，乱伦这些逾越常规的符号糅合在一起，以其别出心裁的构思为观众展现了男性世界不为人所知的边缘一角，给我们提供了认识男性的一个另类的同时也是异常珍贵的机会。这个视角可以帮助我们看到男人卸下面具之后真切的眼泪和呼唤，明白他们其实也是受到父权社会结构沉重压迫的群体，而父权社会对男性世界的扭曲和伤害，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女性。 这样，两位不同风格的西班牙语导演却殊途同归，以他们敢于质疑和挑战主流常规的热情投入到关注男性内心情感的创作之中。

《烈焰焚币》中的ANGEL身陷宗教信仰的困扰，他对同性有渴望，但是又无法逃脱天主教教条对其内心激情的警示和训诫，他说他的心神意识受到一种“幻听”的折磨，而事实上那种幻听并非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它来自于ANGEL内心的恐惧，而恐惧，正是来自于这个社会对于同性恋情的歧视和排斥。 ANGEL走不出内心深处给自己设定的监牢，他不但把自己的灵魂囚禁了起来，同时，他施加给自身的痛苦也在折磨深爱着他的另一个男人——NENE。两个同居一室的男人却“咫尺天涯”，一步之距似千里之远。男主NENE不得不从妓女或者公厕那里寻找情欲的宣泄和身体的安慰。

电影中有一段NENE在一个爱他的女人面前情不自禁的独白：我有个兄弟，他叫Angel，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总是跟着我。他需要我照顾他，这个笨小子！ ……他了解我，就好象我是他生的一样，他知道我想要什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想好好照顾他，但是，现在我发现自己很难做好。因为，他突然就……（这时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哽咽） 你知道，现在他状态不好。和他说话也听不到答应，他总是说他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不，他没得病，我知道，他也没疯，我不知道那些声音在对他说些什么。但有时我想，如果他也能听到我对他说话，该有多好啊。……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傻瓜，我不懂他的心。我真该死。……上帝，我不奢求什么。我只想为他做任何事，就是死我也愿意。 NENE的这段情感独白，正如他的眼神一样清澈，纯真，当他在生死关头的暴风雨中救下受伤的ANGEL，两个男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时候，那场大雨宛若天地为他们演奏的一曲气势磅礴的交响乐。我常常想，目光有神气宇轩昂的NENE好比太阳的儿子，他浑身上下洋溢着火热旺盛的生命力；而目光中含着忧伤的ANGEL应该来自月亮，他内心隐藏的阴柔气质是备受压抑的，ANGEL的自我表达障碍就如月亮变化的不定无常。ANGEL需要NENE的拯救，但更需要自我的解放。 NENE的气质与《欲望法则》中的班德拉斯也有相通的一面，两个男人都有如太阳神一般英俊耀眼的魅力，所不同的是，贵族家庭出身的公子哥儿班德拉斯比NENE多了一层放荡不羁的浪子情怀。而闯荡黑社会的侠盗NENE则更多一点沉稳内敛的气质。但是面对心中炽热的情感，两人都表现出一种奋不顾身的坦荡勇气，这一点也让我想起《断背山》中为爱献身的JACK。 二，男人的爱情，燃烧的天堂 李安的《断背山》让男人的同性之爱在断背山博大的怀抱中得到重生。同样，《欲望法则》和《烈焰焚币》探寻的也是一条逾越禁忌，突破凡俗的爱情之路。比起男女异性之间的爱，男人的爱情似乎更向往纯粹野性的自然，他们的血液中奔腾着一匹不能停息的骏马。他们更容易在内心激情的召唤下用生命去交换那梦幻般的天堂，就如《断背山》在广阔的大自然怀抱中所展现出来的“梦境”般深邃的画面一样。梦是对现实的超脱，或者，对现实的逃避再加以升华。它的本质是单纯的，不被人为思索干扰的，感性的，也是生命本身本能的。因此《断臂山》中的JACK可以用他一生的生命和心血来守护爱人灵魂的象征物，《欲望法则》中的班德拉斯则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爱人身边最后的一刻，而《烈焰焚币》更是将男人之间的爱情燃烧成一堆照亮黑暗宇宙的熊熊烈火。因为男人的爱，必然的，在某种程度上，是通透的，是洞明的、是身体和心灵双重的彼此奉献，这种爱情的力量甚至能导致两个男人对彼此的牺牲和自我毁灭。 美国著名诗人金斯伯格认为同性之恋是严肃的高尚的充满了玫瑰色彩的。他说，我们彼此相约。信誓旦旦。他可以占有我。我的思想。我的肉体和我知道的任何东西。我也可以占有他。他知道的一切和他的全部肉体。我们要彼此献身。所以，我们视彼此为各自的财富，可以干任何想干的事情，做学问或是过性生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是彼此探索，直到一起到达那神秘的"X"，以使两颗交融的灵魂显露出来。

金斯伯格的话可以在同志电影中找到印证。例如英国电影《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情》中被关押在纳粹集中营的两个同志，他们通过眼神对话就可以达到想象中的性的高潮；香港电影《愈堕落愈英雄》中的基佬冷森（方中信）始终信守在直男兄弟陈锦鸿身边，这一对兄弟可以经由同吸一只香烟达成身体的融合。金斯伯格认为，男性之间的这种默契与心灵呼应是男女之间所不具备的。也因此，《烈焰焚币》中不能得到NENE爱情的女人最终选择背叛，在那个女人看来，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人得到。但NENE却宁愿选择放弃生命，也要留守在ANGEL身边。尽管两个男人被警察的枪林弹雨所围阻，但他们却视死如归，在交换彼此最珍贵的亲吻之后，他们渴望死的壮烈，死得其所。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ANGEL已经听不到任何来自上帝的训诫，在上帝和同性爱人之间，他选择了他的爱人。而不幸中弹的NENE在ANGEL的怀中则绽放出那样恬静知足的微笑，能和心爱的人携手并肩走向另一个世界，此生足矣！

同样，在《欲望法则》的最后，当班德拉斯用他火山爆发一样的激流唤醒同性情人之际，两个男人也同时进入一个独属于他们自身的世界。尽管四野警灯闪烁，众目睽睽人声沸腾，但他们却旁若无人，浑然不知，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拥吻中，他们只属于他们内心的世界。那个世界远离冰火，两股欲望的潮水被自身加热到沸腾，在彼此的身体中爱得纯粹、安全而知足。因为他们的所欲所要，是一瞬间燃烧的烟花，并甘心为此面对宇宙的整片沉寂。他们的爱情属于遥远而透明的天堂，它在看不见的世界里绽放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