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对话
这只是我在大一时随手记下的一点感触,并非影评。
我和几个朋友每周末都会到阶梯教室看免费电影,这已经成了某种习惯。这次从片单来看,会有一部黑白片和一部彩色片。黑白片是一部日本的艺术片,彩色片是著名导演科波拉的电影。
日本的片子叫《裸岛》,导演是新藤兼人,一个不太熟悉的名字。放映员介绍说这部电影是默片,底下唏嘘一片。电影本身没有多少吸引力了,能吊人胃口的是女主演,她是导演老婆。《裸岛》一开始,节奏就很缓慢,导演极有耐性,一点一点叙述着海中小岛上的一家四口的日常生活,居然并不枯燥。尤其是演到后半部,夫妇俩的大儿子生了病,父亲去镇上找医生一段,悬念十足,看得底下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全盯着屏幕。而且《裸岛》也不是默片,它有声音:有波浪声,风声,笑声,叹气声,只是没有对话(以后,《裸岛》成了一个专用词,只要放的电影罗嗦半天不展开剧情,我们就骂道:一堆废话,还不如那部不说话的电影)。
巧的是下面一部电影就叫《对话》。之前我们就知道这部片子获过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特别是导演科波拉的名字太熟悉了,这个拍过《教父》三部曲的导演几乎成了经典电影的代名词。因而对《对话》我们怀有浓厚兴趣。
很快我就体会到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深刻含义。先是开头那个臃肿衰老的男主角就已经让人大跌眼镜,接着是五花八门的窃听器弄的人眼花缭乱。各种花招乱舞一通后,好不容易看明白剧情,突然又冒出一个妖娆的女人,和男主角大演感情戏,我实在受不了,打了个瞌睡。一觉醒来,两人还是没完没了,当时的反应是真想撞墙。看来再好的导演也有失手的时候,只是可怜了眼巴巴盯着屏幕的观众。
散场时发现坚持到最后的人寥寥无几,就剩放映员和几个朋友了(我们的意志十分坚强,不论多无聊的电影,都会坚持到最后。有次放《安德烈鲁勃廖夫》,也是看得人几欲撞墙。我们一边看表,一边咬牙:看在大师面子上,再坐几分钟。结果一坐就是四个小时)。回宿舍的路上,大家议论纷纷,我说第一部好,因为看第二部时我睡着了,放映员说他喜欢第二部,有深度,第一部太平直了。说着说着,到了宿舍楼下,议论也就结束了。
再想到《裸岛》,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那次放的是《一条安达鲁狗》,超现实主义的玄乎电影,看完后有个同学说这是生活吗?怎么看不明白?我想了想,把《裸岛》的碟借给了她,第二天还碟时,她说了一句:这才是生活。
每个人对生活的理解是不一样的。记得有一次,放的是今村昌平的《楢山节考》。为了看这部电影,我们集体逃了晚自习,创造了班级逃课人数最多的记录。当时我们是抱着一种猎奇的心理,想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片子,居然会击败大岛渚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获得戛纳电影节大奖。但这部电影确实震撼了我(虽然中间被辅导员叫回去批了一通,有点影响情绪)。我们平时看到一只猫或一只狗,都只是看到它们与我们不同之处,比如猫狗可以到处拉撒,人不能,因为我们比它们高级,懂得文明。其实人一旦回到贫穷落后的环境中,脱去文明的外衣,人和动物没什么区别。在影片中,人的所有欲望都被放大了,比如生存的欲望。在贫困落后的情况下,为了节约粮食,楢山人规定,只有长子才能娶妻,70岁以上的老人要送到山上饿死。在楢山,偷粮食是最恶毒的行为,一人偷粮,全家都要被活埋。对于我来说,这样的生活是无法想像的,也是无法接受的。尤其到影片最后,儿子背母亲上山,一路上白骨累累,全是被饿死的老人的遗骸,我心里一阵阵抽搐,实在不忍再看下去。正难受时,突然听到角落里有轻微的哭泣声,我扭头一看,是负责锁门的老头,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睛狠狠地盯着屏幕,泪水挂在下巴上,一闪一闪的。这个老头平时阴沉着脸,操着浓重的绍兴口音,看什么都不顺眼,经常在教学楼里大声嚷嚷。最讨厌的是,每次放映还没结束,就听见他甩着钥匙,一边拍着门,一边扯着嗓门大喊:关门!关门!震得我们心里怦怦直跳。我在校园里看到他,都要绕路走,但那天晚上,我看到老头,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和他只隔了几个座位,却像隔了好几十年,看似短短的距离,实际上是一道很深很深的裂缝。我不能理解他们那一代人,他也不能理解我们这一代人。在他眼中,我们是享福的一代,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自由放纵,没有责任感和时间概念;在我眼中,他们是落后的一代,刻板固执,跟不上时代的节拍。但我忽视了,他们其实是苦难的一代,生活的酸甜苦辣反映在他脸上,是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能与电影中的生活产生共鸣,而老头又把他的感受传给了我,也许我不能完全理解,但至少我明白了《楢山节考》中的生活是有真实依据的。最后一分钟,我的眼睛在老头和屏幕之间来回扫视的过程中,渐渐模糊了。我被老头内心的柔软感动了。
话题回到电影上来,《裸岛》和《对话》之所以反差这么大,是因为它们是完全不同的电影。《裸岛》带有很强的实验性,导演似乎有意不用对话,完全用影像的冲突来推动剧情发展。有意思的是,这样做,反而增强了戏剧冲突,每一个画面都极有张力,所以《裸岛》并不枯燥。它反映的是真实的生活状态,外在的对抗形成了无限的纵深扩展。其实很多记录片也是这样做的,因为影像本身就有很强的说服力。《对话》则不同,它展现的不是生活的真实性,而是着力挖掘生活的欺骗性。对话在影片中不仅仅是在推动剧情发展,还是一种欺骗手段。导演的办法就是一遍一遍重复窃听器录下的对话,但观众不吃这一套,因为不知道他想通过重复来表达什么。直到最后,谜底揭开,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男主角错误理解,没能阻止一场命案发生。就像一个魔术,看上去很复杂,实际上却简单到了极点。科波拉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他在欺骗观众的同时,也欺骗了自己。
如果把《裸岛》和《绿光》放在一起,会更有意思。前者是“说”的太少,一字不吐;后者是“说”的太多,像一个老人,絮絮叨叨讲着故事,讲述的过程拖拖拉拉,没有什么完整的情节。头一次看《绿光》会很累,影片中的人只有两种状态:走和停。只要一停下来,就是大段大段的对话,往往会持续十几、二十几分钟。试想一下,一个场景停在那里五分钟不动已经让人抓狂了,更何况是五分钟的几倍?但仔细看下去会发现,《绿光》和《裸岛》本质上是相通的,都是在表现人的一种生活状态。《裸岛》的冲突是外在的,是用行为上的对抗反映内心的冲突。比如有一场戏,我印象很深,丈夫和妻子每日用船运淡水,淡水是海岛上最珍贵的东西。一天在浇菜时,妻子因劳累不慎打翻了水桶,丈夫冲过去,一耳光把妻子打倒在地。这一巴掌不仅仅是行为的对抗,更是内心的挣扎(后来我在图书馆最底层的架子上,从一堆破书中淘宝似的找到了一本新藤兼人写的《电影剧本的结构》,其中附有《裸岛》剧本,剧本对这个动作是这样描写的:这一巴掌就是斥责的语言,也是爱情。果然大有深意)。《绿光》表面上看,人们交谈的过程很愉快,愉快中却充满了内心的对抗。一开始,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德尔菲(女主角)就显得与众不同,尽管她在不停地说,并没有多少人能真正理解她,说的越多,心里越空。原本德尔菲是谈话的中心,后来她渐渐淡出了谈话圈,最后选择了离开。对话在这部电影中是一种斥力,拉开了电影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人生来就是孤独而又敏感的,却偏偏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和各种各样的事物发生复杂的关系,本身就是无法解决的难题,只能自己去适应。我非常理解德尔菲,因为我也曾经历过一段敏感孤独的时期。
上高三时,我总感觉自己与别人的想法不同。老师同学家长,没有任何人能理解我。教室对我来说是个很压抑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陌生,我只是一个徘徊在集体边缘的人。下了课,女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只有我趴在课桌上要么睡觉,要么发呆。其实我真的很想走过去,和她们一起聊天,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尝试坐到她们身边,她们总会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我一番,然后继续说笑。偶尔,我也会插上一两句,只有一两个人停下来看看我,其他人继续话题,好像我在自言自语。久了,我的内心也发生了变化,越来越自卑,别人的笑声在我听来,就是对我的嘲笑。下了课,我立刻冲出教室,远离喧闹的声音,心里才舒服一些。高三下学期,每次考完试,都要换一次座位,座位是班主任安排的。我无论和谁坐一起,总是很别扭。后来,总算可以按成绩自己选座位了,我就选第一排靠墙的角落。一方面我个子小,坐第一排不会被挡住,另一方面靠墙的角落又能给我安全感。刚坐下,一扭头,看到了一张单纯的笑脸——我的同桌是16岁的小童,班上最小的男生。
和小童坐在一起的一个月是我上高三以来,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光。在我眼里,小童就是个孩子,孩子是不会伤害我自尊的;在小童眼里,我和其他人也没有区别。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在一起聊天学习,彼此没有戒备和隔膜。以前我在班上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和小童坐在一起后,每到下课,我们总会聊上许久。无论是音乐、文学,还是军事、政治,我们总能找到话题。我才发现,其实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倾述的对象,他不会漠视我的观点,而会静静地听我说完,再提出异议。我和小童有时也会为一个问题讨论半天,但在讨论的过程中,我感到很快乐。对话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交流的方式,更是一种情绪宣泄和自我调节,哪怕是一些很傻的对话。记得有一次,他叠了只纸船,我说他叠得不错。他却说这不是船。我说,把它放在水里不就是船了?他摇摇头,严肃地说,那和漂在水上的瓶子没什么区别,只有当它真正融于水并能驾驭水时,才是船。现在想起这些话,我会忍不住笑起来,但这确实是我高三最美好的回忆,它让高三最紧张的日子里充满了阳光。
看到《绿光》,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所以当我看到结尾,太阳渐渐落下,慢慢被海面吞噬,在最后一刻,挣扎着留下美丽的绿光时,我和片中的德尔菲一起流下了眼泪,那是上天对孤独心灵的慰藉,也是导演对年轻生命的关怀和包容。可是,和我一起看电影的老妈却很不屑,觉得德尔菲神经兮兮,比她还会唠叨,说白了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变态心理。面对老妈的评价,我只能无语。不过,老妈说的也没错,但就是不能说的这么直白,那样的话,电影还有什么美感呢?这就是代沟啊!
说到代沟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前面说了,每次放电影,锁门的老头都要来喊一通,他一来,放映员就要跑到门口去和他解释。放映员长得人高马大,老头则又瘦又小,但真正理论起来,老头是仰着头,扯着嗓门地喊,放映员则是弯着腰,好声好气地说。本来反差就够大了,更绝的是,其实他俩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老头是一口绍兴话,地道得一点也不含糊,猛地听上去好像说韩语,再仔细听听,还是不明白;放映员虽然也是南方人,但和绍兴还隔着十万八千丈,更何况他还有点口齿不清,别说是老头,就是我们想听懂他的话也很费劲。这两人站一块,那才是真正的“代沟”。其实放映员也明白,解释来解释去,反正只要拖时间,把电影放完就行了。以后,老头再来,他就慢悠悠地晃过去,叽哩咕噜说一通,边说还边看屏幕,根据电影的进度来决定是多说几句还是少说几句。看看快放完了,放映员冲老头点点头,再慢悠悠地晃回来,屏幕上也正好出现:END。
这算是对话的另一种功能吧。
此篇已公开发表。
2 ) 《裸岛》
《裸岛》
做导演的思维和作为观众的思维是不同的,观影也要有电影思维,不断与语言概括情节,了解导演意图。
一颗松果在海水边飘来荡去:一些小细节的捕捉会为电影增色。
拔树根,脚踩麦苗:很细节,很专业。这是好电影必备因素。
孩子死后的背影与烟花:悲寂场景不一定要配乐,有时只有无声的音效更有氛围。
追悼会众人拾柴的时候需要音乐,作用是掩盖杂乱,控制氛围。
用细节来补足情节的可信度。大儿子死得不真实,后面的和尚超度和全班同学悼念就显得格外真实。
与大地之歌一样,都以一个家庭成员的死亡将影片淡淡的哀伤上升到悲痛的高度。
等到同学走了再埋土:上升到一种人性关怀高度。
与大地之歌都没有过度的拍哭戏,像断背山一样,都是淡淡地描述,将悲痛包蕴在细节之中,更显沉痛!
碑名显得没必要了。
儿子死后很平静,再过后将愤怒倾泻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情绪由此引出大爆发,妙!实在是妙!
贯穿全片的主配乐最后升级为人声。
读书笔记:
充分利用了电影语言表现人与自然,人与土地的深厚的感情,特别是在摄影上追求构图美。这是日本电影史上独立制片的不朽名作,是60年代新现实主义的里程碑。
我很敬佩导演通过极端重复来阐释人的根本悲剧性命运与挣扎的努力。只是影像上带来的愉悦实在太少。
不禁感慨新藤直人对电影构图的出色运用恐到现在也很少有人能够企及。
3 ) 活着就是一切
被影片汹涌的人文关怀所淹没。
影片里所表现出来的生存环境的严酷和贫瘠和在这种环境下顽强生存的小家庭的喜怒哀乐非常有力量。
影片的形式和内容都是超一流的,黑白影像与镜头调度非常有诗意。内容虽然简单,但是情感充沛,元气淋漓。好的艺术作品,不管哪种形式,不管表现什么内容和情绪,你都能感受到创作者的情感。创作者是有情感要抒发的,是有话要说的。
生存是残酷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小家庭每天的生活几乎是苦役,几乎是不可承受的。但是,他们接受了,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他们没有选择,也不知道自己可以选择,他们接受了这一切。他们和我们的生活其实没有区别,大多数人的大多数时间都是为了生存而挣扎。里尔克说的好,谈什么胜利,挺住意味着一切。所以可以说,谈什么生活的意义,活着就是一切。
另一面,小家庭沉重的生存压力下,能看到他们的顽强和巨大的生命力。小家庭就像小动物一样生存着,命如蝼蚁。但是,这种生命力极具美感,非常震撼人。生命不需要意义,生命本身就是意义。生命的目的不在于别的,生命的目的就在于完成自己。在完成自己的过程中所表现出的生命力,就是这个世界的爱和美。世界很残酷,世界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但是你知道,你是世界的一部分,这个世界爱着你。在你身上,这个世界的光芒得以闪现。
小家庭每天循环往复的生活被儿子的突然死亡所打断。在巨大的悲痛下,妻子忧伤的看着夜空里璀璨的烟花。又是新的一天,烈日当空,在给农作物一瓢一瓢浇水的时候,妻子终于爆发了。对啊,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活着有什么意义呢?那么辛苦又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生命就是这样,生老病死无人能逃脱。只有爱,只有爱能救赎。儿子的死让妻子明白,为什么她会那么平静接受沉重的生活,因为爱,因为这个小家庭有爱。她爱这个家庭,所以当这个家庭成员有人离去,她就崩溃了。但是,同样是爱,爱让她继续承受这一切。
每个人不管再卑微都是重要的,每个生命不管再弱小都是价值非凡的,众生平等,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值得被关注被在乎被记得。
水之于生命,就好像爱之于生命。当妻子崩溃后恢复平静继续一瓢一瓢给农作物浇水,我看到的分明是她在给自己浇水,在给她逝去的儿子浇水。她要活下去。她要带着对儿子的爱活下去。
不要说这个世界是虚无的,只要有爱,活着就是一切。
4 ) 未经审视的生活该如何过?——观《裸岛》
未经审视的生活该如何过?——观《裸岛》
断断续续看完了《裸岛》,这是我继黑泽明《罗生门》之后看的第二部日本黑白电影。冥冥之中对一直有个日本电影之痒。他们静默的眼神,沉闷的身影,挥之不去。
而这一次,导演兼编剧新藤兼人以完全沉默的方式讲述了一个生存故事。舒缓而苍凉的背景音乐氤氲全片,没有一句台词,用画面渲染情感,带给人震撼和深思。战后的日本,天空似乎和电影本身的黑白影像一致,昏暗压抑,晨光熹微,倒影在海上的日影淡漠而柔软。一家四口人因为贫困独居在偏僻的孤岛,自己种植作物糊口,需要淡水,于是夫妻两人每天起早摇船去路上打水。从一开始电影反复细致而漫长的刻画他们用木桶盛水,挑水,摇船,挑水上岛,浇灌孤岛沙地作物,极言生活的单调重复,背景音乐以及人物表情始终是波澜不惊。之后逐渐有夏日浓烈的袭击,淡水在这个海中孤岛上尤其重要。挑水,浇灌,仍然是他们生活的不二主题。两个刚刚到上学年龄的兄弟极其懂事,做饭,喂家禽,样样熟练麻利。稍大的一个(太郎)有了生活中更为幸运的一项,那就是上学,由母亲或者父亲在清晨第一趟从陆上打水回来之后,摇船送他去小学上课,他稚嫩的身躯,背着也还轻松的书包,飞向唯一可能使他摆脱父辈这样生活的地方——学校。生活流水般逝去。秋天让孤岛有了些许收获,夫妻两人把成熟的小麦打好送上岸去卖掉,回岛恰好遇上太郎次郎两兄弟钓上一只海鱼,一家人非常兴奋,好事连连,把换来的钱攒好,去了陆上,看看外面繁华而美好的世界。生活似乎总是眷顾辛劳的人儿?故事的后半段有了截然的变化。太郎发病,死去了。这个戏剧性的转折,使年复一年机械般劳动的登代忽然有了醒悟:她报复似的打翻辛苦挑来的淡水,拔掉身前沙地上的幼苗,扑在沙地上痛哭。这个情节是登代的短暂醒悟的表现。由此我们发出这样的思考:未经审视的生活该怎样过?
苏格拉底的箴言说的是,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裸岛》故事表现的二战后需要重建的日本民众生活,虽具有艺术的夸张性,但它典型具有代表性。我们不应忽视在这个民族走过一段歧路之后受到的惩戒,使多少民众蒙受灾害,在恢复疗伤的时代里,这生活状态固然表现了这个民族的“忍”的精神,这是惊人的,佩服的,甚而让人同情的。如同背景音乐《麦田之岛》的反复咏叹,传出苍凉,无尽的沉默细节,沙地上很快消失的灌溉的淡水,与次郎在海水中叉鱼嬉戏的镜头剪辑,是让人能够在沉闷中喘气的,也似乎暗示了对另外的快乐生活的渴望,或者,两代人对未来的不同期待或迎接方式?千太和登代夫妻俩日日重复着单调乏味的生活,把船摇向淡水丰富的陆地,船向着苍穹的方向摇晃,连扁担也是苍穹的形状。无声的影象给人直面生活本质的路标,如诗的叙述让人沉重的思考这样的生存:
早上一家四口人围着桌子吃饭。影片曾几次描写这样的场景,都没有对碗中食物做过特写,人物表情模糊,似乎没有感情。而有意思的是,影片中第一次表现早餐的时候,有意的把四口人吃饭情景与在他们身边同时进餐的羊,鸭子等牲畜做了穿插剪辑。一样的没有对白,没有交流,这是导演在叩问:这样无感情的进食行为,人与动物又有何区别呢?(一家人能够日夜相守,这应该是种幸福,不应该被沉默隐埋,语言被取缔,语言作为人的一种本质,在进食这样的人的本能面前被取缔,是对人的本质的挑战,因为,语言是自然赋予人类的工具,人类因为拥有语言才成其为人类。)
在这里出现了对生命本质的叩问,对生存重心的碰撞。把拥有万有引力重心的地球视作孕育生命的温床,那么重心其本身就是生命的本质存在。电影的声音对白统统被剔去,让我们直面这万能的重心。是什么无言的驱使着人们的忙碌的生活,他几近庸俗无为。是什么引导着人们的行动?活着,像人一样的活着,即使摆脱不掉被动,也应该有反抗。反抗恰好显示了重心所在,不断的反抗,反抗的对象是持续永恒的生存的重心,与地球一样持久稳重。
这苛刻的要求或许难为了这一家人。他们为生活所累,只有不断的奔波才能够维持基本的生存。他们也许正是在这样的生活中构建着自己的生活哲学也说不定啊?不断的浇灌,浇灌的不啻是在沙地上的幼苗,浇灌的,恰恰是自己干涸的心灵?这电影里面人物几乎没有笑容。只有呆滞,甚至麻木的一张脸,偶尔有小愤怒,更多的是迷茫,对这周围的景象,这生活,这劳累本身。但一切都是沉默无语的,除了太郎在学校里上音乐课的一个近景一掠而过,有纯真的童声,有一致的求知表情。
其中有过对千太和登代先后各自在木桶里面洗澡的静态表现。千太是在饭前的匆忙里擦拭,然后赶往饭桌。而登代安静的在夜里凝视远方,或许在这样的夜里有月光也说不定呢?那时她用一桶有限的淡水擦去身上的污垢和劳累,也卸去一些精神上的沉重,脸上似乎显现了一丝笑意,或许,是对这与世隔绝生活的期待?
而我对那白色的小棺材念念不忘。太郎死得太突然,太无奈。只见次郎惊慌的挥动右手,告知返程于船上的父母这紧急的情况。父母立即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上岸进屋,登代慈爱而焦急的扶起儿子,千太立即摇船上岸请医生,也许那时他只有一个想法,这海水太深太阔,行程太漫长太颠簸。最后注定了太郎童年的死亡。他的在学校的老师同学特地集体来看望他,带了鲜花,他的妈妈登代穿上了唯一的和服,父亲神色凝重。弟弟,他可怜的小弟弟次郎,无助的站在他们中间。从此形单影只。回忆两兄弟在一起的日子,有笑声,有嬉戏,有鱼,有一起坐的惟一一次的缆车,有电视上跳舞的黑衣女子,奇异,但是逝去。永远逝去。里尔克说:谁此刻没有房屋,就不必建造,谁此刻孤独,就永远孤独。此刻孤独的是次郎,死者的弟弟,他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哥哥。走在送葬归去的父母身后,他不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他此刻最是孤独,并将永远孤独。
然而如果我们把这个孤独附着在更大意义上的隐喻来看,这个孤独正是登代一家人的生存状态:偏居孤岛,罕有他人问津。进而感受出整个日本民族的孤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众矢之的,被全球政治和文化所孤立,战后重建的沉默无语的孤立,以及自己被迫狭居四岛的困境。这些先天的地理的狭隘,加上文化的狭隘,导致了在重建过程中的种种孤独。幸而孤独恰恰表现了他的某种回归的意愿。
值得回味的是,在葬下太郎的那个晚上,登代站在岛边往陆上望。有纷繁的烟花在绽放。也许是一种醒悟:生命,儿子的生命,自己的生命,在岛上这个孤立而努力的生命,其实犹如这转瞬即逝的烟花,为博得那存在的证据,耗尽了自己的所有。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个应该是登代反思的开始,她似乎在离弃生命?)
随后的生活,在母亲登代的短暂而无奈的醒悟之后依然流于平淡。他们没有离开这个带给他们所有痛苦幸福的岛,这是带给他们生命生存的岛,他们的所有笑声,所有泪水汗水血,所有干涸或者鲜活的思考。都一直留在这里,这个沙地上。
新藤兼人绝对不是要让我们单纯的观看从而获得某种优越感,这个电影甚至让人觉得厌烦。这便是他呈现给我们的一种审视。尽管在孤岛上千太一家人没有时间也没有这个条件来思考和审视自己的生活,但是作为观者的我们被触动了,并且试图从中找到解救的方案。我们因为被动审视了一场未经审视的生活而低头触及自身的缺陷,在谈论他镜头的技巧和音乐的配合的成功,以及人物表演的自然到位之余,是不是也要重新思考一下自己的生活,在忙碌的现代社会里?我们先天的失去了在安静无声的现代社会里思考的权利。我们生活在浮躁而飞速发展的科学理性的社会。我们无法将自己孤立,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仅仅需要淡水和毅力以及稍微的麻木就能够生存的地方。
(这是一个孤独的问题。
怎样让自己孤独?假若需要体验孤独的话。孤独不是哪一个人的情感,人首先要是人类的一份子,才可能从一个社会性的圈子里走出来,体验一番不同于类群的感觉,这就是孤独。而孤独感如何能够长久存在?这就是不断提醒自己,自己是这一类中的一个。因此彻底的孤独是不存在的,孤独首先是社会的。)
井木轩
2007-11-16 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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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讨厌一成不变,那么如何改变?
连男女主人公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没有一句台词。
汲水、抬水、浇水,伴随着汩汩的摇橹声,好像这样的日子永远没有尽头。我开始想新藤兼人到底想要表现什么。这样的镜头持续了十几分钟,观众们开始厌烦了吧。渴望出现点变化吧,可是镜头反复,节奏仍然是“667式”的BGM。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来到孤岛上的,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让他们在这样的条件下艰苦的劳作,没有放弃。我甚至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搬到大岛上去住,或者是一次多带几个水桶呢?
我觉得这个问题,主人公乃至导演也想过。片头二人在田地里浇水,没有一句言语。时而听得突突的柴油船驶过,女主人公抬头,出了一会儿神,继续低头,认命似的浇水。
谈到浇水,这里有一个细节。不知道观众们发现没有。男主人工浇水像是在掬一捧甘露,一勺水下去,小心的灌溉,嘴里嘘着,像是对待一个新生儿。当然他对水也是格外珍惜,通常一勺可以灌溉三到四棵苗(对不起,理工科的数理神经拦都拦不住)。而女主则不然,她有点心不在焉。我想,这除了体力劳作导致的精神涣散外,也有对生活的无奈和不甘吧。她浇水很随意,细细的舀起一勺,在距离植物根很远的地方一勺下去,水渍漫延,歪歪扭扭到流到沟墁。
当然,电影并不是没有起伏的,否则再专业的观众也会睡着的。变化在哪儿呢?主要由三点。(完了,理工科大脑彻底苏醒)
第一个转折在片头,大约不到二十分钟的地方。就在观众以为导演要把这种劳作拍成纪录片的时候,变化出现了。没有任何音乐的变化的提示——通常,这种没有一句对白的片子,要是没有背景音的衬托和变化的话,就是神作了。女主自己一人,颤颤巍巍的爬上山坡,就差几步要放下木桶的时候,摔倒了。男主回过头,惋惜似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然后,不发一言而又果决的——给力女主一个耳光。很响亮,但女主没有难过,理所应当的接受,然后二人小心翼翼的把剩下一桶水抬上去了。这里是个伏笔,我可能说的太罗嗦。因为这是男主为数不多的情绪波动了——或者说这不叫情绪波动,而是本能的反应——而在片尾二人几近情绪崩溃的时候,却有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用机械的劳作压抑丧子之痛。这里剧透了,暂且不表。
我们先来分析一下这个转折。首先,为什么观众会在片头镜头反复,场景重复出现的时候,不感觉到厌烦,还会盼望着有所变化。有人说,一成不变就是会对未来有所期待啊。其实不然。大家看过《小亚细亚往事》吗?也是很美的片子,开头的静风,炉火边的对谈都让人感觉到生活的程式化。可是,这个时候,人们不会期待有所变化,大家会想,虽然景色很美,很有异国风情,可是,很憋闷,这一段快点过去吧。我在这里不是批评《小亚细亚往事》的导演,我很喜欢这部片子。有点跑题了,回到《裸岛》,为什么观众在这里不会感觉到憋闷呢?原因有两点,首先,这是很日常的劳作,却有发生在不常见的地方,人们有所期待平凡的事情在不平凡的地点是怎么表现的。其次,最重要的一点事导演的表现手法。新藤兼人一点都不傻,他太懂得什么叫做互补了。既然劳作无聊,反复无聊,那么什么不无聊呢?他设了一个地点——孤岛。演员们颤颤巍巍的挑水下船,有颤颤巍巍的爬上山坡。山坡是一铲一铲凿出来的,穿着草鞋的二人没走一步都想是在试探地雷,两手扶着扁担,脚先探出去,打个转,踩实,再迈出下一步。肩头的扁担随着脚步的力量一晃一晃的,桶里的水却一滴不漏,观众的心紧随着纠紧。水会不会洒,人会不会倒下,这样的工作可以坚持多久?我想这就是大师的魅力,他不是放开了在导演,而是很控制的在导,他能够利用自己的节奏控制观众的情绪,这很厉害。哪怕是枯燥的情节也能够拍出探寻的意味。
电影里也有体现控制,但不是绝对的。女主洒水的时候,其实是看男主脸色行事的。劳作的时候也是,再悲伤难过,听到男主拿着劳动工具过来也会赶紧上前去。这里并不是要分析女权主义或者地位的平等之类的。导演设定了这样一个场景,观众却不容易像偏激的方向去想,这才是功力。为什么?明显可以看出来,在极端的劳作条件下,男人比女人更理智也更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很必要,要不然你以为在石器时代,人类是怎么活下来的。第二个,我觉得,用劳动掩盖悲伤大概是由古以来的传统吧。
片中也有欢快的场景,在一年的劳作换来回报时,一家人有出去玩耍。少年钓到大鱼,拿去换钱的时候,开始去了很多地方 ,可是人家不收,于是,开始的喜悦化作少年脸上的忧愁。那是特有的童年的忧愁。就像我们小时候以为写不完作业就会天塌下来一样,估计他们也以为鱼卖不出去会让父母不悦吧。所幸,父母并没有那么着急,鱼卖出去了,也坐了现代化机械的游艇,也吃了好吃的。然后,一家人满足的又划着小船过自己的日子去了。这算是第二个印象深刻的场景吧。其实,在全片表现来并不出彩。所幸的是,恰恰是这样的幸福并不突兀,反而很好的陪衬了片头跟片尾。一部处处都可以大施笔墨的片子绝不是好片子,那至少说明导演不会用力。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这也就是天堂般的生活了吧。虽然劳作艰苦,可是没有欺压也没有抱怨,本着对自然的期望,日复一日,看着两个儿子长大,然后重复自己的工作,或者是离开岛屿很多年,回来探望依然本着这样原则生活的父母。然而,真正的认识就是生老病死,甚至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也是片中唯一的一处曲风突变。按照新藤兼人的节奏,不需要音乐,仅仅需要在峭壁上的几步行走就能预示危机的手法,背景音乐如此激烈的变化应该是大事情了。还是去汲水,挑着桶下第一级台阶的时候,曲风就变了,大家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持续的了几秒,划着船,发现小儿子轮着胳膊,使劲儿摇,这是危险的信号,于是女主原先的从容不见了,男主划着船,使劲儿摇,及至回家,大儿子几近不行了。等到医生来,已是回天无力。这会儿再看二主人公的心境,很有意思。都很悲伤,都很克制,都很礼貌的招待前来吊唁的老师同学。可母亲毕竟是母亲,在同学献花的时候控制不住了,回到家把儿子先前的佩剑拿来葬了。然后,机械船远去,小儿子爬上山坡,目送,有着父亲一般的表情。船驶远了,看不到了,就爬高,再目送。儿子有着父亲一般的坚韧和母亲一样的不甘。然而生活,不会说变就变。家庭生活更不是想变就能够改变。依然是汲水、灌溉,却是不一样的心情了吧。
这是第三个让我印象深刻的场景。这一回不是不小心滑倒了,母亲放下水担,汲水浇菜。父亲依然一小口一小口的,像是喂孩子,母亲一勺下去,又一勺,然后,崩溃了。她搬起整只桶,掀翻在地,沙质土壤瞬间把水吸干,不久就没有一丝痕迹。就像是积郁已久的怒气,发出去,却得不到一丝回应。父亲抬头看一眼,继续浇水,母亲得不到回应开始疯狂的拔植物苗。就像是我们平常会犯错发脾气的样子,等到荷尔蒙释放完全,抓着枯苗的母亲开始害怕。手中握着的沙土掉落,然后趴在地上开始大哭。父亲看了一眼,叹口气,继续浇水。多大的表演张力啊。然后,母亲哭累了,没有回应,意识到生活不会改变,沉默就是回应,哭也不是办法。也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站起来,把桶扶直,继续浇水。
剧终。
这部片子播于1960年,日本战后恢复最艰苦的年代,中国大搞生产破坏的年代。既然是纯影评,就不想搞什么中日对比,素质高下,引来一阵阵讨伐了。我也不知道新藤兼人拍这部片子是为了在战后几近孤岛的土地上激励信心,还是忠实的记录赤贫下人们的生活状态,虽然我觉得后者可能性较大。我想分析下我的题目——如果你讨厌一成不变,那么如何改变?片子海报就是母亲的张望啊。可见,虽然是选择了赤贫的生活,或者是赤贫的生活缠绕了二人,虽然没有觉得不满,可是总归是有所期盼。我们何尝不是,太想改变,太想里开,总觉得生产工具落后或者是生活环境不好,雾霾地沟油不断。那么怎么离开,怎么改变?前一段时间《中国合伙人》一句台词特别火,如果你的才华还配不上你的野心的时候,那么你就应该静下心来学习《裸岛》也给出了一个答案,如果你羡慕机械化的工业胜过机械化的生活的时候,那么先不要寻求改变,等待时过境迁,劳动掩盖了悲伤,生活自会替你选择答案。毕竟,所有的选择看似是人做出的,其实都是来自于生活。强扭的瓜不甜,强选的人生迟早会被夺取掉。
人,总归是要有承受力的。不能一点打击就改变的,对吧。
6 ) 无声胜有声
首先收藏该片的剧本。收藏一下《裸岛》的剧本//www.douban.com/note/158873231/
影片的名字叫《裸岛》,其实也可以叫《孤岛》,上映与1960年,居然是默片,但是却是“无声胜有声”,虽然没有对白,但是是有配乐的,并且配乐很简单,却很抓心。
一家四口生活在一个岛屿上,名曰裸岛,其实从世界范围将日本也是算“裸岛”,我们生活在大陆,尤其生活在内陆的,无法体会到生活在一个岛屿上的感受。最直接的就是虽然岛四周都是水,但是却无法饮用,也无法浇地。不得不每天划着船到最近的地方挑水,电影中给夫妻二人挑水一步一步上山的很多镜头,艰难中透着坚韧,也告诉我们水的重要性,妻子脚底下打滑撒了一桶,保住了一桶,紧紧抱着一桶,我原本以为丈夫过来会安慰妻子,但是瞬间看到的缺失丈夫狠狠的给了妻子一记耳光,将瘦弱的妻子扇到在地,正是这一记耳光,可能正是导演要告诉我们这部电影的要表达什么。
生活不容易,可是还得生活,生活有意义吗?难道没有意义就不生活了吗?进入后现代,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似乎人对生活也来越不懂了,需求的越来越多,获得的越来越多,可满足感越来越少。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我们自己的“裸岛”上,有如这对夫妻一样的无奈、幸苦,但是我们应该要想着跳出,不知道这对夫妻的具体情况,为什么不离开这座岛,为什么不打鱼为生,为什么孩子病了不直接带着孩子去看病,太多为什么,或许有答案,或许永远没有答案。这就是“裸岛”的意思吧。
孩子去世了,同学们来参加葬礼,挺好。忽然让我想起了小学一年级还是二年级,我的同桌得了脑瘤,我居然没有去医院看看她,直到最后她去世,我已记不起当时是什么原因,我只记得她姓“解”。
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新藤式岛国小农苦逼史。生活啊,就像这片裸露在烈日下瞬间汲干水份的土地,是吸血鬼,也是命之源。
别具一格、化繁为简的独立电影杰作。介于默片与有声片之间,对白悉数消去,但写实性的环境音基本留存,摄影调度与配乐也极为考究。身体动作、神态表情与日常情境取代了语言符号的位置。黑白片过滤掉了色彩。或者说,人在这个孤岛上日复一日的辛劳生活,既质朴粗犷、自然原始,又千篇一律、单调乏味,言谈已经不再必要。人类生活庸常枯燥与精疲力尽的本质也由此呈露出来。但新藤兼人却依然能拍得引人入胜,究其原因,除了唤起观者素朴的劳作记忆与集体无意识外,视觉语言上的变化也不可忽视,看似无尽重复的摇桨划船、挑水上阶与浇水种地,每一回都有不同的机位、构图与剪辑(几次交叉剪辑也各有差异)。步履维艰的担水上坡总让人捏一把汗,戏剧性也适时出场:摔跤,急病与死亡。人吃饭与动物进食的交剪,夜里独自哀痛时远方的烟花。(9.0/10)
新兼藤人真是喜欢拍封闭空间的最为原始的生存。沉默而重复的劳作,男人的责骂和麻木,女人的默默承担与哭泣。遇到不幸也只是在悲恸伏地大哭后继续浇灌,一切都会终归平静。唯有生存本身才是意义。生命是个周而复始的四季循环。
真厉害,不用一句台词,就完成了千言万语也描述不了的力量。
这是一部伟大的默片,不禁感慨新藤直人对电影构图的出色运用恐到现在也很少有人能够企及,本片的配乐有人说异常精妙,有人说画蛇添足,你认为呢?
语言的静默 庄严舒缓的配乐来舒展情绪 肃穆的祭祀声 爽朗的笑声 动天的哭声 他们生活在裸岛之上 连水都没有 每天他们划着小船去打水 挑着上山 一步一步的 我总在猜想她什么时候会倒 终于有一次她摔倒了 于是他给她一个清脆的巴掌 最后她怒吼了 她推翻了水 挖掉了菜 而他只是在一旁默默
无需言语又何必音乐,真的牛逼该一彻到底。
无台词,纪实性,时间线索,日复一日的坚韧劳作;匮乏的物质环境与简约的故事架构具有民族性表征。
植物的时间度量衡是从发芽到死亡的季节,孩子的时间度量衡是从上学到放学的一天,而这对父母的时间尺度可以缩小到一担水、甚至是一隅菜,一级台阶的时间。缆车是空中的船。十分纯粹,换言之就是挺闷的。不知为何导演十分钟爱从低角度仰拍人物。
观影间,两瓶啤酒下肚,不时插进来的遐想的场景,偶尔瞥见的没有对白的花絮字幕,与动人的诗意的映像在迷人的背景音乐中交辉相映,甚至形成了一种“断裂”般的“互文”。这是近半年来“读”到最漂亮的诗。
我很敬佩导演通过极端重复来阐释人的根本悲剧性命运与挣扎的努力。只是影像上带来的愉悦实在太少
新藤兼人:“通常电影拍出汗会用化妆术去伪造汗珠。我则不然。我要让汗自然生成。对于出汗之人,那汗必须来自内心,由心底渗出。除非真在辛苦劳作,人是不会出汗的。如果他假装自己正在从事体力劳动,你就不可能用镜头捕捉到真实的体力劳动。裸岛片中,人们真正担水上山,注入田间枯地,地再将水分吸入。这是一场比拼,要么人赢,要么地胜。地不断吸走水分,人就得浇注更多,直到地开始恳求够了我不要了。”……至于无台词,反而不算特别亮点。就像弗拉哈迪的阿兰人,沉默是由生存环境与行为特征所赋予的。挑水摆渡时本来就不说话。
Silence~感叹啊,日本民族顽强的意志~
1、干不完的农活,说不出的苦痛,生活的目标消失,开始迷茫自己做着一切究竟为了什么;2、苦难是天注定的还是社会的根源,如果是前者,那么它又是否存在着一个尽头;3、没日没夜的干活虽然辛苦,但更多的时候,我们连这种卑微的生存希望都不能握牢。1960年的神作,在任何时代都不会褪色。
1.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喜怒哀乐春去秋来,不言不语坚韧不摧;2.生活、四季、土地和死亡。
非常能调动情绪的配乐,蒙太奇运用的典范,不断强调着人与自然关系的镜头,虽然仍用了一个较为戏剧化的悲剧收场,但还是将新藤兼人对生存的理解升华到了哲学的高度。
被孤島遺忘的苦難 被風景吞沒的凡夫俗子 沉默枯燥的日常越是淡如白水 越是叫不忘生存的虔誠的人們充滿力量
电影史教材标记。牛逼的一塌糊涂!没有对白,简单重复的节奏深深表达了一个很直白的道理——环境太重要!环境太重要!环境太重要!8.4
原始的劳作生存状态,以配乐调动无对白拍摄把悲与喜都融于默默无声的耕耘。生死大限的恸哭后,看着浇贯的秧苗又跟着有了希望。事关劳动与生存的良心电影。日本岛国浓缩,孤岛锻造日本国民性:自食其力、进取、谦卑(负面的孤高矜傲、偏执不在这个故事的讨论范围内)。
“这种纯粹的电影就是完全通过映像来表达。”新藤兼人很强调黑白映画的力量,他拍《鬼婆》时曾说:‘与其不知道用什么乱七八糟的颜色来表达,不如用黑白来的好。’配乐虽然不多,但很好,旋律久久回荡。浇灌的镜头反复出现,干涸的土地贪婪的吸收着田水,而这水却要从划船从别处挑来,在这贫瘠的小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