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格利高里·派克GregoryPeck饰)是一名记者,带着儿子汤米(迪恩·斯托克维尔DeanStockwell饰)和母亲(安妮·里维尔AnneRevere饰)来到大都市纽约,踌躇满志的他准备要在此干一番大事业。\r上司交给了菲利普一个任务,撰写一系列关于美国存在的反犹主义的文章,为了能够更好地完成任务,菲利普决定假扮犹太人,切身体会一下身为一名犹太人的滋味与境遇。让菲利普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一举动令他同女友凯西(多萝西·麦克吉尔DorothyMcGuire饰)之间的感情产生了裂缝,儿子亦因为父亲这一虚假的身份而遭到了同龄人的排挤与欺侮。在经历了种种挫折与困难之后,菲利普出色的完成了任务,然而,他的内心里却并不轻松。
《君子协定》电影剧本
文/〔美国〕莫·哈特
译/史正
每年一度,纽约人总能收到一份礼物——紧跟在冬天后面的两三个艳阳天,于是,从石厦的峡谷间纷纷涌出那些苍白、消瘦的纽约人,翘首对着温暖的阳光,展胸深吸着芬芳、醉人的空气。就是在这样的一天——
1.[淡入]春光明媚,有云
摄影机对着天空拍了一会,然后开始向下摇拍。这时车轮轰隆隆声和市井的嗒嗒声响了起来。高层建筑的屋顶进入了视野。摄影机继续沿着建筑物的正面向下摇拍,最后拍到第五街上,蚂蚁般的人影沿街蠕蠕而行。快速切入——
2.外景。洛克菲勒广场,近景
镜头对着菲利普·格林和他十岁的儿子汤米,他们抬头仰望着天空。
3.较大的角度
菲尔(注1)和汤米低下头来,向前溜跶,摄影机跟着他们移动。汤米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兴致勃勃地看着高楼和人群,菲尔虽然竭力掩饰,但就连他也感染到一些他儿子的激情和兴奋。他们引颈仰视着高楼,又低头望着人群,望着装饰得金碧辉煌的橱窗,直到汤米停下来缓了口气。
菲尔:累了?
汤米:没有!看不过来!你想我们会在这儿常住吗。爸爸?
菲尔:你想吗?
汤米:当然。我喜欢这个地方。为什么我们老住在加利福尼亚呢?
菲尔:唔,我生在那儿,又在那儿结了婚,于是就一直在那儿住下去了。
汤米:妈妈跟你一起到纽约来过吗?
菲尔:没有。有一次我自己到这儿来过三天,可是她没跟我一起来。
汤米:你想妈妈会喜欢这地方么?
菲尔:嗯,我想她会的……你还在想她么,汤米?
汤米:有那么点儿。不是老在想。只不过是有的时候想。她死的时候我多大了,爸爸?
菲尔:四岁。(叹了一口气)很久了。
汤米:你再也不结婚了吗?
菲尔:也许。你要我结婚吗?
汤米:我不在乎。就这样,在我看还可以。可奶奶说你在家里越来越难对付了。
菲尔:哦,她这么说,她这么说了吗?奶奶还抱怨些什么?
汤米(大笑):她说你太挑挑拣拣的了。[化入]
4.洛克菲勒广场,近喷泉处
菲尔和汤米来到广场尽头的大雕像和喷泉那里。
汤米(兴奋地睁大眼睛):嘿,爸爸——瞧瞧那个!(指着雕像)这算是在干什么?
菲尔:那是座阿特拉斯(注2)雕像,汤米,他肩膀上扛着整个世界。
汤米:真的吗!(放声大笑)奶奶正是这么说你的。她希望你让世界安静一会儿。
菲尔:看来我得揍奶奶一顿。(看看手表)嘿——我们晚了!奶奶倒要揍我们了!走吧。
他们匆匆离去,在人群中消失。
5.外景。全国广播公司大厦
奶奶(格林太太)站在大厦前,近处有个招牌写着:广播城旅游。她面孔铁青地看着自己的表。她沿街望去,端详着那些匆匆走过的人的脸,当她看到菲尔和汤米匆匆向她走来,她笑了笑,连忙果断地闭紧双唇。她等到他们和她比肩时才开口说话。
格林太太(趾高气扬地):谢谢你们,多谢你们。我就是爱等人,不是吗?我一直在说,再也没有比站在街角的风口上等爱迟到的人更有意思的事儿了。你们这些人总是怎么说来着?
菲尔(正视着她的眼睛):我们来晚了,妈,因为我在扛着个地球走来走去。它有点沉——叫人走不太快。
格林太太:那就轻轻把它放下来,亲爱的,并且把旅游票给我。我还要谢谢你,汤米,以后请你闭住你那张大嘴。
汤米(大笑——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我还跟爸爸说,他在家里越来越难对付了。
菲尔:母亲节来到的时候,你可别让我忘了,好吗?我已经预备好了一把百里挑一的漂亮切肉刀……票子在这儿。祝我一帆风顺吧,妈。现在我要到杂志社去了。
格林太太(吻着他):一帆风顺,菲尔。我希望要你写的是你喜欢写的东西——而且这次用不着出远门。
菲尔:准是在这里就地取材的东西。不然米尼非也不会费那么大劲儿给我们弄这套房子了。
汤米:总是由米尼非先生告诉你要写什么吗?你自己从来没想出来过要写什么吗?
菲尔(笑):唔,我偶尔也自己想一想。你们好好玩吧。(看看手表)又晚了。
他挥挥手,匆匆离去。摄影机仍对着格林太太和汤米,他们亲切地望着他的背影。[化入]
6.内景。广播城中史密斯周报社的大过道
史密斯周报社的办公室布置得与一家每周读者达五百万的杂志相称,具有一种粗放的豪华。这在相当的程度上要归功于厚厚的地毯、精制松木的嵌板,以及数量得体的发式考究的秘书和接待员,她们的发型光溜得宛如凝结在肉冻里一样。
电梯门打开,菲尔走了出来。接待台正对着电梯。那里有好几名值班接待员。菲尔走向台前时,其中的一名向他转过身来。
接待员(和悦但颇有派头地):嗯?
菲尔:我跟米尼非先生有约会。
接待员:请告诉我名字。
菲尔:舒勒尔·格林。
她边重复着这个名字,边从许多电话机中拿起一只话筒。
接待员(对着话筒):舒勒尔·格林要见米尼非先生……是……(挂着电话,对菲尔)米尼非先生在等你。
她在一张卡片上很快地写了些什么,向坐在近处一张长凳上的小厮们招了招手。一名小厮来到台前。
接待员(递给小厮一张卡片,对他说):见米尼非先生的。
小厮(看一眼卡片):请跟我来,格林先生。
7.内景。过道,移动镜头
菲尔跟着小厮沿过道走去,经过许多房门,上面写着“摄影部”、“广告部”、“编辑部”、“研究部”等等。景外不住传来打字机声。镜头最后停在一扇门前,门上写着:“总编辑:约翰·米尼非”。小厮为菲尔开门,他走了进去。
8.内景。米尼非办公室外间
两名秘书在相邻的写字台后值班。菲尔进来时,一名站了起来。
秘书:是格林先生吗?
菲尔:是的。
秘书:米尼非先生在接长途电话。他一会儿就好。(她打手势请菲尔坐下,然后拿起一本《史密斯周报》,递给菲尔)你看过最近的一期吗?
菲尔(接着杂志):谢谢你。
9.另一视角——对着通向米尼非私人办公室的门
门从里面打开,米尼非出现。他以他那种热情奔放、先声夺人的方式伸着手向菲尔走来。菲尔迅速站了起来。
米尼非:请进,请进,你来了我真高兴,格林,你来了我真高兴。
菲尔:谢谢。
他们走进私人办公室,秘书随后把门关上。
10.内景。米尼非私人办公室
他们进来时,米尼非挥手请菲尔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米尼非:熟悉周围环境了吗?
菲尔(微微一笑):差不多了。
米尼非:好。你母亲跟小家伙喜欢纽约吗?
菲尔:很喜欢。也喜欢那套房子。谢谢。
米尼非:我交了点好运。大概是大曼哈顿区剩下的最后一套房子了。认识了些这里的人吗?
菲尔:还没有。我在这方面总是很迟钝的。
米尼非:说改就改。今天晚上到我家里来,如何?我们有几个客人。三两个姑娘和熟人。
菲尔:谢谢。下次再说吧。
米尼非:胡说。下次就不请你了。(把一张纸推到他面前)这是地址。(扳下写字台上的内线通话机开关)我不叫你就别来打扰我,米勒小姐。不管有什么事。再就是告诉米尼非太太,格林先生来吃晚饭。
他把开关扳回去,从恒湿雪茄烟盒里取出雪茄来,递给菲尔一支。
来尼非:现在,把你自己安顿得舒舒服服的,因为我要谈上一个小时。也许两个小时。[化入]
11.外景。米尼非在东七十号街上的住宅,夜晚
一辆出租汽车开到大门口,停了下来。菲尔下车,付了车钱,向大门走去。当他进门时,——[化入]
12.内景。米尼非住宅的起居室
菲尔和米尼非正从门厅走进起居室。米尼非太太向他们走来,凯西和比尔在后景。
米尼非:杰西,这是我刚才谈到的舒勒尔·格林。这是我妻子。
米尼非太太:别说傻话,约翰!我知道格林先生。我读过他写的一切。你就是爱说个没完。(转向其他人)凯西,这是格林先生。这是我侄女,雷塞小姐。这是比尔·雷塞。
米尼非(在寒暄间插话):最好现在就把它讲清楚,杰西,不然他永远也弄不明白。(对菲尔)格林,凯西跟比尔已经离婚好几年了,可是她还是自称雷塞小姐,这就把所有的人都搞胡涂了。都非常友好,非常文明,非常愚蠢。不过,都喜欢你写的东西。
凯西:我没读过一切,格林先生,可是我读过的是——(她把拇指和食指对在一起,凑成一个圆圈——一种表示“写得很好”的手势)
菲尔:谢谢。(他侷促地坐在一把椅子上)
米尼非(转向酒柜):人们怎么称呼一个教名叫舒勒尔的人呢?
菲尔:菲尔。
大家都笑了。
米尼非:好。我用不着老是说格林了。以姓相称太一本正经了。而舒勒尔是叫不顺嘴的。
菲尔:有这么糟么?
米尼非:就是有一条狗我也不会叫它舒勒尔。
菲尔:那是我母亲的姓,我的中间名字。在斯坦福给大学报纸写东西的时候,我就开始用“舒勒尔·格林”署名。我想是,在我听来,这比菲利普要好些,——就跟叫萨默赛·毛姆而不叫威廉,叫辛克莱·刘易斯而不叫哈利一样。
凯西(微笑着):萨默赛一辛克莱一舒勒尔。都是S开头。也许这还有点什么意思……你肯告诉我们你在写什么吗,格林先生?
菲尔:当然。不过我目前什么也没写。
米尼非端着一杯酒返回来,把它递给菲尔,后者喃喃着:“谢谢。”
米尼非:我约他写一组关于排犹主义的文章。把这事彻底揭开。我想这么做已经有些时候了。
凯西(咧嘴笑着):不给我记上一份功劳吗?
米尼非(忿愚地):你?凭什么?
凯西:你记不记得还在——哦,圣诞节前后,说起那个犹大教师辞职的事,我要求你——
米尼非:哦,真的!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起过,可是记不起是谁。我总是不知不觉地在剽窃别人的想法,菲尔。
凯西(尖刻地):要不然杂志怎么能保持独创性呢。
大家都笑了。景外传来其他客人光临的声音。
13.室内全景
其他客人(两男两女)走了进来,米尼非先生和太太走上前去招呼他们。我们听到相互问好的低语声。比尔·雷塞向新来的客人走去,一时间只留下菲尔和凯西。
14.近景,菲尔和凯西
菲尔:真怪——是你提出写这组文章的。
凯西:怪吗?为什么?
菲尔:种种原因。
凯西:你太急于判断人了,格林先生。至少是对姑娘们。我看得出你坐下来的时候就下了判断。
菲尔(揶揄地):就那么露骨么?
凯西:可不。你给我登上了记,编上了索引。太有教养。做作,自负。还有些乖僻。地道的纽约人。
菲尔(大笑):我可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凯西:啊,不,你想了。我甚至还漏掉了三两条。有点儿恼人的上等人风度,过于欢快的嗓音——
菲尔(侷促地):你赢了。请饶了我吧!
凯西(迷人地向他微微一笑):对不起。我也管不住自己——因为这不完全符合事实。这是你第一次到东部来吗,格林先生?
菲尔:这不是我第一次来——不过这是我第一次不带着次日返回的车船票来。
凯西:要住下来么?
菲尔:我想是的。瞧——你正在搞一份关于我的挺完整的档案呢。现在轮到你了。
凯西:好吧,你知道我离过婚。我经营着一个幼儿园,在那儿我被称为雷塞小姐。你什么都想知道么?
菲尔:什么都想知道。
米尼非太太来到他们身边。
米尼非太太:吃饭了。把你们的酒带上。厨娘是新来的,我想她很不错,我们可别去晚了。再说,约翰刚打住话头,我们得抓这个机会进去吃饭。
他们开始走进去——[化入]
15.内景。米尼非的书房——数小时后
晚餐过后。两对人在打桥牌。米尼非和比尔·雷塞在赌牌。摄影机穿过房间推向嵌入墙壁内的小酒柜,对着凯西和菲尔停下,他们正背向镜头倚在酒柜上。这时,画外传来:
米尼非的声音:我给打垮了!——而且是三盘!下次你来,比尔,我要挂上个标语牌:“谨防牌精”。
凯西转身,侧面对着说话声,微微一笑。
凯西(对菲尔,耳语着):他玩纸牌是位常败将军。
菲尔大笑。米尼非进入时镜头拉开。
米尼非(对凯西):你跟他离婚,真是个大傻瓜,凯西。要是我继续跟他玩下去,他就会把整个杂志赢过去。(友好地把手放在菲尔的肩上)要我给你来点什么吗,菲尔?
菲尔:不要,谢谢你。(看了一下表)我该走了。已经过一点了。(转向凯西)我能带你一段路么?
凯西:对不起,我已经答应送莱斯利他们回家了。
菲尔(伸出手来):那么,再会。
凯西(握着他的手):再会。
这一切都很正规,但在他们说再会的这一瞬间,我们却获得一个印象:他们彼此欣赏——确实是非常欣赏。
菲尔和米尼非穿过房间向门厅走去。
菲尔:请代我向米尼非太太道声晚安,并且谢谢她,好么?
米尼非:当然。
他们走进门厅时,摄影机对着他们拍摄。
16.近景,凯西在酒柜边
她目送着菲尔远去的身影,脸上现出淡淡的微笑。
17.较大的角度
米尼非回到屋里,穿过房间走向酒柜。凯西摆弄着手中的玻璃杯,依然望着门厅。米尼非狡黠地望着她。
米尼非:呣——你觉得他怎么样?
凯西:人很好。
米尼非:仅此而已么?他是我遇到过的最有才能的青年作家之一。
凯西(随和地):好吧。他是你遇到过的人中,最好、最有才能的青年作家之一。
在这段对话和以下对话中间,米尼非一直望着酒柜底下,显然是在寻找什么。
米尼非:有趣的家伙。他会拒绝这个选题的。我觉得在我对他谈起这个选题的时候,他感到失望。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知道他感到失望。(他钻到酒柜底下去,我们听到他的声音在说)我认输!——一幢七层楼房,九十四个房间,可就是没有一把开瓶刀!
摄影机推入。
18.近景,凯西
她再次向门厅望去,嘴边挂着微笑,眼中有着一种心不在焉的神情。
[淡出]
19.[淡入]内景。菲尔住房的厨房,次晨
菲尔和汤米在吃早饭,格林太太来去照料着他们。
格林太太:汤米,吃饭别看小人书。放下它。
汤米:让我看完吧,奶奶。我已经看到结尾了。
格林太太:吃饭的时候也别搞神秘化,菲尔。
菲尔(目光离开报纸,抬起头来):神秘化?
格林太太:你对你的选题连提也没有提起过。
菲尔:哦,他要我写一组关于排犹主义的文章。
格林太太:你好象不大起劲。
菲尔:我是不起劲。
格林太太:他会非要你写不可吗?
菲尔:唔,不会。他不是那种编辑……妈,你是什么本事能把鸡蛋做成这种味道的?
格林太太:对着它做祷告。你昨儿晚上玩得痛快么?(他点点头)这就好。你实在需要结识些新人,就象需要换个新地方一样。我是说,谁都需要。不光是你。
菲尔:从这伙人开始倒很好。真怪,冒出来一个姑娘,米尼非的侄女,是她出主意要写那组关于排犹主义的文章。真怪。
格林太太:真的!喔唷,再下去女人就要思考了,菲尔,嗯?
菲尔越过报纸望了她一眼。
汤米(放下小人书):什么叫排犹主义?
菲尔:哦?
汤米:排犹主义。那是什么呀,爸爸?
菲尔:那就是,有些人不喜欢另外一些人,只不过因为他们是犹太人。
汤米:噢。(他想了想)为什么,他们不好么?
菲尔:当然有不好的。也有好的。这就跟所有别的人一样。
汤米:可犹太人到底是什么呢?
菲尔:记得你上星期问起那座大教堂的事吗?
汤米:记得呀。
菲尔:我不是告诉你有各种各样的教堂吗?
汤米:嗯。
菲尔:喏,上你问起的那座教堂的人,被称为天主教徒。也有人上别的教堂,他们被称为基督教徒。还有人上另一种教堂,他们被称为犹太教徒。不过他们管他们那种教堂叫作寺或者庙。
汤米:噢。(琢磨了一阵)那为什么有些人不喜欢这些人呢?
菲尔:这有点不好解释,汤姆。有些人恨天主教徒,有些人恨犹太教徒——
汤米:可没有人因为我们是美国人而恨我们。
菲尔束手无策地望望他母亲,但她已在开始收拾桌子,显然是要让他去孤军奋战了。
菲尔:不,这又是另一码事了。你可以既是美国人又是天主教徒,既是美国人又是基督教徒,或者既是美国人又是犹太教徒。
汤米望望他,给搞迷糊了。
菲尔:喏,汤姆。一个是你的国家,象美国、法国、德国或者俄国——所有那些国家。国旗不一样,军服不一样,语言不一样。
汤米:飞机上的标记不一样。
菲尔:对,不一样。而另一个是宗教,象犹太教、天主教或者基督教。这跟国家、语言或者飞机都不相干。懂吗?
汤米:懂喽。
菲尔:千万别在这上面搞胡涂。有些人就搞胡涂了。
汤米:为什么?
菲尔(乞援地望着他母亲,随后对汤米):嗨,走吧!八点四十了。你上学要迟到了。
汤米(跳起来):再见,爸爸。再见,奶奶。(他吻吻她,奔了出去)
菲尔:真够呛!
格林太太(大笑):这挺好么,菲尔。你对他一直很好。
菲尔:这小家伙还有得好折磨我呢。当初你跟爹也不得不对付我的盘问么?
格林太太:当然,我们也被你盘问过。(开始洗盘子)菲尔,你很失望吗?
菲尔:是的,我很失望。我几乎肯定他会要我写斯塔森(注3)的故事。或者是华盛顿。我并不想找个好写的选题,妈,可是我确实想要个真正能写得出色的题材。我真希望在这儿开的头一炮是篇可望取胜的东西。某种我确信读者们要看的东西。
格林太太:你是说,不用看关于排犹主义的文章,实际生活中的种族歧视就够多的了?
菲尔(笑):不,可是这个题目,不等我动手写就注定是要失败的。我还能说些什么过去没有说过的话呢?
格林太太(缓慢地):我不知道。不过也许说得还不够好,菲尔。如果说好了,你刚才也就用不着给汤米解释了,是不是?或者,我跟爹也就用不着给你解释了?(他望着她)但愿有那么一天不用给象汤米这样的孩子解释这种事。所有的小家伙当初都是公道的。(长时间的沉默)你回家吃午饭吗?
菲尔:不。我想去散散步。(久久地注视着她)妈,你真是个好姑娘。(吻她)[化入]
20.外景。五十七号街和东河,约一小时后
菲尔正倚在栏杆上,凝视着河里的船来船往。看得出他曾在散步和思考。他摆弄着一板火柴,不知不觉地在把火柴扯下来,扔到水里去。
21.近景,菲尔
他拿定了主意——他下定了决心。他把整板火柴扔进河里,转身离去。
22.远景,菲尔
他在叫一辆出租汽车。[化入]
23.内景。米尼非私人办公室,片刻之后
菲尔正坐在米尼非写字台前的一把椅子上。他站起来,踱了一两分钟,然后转回身去面对米尼非。
菲尔:你似乎感到意外。
米尼非:是的。
菲尔:为什么?
米尼非:没想到你肯干。你的脸板得很难看,菲尔。看得出我一提出这个选题你就感到失望。正因为这样我才没有坚持。是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
菲尔:有那么两三件事。
米尼非:啊哈。我可能要跟我侄女签个合同。灵感部。
菲尔(大笑):不。不是为了这个。(犹疑了一下)我那小家伙。今天早上我不得不设法向他解释这件事。真不好办。实际上,决定这件事的是家家户户。不管怎么说吧,我想干这个。非常想干。
米尼非:再高兴也没有了!
菲尔:你们的研究部能给我弄到事实和数据吗?
米尼非:你说什么?
菲尔:我说你们的研究部能给我弄到事实和数据吗?
米尼非:等一等。沉住气。(他站起来,从写字台后面走过来,对着菲尔的鼻子晃晃手指)注意——我这家杂志有十八名雇用文人,他们用左手就能炮制出这组文章来,有充分的事实、数据和资料。用不着你来干这个。你想我为什么把你请来?事实和数据?用你的头脑!去找第一手资料!我要的是个角度。一种令人折服的思路,一种使它带上人情味的戏剧性手法,让写出来的东西有人看。
菲尔:我明白了。你要的是天上的月亮。
米尼非:配上青菜。我提醒你,菲尔,除了追求那种离奇的故事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那种故事写得够多的了。我希望的是把它展得更开一些,触及到那些从来不肯接近一个排犹主义集会,也不肯给它们捐一个银角子的人。
菲尔(向房门走去):我要到处去撞撞看。代我向灵感部致意,好吗?(在门口回过头来)再见。
米尼非(笑着):不想要我侄女的电话号码吗,你要吗?
菲尔:7局0348。我们将共进晚餐。我总喜欢直接找发源地。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淡出]
24.[淡入]内景。凯西住房,当晚
凯西和菲尔坐在一张小酒桌边,面前放着一盘小吃。
菲尔:想好上哪家饭店没有?我在这个城市里就象进了迷宫。
凯西:我们出门的时候再来想这个。
凯西伸手去拿小吃,菲尔站起来,漫步走向钢琴。
菲尔:你弹么?
凯西:弹一点。那些好弹的曲子。你呢?
菲尔:不会。不过我是个音乐迷。
凯西(递给他一杯酒):为——噢,我可不善于祝酒。
菲尔:好吧。为没有祝酒而干杯!
凯西:不。这是个祝酒的场合。为那组文章干杯!由你来写,我真高兴!(举起酒杯)
菲尔(举起酒杯):为在角度问题上走运而干杯!这次我得靠运气了。
凯西:你会走运的。(他做出一副痛楚的滑稽相来)我说错话了么?
菲尔:你说了你对一个作家能说的最糟的话。“别发愁,你会走运的,运气会来的。”它也许会来,可是有时候它就是不来!
凯西:它最好已经——我对这组文章的关切就象对自己的财产那样。我给你看些东西,我给你找出了些我积累的素材。(从近处的一张桌子上拿起一本《时代》杂志)1944年2月4日,可是说这话的人还在。(读出声来)“密西西比州民主党人约翰·兰金在众议院抨击政府所支持的士兵选举法案——”等一下——在这里,这是他说的话:“`它的主要鼓吹者沃尔特·温切尔,就是几天前我向你们说起的那个小犹太佬。’即使就约翰·兰金来说,这也是一次新的煽动性叫嚣,但整个众议院就没有一个人起来抗议。”(放下杂志)没有一个人……(看了菲尔一眼)这个国家是怎么了,菲尔?一个国家到底知不知道它出了什么事了?
菲尔(沉思):我能写出超出它的东西来吗?写什么呢?(放下他的酒杯,想了一下)也许这是个没法子写的选题,凯西,我真的这样想。它在一位编辑或者你的头脑里是很好的,但是一个死胎。它要是不能打动人心就毫无用处——但怎样去打动?用什么去打动呢?你叔叔说得对,已经不是写事实和数据的问题了,就是兰金也留不下个印记,此外还靠什么?什么?
凯西:你逼得太紧了,菲尔,也太快了。
菲尔:也许。而且我准是让你今晚上过得太美好、太严肃了。我们甩开这事吧。
凯西(笑):我无所谓。
菲尔:不,运气从来不是这样来的。弹点什么吧。这可以清清我的头脑。不然我会整晚都在想它。
凯西(向钢琴走去):这一弹你恨不能马上从这所房子里逃出去。
25.对着钢琴的视角
凯西在钢琴边坐下。菲尔坐在近处的一把椅子上。她开始弹琴——一支简短的莫扎尔特奏鸣曲。
菲尔:我喜欢你弹的方式。
凯西:我很高兴。(默默地弹了一会,随后)没多大作用。你还是在想它。
菲尔:喂……不过还是弹下去吧,这很好听。(沉思默想地)也许我可以把每篇文章写成一个在战争中表现英勇的犹太人的剪影,被授与了勋章,等等。
凯西:这不错嘛,菲尔。
菲尔:不,这不行。英雄是因为他英勇才是英雄,不是因为他是犹太人。又一个角度报废了。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凯西(停止弹琴):明白了,菲尔,我充满了同情。可是我偏偏饿坏了。
菲尔(站起来):去拿你的帽子,可别戴出个角度来。闹个大笑话。
凯西(笑,盖上钢琴站了起来):用不了一分钟。
她走进化妆室去拿帽子。他望着她的后影,微笑着。[化入]
20.二人向外走去
27.内景。一家有餐厅和舞池的咖啡馆,夜晚
这里灯光幽暗,管弦乐队在演奏,人们在跳舞。
27(A).近景,凯西和菲尔
屋角处的一张台子边。一只装满烟蒂的烟灰缸,是他们已在那里坐了多长时间的无声见证。凯西又捻灭了一支烟,向菲尔微微一笑。
凯西:你听人说话的样子很让人感到高兴。
菲尔:我发生了兴趣。
凯西:不仅如此。你的表情有倾向性,就象你是在投票赞成或反对。我跟你说起我渴望象别的孩子那样有个“美好”的家时,你两眼发亮;而我跟你说起约翰叔叔提出要送我到瓦萨女子学院时,你脸色暗淡。
菲尔:你父母是怎么说的,对于米尼非先生给你一笔津贴,漂亮的衣裳,以及其他的一切?
凯西:他们说,他们盼望我和我姊姊简得到会使我们幸福的东西。
菲尔:这些东西使你们幸福了么?
凯西(停了一下):是的。我立刻就不再嫉妒别人,(眼中闪闪发光)也不势利眼了。我感到心安理得。(微笑)现在你又狐疑满面了。
菲尔(闪烁不定地微笑着):请不要以为我是坐在这里表示赞成和反对。不是这么回事。这是——唔,我只是——(说不下去了,侷促不安地)唔,我们确实象是谈了好多话题。(有些过于漫不经心地)现在你是不是跟谁订了婚?(她摇摇头)或者在恋爱什么的?
凯西:还说不上。你呢?
菲尔:没有……跳舞么?(没等她回答,他又有些过于漫不经心地问)你在米尼非家的时候,把你的前夫请来是什么意思?他们想让你们破镜重圆吗?
凯西:可能是。杰西婶婶每过些时候试那么一次……你是不是请我跳舞来着?
他们静静地相对微笑,站起来走向舞池。
27(B).近景
凯西和菲尔在跳舞。
28.特写,凯西
我们几乎看得出她在想什么。她满脑子都是菲尔。
29.特写,菲尔
我们几乎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他满脑子都是凯西。
30.较大的角度
他们踏着舞步离开摄影机。[淡出]
31.[淡入]内景。菲尔的卧室,夜晚,约一周后
菲尔只穿着衬衫,在一片香烟的烟云中不停地打字。在另一间房间里,电话铃响了,片刻后格林太太出现在门口。
格林太太:菲尔,是雷塞小姐。
菲尔:好的。(他走过母亲身边,到起居室里去)
32.内景。起居室
菲尔进入,拿起话筒。
菲尔:你好!外头那个广阔天地怎么样?还存在么?大家都很开心?……(停顿)不,我很好——但愿我死了,仅此而已……(听着)谢谢,凯西,我现在顽固着呢,只要它寸步不让,我也寸步不让。
33.内景。凯西住处,她在打电话
凯西:好啊。照这种速度干下去,你是想要我等到头发白么?
34.内景。菲尔的起居室,他在打电话
菲尔:我想,你头发白了看起来才漂亮呢。我就守在这里,继续努力。(停顿)不,请你打来。要是你不打电话来,我就总是在想,“她为什么不打电话来?”所以不管打不打,结果都是一种干扰……
35.内景。凯西住处,她在打电话
凯西(微笑着):我自己也要工作。你一天想要多少次干扰?
36.内景。菲尔住处,他在打电话
菲尔:劳驾你每天给我打五、六次电话来。反正我陷入这种困境都是你的错……好吧。再见!
他挂上电话,疲倦地用手揉揉眼睛。格林太太在通话结束时走进来,看到了这个动作。
格林太太:为什么不出去散散心呢,菲尔?你已经没日没夜地干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菲尔:噢,妈,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是个什么样子。我不会使凯西或者任何人开心的。我肯定不会使我自己开心。
他叹了口气,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他母亲跟着他。
37.内景。菲尔的卧室
他走进来,他母亲跟了进来。
格林太太:还一点主意也没有么?
菲尔:唔,主意多得很,可过上个把钟头各种设想都在我面前破灭了。它们就是站不住脚。你想对头了的时候,心里就象是卡嗒响了一声。喏,这还没有发生,也不大象会发生。我对我自己腻味透了,实际上是对这整个事情腻味透了。(点燃一支烟)我看我是才尽了。作家们会碰到这种事情。也许现在轮到我了。
格林太太(笑):最好别轮到你。你干别的事,连五分钱都挣不到。
菲尔:谢谢。现在你可以走了。你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格林太太:这种事一开头不总是很难的吗,菲尔?
菲尔:从来没象这样难。从来没有。瞧,(向堆在写字台上的那叠纸和书挥了挥手,然后走向打字机,扯出里面的那张纸来)我什么都试过了!(低头向手里的纸望了一眼)商业中的排犹主义——劳动就业中的排犹主义——社会上的——学校里的——专业上的!都在那里,错不了,可就是毫无结果。我把它们都试过了,分开来试过,也合起来试过。有时我觉得就要挨到边了,于是我就挖深一些——结果还是统计资料加抗议那一套陈词滥调。(把那张纸揉成一团丢在一边)就象是拿头往水泥墙上撞。(颓然跌坐在一把椅子上)我真希望戴维在这里。
格林太太:戴维·戈德曼么?
菲尔:哎,跟他商量这件事最合适,不是吗?
格林太太:是的,我想是的。他还在海外吗?
菲尔(点点头):而且他好象给钉在那儿了。可他恰恰是最合适的人。(忽然他坐直起来)妈,也许这是条新路子。到现在我一直在往事实、证据里钻。我有些忽视了感情。这种事会使戴维这样的人感到怎样呢?(站起身,激动地踱起步来)最重要的是超出我们对它的感受之外,一个犹太人对这种事究竟怎样感受?戴维!我能按戴维的心思去想么?如果我是犹太人,我就会是个戴维那样的人,不是么?我们在一起长大,我们是一伙,我们出身于同一种家庭,我们在一起经历了一切,不论戴维目前的感受如何,是冷漠,是义愤,是轻蔑,都是戴维作为一个人的情感,而不是戴维作为一个犹太人的情感。是戴维作为一个公民、作为一个美国人的情感。对不对,妈?
格林太太:这想法很好,菲尔。我喜欢这个!
菲尔(兴奋地):也许我打开了僵局,妈!也许这次对路了!
格林太太(染上了他的某些激情):坐下来给他写封信,现在,马上。就象你刚刚对我说的那样把它写下来。
他又踱了一会,容光焕发,然后垂下双肩,猛地捻灭了他的香烟。
[化入]
38.近景,打字机
菲尔的手指正在打出戴维的名字和军邮地址。
39.菲尔的卧室,深夜
菲尔在床上,睡着了。景外传来一种声音——细弱,愁惨——一种痛苦的呻吟。他在睡梦中动了动。呻吟再次传来。这次他醒了,听着。真有声音。他掀掉毯子,敏捷地走出房间。
40.起居室
菲尔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的套房走向他母亲的卧室。
41.内景。格林太太的房间
菲尔奔入,开了灯。
菲尔:妈!
他来到床边。格林太太的头动了一下;她的脸因痛苦而绷紧着,她的手横在胸上,手指掐着左臂。
菲尔:心脏?象是心脏不好吗?(他俯下身去,伸臂搂起她来)
格林太太(耳语般地):好点了。等等。
他从桌上拿过一杯水来端到她唇边,她一面啜着,一面按按他的手,使他放心。
菲尔:妈,你没什么吧?好过点吗?
格林太太:就要过去了。(她勉力露出了依稀的笑容)
菲尔:我去找个医生。我去给凯西打个电话,她会知道找什么人的。我可以离开你么?
格林太太:再等一下。
她的手从胸上落下,她呼吸得自如一些了。菲尔默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手。
格林太太:我从来没想到会痛得这么厉害。
菲尔:让我去给凯西打个电话吧,妈。她会认得位心脏病医生的。
格林太太:几点了?
菲尔:这没关系。
格林太太:好吧。随后再回来拉着我的手,好吗,菲尔?
他微笑着,温柔地把她的手举到自己唇边。随后他快步走了出去。
42.近景,格林太太
深情地望着菲尔的后影。
[淡出]
43.[淡入]内景。菲尔住房的厨房,次晨。
菲尔还穿着睡衣睡裤和浴袍,在为惊慌失措、睦目结舌的汤米做早饭,汤米在摆饭桌。
汤米:她会——爸爸,她会死么?
菲尔:有一天她会死的,汤米,就象你我或者任何人都会死的一样。
汤米:噢,爸爸!
菲尔(走到汤米面前,挠挠他的头发):医生说,她只要多加保重,还能硬硬朗朗地活上好多年呢。汤姆,奶奶年纪已经不轻了,这些打行李、解行李的事太叫她劳累了。(汤米紧紧靠拢他。面包炉发出很响的嗞嗞声)我敢说咱们俩能管好这个家。
汤米:没错。(他继续摆着饭桌,忽然停下来,忧心忡忡地转向菲尔)爸爸——!
菲尔:汤米,我知道,这有点吓人。昨天夜里我也给吓着了。可是我们会当心她,她完全可能硬硬朗朗地活到你长大成人、结婚、生孩子的。
门铃响了。
菲尔:是医生。你自己给自己做早饭,汤米,吃了就上学去,行么?
汤米:没问题。
菲尔:好。我们会把这个家管得很好的。现在去吧。
菲尔出去接医生。汤米望着他的后影。
[化入]
44.格林太太卧室门前的过道
克雷杰医生在以一种欢快、轻松、体贴的方式和菲尔谈着。
克雷杰医生:我照实对你母亲说了。有心脏病的人只要善自保重,活得比谁都长。这可能实际是我们所说的假心绞痛,而不是真心绞痛。你让她卧床几天,然后我们再陪她到门诊部去确诊,在确诊之前过多考虑技术细节是没用的。
菲尔(关切地):可是你有把握吗,医生,这——
克雷杰医生:在这样的时候我从来不缩小病情,格林先生。我不吓唬人,可也不轻描淡写。目前还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从卧室传来格林太太的声音:“菲尔——喔,菲尔!”
克雷杰医生:去吧。我知道怎么出去。这几天我会常来看看的。
菲尔:谢谢你,医生!
他和医生握握手,当医生向门厅走去时,他打开了卧室的门。
45.内景。格林太太的卧室
她已经坐了起来,愉快而整洁。菲尔进来,走到床前,俯视着他母亲。
格林太太:你用不着摆出那副哈姆莱特的神气,我觉得好极了。
菲尔:别叨叨。想谈谈吗?
格林太太:你说我什么时候不想?除非是昨天夜里。
菲尔(笑):现在我真信医生的话了,这还是头一次。
格林太太:好呀。我也是。汤米顺顺当当地走了么?
菲尔:挺棒。自己做的早饭,还做得挺好呢。
格林太太:明天我就起来了。
菲尔:不,你别。
格林太太,嗯,我要起来。你睡了会儿吗?
菲尔:当然。
格林太太:唔,你可真象是睡过的,眼睛肿得象荷包蛋。今天可请你睡上一会,菲尔。别再工作了。请你别再工作了。
菲尔:这用不着担心。妈,我己经决定了。过会儿我就给米尼非打电话。自己失败了能有自知之明,也是一种美德。我是有自知之明的。还是体面地认输的好。昨天夜里我就决定了。
格林太太:什么时候?
菲尔:我拉着你的手坐在这儿等医生的时候。
格林太太:为什么?
菲尔:我吓坏了,妈,当初我一想到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好的时候,就总是这样。这一切又重演了,我又成了个孩子,而我妈在生病。
格林太太(轻柔地):菲尔,亲爱的。
菲尔:我想问你:“难受得厉害么?你害怕么?”可有些问题是谁也不能问,谁也不能回答的。只有我自己感觉到,只有我躺在那儿的时候,我才能得出答案来。关于那组文章就是这样,关于一切至关紧要的问题都是这样。
格林太太:可是菲尔,你以往都是得到了答案的。你写的每一篇文章,总是有个正确答案的。
菲尔:不错。可是我并没有问过那些答案,我想了解一位在破烂汽车里吓坏了的老兄时,并不是站到六十六号公路上去拦住他,好向他去提出一大堆的问题!我给自己买上几件旧衣服和一辆破车,自己开到六十六号公路上去。我跟他们同住同吃。我靠自己的五脏六腑来找答案,不是靠别人的!我不说:“当个移民工人感觉如何?”我就是个移民工人。妈,区别就在这里!我不坐在卧室里为那组煤矿文章搜索枯肠,我这样做过吗?我不去拍拍一位贫穷愤懑的老兄的肩膀,引他打开话匣子,我这样做过吗?我给自己找上个活儿,下到黑暗的矿井里去,住在一间小木棚里。我不想方设法去挖掘一个煤矿工人的内心深处——我就是个矿工。(突然他停了下来,拳头猛砸在镜台上)妈,也许——也许——我有了!点子,思路,角度!就是要这么办!这是唯一的办法!我要当个犹太人!我只要这么一说就成,这儿没有人了解我,我只要这么一说就成了!我可以自己来体验它!六星期,八星期,九个月。需要多久就多久!妈,这次可对路了!
格林太太:准定对路了,菲尔,你这么有把握的时候就总是对的!
菲尔:听,我想出标题来了!(停顿了一下,然后面对着她)《我当了六个月的犹太人》。
格林太太:菲尔,这真好!
菲尔(欣喜若狂,几乎在大喊大叫):这不会完全一样,当然不会,可是应该接近解决了!就告诉人家我是犹太人,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看看我会有怎样的感受——不论得花多长时间得到这种感受!(他在小小的房间里踱来踱去,兴奋地)妈,对啦!那咔嗒一声在我心里响过了。(他在五斗柜前停住了)
46.近景,菲尔在五斗柜前
他望着柜子上镜中自己的影像。
菲尔:黑头发,黑眼睛,没错,戴维也是这样,许多不是犹太血统的人也是这样。没有特殊口音,也没有习惯动作,直鼻粱,戴维也是这样。姓名:菲尔·格林我要略去舒勒尔——叫什么都行。(转过身来,容光焕发)妈,没问题!
47.较大的角度,格林太太进入画面
格林太太:菲尔,这可是我的一副良药啊!
菲尔(紧张地):喏——你要是碰见些新结识的人,能给我保守秘密么?这要行之有效,就得毫无例外。
格林太太:既然你是犹太人,我想我也是唉。(他们快活地相对微笑)
菲尔(再次极端兴奋地):我得去打个电话。马上就打!(他向房门走去)
格林太太:为什么你不邀凯西到这儿来呢?
菲尔(菲尔猛然在门口停住):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给米尼非打电话呢?
格林太太:谁也不会脸上带着那秒神气去给杂志编辑打电话的!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向她咧嘴一笑,走了出去。
[化入]
48.内景。菲尔住处的起居室,当天下午,稍晚
菲尔在帮凯西脱外衣。
凯西(环顾室内):啊,菲尔,真招人喜爱!
菲尔:还没布置好呢。(指着些包裹)那些包里是些挂画。
凯西:还有座真能管用的壁炉!我的那个只是装装样子的。
菲尔:你来以前我刚生起来的。
凯西(靠拢炉火):角度是什么,菲尔?快告诉我!
菲尔:过一分钟就告诉你,去看看妈就来。
他指指卧室,走了出去。凯西环顾室内,很喜欢这房间,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她从一张桌子上拿起一幅汤米的照片,若有所思地望着它。菲尔回来时,她转身向门。
菲尔:睡得象个小毛头。
他走到桌前,桌上放着一个盛着玻璃杯等等的托盘,他调了两杯饮料。
凯西:她会好的,菲尔。我跟你说了,我亲自和克雷杰谈过。
菲尔:我知道。我们来为这个喝一杯。
他把杯子递给她。他们默默地喝着。随后菲尔放下他的杯子,站在那里向她微笑着。
凯西: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菲尔:我知道。真怪。我以为你一进门我就会一吐为快呢。
凯西:听起来你是那么激动。
菲尔:我是很激动。会有坎坷,可是我不在乎。我碰上困难的时候会战胜它的。
凯西:把你激动成这样,这里面一定真有些名堂。
他突然俯身吻吻她的头发,随后又吻了她的面颊。接着他就象历尽艰辛后刚刚来到她面前那样吻她的双唇。她推开他,站了起来。他望了她一下,然后把她拥在怀里。他吻着她,而这次她也吻了他。
菲尔:凯西!
凯西:嗯——嗯,菲尔!
他再次吻她。
凯西:菲尔,现在等等。
他垂下双臂,望着她。她两眼发光。
凯西:我不能不等等。你到那边去,让我在这儿坐一下。
他走到壁炉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注视着她。他们面对面地坐在那里,只有劈劈啪啪的炉火声打破这片静寂。然后——
菲尔:怎么啦,凯西?
凯西:我在想,如果有什么时候你为自己是个女人而感到高兴,那就是象这样的时候。
又一次短暂的静默。然后:
菲尔:我等了这么久啊,凯西。
凯西:我知道,菲尔。
菲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希望——(实实在在地)婚姻是一种生活下去的美好方式啊。
凯西:我也一直在希望。只要有过一次失误,你就会害怕。
菲尔:现在你还害怕么?
凯西(轻柔地):不。不,菲尔。
菲尔:亲爱的……
又一次短暂的静默。然后——
菲尔:你在笑什么?
凯西:没什么。
菲尔:得啦——别瞒我。
凯西:我在做那种老游戏。姑娘们常做那个——试试名字看。
菲尔(咧嘴笑着):说出声来!
凯西(慢慢地):舒勒尔·格林太太……
菲尔:听起来怎么样了
凯西(微笑着):可好听了。我的样子象么?
菲尔:简直没的说。(犹疑地)凯西,你不会对汤米感到遗憾吧,亲爱的?
凯西:啊,菲尔,我感到高兴!这就几乎象是我的婚姻生活没有完全虚度——象是这些年来一直有个小男孩在为我长大。
他向她走去,把她拥在怀里。[淡出]
49.[淡入]内景。米尼非私人办公室,次晨
菲尔坐在一把椅子上,米尼非兴奋地踱着。
米尼非:我知道你会想出点子来的——可我绝没想到——谁又会想到这个!你充得过去吗?
菲尔:只要你跟米尼非太太和凯西不泄露我的秘密。我还没告诉凯西,可是——
米尼非:我来管住米尼非太太。你什么时候开始。
菲尔:就是现在有何不可?
米尼非:妙!我马上给你弄个办公室。再弄个秘书。(他在便笺上写了个字条)秘书怎么样?她非知道不可吧,难道不是么?
菲尔:为什么呢?假如我真是犹太人,而你给了我这个选题呢?这对她、对任何人又有什么两样呢?
米尼非:对。菲尔,这真叫我兴奋!他们会读这组文章的,错不了!去吃午饭怎么样?是个一起会见全体同人的机会。欧文·韦斯曼也要和我们共进午餐。你认识认识他也许是有好处的。
菲尔:就是那位大实业家,是吗?
米尼非:嗯。生气勃勃的家伙——我的老朋友。来吧,等我们吃完饭,我就把你的办公室和秘书安排好了。你会懂得为什么这儿管我叫西蒙·赖格利的!
他们走出办公室时——[化入]
50.内景。内部餐厅
米尼非:抱歉,我们来迟了。欧文·韦斯曼先生——菲尔·格林。(当他们握手时)还有刘·乔丹,我们的人事经理,乔·廷格勒,我们的王牌摄影师;比尔·培森,美术编辑;伯特·麦坎尼,墨西哥边境这边的最佳版面设计家——最后,菲尔,作为一味甜食,还有安·戴特瑞。我们的时装栏编辑——聪明、美丽而又危险。活吃男人。
安(带着冷冰冰的微笑):谢谢你。多谢你了。(对菲尔,询问地)我一向以为是舒勒尔·格林。
菲尔:那是我的笔名。
米尼非(取饭前开胃小吃时,漫不经心地):格林先生要为我撰写一组关于排犹主义的文章。
韦斯曼:真的?又来了?
米尼非:不,不是又来。是第一次。我们要把它彻底揭开。
韦斯曼:我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说,我认为这是个馊主意,是你可能做出来的最糟糕——最有害的事情,你会不高兴吗,约翰?
米尼非:没关系。为什么它是个这么有害的主意呢?
韦斯曼:因为这只会使它闹腾得事起劲,就因为这个!别去管它,约翰。我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对付它的。
米尼非:你是说那种沉默不声张的方式?
韦斯曼:你叫它什么我不在乎——反正别去管它!你不能靠写把它消灭掉!我们跟它斗了好多年了,我们从经验中得知,对它谈论得越少越好。
米尼非:可不是,假装它不存在,添上一份默契?我要说不!保持沉默,让比尔勃和杰拉德·史密斯去独占讲坛么?不,先生!欧文,你和你那个“别声张”委员会恰恰是一事无成!我们要来它个直言不讳,我想这已经刻不容缓,而且是个好主意!
菲尔(激烈地):我也这么想!我再同意米尼非先生也没有了!
安:你听起来对它很愤慨,格林先生。
菲尔:我感受到这种愤慨。(直视韦斯曼)而且我不认为这种愤慨是出于我的犹太血统。
冷场。米尼非和菲尔互换了个眼神,仿佛在说:“大功告成!你已经开始了!”这时侍者向米尼非和菲尔走来,把菜单递给他们,我们觉得这话题已暂告一个段落。[化入]
51.史密斯周报社菲尔办公室外的过道,当天下午
透过嵌玻璃的门,可以望见一个姑娘在整理写字台上的纸笔,随后走到她自己的写字台那里,用一把小钢丝刷清理着打字机。菲尔沿过道走来,停下来透过门玻璃望了一下,然后开门走了进去。
52.内景。菲尔的办公室
菲尔走了进来。
菲尔:我没走错房间吧?
姑娘:格林先生么?不错,这是你的办公室。我是你的秘书,我是韦尔斯小姐,艾琳·韦尔斯。
菲尔(穿过房间走向写字台):你好!我们这就开始工作,好吗?
韦尔斯小姐:没问题。
她拿起她的笔记本,向写字台前的一把椅子走去。
菲尔:知道我要写的那组文章吗?
韦尔斯小姐:是的,格林先生。
菲尔:好。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建立一宗档案。我要你替我给一些俱乐部、游览胜地、公寓发一份打印信件,申请租用房间、洽谈工作、报考医学院等等。我这里有张完整的清单。
韦尔斯小姐:好的,先生。
菲尔:全都用不带头衔的信纸信封发出。给旅馆和游览胜地的,一半为菲利普·格林订房间,一半为菲利普·格林伯格订房间。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韦尔斯小姐:是的,先生。
菲尔:所有回信都寄到我的家庭地址。我会给你地址的。
韦尔斯小姐:好的,先生。你自然知道,对格林的回答会是“是”,对格林伯格的会是“否”啰?
菲尔:我知道,不过我需要它作为资料。
韦尔斯小姐:要是你的名字是欧文·格林或者素尔什么的,你就不用操这些心了。(顺口说)我把我的给改了。你改了么?
菲尔:韦尔斯么?不,我一直姓格林。你原来姓什么?
韦尔斯小姐:瓦洛夫斯基——艾丝泰尔·瓦洛夫斯基。我不能用这个名字。我是说,在申请工作的时候。(实事求是地)所以有一次我给同一个单位写了两封信——就象你现在做的一样。他们对第一封信回说没有空缺之后,我就写了那封署名艾琳·韦尔斯的。我就是找到了工作。你知道那是什么单位么?(他摇摇头)史密斯周报社。
菲尔:不可能!
韦尔斯小姐:就是,格林先生。就是这家向种种非正义作斗争的伟大的自由主义杂志。它征服了我。我热爱它!
菲尔:米尼非先生知道这件事么?
韦尔斯小姐:我看他没法为区区小事操心。那是乔丹先生管的——雇用和解雇。要是有谁告发,你知道总会有借口把他们踢出去的。所以,不管怎么说,我想你也许有那么一天要改名字。我是说,在我听说你是犹太人以后。
菲尔:你听说了?
韦尔斯:当然啦。
菲尔:什么时候?
韦尔斯小姐:哦,在你吃完午饭,跟米尼非先生一起回到他办公室去以后。这似乎已经传开了。(菲尔困惑地望了她一眼)要是你把清单给我,我就着手打那些信件。
他默默地把清单递给她,在她走到打字机那里开始打字时,久久地紧盯着她。[淡出]
53.[淡入]菲尔住房的起居室,傍晚,克雷杰医生和菲尔
克雷杰医生一边关上药箱。穿上外衣,一边对菲尔说话。
克雷杰医生:后天她就能起床走动,而且非常健康。
菲尔:我让她去看一位内科医生,你会见怪么?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克雷杰医生:绝不见怪。是个好主意。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预约一下。我总是找梅森·范·狄克,或者詹姆斯·肯特。或者,你有什么你喜欢的好手么?
菲尔:我在办公室里打听过。那里的一位编辑竭诚推荐艾伯拉姆医生,我就跟他约好了星期一去。
克雷杰医生:艾伯拉姆?
菲尔:J·E·艾伯拉姆。西奈山医院,或者贝斯·以色列医院,或者是在这两家医院兼职。
克雷杰医生:嗯,嗯,自然啦。要是你最后还是决定让你母亲去看范·狄克或者肯特,我会给你安排的。
菲尔:怎么?这位艾伯拉姆并不高明么?
克雷杰医生:不。不是那个意思。是个好人,绝对可靠。不象有些人那样敲竹杠,出好多次诊。
菲尔(和蔼可亲地):我明白了。你是说“象有些医生那样”吗?还是说“象有些犹太医生那样”呢?
克雷杰医生(笑):我看你是对的。我想我们有些人也是这样——不光是那些“上帝的特选子民”。(注4)
菲尔:如果艾伯拉姆给我的印象不怎么样,我就试试范·狄克或者肯特。我并不会因为自己有犹太血统,就特别忠于犹太医生。
克雷杰医生(望着他,强自克制着。随后干笑了一声):不会的,当然不会。好人就是好人。我不相信偏见。唔,晚安。(他从过道走了出去)
[化入]
54.公寓的小门厅,几分钟后
菲尔走进门厅,快要走到街上时,想起了一件事。他停下来,走回到电铃和信箱的铜牌那里。他拿出笔来,开始用印刷体书写。
55.特写,信箱
菲尔的手在他信箱上打印着的名字“格林”上方书写着“菲利普·格林伯格”。景外传来开门声。
56.近景
一个男人(显然是看门人)进入门厅,向菲尔走来。
看门人:晚上好,格林先生。
菲尔:晚上好,奥森。
看门人在他身后发出了声音。菲尔回头望去,发现看门人正注视着他在书写的名字。
看门人:你最好到邮局去填一张那种卡片,或者等邮差来告诉他。
菲尔:这样做有什么不好?
看门人:这是规定,格林先生。
他伸手到衣袋里去,拿出一支铅笔,把它倒过头来,走到信箱那里,打算用橡皮从卡片上擦掉那个名字。
菲尔(象子弹崩出来那样脱口而出):别碰它!
看门人(猝止,和菲尔对视了一下,随后):我不能不这么办,格林先生。这是规定。经租人应该作些解释,那是说,原谅我,如果你确实是的话。
菲尔:原谅我,不行,在两年之内,这地方是我的,你就别想碰一碰那张卡片!
看门人望了他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走开。[化入]
57.内景。出租汽车
菲尔颓然坐在座位上,双手在衣袋中攥紧了拳头,脸上反映出在内心沸腾着的怒火。片刻间,只听见出租汽车计程表的嗒嗒声。随后,象是计程表响声的对位,声带上响起了菲尔的声音。
菲尔的声音:轻轻地敲打!他们是这样做的!天天用侮辱来轻轻地敲打!天天那么轻轻地叩击你的神经!他们就是这样做的!没有什么大不了为事!没有黄袖章。没有公园里做上标记的长凳。没有盖世太保。只是轻轻地这儿敲一下,那儿打一下!不要一触即怒!不要过于敏感!不要钻小圈子!不要在那乖巧的细敲细打面前退缩,不要躲进一群人中间,避开那叩击神经的笃、笃、笃声!这是美国——在纽约、波士顿、底特律没有酷刑室,何必忧心忡忡?只是轻轻地这儿敲一下,那儿打一下——只是一根针在一个人的血脉里轻轻地戮一下。
出租汽车慢腾腾地停了下来。[化入]
58.凯西住处的起居室,菲尔和凯西
菲尔看到一张桥牌桌上摆着两份餐其,笑逐颜开。
菲尔:你这意思是我们要在这儿吃晚饭吗?
凯西:我就是这个意思。这样我们可以谈谈。坐到那张沙发上去。这次我可不让你“顾左右而言他”了。你不把角度告诉我,就连晚饭也吃不上。我整天都在猜,到底会是个什么角度。
菲尔:真的?
凯西:我一直在想,假如我是他,要为这组文章找个角度,我会怎么做?
菲尔:你会怎么做呢?
凯西:我会一事无成。你跟我说过的那些。有些好象挺好的,可你甩掉了它们,继续搜寻。
菲尔:现在你就会明白了。在我身边坐下来。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我是犹太人。就是这样。
凯西:犹太人?(她突然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眼睛里出现了一种恐惧的神情)可你不是呀,菲尔,你是吗?(话还没说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想要掩盖)当然,这一点关系也没有。
菲尔只是望着她。凯西不停地说下去,感到她必须抹掉自己最初的反应留给他的印象。
凯西:你说“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就象是以前没有而现在要这样做,所以我就是有点纳闷。并不是这对我有什么关系,这样或那样的关系——
在她说话时,菲尔一直在望着她。他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凯西(觉察到他的不快):怎么,菲尔——你生气了!
菲尔: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
凯西(展示自己的魅力):别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你知道我的立场。
菲尔(附和着她,但还不那么有把握):我知道,凯西。
凯西:就是这一点把我弄糊涂了。你知道,因为你一直要我谈我自己,我对你了解得不多。所以有那么一刹那——(笑)领会得不很机灵。
菲尔:可是不管怎么说,你不喜欢我的角度,是么?
凯西:啊,我喜欢。这角度——(她说不下去了,伸手去拿一支烟)
菲尔(给她点烟):这角度怎么样?
凯西:啊,菲尔,我只认为,它会把所有的人搞糊涂。人家弄不清楚你究竟是何许人。(她望着他,但他把眼睛避开了)当然,你写完这组文章以后他们就会明白,可就是这样这事还会不断地出麻烦,不是么?
她感到自己又失言了。她不该说“出麻烦”。好象犹太血统是一种疾病似的。这次,她用的辞又错了。
菲尔(直率地):好吧。就让它出麻烦吧。
菲尔坚定的语气使她振作起来。她意识到她必须立即了结掉这件事。
凯西:我搞昏头了!“就让它”是对的。谁把它放在心上?我太就事论事了。(再次拿出她的全部魅力和幽默感)这都是做教师的结果!
这似乎打破了僵局。她挽起他的臂膀,他展颜一笑。
凯西:再跟我多说一些。
此刻,菲尔已经完全乐于忘却他最初的反应,与她和好如初。
菲尔:好吧,首先,你和米尼非一家得保证不泄露我的秘密。这是说真的。不论什么原因都不能破例。同意么?
凯西:同意。(接着,主要是出于好奇)《史密斯周报》那些人呢?他们不会说出来么?
菲尔(只是在解释):他们不知内情。只有米尼非知道。
凯西(奇异的阴影再次向她袭来,她再次失言):他们以为你是犹太人?
菲尔再次僵住了;他立即明白她根本不乐意让《史密斯周报》的那些人真把他当成犹太人。停顿了很久他才回答。
菲尔:喏,凯西——我想你还不理解。如果要这种做法行之有效,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必须不顾一切地把它干到底。
他那尖锐的语调再次使凯西清醒过来。
凯西(极其真挚地):当然。原先我还没真正看到这一点。
冷场。
菲尔:我井不想说得这么尖锐,凯西。我很抱歉。
再次冷场。
凯西:吃晚饭吧?
菲尔:好。
凯西:坐下。我自己来上菜。
她走了出去。菲尔松弛下来。他坐下。但他望着她的后影时,显出了一丝愁眉不展的迹象,他似乎甩不掉这层心事。[化入]
59.内景。凯西住处桌边近景,约一小时后,凯西和菲尔
他们早已用完晚餐,正在吸烟。双方似乎都在试图打破象阴影般笼罩着他们的难堪的沉默。
凯西:再来点咖啡?要不了一分钟就能热了。
菲尔:不了,谢谢。我该走了。
凯西:这就走?
菲尔:我想在妈妈睡觉以前看她一眼。
凯西:嗯,那当然。
菲尔:你也要起早到幼儿园去,不是么?
凯西:嗯。
静场。然后——
菲尔:我今天也在杂志社整整忙了一天。
凯西:嗯。
再次冷场。
菲尔:这顿晚饭好极了。
凯西:我很高兴。要我开车送你回去吗?我的车就在楼下。
菲尔:谢谢了。我想我还是走回去吧。今天夜色真好。
凯西:嗯,是的。真好。
再次冷场。随后:
菲尔(站起来):唔,我该走了。(当凯西站起来时)我知道我的外衣在哪儿。别麻烦了。
凯西:这不麻烦。
60.较大的角度
她走过他身边到门厅里去,拿来他的帽子
“乘车离开旅馆时,我理解了在明明工作有空缺却被回绝的一切男男女女,理解了被大学或夏令营刷掉的一切青少年。我也理解了当你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冲击而茫然的时候,你胸中燃起的愤怒。从那时起,我就把它看作是成年人对七、八、十来岁的孩子们,对少年男女们,对想要找到工作、参加夏令营或者进医学院的青年们发起的一场无休无止的进攻。而且我明白了,他们通过某种方式也知道了这一点——他们,那些为宪法和选举法案而争辩、而写作、而战斗的坚韧顽强的人。他们知道,观其果可以知其树,非正义会使大树腐朽败坏。他们知道,它的果实会褪色、病变,最终跌落到历史的黑暗土地上去,在那里,关于自由平等的其他梦想也曾霉烂掉。然而,在人心或国心中依然保持着对健全、合理的永恒抉择。”
“你知道么,亲爱的?我忽然想要活到很老、很老。我想要活着看看发生些什么事情。世界正在以非常奇怪的方式骚动着——也许这就是那个世纪,菲尔。也许这就是它所以这样动荡的原因。别的世纪都有过它们的动力,不是么?也许有朝一日人们远远回顾,看到我们这个世纪也有它自己的动力。也许它归根到底并不是美国世纪,也不是俄国世纪,也不是原子世纪。也许它将是捍卫自由观念的世纪——所有的自由。所有人的自由。我真想活着看到些这样的事情——即使是一个开头。我可能还要活很长的时间呢。亲爱的。”
结尾两段台词功力深厚。
點開時沒想到這麼好看啊!我喜歡!!話題很有種!從男主想到這個主意開始我就擔心會不會看到什麼很致鬱的內容,還好沒有把反猶太主義表現得太露骨。聯想到二戰的起因。主角的反抗常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無力感。但在一個反猶太為默認規則的社會(原來片名是這個意思),男主最後的文章能被出版,這就已經比我們了不起多了,很多值得思考的台詞。同時自嘲我的自我審核腦(我不怪我自己)我希望男主和Anne在一起啊,很勇敢很漂亮很正直啊,完全不輸女主(就覺得她很像《彗星美人》裡的編劇太太,一查果然是!這部片子裡好看多了!)
7.4;封閉的戲中戲,NPC亂入
不知是累还是咋的,看到三十分钟时,已倒下去两回,汗。找个时间restart
《君子协定》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社会对犹太人的种族歧视为背景,讲述了白人作家菲尔·格林为了撰写一系列关于反犹主义的文章,于是假扮成犹太人去切身体会他们的处境,并逐步改变自己对犹太人看法的故事。1948年,该片获得第20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配角奖。-百度百科
77/100 解决问题最大的“敌人”从来不是那些制造麻烦的人,而是那些沉默不言、只想明哲保身的人,这部电影为这个主题设置的premise还是很巧妙的。起初我觉得耗费了太多的“笔墨”在男女主角的故事线上,但仔细一想,其实不是太多而是情绪太过含蓄,在戏剧性上差强人意。母亲最后的话总结了一切。
卡赞和派克真的是左翼绝配
An important and influential movie. Chinese audience may find the subject so distant that they are not able to appreciate it fully.
關於猶太種族問題與納粹無關還是有些深度的。Peck真君子為寫深入報道以猶太身份公告于衆將心才能比心。歧視偏見的根深蒂固令人揪心。
能拿奥斯卡只能是政治需要,说犹太人歧视怎么不敢说美国的黑人歧视?讨巧的时代性电影,空洞得和现在中国拍的红色电影差不多。,男主角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女配角抛几个媚眼就拿最佳女配角,最让人恶心的是结局两人又在一起了,原来奥斯卡评委喜欢的是这样的狗血剧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即使是在二战后的美国,对犹太人的抗拒和歧视也无处不在。找工作,住酒店,都有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因为犹太人的身份,相爱的人难以结合,孩子在学校被孤立,为了谋生,有些犹太人甚至被迫放弃信仰,隐姓埋名换个美国名字,才能溶入社交生活。而造成反犹主义成为社会现象的,是表面上支持犹太人,实际上却心存偏见的普通人,是明明看到对待犹太人的种种不公,却沉默不语,明哲保身的大众,甚至是犹太群体自身也不自信,相互碾压。中国人应该对种族歧视有更深的切肤之痛,毕竟过去几百年我们一直被西方世界看低。这些年国力强大一些后,国际地位还没有上升,却开始了对黑人的鄙视,称黑人是劣等民族,不应通婚保持血统纯正。这是在赞成白人应该鄙视黄种人吗?自己制造一条鄙视链,啪啪打脸之余还作茧自缚。
3.5 看到派克的正派人士脸还以为只是难看的高大全电影,结果比想象的好太多了,虽然有些大段过于说教,前戏太长,但当时有这种剖析的勇气实属不易。不过话说回来假扮犹太人这个方法实在有点problematic= = 代入其他的minoritiy人群看看呢?就...很怪。老妈很出彩。然后没想到看到了还是颗小豆丁的Dean扮演派克的儿子,古灵精怪,笑起来跟长大后一模一样,可爱到尖叫!
沉默的大多数。恋情波折道出“太有原则的人某种程度上对身边人是残酷的”这点冲淡了宣传片味道。婚姻底线是在关乎原则的问题上两人一致。成熟男子和老母健康平等可交心的母子关系在电影里很少见。Dean Stockwell演儿子是个拽拽的小屁孩哩
美国影史上第一部直接以反犹太主义为题材的影片,伊利亚·卡赞的第三部作品就获得了包括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在内的多项奥斯卡奖项。不过现在看很多人会觉得比较沉闷,影片本身也有主题先行之嫌,认真有余,深刻不足。应该说这部影片能拿到奥斯卡与其政治正确是分不开的。
放在那个年代的语境下,片子提出的问题还是很有勇气的,但终归只有主题,执行的很单薄,歧视方面的展示更多时候是辅佐男女主感情起伏的作用。Gregory Peck真的帅,感觉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让人能特别记住的了。
有段台词非常应景:你知道么,亲爱的?我忽然想要活到很老、很老。我想要活着看看发生些什么事情。世界正在以非常奇怪的方式骚动着——也许这就是那个世纪。也许这就是它所以这样动荡的原因。别的世纪都有过它们的动力,不是么?也许有朝一日人们远远回顾,看到我们这个世纪也有它自己的动力。也许它归根到底并不是美国世纪,也不是俄国世纪,也不是原子世纪。也许它将是捍卫自由观念的世纪——所有的自由。所有人的自由。我真想活着看到些这样的事情——即使是一个开头。我可能还要活很长的时间呢。
卡贊溫和中的力度還是太折中太照顧各方了。不小心看了眼劇情簡介,這是神馬?!
犹太偏见在当时的电影界属于禁忌主题。但随着二战集中营恐怖的全球广播,即使好莱坞其他几家公司仍因太过争议而依旧避而远之,非犹太裔的扎努克却认为将歧犹主题搬上银幕的时机已至。此作为之勇气,搁在今天实难体会。可要知当年,社会偏见始终无法见光。加之许多电影公司的老板自己就是犹太人,对于将此类敏感题材如何推向公众甚是顾虑。就连参演明星也都冒了很高的职业风险。……好在最终的结果尚佳。
剧中男主角的母亲在影片最后说的话中,有几句台词是这样的,我忽然希望我可以活到非常的老,可以看到下个世纪,或者那时候美国和俄罗斯都不会在有原子弹,所有的人们都可以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所有自由的人们。。。,可惜啊新世纪的十年都过去了,拥有原子弹的国家不但没有减少还在不断的增加!
#君子协定#再次感叹上世纪中期的电影绝赞 编剧功力一流 表演惊赞 绝对不缺悬疑和反转。本部片子体现犹太人为反犹所作的方方面面斗争 从此美国走向政治正确这条不归路 ps:jimmy秀杀光中国人这种话 在美华裔一定要学习犹太人奋起反抗。你自己都开着东亚病夫的玩笑 难怪别人看不起你。
卡赞秉持着自己话痨的特色,絮絮叨叨半天不入正题,演员虽然为电影增色不少,但是整体仍然过于平庸,缺乏戏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