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和特吕弗的《四百击》同被誉为法国电影新浪潮的开山之作。
身无分文的街头混混米歇尔(让-保罗•贝尔蒙多)从马赛偷了一辆小汽车,驶往巴黎的路上,他因超速行驶被警察逮住,为了脱身,他开枪打死一名警察,来到巴黎后,他躲进当记者的女友帕特丽夏(Jean Seberg)处(躲避警方的通缉之外,他还想方设法讨回一笔卖车赚来的钱)。帕特丽夏去报社时,遇到警长,对方要她一有米歇尔的消息就打电话相告。对米歇尔,帕特丽夏心态复杂,一面深深为他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劲儿着迷,一面却嫌弃他太吊儿郎当。
《精疲力尽》电影剧本
文/〔法国〕戈达尔
译/崔君衍
让一吕克·戈达尔(1930一)是西方现代主义电影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作品在西方知识界中曾引起狂热。英国电影研究家罗伊·阿米斯曾:指出“所有改变六十年代电影风貌的电影导演中,没有一个比法国导演让一吕克·戈达尔更具有影响力。”法国电影资料馆馆长亨利·朗格罗瓦甚至夸张地说,如果早期电影史可以分为“格里菲斯前”和“格里非斯后”的话,那么当代的电影也可以分为“戈达尔前”和“戈达尔后”。
戈达尔早先是法国《电影手册》杂志的影评家。他从小酷爱电影,年轻时几乎每天泡在巴黎著名的电影资料馆里。据罗伊·阿米斯说:“在戈达尔年轻时,巴黎电影资料馆经常成千成百地日夜放映各种类型的影片。当时,戈达尔就是座上客,无论旧片、新片、好片、坏片、法国片、美国片,甚至来路不明的影片,戈达尔都全数收进眼帘。巴黎电影资料馆的兼收并蓄的政策,使戈达尔不是按历史的发展顺序来看片,而是作大量然而混杂的经验吸收。”戈达尔的深厚的电影文化底子使他在担任《电影手册》影评员的十年里创见迭出,不落窠臼。
戈达尔从1959年开始从评论转为导演,1959年拍出《精疲力尽》(曾译《喘息》)后便一举成名,该片曾获1960年让·维果奖和1960年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戈达尔在随后的九年中,连续拍出了十五部长片和若干短片。从1968年开始,他转向极左,宣称他不再为“资产阶级观众”拍片。嗣后他便退出商业电影界,专拍一些极其晦涩难解的所谓政治影片。直到今年年初,戈达尔再度在商业电影节上露面,声称他将重返旧途。
戈达尔从《精疲力尽》开始,便显示出他的极端蔑视传统电影技法的现代主义倾向。他宣称他在拍片时已经不再考虑是否合乎电影化的原则。镜头可以自由跳跃,完全不照顾观众的心理习惯,例如在《精疲力尽》里,自右向左的汽车会突然变成自左向右,被追逐的卡车会突然消失。情节的传统观念也被破坏无遗。英国电影研究家波布克在总结戈达尔的创作特点时指出了这样五点:“一、完全不受叙事程式的束缚;二、转弯抹角的和出人意料的社会评论方法;三、摄影风格和题材紧密配合;四、极有新意的摄影机运动技巧,五、剪辑上不注意连续性和逻辑进程。”
在《精疲力尽》里,如英国影评家迎勃里尔·波尔逊和艾立克·罗德所说的:“没有逐步打破程式的过程,我们一下子就陷入了混乱,根本找不到线索。我们显然只能全盘加以接受,要不,就全盘加以否定。……这里几乎找不到事件之间的联系,摄影处理、剪接和人物的行为仿佛都是任意的和毫无来由的。”这种主观随意性正是反映了戈达尔的存在主义的人生观,“我们不可能在道德上永远自由,而同时又永远负责;于是我们便退缩入一种消极的状态。其形式之一便是听天由命。在这种情况下,世界便变成一系列偶然事件,我们根本无法加以控制”(波尔逊和罗德语)。戈达尔在《精疲力尽》中,表现了他对资本主义社会道德准则的极端蔑视;但正如埃内贝勒所指出的,他发出的是个人主义的绝望呐喊,颂扬的是无政府主义的盲目行动。他培养人们对反面人物的崇拜,他的创作思想是混乱的。这个剧本还为了解法国社会上存在的虚无主义、变态心理等现象提供了素材。
戈达尔作为西方现代主义电影的重要代表人物,他的影片在广大观众中间却是“知音者少”的。当《精疲力尽》作为法国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作品在英国上映时,英国广播电台的评论员干脆宣布,“对它的最好评语就是说它坏透了”。
我们本着开阔眼界、活跃思想的宗旨,这次特译载戈达尔的代表作品《精疲力尽》,供大家分析研究。同时发表法国影评家埃内贝勒对戈达尔的评论文章,该文对戈达尔的创作作了较全面的介绍,颇有参考价值。本刊今后还将陆续发表对戈达尔的研究文章和其他有关资料,因为无论如何戈达尔毕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人物。
这里刊载的剧本系镜头记录木,刊登在法国《电影前台》杂志1968年5月第79期上。记录者是雅克一吉·贝雷。译文略有删节。
编者
马赛·码头·夏日
近景,《巴黎调情报》的最后一版,一个背着女婴儿的半裸体女郎的画面占了很大版面,周围是几幅幽默画。前景侧角露出一个男人捏住报纸的手指;报纸举得挺高,遮住了他的面部。
米歇尔(画外音):总之……我真蠢。总之,如果……应该那样办。(语气加重)应该。
报纸落下来,露出读报的人这是个大约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呢帽压住他的眼眶,嘴里叼着烟卷,他穿着一件鸡爪形条纹上衣,扎着宽领结(从半身近景中可以看出他正站在那儿等人)。他慢慢抬起头来,左右张望。他看见有个褐发姑娘站在码头停车场旁;姑娘身后深景处是海湾;几只小汽艇在游弋;那艘专载游客去紫杉堡的汽艇尤其显眼。姑娘点了点头(这时船上汽笛长鸣),朝码头附近扫了一眼。镜头转向米歇尔,他又叼上烟卷,作了个含糊的手势,表示会意;他的目光朝姑娘指的地方望去。中景,停车场上,汽车面向大海排成人字形停在岸边。一辆大型的美国小汽车刚刚停住,这是辆1948至1950年间出厂的奥茨莫比牌汽车,牌照上写着“美国军用”。一男一女走出来,关好车门,但没有上锁。他们朝码头走去。镜头转向聚精会神的米歇尔。中景,姑娘又打了个手势,那一男一女背对着她,朝参观紫杉堡的售票处走去。镜头转向米歇米,他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把报纸摺起来。码头全景:摇,镜头跟拍一艘驶近岸边的小汽艇。汽笛声。镜头摇至正在望风的姑娘,她在回头看。……中景,米歇尔站在车旁,掀开发动机盖;他往上面插了条“鳄鱼”(注1),发动机便嗡嗡响起来。他砰地关上发动机盖,干得十分“利索”。姑娘的大半身镜头,她匆匆地朝米歇尔走来(摇)。
米歇米打开车门,坐到方向盘前,又把门砰地关上。画面外传来远处警车鸣笛声。隔着风挡和司机座旁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姑娘跑过来,俯下身。米歇尔揿了一下按钮,玻璃窗自动落下。姑娘伸出胳膊搂住米歇尔的脖子,米歇尔侧脸望着她,烟卷仍然叼在嘴里。
姑娘(几乎是恳求的口吻):米歇尔……带我走吧。
米歇尔(无动于衷):几点了?
姑娘:差十分十一点。
米歇尔(甩开她):不行……再见!
米歇尔面对方向盘,倒车,然后回头,向后倒车,姑娘忧伤地垂下双臂。
米歇尔:现在,我可开拔了……阿尔芳斯!
七号国家公路·阳光明媚的白昼
汽车(在画面外,因为摄影机放在发动机盖上)飞驰在马赛至巴黎的国家公路上(推镜头)。
米歇尔哼着歌(画外音)。米歇尔握住方向盘的半身镜头(摄影机推近他的右侧)。他驾车急驰,抽着烟。
镜头又对准大路(推,隔着风挡向外拍摄)。
米歇尔(他超过一辆英国石油公司装油卡车,画外音):啪……啪……(喊着)帕特莉霞!……帕特莉霞!……
仰拍。大路从车窗外掠过,两边的树木枝繁叶茂。(平稳地连续推镜头;摄影机一直放在车厢内)
米歇尔右侧中近景,他一边开车急驰,一边抽着烟。车外全景,一闪即逝的短镜头:米歇尔超过一辆黑色弗列嘎特牌小汽车。
米歇尔(画外音):我这就去找点儿钱……我去问帕特莉霞有没有……然后……(他又哼起歌来,他又超过几辆载重车,然后,继续喊,画外音)米兰!……热那亚!……罗马!
刺耳、嘈杂的喇叭声,汽车的中景(摄影机放在路旁)。汽车沿大路向前飞驰。(速摇镜头,拍入驶远的汽车)
米歇尔握着方向盘的中近景,嘴里叼着烟卷。
米歇尔:田野可真美!
他打开收音机,乐曲声。全景,原野从侧面的车窗外掠过。(响起音乐主题)
米歇尔(画外音):我非常喜爱法国。
米歇尔的中近景,他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回过头来,叼着香烟对观众讲话。
米歇尔:要是你不爱海……要是你不爱山……要是你不爱城市……那就滚蛋吧!
摄影机在车厢里,摇镜头,拍入风挡和左侧车窗,向外可以看到公路上迎面驶来一辆大卡车,后面跟着一串汽车,谁也没法超车。米歇尔关上收音机(影片音乐主题再起),然后把手伸向画面外仪表板右侧的小贮藏箱。手的特写,它在箱里翻了一阵,取出一只左轮手枪。镜头顺着手向上摇拍,又对谁米歇尔。(稍拉(注2),拍入米歇尔的背部,他握住方向盘,举起右手拿着的武器,忽而朝后视镜瞄准,忽而朝挡风玻璃外迎面驶来的汽车瞄准)
米歇尔(瞄准,做射击状):砰……砰……(他一面看着“自己的”枪,一面瞄着右车窗,一面驾车急驰)
顺着他的手臂摇镜头。切。太阳的镜头一闪即逝,然后听到三声枪响(画外音),这时,漆黑的银幕上闪过几道白色反光。实际上,这是透过路旁绿树的枝叶射入的几缕阳光(隔窗取景,随着全速行驶的汽车平移镜头)。(注3)镜头重又对准米歇尔的背部;从风挡向外望去,前面有一辆开得慢腾腾的雪铁龙牌小汽车。米歇尔搁下了手枪。
米歇尔:女人扶着方向盘,提心吊胆真现眼。……(恼火地)她怎么不快开过去?……嗨!……真他妈的……又是修路!
从风挡望过去,可以看见公路正在翻修。每隔四五米远就站着一个工人,他们让汽车成单行走。米歇尔前面的车一辆接一辆缓缓前进。前面竖着信号牌:“危险,车速30公里”。工地尽头。令人心烦的鸣笛声。米歇尔的小车终于超过前面的车辆,是擦边而过的,而且已经压上了禁止超车的黄线。又超过一辆卡车。远处路边有两个驾摩托车的路警。米歇尔加快了车速。(隔着挡风玻璃看到摩托车手的镜头)
米歇尔(画外音):他妈的……这帮警棍!
从路边拍下的一闪而过的汽车中景,它加大油门,从摩托车手前驶过。
然后,摄影机又放到汽车中,从后窗拍摄掠过公路的卡车;骑摩托的警察全速前进,超过了这辆卡车,直追米歇尔。
公路边,人行道旁一条岔路被灌木丛遮住;汽车驶进小路,悄无声响地停在灌木丛中。米歇尔从拉下的车窗里探出头来,不安地朝公路张望。
米歇尔:唉!……“鳄鱼”蹦开了!
他走出汽车。前面一名急驰而过的摩托车手一闪而过。镜头重又对准米歇尔(中景),他站在掀开的发动机盖前。
米歇尔(恼火地):真糟糕!
闪过另一名摩托车手,他减低车速开过去。镜头转向米歇尔,中景,他低着头,把发动机上的多股电线拧在一起。他猛然抬起头来。镜头反转来对准出现在他眼前的人:第二个摩托车手转回来,驶进小路,在汽车近旁停住。米歇尔(半身镜头)敏捷地窜到车门前,把手伸进原已拉下的车窗,抓起手枪。切。
特写,米歇尔的呢帽。镜头向下拉,看到他的侧脸。
米歇尔(粗暴地):别动,不然毙了你。
镜头继续向下摇到米歇尔弯曲的胳膊。前臂的特写:手举着枪,指头扳动鼓轮。鼓轮的大特写,枪筒的特写。枪声。
中景,摩托车手的身体晃了晃,倒在灌木丛中。稍俯,田野全景,一片辽阔的平原;米歇尔跑过田野,他戴着帽子,没穿上衣。(音乐骤起)他穿过一条小路,继续向远处跑。渐隐。
巴黎·清晨
渐显,中景:隔着急驰的汽车的车窗(平移)看到一条大街。汽车驶入罗浮宫前的林荫大道,巴黎圣母院映入眼帘,一闪而过,汽车又向圣·米歇尔广场驶去。一辆雪铁龙小汽车停在路上,从车后隔着玻璃看到了米歇尔。他没穿外衣,大拇指按在唇上。他走出汽车。
位于圣·米歇尔大街上的一座楼房的大门。中景,米歇尔站在大门前,望着守门人,他正要把一个大垃圾箱抬到路边上。他要跟米歇尔打招呼,却又停了一会儿;一个警察从两人中间走过去。停顿片刻。
米歇尔:弗朗奇尼小姐住在几号?
守门人:她不在。
米歇尔:她就住在这儿。
守门人(一直抬着垃极箱):她可能还会来。
旅馆·内景
米歇尔进入大厅,他回过头,从嵌着玻璃的临街大门往外着。守门人正背对着他,他赶紧朝挂钥匙的木牌子走去(摇,跟)。然后,他匆匆地走上了楼梯。切。
帕特莉霞的卧室
米歇尔走出洗澡间,他刚刚刮过脸。摇,平移镜头,跟拍米歇尔;他在卧室内上上下下都翻遍了,却一无所获。
米歇尔(失望地):一个钱都没有,这些女孩子!……(切)
咖啡店·白天
中景,咖啡店内,米歇尔走近酒吧间柜台。
米歇尔:来杯啤酒!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仍然只穿着衬衫,他瞧了瞧那些站着喝咖啡的顾客。米歇尔把手放进衣兜摸了一会儿。手的大特写,摊开的手掌上有三张钞票:两张五十生丁,一张一法郎。
米歇尔(画外音):一盘火腿蛋多少钱?
女人的声音(画外音):一百八十生丁。
中景,米歇尔转向柜台。
米歇尔:好……那就来一盘。
服务员端来一杯啤酒,米歇尔拿起就喝了。米歇尔放下酒杯,朝大门走去,这时,他又转回身来。
米歇尔:我去买张报,就回来。
摇,跟拍米歇尔,他走出咖啡店;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他穿过大街跑掉了。
楼房内院
一座旧楼房的内院;米歇尔匆匆走进来,一边看着报。他在后楼梯前站住,把一只腿抬到扶手上,用报纸擦鞋。最后,他扔掉报纸,匆匆上了楼。
搁楼
走廊上,一扇稍开的门,一位姑娘神色惊讶的脸(中近景)。
姑娘:嘿!……呀!呀!……米歇尔!
米歇尔(画外音):能进来吗?
姑娘垂下目光,迟疑片刻。
姑娘:可以。
米歇尔背对镜头,走进去,关上门,叉着双手靠在门上。姑娘进入画面。
米歇尔:近况如何,我亲爱的?
姑娘(画外音):你怎么没穿外衣?
米歇尔:没穿。我把它搁在我那辆高速赛车里了。
镜头反转来对准姑娘,她还穿着一身睡衣,爬到被褥凌乱的床上,掀开褥子找东西。
米歇尔(画外音):你到皇家咖啡店吃早饭吗?
姑娘(钻在被底下):不,来不及了。
米歇尔从壁橱上拿出一个钱包,仔细地点着钞票,然后把钞票塞回钱包,放到原处。
姑娘(画外音):九点十分我得去电视台。
中景,镜头转向姑娘,她还在找东西。姑娘终于钻了出来,举着一架微型半导体收音机,把它放到耳边。她的睡衣开线了。
姑娘:找着了……(她打开收音机;响起布鲁斯舞曲)哎哟,全开线了!
她站起来(摇、平移镜头,跟拍),把收音机放在小梳妆台上,朝着通盥洗室的房门走去。这时,米歇尔与她交臂而过。他坐到床上,姑娘用发刷刷着头发走回来。
姑娘:你怎么了?……好久不见了。
收音机中的声音(注4):现在是七点零二分。
俯拍,米歇尔低头坐在床上,回答姑娘的向话。
米歇尔:我,没什么……我一直出门在外。
收音机中另一声音:卢森堡广播电台现在……(对话压过了声音)
米歇尔站起来,从姑娘身边走过,靠在壁橱旁,从壁橱上拿下来一只长毛绒做的小熊,一边摆弄着它,一边说。
米歇尔:区里有什么新鲜事儿?
姑娘:我不知道。
米歇尔:你不再到那儿去啦?
姑娘:不常去。偶尔去唱片俱乐部,可是那儿尽是些蠢家伙。
她面对梳妆台坐下来。他仍站在原处。
米歇尔:你还拍电影?
姑娘(继续梳头):哼!……不啦。那里就象个杂技团。……我在电视台工作。我是场记。
米歇尔(朝壁橱转过脸去):在罗马,十二月份,我那时身无分文。我当过一部影片的助理……
米歇尔的中景,他侧身背对观众,面向梳妆台镜坐着。姑娘进入画面,俯身凑近他。
姑娘:你没当过小白脸?偶尔当过吧?
米歇尔侧身背对镜头,我们看到镜中他的侧影。他拿着一面小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传来电话铃声。姑娘走出画面去接电话。
米歇尔(回答姑娘的话,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我倒很想……是啊!(他张开嘴,露出两排牙齿)是啊!
姑娘(画外音,她在接电话):噢!……好……几分钟后再给我来电话。
米歇尔一边照镜子,一边用大拇指蹭嘴唇。卧室的中景,姑娘从他旁边走过,米歇尔一直坐着,又玩起了那只长毛绒狗熊。
米歇尔:噢,迦比……他从西班牙回来了!
姑娘(站着,正在找裙子):他买了辆贝戈拉牌汽车。
米歇尔:嗯!……(他站起来,朝壁橱走去)了不起!(停顿片刻。他面壁而立)墙都刷成黑的,真蠢。
姑娘:不。
跟拍姑娘,她走近刷成黑色的那面墙,墙上贴着用烟盒拼出的几个字“为什么”,中间少了两个字母:“o”和“i”。
中近景,米歇尔坐在那儿闷头抽烟,手里拿着烟灰缸。
米歇尔:你有没有……五千法郎,借给我,到中午还。
中近景,两人面对面的镜头。
姑娘:我早料到了。……你真可——恶,米歇尔。
米歇尔:不……我中午就还你。
卧室的中景,姑娘跑到壁橱旁。米歇尔靠着梳妆台站着。
姑娘: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多(她取出钱包,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钞票)。我有五百法郎,要不要?
她把钞票递给他;他又取出一支香烟,对着烟头点燃。
米歇尔:不用了,你留下吧。
她放好钞票,然后把钱包搁回原处。她拿着一条裙子,走近梳妆台。米歇尔站起来靠在壁橱上,望着姑娘;姑娘背对着米歇尔坐在椅子上,她不愿当他的面脱衣服,就先把裙子套好,然后隔着裙子脱下睡衣。他趁机从钱包里“粘出”钞票来。有一张掉在地上,他连忙捡起来(这场戏前后很短)。
米歇尔:那,你不去皇家咖啡店吃早饭啦?
姑娘(套上裙子):不,太晚了(头钻了出来)。
米歇尔(走近她):好!……再见!……
他亲昵地拍了拍她的头,走出画面。
姑娘:再见,米歇尔!
渐隐。
美洲旅行社·白天·内景
米歇尔的半身镜头,他穿着外衣,结着新领带;他一直戴着帽子和墨镜。他把胳膊靠在旅行社的柜台上,向正在打字的女秘书问话(周围一片嘈杂:电话铃声、打字机哒哒声、嗡嗡的交谈声)。
米歇尔:托尔玛绍夫在这儿吗?
女秘书:是,他在……可现在不在。
爱丽舍田园大街·白天
大街右边的人行道;后景是凯旋门。米歇尔叫住了一位褐发姑娘,她穿着一件浅色的运动衫,上面印着“纽约先驱论坛报”。姑娘转过头来。(她夹着一摞报纸)
米歇尔:帕特莉霞和你在一起吗?
姑娘(用手指往前面一指):可能,在那边!
米歇尔:谢谢。
米歇尔走出画面,他用剩烟头点燃了一支香烟。
爱丽舍田园大街,左侧的人行道。
全景,大街伸向远方。一个金发姑娘正沿街兜售报纸。她留着短发,象个小伙子,穿着蓝布工装裤和浅色运动衫,运动衫上面印着广告“纽约先驱论坛报”。她背对观众,沿着爱丽舍田园大街走去。
帕特莉霞(明显的美国腔):纽约先驱论坛报!……纽约先驱论坛报!
米歇尔(进入画面,向她走去):你陪我去罗马吧?
她回过头朝他微微一笑。两人背对观众,并肩走着、交谈着。按照他俩步伐的快慢推镜头。(注5)
米歇尔:是啊,我爱你,真有股傻劲。我想见你,就因为想知道见了你能不能让我高兴。(他摘下了墨镜)
帕特莉霞:你从哪儿来?……从蒙地卡罗来?
米歇尔:不……从马赛来。星期六和星期日我在蒙地卡罗呆过。我得找个人。星期一我本想从马赛给你打电话。
帕特莉霞:星期一和星期日,我没在巴黎。
他俩继续走着。背对观众,默默无语。他在抽烟,她不时对着行人叫卖。
帕特莉霞(举着一张报纸):纽约先驱论坛报!……纽约先驱论坛报!
米歇尔(掏衣兜):我来一张。
帕特莉霞(递过一份,收下钱):你真客气!
他打开报纸,边走边翻;他背对观众,与帕特莉霞并肩而行。
帕特莉霞:你在这儿干什么……既然你讨厌巴黎?
米歇尔:我没说过我讨厌巴黎,我是说,我的仇人太多。
帕特莉霞:那你就危险了。
两人面对面停下。镜头也不再移动。
米歇尔:是啊,我是危险。你不想陪我去罗马吗,帕特莉霞?
帕特莉霞:到那儿干什么?
他俩又走起来,背对镜头,镜头又开始跟拍。
米歇尔(耸耸肩):看情况!
帕特莉霞:不!……我在这儿有不少事要办,米歇尔。
米歇尔(站住):这会儿,你到哪儿去?……(停顿片刻)我得去乔治五世大街。
帕特莉霞:去吧,失陪了。
米歇尔(正面):走吧……陪我走回去吧。
帕特莉霞:那就到路口。
两人转过身,而对观众,走了过来(随着两人往前走,镜头向后拉)。米歇尔对着烟头又点燃了一支香烟;帕特莉霞正在推销报纸。
停顿片刻,米歇尔把报纸还给帕特莉霞。
米歇尔:报还给你。上面没谈占星术!
帕特莉霞:什么叫占星术?
米歇尔(双手插在裤袋里,抽着烟):占星术就是算命!我真想知道往后会怎么样。你呢?
帕特莉霞:当然……(停顿片刻)纽约先驱论坛报!
他俩默默地走着。他一直注视着她。帕特莉霞觉察到他的目光。
帕特莉霞:怎么?
米歇尔:没什么。我看看你。
停顿片刻。他俩面对观众默默地走过来。
帕特莉霞:我不辞而别,你准生气啦。
米歇尔(粗声粗气地):不……可是我都快发狂了。
一个男人走近他俩,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大概是《防治脊髓灰质炎》或《反酗酒》一类的期刊。米歇尔摇摇头,然后本能地把头低下去。那个男人走出画面。两人面对镜头继续走着。
米歇尔(出神的):真快活……倒不是睡得香,而是醒来一看,身边有个姑娘。
帕特莉霞:你要在巴黎呆下来?
米歇尔:嗯。我要找个人,他欠我钱……(他搂住帕特莉霞的脖子)。而且,我也要见你,见你。
帕特莉霞(轻轻地抽出身):不,不必见我。
米歇尔:为什么?
帕特莉霞(耸耸肩):巴黎有的是比我漂亮的姑娘。
米歇尔:不!……真滑稽!……我和两个姑娘认识以后睡过觉。而且……一点儿也没劲儿。
帕特莉霞:没劲儿!……什么意思?
米歇尔(强调的口气):她们长得挺美,可就是没劲儿……没意思……我也说不准……就是提不起情绪!……(停顿片刻)你愿意到罗马去吗?我在法国呆腻了。
他俩稍稍加快了脚步,镜头拉得较慢,成为正面双人半身近景。
帕特莉霞:米歇尔,我不能去。我要报考巴黎大学。不然,我父母就不给我寄钱了。
米歇尔:我给你钱。
帕特莉霞:我们一起才过了三天。
米歇尔(立刻反驳):不,五天!……(停顿)为什么你总不戴乳罩?
帕特莉霞(稍带愠怒):听着!……别提这种事!
米歇尔:好,对不起……(他拉住帕特莉霞的手腕,看她的手表)几点了?……(停顿片刻)一会儿见。(他走出画面)
帕特莉霞:不……一会儿不成。今天晚上……怎么样?
米歇尔(画外音):好……在哪儿?
帕特莉霞(用目光扫了一下爱丽舍田园大街):嗯!……在这儿……(她转身顺爱丽舍田园大街走去,然后又返回来)
帕特莉霞跑近报亭,又找到了米歇尔,他拿着一张报纸。她吻了一下米歇尔的面颊,走了。米歇尔戴上墨镜,朝对面乔治五世大街走去。
速摇,跟拍米歇尔,他戴着墨镜,读报。他在一面广告牌前停住。一位金发姑娘举着《电影手册》杂志向米歇尔走过来(米歇尔刚露出画面)。
姑娘:先生……请问……您对青年没有反感吧?
米歇尔(刚露出画面):怎么没反感!……我,我喜欢老头。
姑娘作了一个鬼脸。刺耳的急刹车声(画外音)。甘丹·博夏尔大街和乔治五世大街交叉的一角。一辆四马力雷诺牌汽车紧急刹住车,可还是撞倒了骑摩托车的一个男人。闪现米歇尔的镜头,他朝出事地点转身望去。马路一角的全景。四马力小汽车的司机从车里出来,发疯似地朝躺在路上的男人飞跑过去。(画外音)可以听到翻倒的摩托车的发动机继续空转的嗡嗡声。几个看热闹的人走过来,其中就有米歇尔。他朝躺在地上的人扫了一眼。他转过身,在胸前草草地画了个十字,然后,又打开报纸,走开了。跟拍。他边走边读。插入报纸第三版的特写镜头:上面印着一张大照片(占了三行),那是两个骑摩托车的公路警察。标题是:
侦察破案神速
警察局业已查明七号公路杀人凶手
下面是报道:
法新社 8月19日 警长维塔勒发现前天在马赛被窃的奥茨莫比牌汽车方向盘上的指纹,通过国际侦察组织的协助,只过了两小时便收到罗马来电,查明了在七号国家公路上卑劣地杀害了警察蒂博的凶手。
美洲旅行社·内景·白天
米歇尔正面半身近景,他走近柜台(拉镜头)。跟拍,米歇尔走到女秘书跟前,俯身问道。
米歇尔:托尔玛绍夫先生在这儿吗?
稍摇,拍入女秘书,她指着大厅深处。(周围一片嘈杂声)
女秘书:在那儿……卖飞机票的窗口。
米歇尔直起身来。他面对镜头朝女秘书指的方向走来(拉镜头),走近一个站在柜台后查材料的男人。双人中景。
托尔玛绍夫:好啊,老兄!
米歇尔:好啊,老弟!
托尔玛绍夫:你十点钟来过这儿?
米歇尔:我来取我的钱……来过这儿。
托尔玛绍夫:它在那儿……来。
镜头跟着他俩稍摇,托尔玛绍夫合上了卷宗,向米歇尔示意,让他沿着柜台走。摇,单拍米歇尔,他面对镜头走过来,拉,跟拍。两人走到柜台尽头会合,跨入走廊。托尔玛绍夫亲昵地拍了拍米歇尔的肩膀。
托尔玛绍夫:近来不错吧?
米歇尔:我在海边呆烦了。我来这儿看个姑娘。你呢?
托尔玛绍夫:我也要挪地方了。在这儿,我都快憋死了。
米歇尔:憋死比打死好!……
托尔玛绍夫笑了笑。两人走进一间出纳与会计用的大房间,托尔玛绍夫(中景)走到一个人身边。
托尔玛绍夫(离开米歇尔):在这儿!……(摇拍一段,他朝一位出纳问话)我给你的信封还在你这儿吗?
出纳把信封交给他。托尔玛绍夫回头望着米歇尔,米歇尔走到他跟前,接过信封。(双人中景,他们顺原路走过来,拉镜头)米歇尔拆开信,抽出一张支票,惊叫起来。
米歇尔(恼火地):笨蛋!……他怎么在支票上划了双横线!(注6)
托尔玛绍夫(尴尬地):我也不清楚。你把支票背书一下吧(注7)……不过,别找我,我把钱都押在星期日赛马赌博上了,所剩无几。
米歇尔:你的朋友波普·蒙塔内可以替我兑换这张支票。
米歇尔一边说一边迎面走过来;他把支票放进外衣上兜里。
托尔玛绍夫:他坐牢了,这个笨蛋!
米歇尔:别瞎扯!……(沉默片刻,米歇尔投过一道难以觉察的吃惊的目光)还有贝鲁蒂呢……不过,我不太相信他。
托尔玛绍夫: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同伙。
米歇尔:他从突尼斯回来了?
托尔玛绍夫:对,我昨天见过他……
两人继续走着,沿着原路回到大厅中会合。
米歇尔: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托尔玛绍夫:爱丽舍,99一84。
米歇尔(指着柜台上的电话):我在这儿打个电话。
托尔玛绍夫:你回来探望的小姑娘是谁?
米歇尔(拨号):她是纽约人。
托尔玛绍夫:她漂亮吗?
米歇尔:她滑稽。我非常喜欢她。(电话通了)喂……爱丽舍,99一84!请给我找安托尼奥!(片刻)唔,好吧!……不,不,我再打吧。(他挂上电话)他不在那儿。我到别处看看……(打了个手势)再见,老弟!
托尔玛绍夫(画外音):再见,老兄!
米歇尔往外走。在门口遇到两个男人走进来。一个人戴着帽子,穿一套弄皱了的薄涤纶服装,他走近柜台,俯身向女秘书问话。另一个人跟在后面几步远,他个头儿高些,没戴帽子,戴着墨镜。第一个人把警察局证明郑重其事地递给女秘书看。
警长维塔勒:这里是美洲旅行社?
女秘书:是,就在这儿。
维塔勒:你们的顾客里有没有让人把信寄到这儿来的?
女秘书:有。
维塔勒:你们认识一个叫米歇尔·波瓦卡尔的人吗?
女秘书:不认识。
维塔勒(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看了一眼):他又叫拉斯罗·柯瓦克斯。
女秘书(用手一指):问那位先生。他管这事。
维塔勒:好。
拉。警长(半身镜头,正面)在旅行社大厅中往前走,他的助手跟在后面。突然,维塔勒绷着的脸上露出喜色;他伸出手臂。速摇,拍入站在飞机模型旁的托尔玛绍夫。维塔勒拍了拍他的肩膀(三人镜头)。
维塔勒:喂,喂……托尔玛绍夫!
托尔玛绍夫(转过身来,显得有几分偏促):你好,警长先生。
维塔勒:你现在负责组织旅游?
托尔玛绍夫:您这不是看见了!
维塔勒:你记得,是你把你的朋友波普交出来的吧?
托尔玛绍夫(惊慌地):怎么啦?
维塔勒(从衣兜里掏出那张纸):嘿,好吧……你再干这么一次……(他朝那张纸上望了一眼)米歇尔。波瓦卡尔,一米七九,褐发,当过法国航空公司服务员,他让人把信件寄到美洲旅行社。
托尔玛绍失:嗯,我认识他。
维塔勒:最近几天,他到过这儿吗?
托尔玛绍夫:没有。
前景,女秘书从他俩前面走过。摇,跟拍她。
维塔勒(露在画面一角):小姐!(姑娘站往,回头走来)这些天没人找托尔玛绍夫先生?
女秘书:有人……五分钟前……有个挺高的先生……
警长维塔勒火冒三丈,走出了画面。镜头对准站在托尔玛绍夫对面的女秘书停住,她朝他吐了一下舌头。速摇,拍入站在门口的警长维塔勒,他转身,伸出手指厉声斥责。
维塔勒(恼怒地):杀人犯同谋!……你知道这可是……
他匆匆走出去。……
地下铁道·乔治五世大街车站的楼梯
仰拍,米歇尔一边读着报一边走下来。
两名警察跑过这条大街和爱丽舍田园大街的交叉口,挤进地下铁道。全景,稍俯,乔治五世大街一侧的地铁入口。慢摇,映出伸向远方的爱丽舍田园大街(迎面是星形广场),最后拍入诺曼第影院旁的另一个地铁进出口。米歇尔没乘地铁,只是从地下通道穿过爱丽舍田园大街,从马路另一侧抽着烟走出来,镜头重又拍入米歇尔(半身近景),他走过去观看爱丽舍田园电影院的海报和剧照,影院正在上映汉弗莱·鲍嘉主演的影片《沉沦》。(注8)
米歇尔(站在印有鲍嘉特写镜头的海报前):鲍吉!……
然后,米歇尔看了老半天鲍嘉的便照。他抽着烟,入迷地望着他所崇拜的影星的头像。插入鲍嘉的特写镜头。然后是米歇尔的正面特写镜头,他叼着烟卷,摘掉墨镜。又插入鲍嘉的特写。又是米歇尔的特写镜头,他取下烟卷,用拇指揉着双唇,然后他戴上墨镜,隐没在人群中。
圈出。银幕漆黑一片。
米歇尔(画外音):我看见一个人死了。
帕特莉霞(画外音):怎么会死了?
米歇尔(画外音):出了车祸。
帕特莉霞(画外音):你请我吃饭吗,米歇尔?
圈入,米歇尔手的大特写:手掌小心翼翼地张开了,上面有两张面值一法郎和一张十生丁的新钞票。
米歇尔(画外音,用英语):当然啦!
大街·白天
中景,米歇尔靠着一辆汽车的挡泥板,他把手从衣兜里伸出来。他戴着帽子和墨镜。帕特莉霞站在他对面,穿着深色褶裙和条格线衫。她也戴着墨镜、抽着烟。
米歇尔(摘下墨镜):我再去打个电话。你等着我!
帕特莉霞:从饭店打吧。
米歇尔:不……(他脱下帽子给帕特莉霞戴上)我一秒钟就回来。
他走出画面。镜头对准帕特莉霞。
帕特莉霞:法国人说一秒钟意思就是五分钟。
她抽着烟,脸上绽出微笑。渐隐。
咖啡店·内景
中景,镜头对着通往盥洗室和电话间的楼梯。米歇尔没戴帽子,但是戴着墨镜,叼着烟卷。他跨过房门,门上写着“男盥洗室”。跟拍。切。米歇尔在洗手。后景处,一个男人出了厕所,走过来。米歇尔小心地打量着他,擦干双手,走近小便池,那个男人站到米歇尔洗过手的地方,背对着他,洗起手来。米歇尔在小便池旁探身盯着这个人,然后走到他背后,挥起前臂,猛“砍”下去。这个人向后仰倒,米歇尔赶忙揪住他,把他拖进厕所。米歇尔一人走了出来,他边走边把几张钞票塞进衣兜里。
大街·外景·白天
中景,帕特莉霞迎面走过来,手里拿着米歇尔的帽子,镜头随着她走的快慢向后拉。米歇尔跟在她后面,两人面对镜头走过来,开始交谈。
米歇尔:到哪儿去?
帕特莉霞:随便。(她把帽子还给他,他接过来拿在手中)到圣·米歇尔大街。
米歇尔(停顿片刻):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吧?
帕特莉霞:我不知道。
米歇尔(诧异地):怎么?……你跟我在一起觉得不好?
帕特莉霞:哪里,非常好。(沉默片刻)
米歇尔(指着手里一张叠起来的报纸):刚才,在法兰西晚报上,我读到一条挺有意思的趣事儿……有个汽车售票员,为了勾引一个女孩子,偷了五百万法郎。他装成一个家财万贯的剧团经理。两个人一起到了海边。三天,就把五百万法郎花得一干二净,这位老兄并没有泄气。他对姑娘说:“钱是偷来的,我是个流氓,可是我爱你。”(帕特莉霞听着他讲,摘下墨镜)我看,最了不起的是这个姑娘没有甩了他。她对他说:“我呢,我也很爱你。”两人又一起回到了巴黎……后来,人家把他俩逮住了,那是因为他俩溜进人家别墅里偷东西。她,她还在外面望风呢……她可真可爱!……
他戴上帽子……这时,前景处,一名士兵背对镜头进入画面,他从两人中间走过去,又停下来,回头望着米歇尔。
士兵:劳驾……能借个火吗?
米歇尔(厌烦地):嘿,拿着,这是一百苏,你去买盒火柴吧。
士兵又惊又窘,走开了。他俩继续往前走。拉拍,帕特莉霞看了看手表。
帕特莉霞:哟!我忘了……来不及了。我该走了……我有个约会。
两人停住,面对面站着。
米歇尔:和谁?
帕特莉霞:一位新闻记者……约好在爱丽舍田园大街碰面,他要带我参加记者招待会。
米歇尔:在哪儿?……马上就去?
帕特莉霞:你提的问题……真叫人讨厌。
他俩继续往前走。镜头接着向后拉。
米歇尔:你……你不和我呆在一起啦?
帕特莉霞:我们明天见……今天就算了。
米歇尔:不是明天,今天晚上见,帕特莉霞。
帕特莉霞:我跟你说过,不行。
米歇尔(他搂住帕特莉霞的肩膀):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帕特莉霞(抽出身,望着大街):哪儿有出租汽车?
米歇尔:好,真巧……我的汽车停在大戏院前面。我送你,愿意吗?
帕特莉霞:好吧!
两人走出画面。
巴黎街道·白天
米歇尔的中近景,他侧身背对镜头,握着敞篷汽车的方向盘。他一直戴着帽子和墨镜,嘴里叼着烟卷。(摄影机放在他身后车厢里)
帕特莉霞(画外音):你的福特牌汽车呢,怎么没了?
米歇尔(驾着车):放在车库里。
中近景,帕特莉霞坐在米歇尔旁边,背影。汽车行驶在里沃利大街上,在画面一角上可以看到连在一起的拱廊。
米歇尔:别提那个了!……我们不一起睡,可是我想呆在你身边。
帕特莉霞:不,不行,米歇尔!
她从提包中掏出一面小镜子照了起来。行驶中的汽车进入画面,眼前是协和广场。沉默片刻,随后……
帕特莉霞:你为什么那么忧伤?
米歇尔(生气的口吻,画外音):因为……我忧伤!
帕特莉霞:真傻气。
米歇尔(画外音,勉强听得见,仿佛喃喃低语):非常忧伤。
帕特莉霞:为什么非常忧伤?……(停顿片刻)称呼您还是称呼你好?
米歇尔(画外音):一样!……我不能没有你。
帕特莉霞:你完全能离开我。
米歇尔(画外音):就算这样,可是我不愿意……
帕特莉霞:你是个孩子……
米歇尔(画外音):帕特莉霞,你看着我,(她却侧过脸,望着窗外爱丽舍田园大街右边绿树茂密的林荫道)我不准你去见那个人。
长时间的沉默。两人乘车驶去。
米歇尔(朗诵腔,画外音):唉!……唉!……唉!……我爱个姑娘,她的脖颈真漂亮,她的胸脯真丰满,她的声音真悦耳,她的手腕子真纤细,她的前额真顺眼,她的双膝真美丽……就是胆子很小没出息……
帕特莉霞(用手指指着前面):到了!……停!
米歇尔(镜头对准米歇尔,他握着方向盘):等会儿!……我把车停到路边好不好?
帕特莉霞(画外音):不用……(画面一角,她正俯身吻米歇尔的面颊)甭费事了。(她走出画面,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画外音)
米歇尔:好吧,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口气很硬)滚,可恶的家伙!
爱丽舍快餐馆·内景·白天
帕特莉霞进门朝自动楼梯走去。她面对镜头,走上楼梯(半身近景,摄影机正对着她,间隔三层台级)。她身披风衣。二楼大厅全景,大玻璃窗临着爱丽舍宫大街,窗前放着一张桌子,桌边一个男人站起来。帕特莉霞朝他走过去。
冯·杜德(注9):你好!
帕特莉霞(握住他的手):真抱歉,我来晚了。
杜德(指着他面前桌对面的一把椅子,用英语):噢,没什么,请坐。这是我答应给你的书。
他把书递给帕特莉霞。中景,两人对面坐着;隔着阳光照射的窗户看得见后景处爱丽舍田园大街。杜德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美国人,身材修长,戴着淡色墨镜。
帕特莉霞:谢谢。
咖啡馆招待走进画面,把一满杯咖啡放到杜德面前。
杜德(用英语):但愿你别遇上书里那个女人出的那种事。
帕特莉霞(用英语):嗬!为什么?
她一直坐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她脱下风衣。
杜德(用英语):读了就知道。她不想要孩子,可手术没做好,她死了。
帕特莉霞的正面半身特写,她靠在椅子上盯着杜德(画外),吮着食指。
杜德(画外音):你要是出这种事,我就会非常难受,帕特莉霞……
帕特莉霞:以后再说吧!
杜德(画外音):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帕特莉霞:要是能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谁也看不见我,我准去挖。
杜德:不……(他喝了几口咖啡)要跟大象一样。当它们不幸时……相反,它们就离开……它们就消失了!
帕特莉霞(用英语):我不知道我是否不幸,因为我不自由,或者说我不知道我是否自由,因为我是不幸的。
杜德:我碰到过一件事。我要讲给你听。这会使你改变自己的想法。(帕特莉霞的中近景;他继续说,画外音)这个姑娘我认识两年了,(镜头又对准他,他取下拿在手里的雪茄烟的商标)三天前,我突然想“我去跟她说说看,可不可以在一起睡”。(镜头转向帕特莉霞,她盯着他,微微地摇了摇头;他继续讲着,画外音)以前,我从来没想过(镜头对准他)。于是,我就约她(他把一支雪茄放到嘴上)一起吃晚饭……(他点燃了雪茄,闪现帕特莉霞的镜头,然后镜头重又对准他)我想对她说:“你瞧,我们是好朋友。我认为,我们该同居了。”……试试看吧!……不就这么回事!……可我也搞不清,怎么这些话全忘得一干二净。
他抽着烟,强笑了一下。帕特莉霞聚精会神地听着,静静地等着下文;他又笑了笑。
杜德(画外音):我们就分手了……突然,我又想起这回事,立刻给她寄去一封气压传送信,告诉她,我当时完全忘了跟她说我们应该睡在一起了。(帕特莉霞笑起来;镜头转向杜德)三个小时之后,我接到了她通过气压传送线寄来的回信,信上说:“真巧,我去吃晚饭的时候,也有这么个一模一样的想法。”(沉默片刻)
帕特莉霞(用英语):你让我写点东西的打算到底怎么样了?
杜德(用英语):你明天去奥尔利,采访巴尔维列斯古,你知道,他是小说家。
帕特莉霞(用英语):太好了!几点?
双人面对面的中景,窗前的餐桌把他俩隔开。她漫不经心地披上了风衣。
杜德站起来,拿起放在桌上的几张报纸。帕特莉霞也站了起来。杜德伸出手臂搭在帕特莉霞的肩上。
杜德(用英语):明天中午到办公室来。这会儿我走了。你当然和我一起走吧……
两人走在楼梯上,杜德跟在后面。摇镜头,然后平移至楼下,跟拍,两人向出口走去。镜头摇过半圆,拍入站在大厅深处的米歇尔。他叼着烟,戴着墨镜,帽子斜扣在眼眶上;他躲在一旁,目视那两人走了出去。他仿佛又恼怒又悲伤。米歇尔的正面半身镜头(拉),他在大厅中烦躁地走来走去。他对着剩烟头点燃了一支烟,然后从楼梯前走过去,直奔出口。
爱丽舍田园大街·黄昏
帕特莉霞和杜德(中景)挽着手走在大街上。镜头稍稍平移,跟拍二人;他俩走在右侧通往星形广场的路上。另一个镜头:两人走过诺曼第影院,海报上印着阿仑·雷乃导演的法国影片《广岛之恋》。两人上了杜德的敞篷赛车。米歇尔的半身镜头,他站在附近的报亭前。中近景,杜德和帕特莉霞坐在汽车里接吻(双人中近景)。然后又是米歇尔的半身镜头,他跺了一下脚,骂了起来(无声画面)。
稍俯,杜德汽车的中景,车开动了。爱丽舍田园大街伸向远方,夜幕低垂、灯火通明。俯拍大街全景,车辆拥塞,车灯闪闪。渐隐。
特罗卡代罗广场·清晨
平移镜头,路旁的树木。路通向广场。(摄影机大约是放在公共汽车内。)帕特莉霞到一个车站下了车……她高高兴兴地往前走,穿过大街,象个孩子似地竭力走在人行横道线的每一条杠杠上,显得十分幸福;在一家细食店的橱窗前,她娇媚地对影顾盼,细细打量自己的身段。
帕特莉霞的住所·前厅·白天
帕特莉霞跨过门槛;镜头跟拍,摇至柜台。旅馆值班人站在柜台后,心不在焉地查阅“房间簿”。帕特莉霞走近那个人身后挂钥匙的木牌子,但没找到自己房门的钥匙,感到很奇怪。
帕特莉霞:我的钥匙怎么不见了?
值班人(转身望着她):我想,你大概是忘了从门上拿下来。
她转身朝楼梯走去,手里拿着杜德给她的那本书,走出画面。
帕特莉霞的房间
米歇尔躺在末上打盹。关门声(画外音)。他立刻惊醒,本能地往枕头底下去摸,仿佛那儿真有支枪。
帕特莉霞(画外音):哎哟,该死的!
他定定神,仰望着她。他赤裸的上身露在被外。
米歇尔:好啊……都天亮了!
半全景,米歇尔坐在床上,帕特莉霞走近床头柜。
帕特莉霞:你在这儿干什么哪?
米歇尔(耸耸肩):克拉丽奇旅馆没空房间了。(她脱下风衣)于是,你看……我就到了这儿……我在下边儿拿了你的钥匙。
帕特莉霞:你可以到别处去,又不是只有克拉丽奇一家旅馆。
米歇尔:当然……可是我总住在克拉丽奇旅馆。
帕特莉霞(耸耸肩,觉得挺可笑):你……你简直是抽风。
她走出画面。米歇尔从床上下来,他只穿着条短裤衩。
米歇尔:得了……这有什么!……别老耷拉着脸!
帕特莉霞(用英语):让我一人呆会儿吧,我想一人清净清净总办不到。
盥洗室,帕特莉霞半身近景,她背对镜头,站在脸盆上方的挂镜前(因此,镜中映像正对镜头)。她用发刷梳梳眉毛,然后梳起头来。
米歇尔(画外音):耷拉着脸可真难看。
帕特莉霞:什么叫耷拉着脸?
镜头对准米歇尔(半身近景),他披着睡衣,站在门口。
米歇尔:就是这个模样……(他撇着嘴做了几个怪相)
镜头转向帕特莉霞(镜中映象),她对着镜子,也做了一个怪相。
帕特莉霞:我觉得,这样我倒显得挺……挺好看。
她从米歇尔前面走过,回到卧室中。
米歇尔:你比我还疯。
米歇尔单人镜头,他朝脸盆上方的挂镜俯下身去,照了起来。
米歇尔(仿佛自言自语):真叫我费劲!……(他用拇指蹭着双唇)我总喜欢与我无缘的女孩子。(他突然回过头招呼)帕特莉霞!我昨天晚上一直跟着你。你倒是答话啊……怎么不说话!……
她背对镜头,坐到床边上。米歇尔走近她,也坐了下来。
米歇尔(温柔地追问):回答我……你怎么了?
帕特莉霞:让我安静会儿,我在想事。
米歇尔:想什么呢?
帕特莉霞:这出戏,连我都不知道!
米歇尔(拢着头发):我可知道。
帕特莉霞:不,谁也不知道。
米歇尔(穿着睡衣,躺到床上,钻进被里):昨天晚上,你没回来。可是如果……
帕特莉霞:昨晚,我气坏了……可现在我……我也不知怎的……反正都一样。不,我什么也没想。
说着,她也横卧到床上,几乎把脸藏进被里,随后,她慢慢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
帕特莉霞:我真想考虑点儿事……可是办不到。
双人中景,米歇尔光着背坐在床上。她爬过去靠近米歇尔。
米歇尔:好啦……我累了……太累了,我还得睡觉。
他钻进被子。帕特莉霞跪在床上,靠近米歇尔,抱着一只象布娃娃一般大的绒毛狗熊。不一会儿,米歇尔从被子下探出头来。
米歇尔:你为什么看我?
帕特莉霞:因为我看你。
米歇尔(嘟嘟囔囔地):咋天,你本来应该和我呆在一起。
帕特莉霞:我办不到。
米歇尔:你完全能办得到。只要对那个人说一声你不能见他就行了。
帕特莉霞:可我必须见他。他让我写几篇文章。这对我非常重要,米歇尔。
米歇尔:不,跟我到罗马去,这才重要呢。
帕特莉霞(沉思):可能。我说不准。
米歇尔:你和他睡觉了?
帕特莉霞(口气犹豫):没有……(米歇尔把脸蒙在被中)
米歇尔(沉默片刻):我敢打赌,你们睡了。
帕特莉霞:没有,米歇尔……你知道,他很客气,他对我说,我们有一天会睡到一起,可不是今天。
米歇尔(露出头来):瞧他说的!……他可不认识我。
帕特莉霞:不是说你……(他把脸又蒙在被中)是说他和我。我们到过蒙特巴尔纳斯。我们喝了一盅。
米歇尔(表示诧异,露出头来):到过蒙特巴尔纳斯?我也去过!……你们几点去的?……
帕特莉霞:我说不准。我们在那儿呆的时间不长。(他又把头蒙起来)你为什么到这儿来,米歇尔?
米歇尔(钻在被下):我?……因为,我还想和你睡觉。
帕特莉霞(微笑着):我看,这不是原因。
米歇尔(钻在被下):当然是。这就是说我爱你。
帕特莉霞:可我……我说不准是不是爱你。
他面对着她坐在床上。
米歇尔:你什么时候能说得准?
帕特莉霞:快了。
米歇尔(他取出一本杂志翻阅):快了,这是什么意思?……一月之后?一年之后?
帕特莉霞:快了,意思就是快了!
插入镜头:杂志的特写,这是本美国裸女杂志,米歇尔在翻阅。
米歇尔(画外音):女人要是想在八天以后干完一件事,她绝不想在八秒钟里就干完它。可是八秒……或八天……甚至八百年不都一样吗?
双人镜头:她跪在床上,手里还拿着长毛绒狗熊;他光着背,坐在那儿翻阅杂志。
帕特莉霞:不,八天,这就够了!
米歇尔(丢开杂志),好,不……女人总是半推半就不痛快。这使我伤透了脑筋……(他伸出胳膊,从床头柜上拿起帕特莉霞的提包)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再睡了?(他在翻提包)
帕特莉霞:因为我想知道……(米歇尔合上提包,什么也没拿便放回了原处)你有些地方挺讨我喜欢,可是我说不准到底是哪些地方。我希望我们象罗密欧和朱丽叶。
这句话的结尾是画外音,随着,映出墙上挂的一幅毕加索油画复制品的中近景(画上是一对男女,是毕加索蓝色时期的作品)。
米歇尔(画外音):嗬!……啧,啧!
镜头对准两人。
米歇尔:这真是女孩子的想法了……
帕特莉霞:你瞧,你昨天在汽车里还说不能离开我。你离开我照样不错。罗密欧没有朱丽叶就活不下去,你却完全可以。
米歇尔(抚摸自己赤裸的上身):不,我不能没有你。
帕特莉霞(嘲讽的口吻):嗬!……啧,啧……这真是小伙子的想法!
米歇尔:你对我笑一笑。
她摇摇头。
米歇尔(伸出食指威胁地说):好,我数八下。数到了八,你再不笑,我就掐死你。
他稍微挺直了身子。帕特莉霞的特写镜头;米歇尔的两只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她一本正经地拢了拢头发,目不转睛地盯着米歇尔。
米歇尔(画外音):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又二分之一……七又四分之三……你是个胆小鬼,我敢打赌,你准会笑。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双人镜头;帕特莉霞站起来,踩着床走来走去。
帕特莉霞:今天,我不想玩了。
她从前景处走过去,一直坐在床上的米歇尔趁机撩起她的裙子。她立刻转身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镜头对准米歇尔,他正揉着脸;帕特莉霞走出画面,朝窗户走去。
米歇尔:你真胆小,太遗憾了。
帕特莉霞:你怎么知道我害怕?
帕特莉霞正面半身镜头,她背对射进阳光的窗户(因此,她站在逆光处。她想点燃一支香烟,笨拙地划了一根火柴。
米歇尔(画外音):要是一个姑娘嘴上说一切顺利,可是连根火柴都划不着……那就……她就是有什么害怕的事……我说不准她害怕什么,可是她的确害怕……
双人中景,帕特莉霞点好一支烟后又递给米歇尔一支烟。(他仍旧穿着裤衩坐在床上)
帕特莉霞:抽支烟。
米歇尔:不……他妈的,连件长大衣都没有!……把短上衣递给我。我的烟在衣兜里。
帕特莉霞去取上衣,把手伸进衣兜。
帕特莉霞:这件?
米歇尔(恼火地):给我。
她把上衣扔过去的时候,一件东西掉出来,正好落在帕特莉霞脚边。她把它捡了起来,这时米歇尔正在兜里找香烟。
帕特莉霞:这是你的护照?
米歇尔(找到了香烟):不,是我兄弟的。我的放在车里。
帕特莉霞:可上面的名字是柯瓦克斯。
米歇尔:噢!……对,他不是我亲兄弟。他出生的时候,我妈妈已经离婚了……(他收回护照)喂,给我……(他把护照放进上衣,然后嚓的一下划着了火柴,点燃了香烟)你看,我就不怕……
她背对镜头,回到窗户边,打开窗户。传入来往的汽车声。前景,米歇尔的侧影,他一直坐在床上玩绒毛狗熊。
米歇尔:你有时候会想到死吧?我可随时随地都想到它。
他扔掉了狗熊。她把烟卷扔到窗外,然后回过头来。
帕特莉霞:给我讲点儿有意思的事。
米歇尔(诧异地):什么事?
帕特莉霞:我说不准。
米歇尔:那,我也说不准。
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站在他身边。他搂住她的腰。她抽身躲开。摇,跟拍,帕特莉霞走到墙根(墙上挂着一幅复制的毕加索肖像画,那是画家的妻子),拿起了一卷纸。
帕特莉霞:你看过我的新招贴画吗?
帕特莉霞站在床边,把画摊到墙上。因为她背着脸,双手按着招贴画;米歇尔便伸手轻轻撩起她的裙子,她未作反应。
米歇尔:我刚才看你大腿,你为什么打我?
帕特莉霞:刚才不光是要看我的腿!
米歇尔:那不是完全一样嘛。
帕特莉霞:法国人总是把天壤之别的事儿说成差不离儿。
米歇尔:我发现了桩有意思的事,帕特莉霞。
帕特莉霞(转过身,卷起招贴画):什么事?
米歇尔(叠起报纸):我还想和你睡觉,因为你真漂亮。
帕特莉霞(撒娇地):不,我不漂亮!
米歇尔:要不就因为你丑。
帕特莉霞:反正都一样。
帕特莉霞绕过床,走出画面。米歇尔注视着她。
米歇尔(叼着烟卷):是啊,我的小姑娘,反正都一样。
帕特莉霞的半身特写,她站在洗澡间门口,转身望着画面外的米歇尔。
帕特莉霞:你总是说谎,米歇尔。
米歇尔正面半身近景,他低头坐在床上,镜头向上摇,拍入钉在墙上的一幅毕加索的招贴画。
米歇尔:傻子才说谎呢。(画外音,画面是那张招贴画)这就象玩扑克,尽可以说真话,信不信由你。(镜头摇下对谁米歇尔)别人以为你瞎吹……结果你倒赢了。(他抬起目光望着帕特莉霞)怎么啦?
帕特莉霞的半身镜头,她显得很激动;她用指头“抹干”湿润的眼睛,长叹一声,又抬头注视着米歇尔。
帕特莉霞:我看着你,一直到你不再看我。
米歇尔(画外音):我也这么看你。
米歇尔的中近景(稍俯,仿佛是帕特莉霞俯身向下看),他仰望着她,用拇指揉着双唇。镜头转向她,她拿着卷成筒的招贴画当望远镜。镜头反转,对准帕特莉霞看到的景象:米歇尔被拍入圆形画面中,那是从卷成筒的招贴画中望过去的结果。镜头对准米歇尔,推至特写。切。两人侧面大特写,他们亲吻着。拉,帕特莉霞温柔地抚摸米歇尔的面颊。
帕特莉霞:我把招贴画挂到洗澡间去。
跟拍,她走入洗操间。米歇尔进入画面(仍然裸露着上身,穿着裤衩)。
米歇尔:我去打个电话。
帕特莉霞:去吧。(背对镜头,面对招贴画)
双人中景,她背对镜头钉画,他伸手摸她的臀部。
帕特莉霞(只顾谈招贴画):放那儿不错吧?嗯?
稍摇镜头,跟拍米歇尔摸帕特莉霞臀部的手。
米歇尔(前半句是画外音):不错,挺好。
双人镜头,两人望着招贴画上印的奥古斯特·雷诺阿所作的少妇肖像。
帕特莉霞:你喜欢这张招贴画吗?
米歇尔:不错!
帕特莉霞:这位雷诺阿是个大画家。
米歇尔:我说不错嘛。
帕特莉霞:你觉得她比我美吗?
米歇尔:你不是心神不定就是惊讶不已……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你的眼神就挺怪。
帕特莉霞:那又怎么样?
帕特莉霞的中景(两只脚放在小浴盆中):你猜,我要跟你说什么。
米歇尔(画外音):猜不着。
帕特莉霞:我怀孕了,米歇尔。
米歇尔(画外音):嗯?……
帕特莉霞(洗着脚):你心里明白。
米歇尔(画外音):嗨!……算了吧!……谁的?……是我的?……
帕特莉霞:我想,是的。
米歇尔(画外音):你看过医生了?
帕特莉霞:我昨天早晨去过……(她又站起来擦脚)他让我星期一下午再去做检查。
米歇尔(画外音,非常粗鲁的口吻):你本来应该小心点!……
她不安地、忧郁地望着他。中景,俯拍,米歇尔穿着裤衩,走出洗澡间,嘴里叼着香烟头。他关上门,朝床边走去。门打开时,帕特莉霞正站在那儿,手里拿着毛巾,她把脚放到床上,擦干;然后,朝床边走去(摇,跟拍)。她从米歇尔而前走过,米歇尔坐在床上,手里抓着电话机。
米歇尔(打电话):喂!……我要爱丽舍99一84……99一84……安托尼奥在吗?(停顿片刻)你知道他准回来吗?……不知道……我再打吧……米歇尔·波瓦卡尔。(他挂上电话,犹豫片刻,又拿起电话)爱丽舍25一32。
帕特莉霞迈过床,从他面前走过,这会儿,她穿着三角裤和运动衫。米歇尔用手遮住话筒。
米歇尔:这人欠我钱,我给他打个电话。
她从一堆乱放着的唱片中选出一张。
米歇尔(对电话话筒):请找托尔玛绍夫先生……(片刻)你好,老弟!
摇,跟拍帕特莉霞,她把选好的唱片放在电唱机上,然后打开唱机。莫扎特交响乐的乐曲声。
米歇尔(画外音):你说吧,我可找不到贝鲁蒂……(停顿片刻)他不在那儿……我在蒙特巴尔纳斯转悠了一宵。警察局!……(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着画面外的帕特莉霞)谢谢,再见,老弟!
他挂上电话,立在床上,然后,往洗澡间那边一跳,绊了一跤。
米歇尔(站起来):哎哟!……他妈的!
帕特莉霞半身镜头,她站在洗操间挂镜前(她背对镜头,镜中映像正对观众)。
帕特莉霞:怎么了?
米歇尔(走进画面):滑了一下……
双人镜头:她一直在照镜子,米歇尔望着她。
米歇尔:这让我想起一个死囚犯的故事。你听说过吗?
帕特莉霞:没有。
米歇尔:一个死囚犯走上了断头台,他滑倒在台阶上,于是说:“我这回非死不可了!”……
米歇尔用双手捧住帕特莉霞的面庞,搂过来。两人默默相视,然后,他松开手。镜头稍稍摇向帕特莉霞,她又梳起头来。米歇尔露在画面一角。
米歇尔:有时候……你的脸蛋长得象火星人。
帕特莉霞:是啊,我知道……因为我是呆在月亮上。
米歇尔:你打了这么个主意……嗨,瞧!……是啊,想要个孩子!
帕特莉霞:不过,也不一定准有了,米歇尔。我只是想听听你会说什么。(画外传来警笛声)干什么?
米歇尔:你们美国人都是傻瓜。
帕特莉霞:我看,不见得。
米歇尔:怎么不见得。我有根据。你们佩服拉法夷特和莫里斯·谢瓦利埃(注10)……这可是最蠢的法国人了……好了,我去打电话。
他走出画面
1959年的巴黎,新浪潮的暗流已渐渐涌出水面。这一年,《电影手册》的撰稿人让•吕克•戈达尔拍出了他的首部故事长片《筋疲力尽》。这部影片一公映,立即遭到了舆论各界的猛烈抨击,评论家被戈达尔无视传统的跳接技术气得七窍生烟,也对贯穿全片的嘲弄生活和虚无主义色彩深感恐慌。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戈达尔就像他塑造出的主人公米歇尔一样,根本不把什么规范、准则放在眼里。 男主人公米歇尔是那种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他没有正当职业,似乎也没什么羞耻心和道德观念,趁情妇更衣时偷她的钱包,使小伎俩抢车抢钱,甚至毫无缘由地射杀警察……他好像从没有对自己的人生认真过,而是当作一场冒险的旅程。他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叫喊,不停地嘲弄一切,当有一天他疲倦得再没有力气跑了,他也就不复存在了。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爱帕特莉霞,想跟她一起前往阳光明媚的意大利。正是这个“唯一”,成了他的致命之处。 米歇尔不喜欢思考,做事只凭一时的念头,其实他是害怕赤裸裸地面对自己。帕特莉霞则不同,从始至终她都在反复思量,具体表现为她考虑“自己是不是也爱米歇尔”这个问题。每次米歇尔问她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她总是低声说,“快了,意思就是快了!”第一遍看时,我完全站在米歇尔一边,但每一次重温,对帕特莉霞的理解都会加深,她的犹豫,她的冷酷,她甜蜜的忧伤,乃至她最后对米歇尔的背叛,貌似突兀、不合理,其实是如此的真实可信,甚至叫人感同身受。 最喜欢的一处情节是在帕特莉霞的房间,她和不请自来的米歇尔断断续续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对话,两位主人公的性格特征展现得淋漓尽致。并不是随便哪位导演都能在这样狭小的空间、这样长的时间段、这样简单的人物关系里,表达出如此丰富的内容的。 米歇尔笑帕特莉霞内心害怕,以至于“连烟都点不着”,他自己就什么都不怕。这不啻为一种暗示,戈达尔把米歇尔放在了现实社会的对立面,他甚至都不是我行我素或特立独行,而是纯粹的反社会。就像他讲的那个新闻报道,“有个汽车售票员,为了勾引一个女孩子,偷了500万法郎。他装成一个家财万贯的剧团经理,两个人一起到了海边。三天,就把五百万花得一干二净,这位老兄并没有泄气,他对姑娘说:‘钱是偷来的,我是个流氓,可是我爱你。’姑娘对他说,‘我也很爱你。’两人又一起回到了巴黎……后来,人家把他俩逮住了,那是因为他溜进人家别墅里偷东西。她,她还在外面望风呢……她真可爱!”这就是他的生活梦想,它是永远不会被社会允许的。而帕特莉霞夹在社会与反社会的米歇尔之间,她在狭窄的栈道上艰难喘息,两股力量令她摇摆不定。所以,与其说是她在考虑“爱与不爱”这个问题,不如说她是在犹豫选择哪一个世界。最终她还是给警察局长打了告密电话,出卖了米歇尔,想以此证明自己是“不爱他的”。并不是她明白了自己不爱米歇尔,而是她强迫自己向更强大的现实社会缴械投降。 帕特莉霞:听着,最后一句真美。(望着米歇尔)“在悲伤与虚无之间,我选择悲伤”……你呢,你选择什么? 米歇尔:选择悲伤,这太蠢了。我选择虚无。这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悲伤是一种妥协了。要么统统归我,要么一无所有。 导演引用福克纳的名句,却让米歇尔给出截然相反的答案。我真是爱这个时候的戈达尔,此时他尚还年轻,真诚、忧伤,没有方向。他所孜孜追求的是极为纯粹的东西,无法获求,便干脆不要。1959年的巴黎也像他一样年轻而疯狂,米歇尔在零乱而漫不经心的爵士钢琴声里脚步摇晃,潇洒自如地过他的亡命生活,搂着心上人东躲西藏。可当得知被唯一笃信的精神支柱出卖后,他就再也没有力量继续逃亡之路了。他对赶来救他的同伴说,“我精疲力尽了。”他明明可以不死,却仿佛故意似地被警察一枪击中,摄像机跟拍着他踉跄的脚步,直到他倒在马路上,再也爬不起来。他对跟着跑来的帕特莉霞轻轻发出情人般的责备——“你最差劲了!”顽皮地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伸手合上自己的眼睛,就此死去。 银幕上,帕特莉霞的脸孔被放大成特写,我们从中看不到悲伤,也看不到喜悦,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这令人想起《瑞典女王》结尾,失去爱人的嘉宝倚在船头那面无表情的经典镜头。不同的是,从嘉宝平静而优雅的脸上,我们感受到她内心难以附加的悲伤与创痛,而从帕特莉霞的脸上,我们只能看到虚无。是的,在悲伤与虚无之间,戈达尔选择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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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于2001年10月22日首发于网易,署名丁丁。未经本人同意、即以其他姓名发表、刊登此文章的行为属于侵权行为,本人保留法律追责权利。望周知。
1958—1967年,随着年起人的成长,在西欧,追求性解放、摇滚乐、自我表达的青年文化成为潮流,于是年轻导演们开始制作与这一潮流相呼应的电影,一大批“新浪潮”、“青年电影”和“新电影”应运而生,而法国新浪潮,意大利青年电影,英国厨房电影,捷克新浪潮,巴西新青年电影,日本新浪潮等等合力为一种文化形态,进而影响到全世界。 其中以法国新浪潮最为著名,而戈达尔作为法国新浪潮的主要干将之一,他受到的赞誉和攻击几乎是对等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电影人逐渐认识到戈达尔的价值。
戈达尔强调电影即是生活的缩影,为了捕捉到生活的真实性,他不要剧本,让演员即兴发挥,这种即兴表达到极致,就显得十分抽象。如果说《断了气》仍有一丝传统味道,那么戈达尔后期的作品就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我从台词、表演、摄影、意识形态四个方面来阐述他的即兴表达。而意识形态又贯穿于台词、表演、摄影等等多个维度。 台词的即兴 戈达尔表演即兴,台词即兴是生涩难懂的重要因素。他的电影中经常出现晦涩的对话,这种晦涩不是语句的故作高深,而是对话上下的牛头不对马嘴。结合生活,我举一个例子,在和朋友的交流中,我们问一个问题“你爱他吗?”,我们来看几种回答 A“爱过啊” A可能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台词,但是你注意到了吗,A接下来很可能就是沉默,或者沉思,看着远方,会有一系列肢体动作(观察你的朋友),这些潜在的肢体语言就是A在心里对爱情的感受以及理解,由于各种原因他不能表达,所以戈达尔让演员即兴发挥,将其表现出来,而这些无形的感受无法用言语表达,用具体的台词表现出来,就显得生涩难懂。 同样的“你爱他吗”,戈达尔的电影可能就是“我小的时候,经常去红灯区……那里有很多妓女,和他们做爱的时候,我好像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得找一个女人做爱,丑的女人要花时间培养感情…我喜欢男人总是捏我的胸部。”(这是临时编的台词)等等诸如此类的台词,这种演员即兴的台词,恰恰就是来源于生活的真实感受,用艺术手法将这种感受抽离出来进行组合,因此造成台词上的答非所问,所以在看他的电影,千万不要纠结具体的台词,在心中结合自己的感受换成自己的台词,而每个人的感受也各不相同。 表演的即兴 戈达尔的电影中,角色经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比如《随心所欲》中,主角无端端跳舞,街上人物无端端静止,突然和陌生人做爱,不禁让人一头雾水,这是要干嘛! 这和台词即兴是一个道理。我举个例子,你跟朋友B在餐厅饭后闲聊,你开了他一个玩笑,当你因这个玩笑哈哈大笑的时候,他的动作很可能是哼着奇怪的歌曲,靠在椅子上,摇晃着脑袋,眼神游离。或者离开座位,突然的和服务员开起玩笑,好像变成神经病一样的感觉,他和你的交流总是词不达意,好像两个人不在一个空间内,一会儿好像又恢复“正常”。而这一连串看似莫名其妙的举动,就是他对人生、世界思考的潜台词(结合你自己“你有没有某一刻想哭,没有什么原因,你就是想大哭一场”或“突然的想跳舞”)是他到了一个阶段的人生感受,这些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因而形成了这种看似“神经”的举动。 那么放到戈达尔的电影中也就不难理解,他把这些“神经”举动全部剥离出来,同时和意识形态紧密联系,放到一部电影中,也就造成了他电影的“莫名其妙”。 意识形态和镜头语法的紧密关系 法国新浪潮的青年导演们强调个人表达,如果说其他新浪潮导演还停留在故事的层面,那么戈达尔对镜头语法的破坏,让其他导演相对就显得很传统了,因此“电影史分为戈达尔前后”这句话是十分有依据的。 跟法国印象主义和德国表现主义一样的道理,意识形态是无形的东西,用影像具象化,就会迫使构图,剪辑,表演等等镜头语法的改变,而最终出来的就是抽象的电影镜头。 戈达尔重视电影的真实性,而这种真实是不经安排的,因此他经常突然的拍片场之外的事物,为了捕捉真实。 比如《周末》中,镜头经常突然离开演员(台词仍在继续),拍周围的风景,一会儿特写图画,一会儿特写天空、突然的沉默等等,这些与“剧情”毫无关系的镜头,既代表意识形态,又代表生活的真实性。结合生活中,想想我们自己,有没有某些时刻,你看着某一事物(青蛙、天空、建筑,河流等等),你好像觉得这种事物在跟你讲话,在和你交流着什么。 而戈达尔对生活的细致观察,代表了我们平常所忽略的生活细节,他用艺术手法将这些感受全部剥离出来,组合到一起形成抽象的表达,这种表达倒逼镜头语法的改变,比如“跳切,音画剥离,负片,剪辑乱序等”就变成不按传统出牌了。 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是很私人化的东西,没必要强求非要弄懂什么,别人的脑子不是自己的,你接收到了什么,那就是你得到的。 《阿尔法城》着重讨论艺术和科学之间的不相容性,当人与人之间的温暖消耗殆尽的时候,人类就变成了机器,人工智能统治机器,但不能统治人性。 《周末》关于人类之间的矛盾(吃人),农民和知识分子的阶级矛盾,国家的强权统治下,人与人之间被统治阶级所洗脑,为自己利益残害同类,变成没有脑子思考的机器,当自己以为有多大成就,殊不知这只是统治者的一个游戏,对人性和国家政治进行了反讽。 《断了气》即爱他的玩世不恭,又恨他的不思进取,同时女主角骨子里反传统,在世俗所谓“正义”面前,女主角从小接受的又是“正义”的思想灌输,男主杀人后,到底是报警还是和他在一起,这种个人意识对奴性抗争失败的矛盾思考,讨论了人性的复杂。 《狂人皮埃罗》爱情是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但也是毁灭人的武器,它随着人对世界感知的变化而变化。 以《我略知她一二》为例,他深刻思考了人类社会现代化建设中,物质对人性的影响,甚至达到了扭曲的程度。结合中国,聊聊我的理解,19世纪90年代,中国错过“以文化改革释放人民创造力”的历史潮流,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才是硬道理”的背景下,人们转而追求对物质世界的满足,也就是人们经常说的“发财才是硬道理”,下海经商成了那一时代的潮流,股市金融领域等空前爆发,人们试图用对物质的追求替代精神世界。 到了当下,人们更注重个人价值的体现,形成了以财富为标准衡量个人价值的实现,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变成时代的个人英雄,互联网时代这种心态更加明显(仇富、新浪社交、网红等现象)每个人不可能都是英雄,不能实现自我价值的,开始失落,怀疑自身存在的意义,都市孤独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智能手机时代,地球两端沟通只需一秒钟,但是人们为什么仍然孤独呢?因为没有共同的生活经历,无话可聊。人们之间也不愿袒露内心的想法,交流也就无从谈起,物质的进步无法驱动内心的平静。 而老一辈那个时代,虽然物质贫苦,但村子里的家家户户互帮互助,从心里体会到那种人心交融的温暖。随着城市化进程,建筑疏远了邻里之间的距离,楼房隔断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慢慢的不在关心“别人”,我们只和“自己”对话,我们脸上很少有发自内心的笑容,年轻人活成了老人,老人活成了“老小孩”,封闭的小区空间,机械化的电梯,仿佛工厂流水线一般。 互联网打开一条通往世界的桥梁,但虚拟的网络生活却不让人开心,甚至是空虚迷茫,这不正是物质的发展对人性扭曲的一面吗。 贡献 很多人可能会问,他这么折腾是为什么,有什么意义吗? 我认为他的意义在于有两点贡献,一是对于电影史,二是对于人类。 举个例子,音乐分为流行乐,歌剧,京剧等种类,对于电影史来说,戈达尔直接打破电影停留在“故事”的层面,开创了电影的种类。技法上来说,斯科塞斯《穷街陋巷》《出租车司机》《愤怒的公牛》,伍迪艾伦《安妮霍尔》,王家卫《重庆森林》,娄烨《颐和园》等等后世作品都有戈达尔的影子。 对观众来说,让人注重思考,注重生活,珍惜生活,生活的更幸福一点。 因此看戈达尔的电影,一定要抛弃传统的观影习惯,千万不要去纠结细节,结合自己的经验思考,你会慢慢陷入自己的内心深处。 最近戛纳电影节上,戈达尔传记片《敬畏》正大热,导演用戈达尔式的电影手法进行调侃,颇有喜剧风格,感兴趣的可以找来看看。
贝萌哥捂着后腰的枪眼,扭大秧歌似地往前跑,嘴里的烟还哧哧往上喷,然后pia叽一下倒在巷口。看着心酸的同时又想笑。小时候不懂。现在看出戈达尔任性得多么别无分店。他跟贝萌哥是天生一对。也只有那种彼得潘气质的,才能一直一直对女生说“我想睡你”啪啪啪挨着耳光却一点不招人厌。
对好莱坞剧作法的奉行者来说,《精疲力尽》肯定是业余的、滑稽的、乃至不可理喻的。和《随心所欲》《狂人皮埃罗》一样,从一开始它就抛弃了所谓的常理与常态。戈达尔和特吕弗这两位新浪潮的主将朝向不同的方向,后者在寻找与捕捉,前者则在背叛和破坏。跳切,跨越轴线,全是语言实验;以将近半小时的室内闲聊为代表,全是“恋人絮语”。抚摸嘴唇是为了什么?渴望你的吻。我皱眉,我想吐,我爱你,我死去。mla唱:“高达说的爱是刺激的、好玩的、有今生没来世的、哲学的。”
一部视观众为无物的电影
在亲吻的边缘,时间是空虚的。
帕特莉霞:听着,最后一句真美。(望着米歇尔)“在悲伤与虚无之间,我选择悲伤”……你呢,你选择什么? 米歇尔:选择悲伤,这太蠢了。我选择虚无。这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悲伤是一种妥协了。要么统统归我,要么一无所有。
破墙,破坏时空连续性,往往是一个长镜头后突然接一个略显突兀的跳剪,破坏性十足;但也只有这般的大胆才能破旧立新,并且从此以后耽误一堆文艺小青年。
看的最为顺畅的一次戈达尔。戈达尔特喜欢拍着演员,然后将镜头拉到其他书画作品,或者直接出现几个单词。表示关注台词最享受,冷不丁就蹦几句经典出来,直接吓尿。影片的最好一幕好熟悉,《白日焰火》是在致敬么?
【上海电影节归来】戈达尔处女作,法国新浪潮标志性作品。本片最大贡献在于对跳接(Jump Cut)的首次大规模使用,打破了好莱坞的连贯性剪辑传统(以30度规则为主)。在廉价旅馆拍摄的23分室内调情戏和夸张的结局都让人印象深刻,也引出了存在主义色彩的思索:在悲伤与虚无之间,我选择虚无。(8.0/10)
女主美绝了发型50年不过时
本片灵感来源于特吕弗看到的新闻,他将收集的剪报交给了戈达尔,后者不负所托。虽仍能看出不少偶像雷诺阿、希区柯克的痕迹,但无视传统的跳切、嘲讽主流的价值观、虚无主义的态度已足够让人大惊失色,此后一直走在电影革新和实验的前列。而梅尔维尔也正如他在片中所言“成为不朽,然后死去” 。戈达尔影展。
新浪潮啊新浪潮~!这片子就像里面的女孩一样,喜欢爱情的刺激,享受逃离的快感,却又无法放下自由的诱惑。对于这种展示城市独特魅力的电影毫无抵抗。男女主角都潮爆了(尤其女孩,喜欢她的每套衣服!)。
2021-1-10重看;最爱的戈达尔时期,意外的好看;弱项变特点的跳切、环形漂亮镜头、日后衍生扩展的系列命题,充满力量与生气;不仅形式上开创新风,主题内容亦如是,“在悲伤与虚无之间,我选择虚无”,这个局外人式的存在主义者,吉田喜重《一无是处》与之相似,东西方的新浪潮运动遥相呼应。“在接吻的边缘,时光流逝得飞快。生命有点像我们跳舞的时候。”开场他看见有个人被车撞死,不安的战栗就升上来,这让我想到安娜·卡列尼娜初遇沃伦斯基时的某种寒冷感,巴黎的街景如流动的盛宴,他们是幕布上朝着那不可控制的方向滑下去的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太累了”,因此他后来的放逐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电影是好看的,演员也很棒,但是我觉得剧情对“精疲力尽”的推进并不到位。结局多少有点少年意气。
在这群新浪潮大神的脑中,挥霍青春、追寻爱情和直面死亡永远是最正经的事
如果你不喜欢海滨,如果你不喜欢高山,如果你不喜欢城市,那你就完了。
最大的贡献就是把"跳接"这种手法从穿帮上升到了电影语言的领域.其实都是逼出来的,因为胶片不够,所以只能这样.
我不高興是因爲我不自由,我不自由是因爲我不高興
米歇尔:选择悲伤,这太蠢了。我选择虚无。这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悲伤是一种妥协了。要么统统归我,要么一无所有。
在魔幻成为现实的今天已经很难理解那些逝去的对魔幻的渴望,告别革命的人们永远失去了革命的体温。最好笑的是,电影里头那些频频回头的围观群众甚至撞到镜头上来,如今在街上再看到一台两台摄影机,谁还会多看两眼?印象深刻的台词是:睡觉真没意思。别人说他伟大于是硬要找出一个他伟大的理由。
戈达尔那销魂的跳切哟……结尾房间里那个1080°的长镜头太牛逼了!梅尔维尔的客串太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