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乞爱者的世界
1.都说电影是一面镜子,可是在众多镜面当中,要找到对应自己的那面镜子并不容易。当你真的找到了,在那一瞬间,长期的精神防御会突然卸下,整个人像是被拯救了一样。
2.因为在戏里看到了自己父母及三姐的影子,所以很快就猜到为什么她这样对女儿,事情必然出现在婚姻关系上。遗留的怨气是病态的。
3.乞爱者是谁?是原田美枝子饰演的女儿,看到后面突然想到,乞爱者也同样是作为施暴者的妈妈。
4.提到原田美枝子,她的演技真是好。在游泳池看着旁边的中学生为比赛选手大喊加油,自己也想为女儿这样做却紧张得不知所措的那一幕细节表演就是佐证之一。
5.台湾那段饭桌戏也拍得好,时代的宿命感扑面而来。围坐一起,老人是只能回首,面对的是愧疚,妈妈面对的是命运的如果,如果他们当时守约把自己带回台湾,人生又会如何?年轻女儿则是旁观者。三代人都被写进去了,剧本不再局限于家庭表达。又像在影片最后,两母女找到在理发店的奶奶的那一幕所表达的那样:当你只站在那一瞬间,你是看不清楚面前这个人的经历的。 时代匆匆就被略过,没人能想到眼前的平常人都经历过什么。整部电影的视觉就是这样真实。女儿眼中的妈妈,妈妈眼中的她的妈妈,弟弟眼中的姐姐,(原田美枝子的)妈妈眼中的丈夫,丈夫眼中的家乡,多年后家乡人眼中的这位越洋士兵...我们在众人的眼角里看着世界的变化,提起来已经是沧海桑田,万语千言又只剩沉默。
6.想起来,剧本写了那么角色,描写了那么多关系,还能有条不紊真是不容易。像是母亲、女儿、女儿的女儿、父亲、继父,弟弟...众多角色,全都恰到其位。这些群像的成功建立很好地提升了整部电影的冲击力,他们使电影的整体得以扩充,生活及时代的相貌也由此更加清晰。而且这些群像塑造都点到即止,没有颠倒和打乱原本的叙事主次。再者,虽然点到即止,却在有限的空间里把他们的真实心境及所在背景给完整地描述出来了,这点很难。
7.以弟弟为例,明明只有简单的戏份,整个人物的生命过程却被呈现得那么充沛。出场时,他是被关押的犯人,编剧没有讲述原因,但是我们往后看他小时候的片段,其实想想日后的犯罪是理所当然的命运。他在这样破碎且暴力的家庭中长大,相较于姐姐, 一直是受眷顾的那个。然而面对这种“幸运”,他自觉理亏,成长过程也无法倾诉。面对姐姐被妈妈的虐待,起初很小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什么,后来是沉默,感觉到压抑和苦痛,因为胆小懦弱而不敢爆发而自责,一直想离家而无法办到。在成年后,某一次他终于抱住妈妈,让姐姐顺利逃走了。这样细究,再往后在外的叛逆,在外的暴力的诱因就是来自原生家庭的这些感情积压吧。
8.剧本真的很重要。剧情怎么发展是一回事,怎么去描述和推动这些发展又是一回事,什么话该由谁说,什么话不该说出口,都表现着那人的心境,都代表着那人的选择,不能作假。比如在寻到父亲骨灰的时候,于寺庙离去时的那句台词就只能由女儿来说,虽然结果都是导向妈妈和女儿去找那个恶毒的女人,虽然妈妈也很想带着骨灰去再一次面对她,但这个决定一定得由她现在的女儿去推动,因为女儿是旁观的角色,所以才能轻易把这些讲出口,正正因为她只是知道却不能感同身受妈妈过去的经历,所以她才能突然就讲出来了,才能推动妈妈承认这一点:其实妈妈你一开始找骨灰的这段旅程,就是为了再一次找到自己的妈妈吧。
7.不足:为何父亲要离去,要带女儿走,不带妻子,把她抛弃的原因是什么?明明一直是温柔的好丈夫形象的。中间省略的是什么?婚姻发生的变化是什么?这种变化如何发生?过程如何?此时他已经知道自己患病了吗?这些应该加入足够的描述。起码再多写个两场戏,而不只是开头的呈现。
8.休戚与共是一个不公平的词。向来都是快乐比较少,难过比较多。最后要去和解,要去正视而能正视其实是一个理想结果,然而我知道在现实里是很难很难发生的。能给自己画上一个句号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可这是电影,我接受这一点。所以在影片结尾,当她和女儿来到台湾的稻田间,回想起父亲的心愿,终于把过去放下的那一刻,我也一并跟着笑了。在那一刻,我也可以不再想到自己的家庭。我和自己说,现在我也真的放下过了,哪怕仅仅只在这么一刻。我感谢电影。
9.来唱首歌吧,既然是快乐的话。
路纵崎岖亦不怕受磨练/愿一生中苦痛快乐也体验/愉快悲哀在身边转又转/风中赏雪/雾里赏花快乐回旋/毋庸计较/快欣赏身边美丽每一天/还愿确信美景良辰在脚边/愿将欢笑声盖掩苦痛那一面/悲也好/喜也好/每天找到新发现/让疾风吹呀吹/尽管给我俩考验/小雨点/放心洒/早就决心向着前
2 ) 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前几天她一通电话打来,还没开始说话便嚎哭起来,无非又是和父亲的那一档子破事。我坐在楼道里,静静地听她的哭诉,内心平静的有些冷漠。最后,我开口说:别哭了,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一直以狠厉和泼辣著称的女人开始变得脆弱。她失眠,极度缺乏安全感,经常打电话问我的近况,一个月来这么一出哭天抢地的戏码,柔弱的叫我不敢相信。可以相信的是,她在老去。
从我有记忆开始,她没有几天是不打我的。我帮忙做家务,有一点差错巴掌就直接扇下来,藤条常备,因为她觉得用手打很痛。经常叫我跪在扁担上,不准吃饭,在外面玩回来晚了她不会担心,直接冲到小伙伴家里,手腕粗的棍子砸下来。
农村打小孩实在太常见了。隔壁家的老人是一对教师,孙女是智障,每天晚上打的动静几乎要将墙撞穿。
被打狠了是会呕吐的,也会找各种狭窄的地方躲起来,不敢还手,因为会被打的更惨。嘴里会说着和照惠一模一样的台词,对不起,对不起 ,别打了,别打了。
对不起谁?孩童有什么错?
她几乎不打我的脸,因为那样太容易被发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被打的几近抽搐时心里也没有什么怨愤反而还是很依赖她。她偶尔逗我就觉得开心的不得了,给我买了件新衣服哇简直像得了件宝。
我还是很腻着她,喜欢挨着她睡觉。
但一到被打的时候只是很惶恐地不停在心里祈祷,爸爸你快回来,那你快来接我走。
但是,混合双打确实是中国特色。
什么时候挨打变少了呢?
我长大的时候。
我开始反抗,她面色一变我就跑。唯有一次没跑成,被狠狠扇了一耳光。那是她第一次打我脸。叛逆期时刻,我用一种要杀人的目光看着她。
我是真的想杀人的。
绝食,预备离家出走,反抗,好像是每个中二期少年都会干的事。我没有像照惠那样一直忍。我长的比她高了,力气比她大了。终于有一天,她举起来的手被我轻而易举地拦住。
我们还是会有冲突 ,只不过不知不觉变成口头上的。初中时有一次两个人一个负责打一个负责骂,我在谁也没看见的时候悄悄爬上楼顶,看着他们从漠然变得焦灼,开始满村子找。
我心想,要不要直接从这跳下去,就掉在他们面前。她那时刚生完小弟没多久,身形有些蹒跚。
父亲说,去池塘那边看看。
她声音颤抖,你别吓我。
我心里一抖,乖乖下来。
我上大学了,她还是会打我,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我静静承受,不再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地反抗。
她打小弟的时候我会死命阻拦,但我不在家呢?
后来,她渐渐依赖我,我们好像谁也不记得很多年前的事。
后来,我问她,妈,我小时候你为什么老虐待我?
她很惊讶,有吗,我哪有虐待你。
嗯,没有。
她打电话说小弟不听话打了他一顿,我说你不心疼吗?
她说,心疼,可是没有办法,太不听话了。
我问小弟你讨厌妈妈吗?
他一脸茫然,为什么讨厌。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
生活没有电影那样虐心,我们都选择了淡忘。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3 ) 乞爱就是无爱,无爱就别谈爱。
看了很多短评,都是还在说女儿即便被虐待也改变不了对恶母的爱。爱这个词再一次被拿来当掩盖羞耻的幌子了。爱是珍贵的情感,是一个人格健全内心圆满的人才能自然给出的圣洁愉悦的情感,也只有你能在一个人面前不再乞求时才可以自然地得到。这对母女之间根本没有爱,不要再虚晃一词了。这个女孩对母亲放不下的情结是“不甘”,还有没说出的恨,是无法证明自己被爱所以难以继续存在下去的不甘。被不值得存在的虚无和羞耻感折磨是很痛苦的,也会让人无休无止的从心理暗示自己,毕竟是母子啊,再怎么样也会是有爱的吧。但最终发现只有面对这个现实,自己就是没有被她爱过,也不需要再爱她,才能以自己残缺但独立的面目活下去,再慢慢自己爱自己去修复。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具备爱的能力,谈爱只是嗔痴恨业力的纠缠,彼此孽债了账,就什么也不剩了。从未真实的有过爱的行动爱的感受,只有伤害折磨怨恨和绝望,哪有什么爱的存在呢?自欺欺人而已。影片的最后女儿背过脸去,再不回头,无言离开,有人说是选择原谅和包容,怎么可能呢?这种态度不是原谅恶母,而是放过自己,不再不甘。因为和那个叫母亲的人之间,已经终结,不再有任何羁绊了啊。从此她将不再存在于自己的生命中,缘分已尽,还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呢?
很多人放不下的原因就是:不想承认不被爱的羞耻感。总想着万一还有机会呢,那么自己就不是可怜的人了。我再努努力,求她,说不定她就会给我个拥抱,就可以证明我和别的孩子一样了。这就是现实生活中越缺爱越容易被小恩小惠和形式套路,越卑微越喜欢show爱的原因。还有就是不停地追问,你到底爱不爱我,完全无法淡定自持,因为内里是空心的,根本压不住阵,没有存在感,但越是这样越让人轻贱,就比如这个母亲和男人之间的关系。恰是这种不甘心和幻想让她们一再受害,不能从自我贬低中止损。治伤先要挖掉腐肉这是正理,但是太疼了,也许不挖,慢慢任由其烂掉麻痹自己不那么疼更好过些。现实中这种在男人那里欲求不满被践踏冷淡嫌弃对待,却转而把身心怨气发泄到孩子身上的人有啊,真的都是很病态的负能量存在,形容焦枯,灵魂破碎,歇斯底里,惹人厌恶。当然,男性在制造情感业力方面的恶更是首犯,也是写在基因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更纵深,需要足够清醒智慧和人性尊严支撑才能面对的议题,只是不能够自我认知自我约束最终升华人性的男性太多,能够尝试理解自我成长并扬长避短的应对的女性太少。最后,原田美枝子少年天才,演技浑然天成,并且自带一种易碎敏感的气质,太合适了。
4 ) 乞求不得的爱
我们都在这冷漠的世间乞求着被爱,踽踽独行。
母亲是必然地会爱着孩子吗?照惠就从来不曾得到母亲丰子的爱,有的,只是呵斥与毒打。
战后的日本,残破混乱,百废待兴。丰子只能做着卑贱的舞女,勉强为生。暗夜的胡同里,被两名男人按着,她痛苦地挣扎哭喊,却终究逃不过践踏,默默承受。
文雄出现了,他收留了丰子,给了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暖与关怀。爱情,在两个人的心中悄然萌芽。尝尽悲凉的丰子,并不想生孩子,因为她怕,怕自己青春不在,怕孩子夺走文雄的爱。
丰子是自私的,可如果一个人从未得到过他人的爱,在世间看到的,感受到的只有虚伪、屈辱和阴暗,你让她如何去奉献,去爱别人。丰子的悲剧,亦是时代的逼迫。
大雨中,文雄牵着照惠的手,溅着泥水,步步向前。丰子大喊着混蛋,知道无力挽留,瘫坐地上“你走了,我怎么活!”默默低语。
此生唯一的爱,就这样狠心地,甩她而去。
文雄死去,终究没能回到心心念念的台湾。丰子从孤儿院领回照惠,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廉价劳动力,稍有不满,就拳脚相加。丰子似乎是把自己在外所受的屈辱全部发泄在女儿身上。作为女人,丰子是无力的,只有女儿,是可以欺压的对象,从不会,也无力反抗。况且,就是照惠,夺走了文雄的爱。
躺在被窝里,看着受折磨的小女孩,许久不曾地,我哭湿了枕头。
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真的打啊,那样狠毒,仿佛不把女儿打死,就不肯罢休!
这是丰子表达爱的方式吗?打得多凶,爱得就有多深?她怨恨女儿,怨恨着欺负自己的无情的世界。
时过境迁,照惠也成为母亲,真心疼爱着女儿浅草,仿佛是对自己的弥补,绝对不能让悲剧在女儿身上重演。在寻找父亲骨灰的过程中,她来到台湾,拜访父亲的家人,也在浅草的鼓励下,找寻可能还在世的母亲。
究竟为什么要那样虐待自己?照惠也想得到一个答案。或许,也还在期待丰子的忏悔,将自己从仇恨中解脱。
我曾想做美容师,那次梳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你平生第一次表扬了我,也是唯一一次。
尽管承受着那般非人的虐待,但照惠仍在心底爱着母亲,希望能得到丰子哪怕一点点的爱。正是这唯一的希望,支撑着照惠活下去。曾经,看着父亲留下来的镜子,幼小的她想过死,却终究没有扎下去的勇气。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再一次对镜,丰子芳华不在,已是个老人了。这次,照惠坐了下来,成为顾客,等待着丰子给自己理发。额头上的那块伤疤,丰子已认出了照惠,心照不宣的两人,看着彼此,不发一言。
看着远去的列车,丰子静静站着,不追。
走在路上的照惠,知道身后的那个眼神,却始终不曾回头。
这对结下孽缘的母女,已经原谅对方了吗?
或许,这些都已不再重要。历经劫难,有生之年的这一相见,就已足够了吧!
乞爱前行,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残破的时代,造就太多无力补全的人生。
5 ) 乞爱者
在多数时候
所谓的追求
即使是再崇高的理想
也不过是为了得到他人的关注、认同
亲情有很多种类
最不应该存在的
是彻骨的伤害
强大的日本民间音乐
6 ) 《乞爱者》电影剧本
《乞爱者》电影剧本
文/(日本)郑义信
译/洪旗
1.在雷雨的强风中摇曳的竹林
陈文雄(30岁)一手提着旅行箱,另一只手紧紧拉着女儿照惠(4岁)往前走。
陈文雄的妻子丰子(25岁)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的稍远处。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紧贴在丰子的脸上。
字幕:昭和27年(1952年),夏。
照惠转回头去看着。
照惠(说台湾方言):阿爸,咱们到哪儿去呀?
陈文雄:去买长筒雨靴呀。照惠,你的鞋子已经太破了。
照惠:是买红色的吗?
陈文雄(点点头):……
丰子(拾起一块石头,朝陈文雄投去):滚吧,你这个混蛋!
陈文雄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丰子(又投出一块石头):快滚回你的台湾去吧,你这混蛋!见鬼去……去死吧!
陈文雄:……
丰子有些支持不住地一屁股坐在泥泞的道路上。
照惠仰起头望着陈文雄。陈文雄表情僵硬。
照惠回过头去看母亲。
已经看不清丰子的面容,不知她是愤怒还是在哭泣……
丰子的身影在雨幕中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
照惠的手被陈文雄拉着,走远了。
片名及主要演职员字幕。
2.东京铁道中央线·中野车站(白天)
照惠(49岁)走出站口,用手帕轻轻拭去脸上的汗水。
字幕:平成9年(1997年),夏天。
照惠额头上的伤疤。
3.片仓医院·门前
照惠走来,进入医院内。
4.片仓医院·大厅
照惠坐在医院的事务长片仓修司(38岁)的对面。
照惠:我父亲叫陈文雄,曾在贵院得到很长时间的照料,非常感谢……父亲临终前,我也是在贵院同父亲见的最后一面……实际上,我正在寻找父亲的遗骨。
修司:遗骨?……(明白了)您没有父亲的遗骨吗?
照惠:我在贵院看着父亲被放进了棺材里……以后的事情,我就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总之,因为当时我还是小孩子……
修司:那么,您母亲那里呢?您的亲戚那里有没有呢?
照惠:母亲那儿也……因为当时他很快就……要通知亲戚很困难……我父亲是独自从台湾来的……噢,对啦,有位王先生,和我父亲特别要好……我,后来曾经暂时被寄养在王先生家……
修司(打断话头):让我去查一下以前的病历。哦,这个,太谢谢了。
院长说着拿起照惠送的礼品盒站起身走了。照惠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5.医院·庭院
字幕:昭和29年(1954年)
阿初(28岁)把洗好的床单衣物晾起来。
衣物在风中舞动。阿初的儿子们在晾晒的衣物中间钻来钻去、追逐玩耍。
天来(3岁)一边喊叫一边追赶逃跑的天祺(5岁)。天祺“哇——哇——”地大叫着跑来跑去。
天来(边叫边追):哥哥、哥哥。
阿初:干什么!你们别在这儿乱跑。
虽然阿初生气地责骂着,但是孩子们照样又跑又喊。
6.医院·病房(黄昏)·回忆
从敞开的窗户外面传来聒耳的蝉鸣声。照惠(6岁)把自己画的爸爸陈文雄的画像贴在墙头。
这间木造的病房里面,并排躺着八名肺结核患者。陈文雄(32岁)躺在一张病床上。王东谷(33岁)坐在陈文雄床边的一把椅子上。
字幕:昭和29年(1954年),夏。
陈文雄看着照惠的画。在画的一角,用稚拙的字体写着“照惠”两个字。
陈文雄:你已经会写字了?
王东谷:她学写字学得可认真了。
陈文雄(台湾方言):真想抱起她来好好亲亲,可又怕胸部的骨头断了。
陈文雄(咳嗽起来,台湾方言):老王,真是对不住。
王东谷(台湾方言):两个孩子、三个孩子,还不是一样的养嘛。(笑了)噢对,马上就要变成四个了。
陈文雄(台湾方言):今年怕是不成了,恐怕,怎么也得到明年的春天。
王东谷(台湾方言):哎,那不是一晃就过去了吗。
王东谷的妻子阿初(28岁)挺着怀孕的大肚子,抱着给陈文雄洗好的衣服走来。在她的身后,跟着叽叽咕咕说着什么的天祺和天来。
阿初: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陈文雄:我想等治好了病,就把照惠带回老家去。我们正在谈这件事呢。
阿初:文雄,你们家是地主嘛。我们如果回老家去,可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哇。
陈文雄:我们家里,也只不过有那么一点点甘蔗田而已。
阿初开始把洗好的衣物叠起来。
王东谷:真想回去呀……
陈文雄(台湾方言):没有米就煮红薯汤。
王东谷(台湾方言):无牛使马。
陈文雄(台湾方言):没鱼吃小虾。
阿初:你们说什么呢?
陈文雄:在说如果我们回了老家会是什么样子(咳嗽)。
阿初(笑着):是吗。
文雄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只带手柄的小镜子,用它把阳光反射到天花板上。
照惠感到十分新奇,目光紧随着在天花板上移动的光点……
陈文雄(指着天花板):阿惠,瞧呀,那里就是台湾。
照惠:……
陈文雄:阿爸的故乡,就在正中间……叫做沙鹿。
照惠:沙鹿?
王东谷:沙鹿……虽然我们在那儿一无所有,但那是个好地方……
陈文雄:等到了春天,和阿爸一起回去好吗?
照惠用力地点点头。
7.医院·大厅
照惠在等待片仓修司。
片仓修司和野本静一同走来。照惠显得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们。
修司:让您久等了。哦……真是很遗憾……因为发生过火灾,昭和32年(1957年)以前的文档全都没有了。
照惠:……
野本静(鞠了一躬):哦……我姓野本,在这家医院,我是干得年头最长的人……尽管是最老的职员,可实在抱歉,有关陈文雄的情况……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当时,这里结核病患者特别多……
照惠:可是……总该留下一些线索吧。
野本:话是这么说,但……
照惠:求求你们,请再查一查好吗?
片仓修司和野本静露出为难的表情。
照惠(面有愠色):我父亲的的确确是在这里住的院,也是死在这里的。
8.川井印刷所·内景(白天)
照惠(49岁)独自保养印刷机。
照惠(整理印刷品,自言自语):运气不好……运气不好……
川合妙子(44岁)从办公室里召呼照惠——
妙子:照惠,电话。(照惠没有反应,便提高嗓音)照惠,电话!
照惠:噢,哎,哎(走向办公室)。
9.印刷所·办公室
照惠(听电话):请你讲得慢一点,我听不清楚呀!深草……什么?……警察?警察怎么了……
10.行驶的公共汽车内(白天)
照惠坐在座位上。
深草(17岁)站在照惠身边,一手抓着车上的吊环。
深草:你撒谎、妈妈。
照惠:……
深草:还说天各一方——什么的,怎么回事嘛?
照惠:我们虽然是姐弟,可是已经有30多年没见过面了,简直就像陌生人一样。
深草:真恶心。那你得从头到尾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照惠:你真烦人。
深草:亲子关系出现裂痕。
照惠:对,对。
深草:“对”只说一遍就行啦。
照惠:噢,对。
11.某警察署·会面室
跟着刑警向会面室走来的照惠和深草。
隔着玻璃,可以看到内室中赔着笑脸坐在座位上的和知武则。在他的身后站着看守。
照惠:深草……
照惠用眼神暗示深草,让她出去。深草噘着嘴,退了出去。
照惠正要走进会面室,却又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会面室的门在照惠的身后关上了。
照惠(目不转睛地看着武则):……
武则:那个姑娘,是你女儿?
照惠没有回答,默默地向武则对面的座位走去,然后坐下。
武则:你说点什么也好呀。我知道,你不愿意见面,是因为那些往事的回忆只会让你感到难以忍受……
照惠:你可真是能说会道,骗子手嘛。
武则:你这么厉害,太严厉了。
照惠:警察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了。
武则:我只是打算认认真真经商做买卖,可是……哎。
照惠(做出笑容):……
武则:……
照惠:为什么……(一时语塞)……
武则:……我在15岁的时候,已经离家出走了……
照惠(假笑):……
武则:还是没有改变……一到为难的时候,心里反感的时候,你就会这样笑……假笑的习惯……
照惠:……
武则:……
照惠:你父亲……中岛爸爸的墓地,我已经找到了。
武则:连他长得什么样我都记不得了。
照惠:还有,和知爸爸的墓地,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我跑了很多地方……今后,我要去寻找我父亲陈文雄的遗骨……
武则:你现在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呀?
照惠(看着武则的脸):……
武则(也看着照惠):……
照惠站了起来。
武则:下次再来,能不能给我带些“七星”牌香烟呀……姐姐……
照惠: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武则……
武则:……
照惠走了。
12.某孤儿院(白天)
照惠(6岁)正和几个女孩子跳皮筋。
字幕:昭和30年(1955年),春。
女孩子们(唱):哎萨哎萨……小猴的笼子,噢伊哎萨……黄昏的山路有盏灯呀……
村田幸子(12岁)跑来。
幸子:阿惠……京田老师叫你去呢。
照惠转身跑了。
幸子:我替她(继续跳皮筋的游戏)。
在那里玩耍的女孩子们。
13.孤儿院内·走廊
照惠跑来。
她跑到会客室前停下,蹑手蹑脚地靠近门边。她慢慢地推开门,从门缝里窥视室内的情形。
14.孤儿院·会客室
院长京田稻(48岁)正在同穿着和服的丰子(28岁)谈话。
门开了,照惠探出头来。
照惠(表情奇特地看着丰子):……
丰子调转头,望着门边的照惠。照惠的目光与丰子相遇,但她仍一动也不动。
京田稻走到门口,把照惠领进屋里。
京田稻(笑眯眯地):阿惠、阿惠,真是太好啦,你妈妈来领你回去了。
照惠(仍然是一副奇怪的表情):……
15.孤儿院前的道路
撑着遮阳伞的丰子一出孤儿院大门,便自顾自急匆匆地朝前面走去。抱着小包袱的照惠在后面紧追着她。
丰子:赶快!跟上我!我忙着呢。
照惠尽力追赶着丰子。
16.河滨的道路
一群男孩围住一个女孩子,唱着改了词的《黄丝带》故意气她。
男孩子们(唱):这女孩穿着的黄裤衩,重要的地方破了个洞(重复)。
一个像是女孩子哥哥的少年跑来,连连叫着“不许欺负人!”庇护那个女孩子。
丰子丝毫也没有留意这些小孩,快步从他们旁边走过。
照惠一路小跑着,在后面努力跟上丰子。
17.葛饰区·旧四木桥附近
密密麻麻一大片木造简易房。
少年A口中“砰砰”地叫着,一边挥舞手中的玩具手枪。
少年B一边“呀、呀”地叫喊一边舞动着刀片。
他们正在玩变形人的游戏。
丰子走来,进了其中一间木屋。
照惠随后跟来,从敞开的大门往里面张望。
18.中岛家·内景(黄昏)
中岛武人(33岁)一边挑选钉子一边逗武则(3岁)玩。丰子坐在镜台前换衣服。可以听到从附近人家传出的收音机里播放的流行歌曲声。
丰子:哼,这件和服穿着也太瘦了,以后我不穿了。
照惠没有自己的地方,只好缩在一个角落里。
丰子(指着武则):你的弟弟,叫武则。
照惠:弟弟……
丰子:还有,这是你的新爸爸。
武人:算啦……
照惠:……
丰子(撒娇的语气):快点呀,后背。
武人为丰子拉上背后的拉锁。
武人:丰子,今天晚上就休息一天怎么样。
丰子(抬起下巴示意):饭在橱柜里,锅里有大酱汤……照惠,总算给你带来了。
丰子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
心情都不好的武人和照惠。
武人摸出一枚硬币丢到照惠面前。照惠没有去拣。
武人:嘿,用它可以买糖吃。
照惠(疑惑地):……
武人(移近照惠,拾起硬币递给照惠):嘿,是钱呀。
照惠(仍不伸手):……
武人拉着照惠的手,把硬币放进她的掌中握住。
武人:一点也不招人爱呀。
武人一头躺倒在榻榻咪上。
照惠(胸中充满了悲伤):……
19.中岛家·外景·早晨
丰子一边洗衣服一边低声唱着《香蕉船》。
丰子(唱):Day O.day O.
Till I Come and me
wanna go home
Day is a da Day O.
Till I come and me
Wanna go home
看上去她的情绪很好。
20.中岛家·内景
照惠拿着陈文雄留给她的那把手镜,从镜中偷偷观察着丰子。
丰子(继续唱):喝着朗姆酒,等你到天明。我坐立不安,焦急又伤心……
21.小巷(黄昏)
拉洋片的艺人四周围满了孩子。
拉洋片艺人:面对着一张张自信的面孔,左膳无所畏惧,把眼一瞪,呔呔呔……“这可是件值得一看的东西呀”,说这话的,是坐在墙头的顺风耳与吉。只见他怀抱老猿的瓷钵……
照惠和武则站在稍远处望着这里。
22.中岛家·门前
可以听到从附近人家收音机传出的“相扑比赛直播”的声音。武则跟在照惠身后走来。
照惠:不是告诉你别跟着我吗!
武则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依然紧跟着照惠。
照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讨厌你!你不是我弟弟!
照惠伸手推门,但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丰子的声音:是照惠吗?
照惠:是……
丰子的声音:你们再去转转,屋里点灯之前绝对不许进家。
照惠:……
“叭哒叭哒”的脚步声,照惠走了。
武则仍紧紧跟随着照惠。
23.中岛家·内景
丰子和武人躺在薄而硬的被子中吸着烟。
武人:还不让他们进来呀?
丰子:没关系,小孩子就不用多管,随他们去。
武人:你为什么要把她领回来……
丰子: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丰子捻熄香烟,压到了武人身上。
武人:还不行呢,你还想要哇……
丰子(妖媚地笑着):我可不能饶你……
武人:还是饶了我吧。
24.中岛家·门前(晚上)
照惠和武则走来。电灯仍然没有点亮。
照惠:……
面对大门呆呆而立的照惠和武则。
武则:我肚子饿了。
照惠:别说了,武则。
照惠牵着武则的手,离开家门,朝远处走去。
25.附近的一座桥
四周的景色已经很暗了。照惠和武则面向河水并排而坐。照惠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的什么地方。武则脑袋靠在照惠的肩头,睡着了。
26.一排排市建住宅楼(夜)
捧着超市纸袋的照惠沿路走来。
照惠(自言自语):运气不好……运气不好……
27.住宅区·山冈家·起居室到厨房
深草一个人在练习卧推杠铃。
深草:山冈深草选手目前处于领先的位置……她在水中是那么自如……真可谓如鱼得水……
照惠(进门):我回来了。
照惠走向厨房,同时把超市的纸袋放在餐桌上。
深草:又这么晚了。我不是说过不许这么晚回来吗。
照惠:对不起,对不起。不知不觉就聊得晚了点儿……
深草(生气的样子):……
照惠进了日式卧室。
28.山冈家·日式卧室
深草走到卧室门口,看着照惠。
房内衣橱上摆放着照惠的丈夫裕司的遗像。照惠走到遗像前,双手合十。
深草仍站在卧室门口。
深草:最近,妈妈很爱出门去呀!
照惠(叹了口气):哎,有什么办法。今天回来晚了,晚饭由我来做吧(说完进了厨房)。
深草又跟着照惠走到厨房的门边,继续瞧着照惠。
29.山冈家·厨房
照惠从冰箱里取出食物。
深草(欲言又止):……
照惠似乎在有意避开深草的追问。
深草帮照惠做饭,动作颇为熟练。
深草:冰箱的门不要敞着……
照惠:是,是。
深草:养成了坏习惯……
照惠:是,是。
深草:“是”只说一遍!
照惠:是——
30.三轮小卡车在行驶
坐在车厢里的丰子(30岁)打着阳伞,照惠(10岁)、武则(6岁)坐在她对面,还有不多的一点家具餐具和被褥。
字幕:昭和33年(1957年),初夏。
丰子低声哼唱着《香蕉船》。
丰子(唱):喝着朗姆酒,等你到天明。我坐立不安,焦急又伤心。六英尺、七英尺、八英尺,砰!船靠岸了卸香蕉哟。
武则倚着车厢,望着从车边掠过的景象。
照惠怀中紧抱着从孤儿院带出来的那个小包袱,脸上荡起了笑容。
丰子:干什么,嘻皮笑脸的?
照惠:这就像是去远足……
丰子:怪里怪气的孩子。
照惠:中岛爸爸呢?他不和咱们一起去吗?
丰子(哼着《香蕉船》):……六英尺、七英尺、八英尺……
31.月岛·棚户区的宿舍楼·门前
这是战后为从国外归来的日本人建造的简易木造二层宿舍楼。
响起了正午的汽笛声。三轮小卡车驶来停下。
和知三郎(40岁)从楼内出来搬运行李。
三郎:不是说,只有你一个人吗……
丰子:反正我们已经都来了,你就别再啰嗦了。
三郎:可是,房间太小……
丰子:你要是嫌弃,我这就回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三郎:不,别,那个……
32.宿舍楼内·公用炊事场所
在狭窄的走廊上排列着几只煤炉,主妇们正在准备午餐,因此十分喧闹。还可以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照惠和武则走上二楼的走廊。第一次来到这种环境的照惠和武则感到困惑,呆呆地站在原地。
铃木一家全体出动,吵吵嚷嚷、十分热闹地在炉边忙碌。
照惠和武则瞧着铃木一家。康一(35岁)正煮面条。隆(4岁)站在康一身边。
静子(29岁)在旁边的炉子上蒸红薯。
康子(9岁)准备好了笸箩,但她只顾着注意照惠和武则。
康一(把煮好的面条捞出来交给隆):哎、煮好啦……嘿!拿着呀!
静子:康子,康子!康子!!
一连串的叫声好不容易才使康子回过神来,把笸箩递了过去。
康一和隆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康一:可别洒出来呀。
静子把红薯放进笸箩里。
静子(对站在一边说话的主妇们):我这儿已经用完了。对不起,请多关照。
说罢叫着康子向走廊这边走来。
静子和康子在照惠他们跟前停住脚。
静子:喂,你们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照惠:照惠。
武则:武则。
静子说了声“好”,拿起一根红薯掰了一半递给武则。
静子:吃吧。
武则没敢说话,接了过来。
静子(对康子):你们以后要做好朋友。
静子和康子朝自家的房间走去,一边和在走廊里遇到的人打着招呼。
照惠和武则仍然站着没动。
33.宿舍楼·三郎的房间
房间在这座木造宿舍楼的二层,只有六张席子(约十一平方米)大小。
丰子麻利地在各处打扫擦拭。照惠在擦窗户的木插栓。武则自己在玩耍。
丰子:这地方脏死了……让人心里不痛快。
三郎(端着茶壶进了屋):嗬,变得干净多了。茶来啦。
丰子:喂,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们的新爸爸。
照惠:……
丰子:快叫呀,叫爸爸。
武则(顺从地):爸爸。
照惠:……
丰子:嘿,叫呀,赶快叫。
照惠:……爸爸……
三郎(有些不好意思):……
丰子:你们俩倒是真像呀,看上去就像是你亲生的。
三郎:是吗?
丰子(笑着):你是不是已经有这种感觉了?瞧你那副傻样(笑)。
照惠:……
丰子看上去情绪颇佳,又开始打扫起来。
照惠心情十分复杂地投洗着抹布。
三郎(有些腼腆地):行了,这样就可以了。
34.宿舍楼·外景(晚)
焰火升上了夜空。
字幕:昭和33年(1958年),夏。
35.宿舍楼·三郎的房间
收音机中正在播放相声节目。
照惠(10岁)望着窗外。
丰子兴致勃勃地听着收音机,一边往指甲上涂寇丹。三郎在擦拭保养手风琴。武则在一旁瞧着三郎干活。听收音机的丰子笑出了声。
身穿布制单和服的铃木康子(10岁)、田中治子(10岁)和佐藤知惠(9岁)一同来叫照惠。
三少女:阿惠。
康子:走呀。
治子:你怎么啦?咱们一起去呀。
康子:阿惠,该走啦。
三少女(一遍又一遍地):快点、快点、快点……
康子:阿惠。
照惠动作迟疑地站了起来。
照惠(有些吞吞吐吐地):……妈妈……
丰子(厌烦的表情):什么……
照惠:零花钱……
丰子(怒):……
照惠:大家,都有……
丰子:把手伸过来。
照惠伸出了手。丰子猛地将燃着的香烟按在照惠的手掌上。照惠发出惨叫。
三郎:你这是干什么!
照惠:哎呀……哎呀……哎呀——!
惨叫声中混杂着哭泣声。
丰子:不知道害臊!还想怎么着!
哭叫着的照惠。
丰子:……
照惠的哭喊声仿佛是给发怒的丰子火上浇油。
丰子(“蹭”地一下跳了起来):……
治子和知惠害怕地尖叫着逃跑了,康子发呆地站在原地未动。
丰子一把抓过毛掸,开始殴打照惠。
三郎:阿丰、阿丰,算啦算啦。
丰子:你“噢——噢”的哭什么!
三郎(拚命制止丰子):阿丰。
丰子(继续抽打照惠,毛掸被打断了):我叫你哭!叫你哭!
三郎:阿丰,别打了,阿丰。
康子和武则吓得浑身颤抖。
康子因过度恐惧引起尿失禁,小便流到榻榻咪上,哭出声来。
三郎:阿丰,你怎么不听呀!别再打啦。
丰子:你明白了没有,想和老娘叫劲,没门!
三郎抱起照惠跑出了房门。
走廊上传来渐渐远去的照惠的哭声。
丰子:赶快回家去!
丰子一把将康子推出屋,怒气冲冲地把房门狠狠关上。武则呆若木鸡地看着丰子。
丰子看上去仍然怒火难平,拿起一支香烟点上火。她只吸了一口,又狠狠地把香烟捻熄。
36.小食品店前(黄昏)
照惠拉着武则的手,冒着小雨走来。一位刚买完东西的顾客说了声“谢谢”,出了店门。
店主:哟,来啦。
店主走出门外。照惠和武则并排站着,非常抱歉似地说——
照惠:嗯……要鱼松。
店主:还是只要七元钱的吧?
店主抓了一大把鱼松,包了起来。
37.三郎的房间(夜)
只有照惠和武则两个人在吃着十分简单的晚饭。菜是刚买来的鱼松和乌鱼干。收音机里正播放着《赤胴铃之助》的结尾部分。这时,打扮成伤残复员军人模样的三郎归来了。
照惠:您回来啦。
三郎:回来了。今天的菜是什么呀?
武则:是鱼松和那个……乌鱼干。
三郎:还是只给咱们三十元的菜钱吗?
照惠:……
三郎摇了摇手中的白木箱,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三郎:我的收入也很差劲,所以也不好发什么牢骚……可是……
照惠:……
三郎(摸摸照惠的头):只是我这张脸,越来越像用酱油煮过的颜色了。
三郎仰起被晒黑的脸笑着。
照惠(微笑):……
屋顶的天棚里,老鼠们正在开运动会。
38.夜总会·休息室
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在饶有兴味地观看电视播放的《婚礼大游行》的新闻节目。
在这些人当中,也有带着孩子来上班的夜总会女郎。
字幕:昭和34年(1959年),春。
丰子与同伴——夜总会女郎素美江一边吃饭一边在看电视节目。
素美江:多好哇!
丰子:轿车真漂亮呀。
素美江:真——的哎!
富江(挤进她俩中间):瞧呀,多美。
歌舞女郎A:就是。
富子拿起素美江带的饺子便吃。
素美江:哎——等等,这好像是我的饺子。
富子:哎哟,只不过吃了你一个饺子,哪至于这么计较呀。
歌舞女郎B:烦死人啦,安静点行不行。
富子:你才烦人呢,被老公赶回娘家的臭娘们!
吵成一团的女人们。
素美江仍然一边吃饭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
素美江:多好哇,真漂亮,太让人羡慕了。
丰子:喂,难道我就不漂亮吗?
丰子开玩笑地摆了个姿势。
39.木造宿舍楼·门前(黄昏)
丰子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后,情绪很好地哼唱着《香蕉船》向宿舍楼走来。
丰子(唱):我心爱的海员啊,你一定要等着我。香蕉船……
少年们跑过。
少年A:又来啦!
少年B:等会儿我!
静子正在晾衣服。
康子在为静子帮忙,一转眼瞧见了丰子,赶忙躲到了静子的身后。
丰子根本没有留意静子母女,径自走进了木造宿舍楼。
40.宿舍楼内·三郎的房间
照惠拿着陈文雄留给她的手镜在反射阳光。突然,丰子进了门。照惠慌忙把手镜藏进了提包里。
丰子看到照惠的动作,顿时面色一沉。
丰子(把手中那只池澡用的盆子朝照惠扔去):拿出来!把你刚才藏的东西给我拿出来!你听见没有!
照惠想护住提包,把它紧紧抱在怀里,但丰子冲上来从她怀中抢夺。两个人扭做一团。
照惠:不!别拿走!
丰子:快点,你给我松手!
照惠:哎呀,还给我!
丰子夺过了提包,拿着它走出屋门。照惠在后面追了出来。
41.宿舍楼内·走廊
照惠想要拉住丰子。丰子拿着的,是照惠从孤儿院带出来的那只提包。
丰子:什么呀,都是什么东西!
丰子将提包中的物品兜底倒在地上,还把提包中的东西,连同陈文雄留给照惠的那只手镜,一通乱扔乱摔。照惠不顾一切地从地下拾起这些物品。
丰子(揪扯照惠的头发):过来,你给我过来!
照惠(抱着手镜):哎呀,痛——!
丰子:你偷偷摸摸的藏什么东西!
照惠:原谅我,妈妈。
丰子:滚开!
照惠:哎呀!
丰子狠狠地推倒照惠。照惠摔倒在地,仍然牢牢地护住手镜。
丰子厌恶地瞪着照惠然后开始乱踢照惠。照惠抱紧父亲的遗物缩着身子。丰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踢得越发疯狂起来。
照惠:哎呀、别踢啦!哎呀——!!
丰子:你这个混蛋!
照惠:哎呀!
丰子用力揪扯照惠的头发。照惠发出一声呻吟,在走廊上呕吐起来。丰子仍然不肯罢休,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件雨衣,狠狠抽打照惠。
邻居的主妇们无法来制止丰子,只能站在稍远处观望。
照惠:妈妈,别打啦——!哎哟!哎呀哎呀(哭叫)!
丰子丢下雨衣,回房间去了。
42.宿舍楼内·三郎的房间
丰子进入屋内。她此时才发现手上缠着照惠的一绺头发,厌烦地将头发扯下来丢掉。
丰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打开瓶盖,对着嘴灌了几口。她又走到镜台前坐了下来。从镜子中见到自己的模样,她马上显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一个劲用手整理头发。
丰子:哎呀,真糟糕,都弄乱了……
照惠在走廊里抽抽噎噎地从地下收集起父亲的遗物。
丰子(仍然望着镜中的自己):照惠,来给我梳头。
照惠把遗物装进了原先的那只提包里。
丰子:照惠!
照惠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站起来,把提包藏好,朝卧室走去。
照惠进了房间。
丰子(对着镜子):快来给我梳梳头!
照惠惶恐地走到丰子的身后,坐在椅子上。丰子把梳子递给照惠。
丰子:快点!
照惠开始为丰子梳理头发。
丰子:梳得很不错呀——
照惠(显出高兴的样子):……
丰子:真舒服啊……
照惠:……
丰子心满意足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又唱起了《香蕉船》这支歌。
丰子(唱):Come Mr.Tallyman.tally me banana.Till I come and me wanna go home.Come Mr.Tallyman tally me banana.
照惠认真而尽力地为丰子梳着头。
43.木造宿舍楼·外景(白天)
响起了正午的汽笛声。
44.宿舍楼内·铃木家
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旁吃午饭。收音机里播放着流行歌曲。
康子:人家治子她们家,都买电视机了。
静子(留意着康一的态度):咱们家和治子家不一样呀。
康子:那……可是,我们想看《月光假面》嘛,对吧,阿隆。
隆一边吃饭一边点头。
静子: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行啦,别没完没了的啦……
就在此时,与邻居家的房间相隔的壁板突然发出一阵巨响。连静子屋里贴墙摆放的家俱也摇晃起来。
静子:又开始了。
大家马上停止吃饭,都站了起来。
可以听到丰子的叫骂声和照惠的哭喊声。
丰子的声音:你敢顶撞我!
照惠的声音:别——!痛啊……哎呀——!
铃木一家人,十分奇特地同时搬起餐桌放到另一边,然后又扶住晃动的家俱。
45.宿舍楼内·三郎的房间
丰子狠狠地揪住照惠的头发。
照惠(哭叫):痛!哎哟!
丰子: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杀了你!
丰子松开手,去拿她的武器(苍蝇拍子)。
照惠想要趁机逃出去——然而,她很快又被丰子揪了回来。照惠拚命挣扎逃避,钻进了壁橱里,紧缩着身子。
照惠:哎哟,哎哟……对不起……妈妈……以后……我一定做好……饶了我吧……妈妈。
丰子站在壁橱门口,用蝇拍抽打照惠。
丰子:你给我出来!
46.宿舍楼内·走廊
三郎正和武则玩骑马的游戏,他让武则骑在他的背上,在走廊上爬来爬去。听到丰子的叫骂声和照惠的哭喊声,三郎朝屋门爬去。
丰子的声音:叫你出来你听见没有!
照惠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别打我了。
三郎:可别打她的脸,她是个女孩子……
47.宿舍楼·三郎的房间
丰子把照惠从壁橱里拖了出来。照惠挣扎着。丰子用力把她按在地下。
照惠:哎呀,别打了……
丰子抓住照惠猛地一甩。
照惠被甩了出去,额头猛地撞在柱子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照惠蹲到了地下。
丰子:混蛋东西(说着转过身背对着照惠)!
蹲在地下的照惠呕吐起来。见照惠吐了,丰子立刻又涌起一股怒火。
丰子:这不是把屋子弄脏了吗(说着又转回身来)。
丰子把照惠的头用力往下按,照惠的脸被压在呕吐物上。
丰子:你给我擦干净,快点!给我擦,听见没有!
脸被按在地下的照惠哭泣着。
48.宿舍楼内·隔壁的房间·铃木家
康子等人默不做声地吃着午饭。
丰子的声音:这个蠢货……你死不死呀!
连续传来丰子的怒骂声和物品被摔碎的声音。
隆学着丰子的声调,用筷子打了一下康子。
隆:这个蠢货……死不死呀……
静子:嘿,不许学骂人话!
静子一把夺过隆手中的筷子。
49.宿舍楼内·三郎的房间(稍后)
房间内东西散乱。照惠被捆绑在柱子上。
50.宿舍楼内·三郎的房间(夜)
照惠、三郎和武则在吃晚饭。菜照例仍是鱼松和乌鱼干。照惠的脸肿着。
三郎:你怎么不吃……
照惠没有动手拿筷子。这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照惠倏地转过头去,惊恐地留意着走廊上的动静。脚步声过去了,是别家的主妇。照惠松了一口气。
照惠:嘴里有股铁味。
三郎:你这张脸呀,给打得简直就像紫茄子……
照惠:……
三郎(仔细瞧着照惠的脸):这副模样,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51.桥(白天)
打扮成伤残军人模样的三郎在拉手风琴。他身边,站着鼻青脸肿的照惠,她抱着一只纸箱,上面贴着的纸上写着:“受母亲的虐待,逃出了家门”。照惠的旁边站着武则,他也捧着一只纸箱,纸箱上系着一根绳子挎在他的脖子上。行人把钱投在纸箱里。
照惠:谢谢您了……太谢谢您啦。
她一边说,一边恭恭敬敬、非常认真地鞠着躬。
52.粗点心店
三郎清点着纸箱里的钱。照惠和武则贪婪地吃着冰红豆。
三郎:再吃一份也可以。
武则:咱们要到了不少钱吧?
三郎:不应该说要,而应该说……惠受,对,就这么说。
照惠(一脸迷惑的表情):……
三郎:咱们做的,是一份让别人感到开心的了不起的工作。
照惠:工作……?
三郎:是啊,能够得到深深的低头鞠躬,谁都会觉得自己变得了不起了。
照惠:……
53.XX小学·走廊
照惠沿着走廊走来。她的脸仍然肿胀着。
54.小学里·教室(早晨)
上课之前人声嘈杂的教室。
照惠进了门。同学们互相看了一眼,突然安静了下来。照惠感觉到了班上的气氛与平时不同,在门口站住了脚,有些奇怪地看着大家。
黑板上画着一幅画。画的是照惠在向路人行乞讨钱。
孩子们(叫嚷):乞丐!脏鬼!病菌!魔鬼!穷光蛋!滚!
诸如此类的恶言恶语如浪而来,教室里越来越乱,很快发展成一阵歇斯底里般的大吵大闹。
照惠(努力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55.小学·保健室
女学生们排着队在接受定期的体检。照惠坐在保健医的面前。保健医翻开照惠的眼皮。
保健医:你患有结膜炎呀。可不许用脏手揉眼睛。(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要经常洗澡才行。
排着队的女孩子们马上叫嚷起来——
“脏鬼”“不洁”“病菌”“她就是地地道道的传染源”。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咒骂着。投向照惠冰冷的目光。
照惠无地自容。
56.澡堂·男浴室
三郎(给武则擦干头发):这回舒服了,对不对?
武则转身出去找寻照惠。朝外走的客人和三郎打招呼。
客人:哎,你好。
三郎(答应):噢噢,你好你好。
收款台女老板的声音:多谢关照。
武则朝照惠走去。
※※※
并排站在镜子前的照惠和武则,两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
武则:姐姐……
照惠:怎么了?
武则:妈妈为什么老要打你呀?
照惠:……
武则:妈妈是不是讨厌你呀?
照惠(一下子伤心起来):……
57.木造宿舍楼·门前
照惠和武则仰头望着二楼的窗户。他们的身边,放着洗澡桶。
天上下着小雪。二楼三郎家的房间没有开灯。
冻得在发抖的姐弟俩。武则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照惠从地下拾起了两根木棍,把一根递给武则。她用木棍当刀,摆了一个姿势。
照惠:嗨——咿,你这个卖弄小聪明的伙,赶快报上名来!
武则:吾乃卑怯者太夫是也。呀——
武则顿时精神振奋起来,一边念着《赤胴铃之助》中的台词,一边开始做武打的游戏。
二人(唱):
拔剑天下无双
少年剑士,胸怀大志
虽无双亲却永远欢笑
武则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照惠(继续唱着):弱者乃是我的朋友。
武则终于把木棍丢下了。照惠也有些泄气地扔掉了木棍。
照惠和武则瑟缩于风雪中。
58.山冈家·厨房(夜)
深草看着电视等待照惠。照惠开门进屋,口中说着“我回来啦”。深草关掉了电视。
深草(不太高兴的样子):洗澡水已经给你烧好了。
照惠:谢谢啦(朝日式卧室走去)。
深草:妈妈,最近你怎么好像总是在偷偷摸摸地干什么,是和你的朋友聊什么事吗?怎么有那么多话可说呀,你们是特别要好吗?
照惠:嗯,是啊。
深草:那……这个朋友,是男的?
照惠:别胡说。
深草:我看可没准,整天往外跑。
照惠:……
深草:希望不要对我隐瞒什么。
照惠向丈夫的遗像合十之后,转过身来。
照惠(叹了口气):好啦,咱们这就做饭吃吧。
深草:妈妈……我,我去见过那位专门行骗的舅舅了。
照惠:你撒谎?!
深草:是,是骗你呢。
照惠(松了口气):我要生气了。
深草:你的脸色都变了,果然是瞒着我在干什么呢。
照惠:什么事也没有呀。
深草:你耍赖,那不行!
照惠:这事和你根本没关系。
深草从自己的房间里取出了上衣。
照惠:你这是去哪儿呀?
深草:和你没关系!
照惠:深草!
照惠打算制止深草。
深草(推开照惠):你撒谎!我不愿意和爱撒谎的妈妈在一起!
照惠:你别太过分了!
深草: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谎!我看,我和妈妈,也许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亲生母女!
照惠(打了深草一个耳光,又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
深草(吃了一惊):……
照惠不由自主地做出一副笑脸。
深草: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你还会笑!
照惠:……
深草:妈妈是个可怕的人。
深草“砰”地推开门,出去了。
照惠:……
照惠拧开水龙头,把颤抖的手放在水流下冲洗,陷入深深的悲伤之中。
59.木造宿舍楼·走廊(深夜)
照惠端着一杯水走过走廊。厕所里传出丰子吃力的声音。
照惠端着水,面无表情地站着。丰子脚步有些踉跄地出了厕所。
丰子:妈的!
丰子拿起照惠端来的水就喝。照惠注视着从丰子嘴角流出的水。
丰子:干什么!干吗这么瞧我!……
照惠(惊慌失措,赶快做出一副笑脸):……
丰子盯着照惠的脸,随即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照惠畏惧地用手捂住被打的面颊。
丰子:你还敢作弄人!也不想想你是靠谁活着的,你给我说(抓住照惠的手,拽着她回房间)!
登上楼梯的丰子不经意地往楼梯下瞧了一眼,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照惠——
丰子:你跳下去(边说边往下推照惠)。
照惠用力摇头,感觉到危险而抱住了柱子。丰子上来抱住照惠的身子,用力想把照惠从柱子上拉开。
照惠:不要——!
丰子:给我过——来!
照惠拚命抵抗。丰子用尽全力拉扯。照惠被丰子从柱子上拉开,反作用力使两个人同时从二楼摔了下去。丰子惊叫起来。
60.宿舍楼内·铃木家
俩人从楼梯摔落的巨响惊醒了铃木一家。
康一:哇!
61.宿舍楼内·楼梯下
丰子和照惠倒在楼梯下,发出呻吟声。丰子一边摩挲着痛疼的腰部,一边仰起脸四面瞧着。
不知什么时候,楼梯上已经聚集了许多楼中的住客,从上往下看着她们。
三郎(跑来,分开围观的众人):对不起,请让一下,对不起。
丰子一瞧见三郎,立时情绪又激昂起来,狠狠戳了照惠一下。
丰子:弄得我痛死了,就是你这个死鬼!
三郎(制止丰子):阿丰,你不要闹了……别再闹了,你这样做多影响邻居们呀。
丰子:你这个假冒的伤兵,别觉着怪了不起的啦。
三郎:好了好了,该睡觉了,走吧,走吧。
康一(情绪激动地):就是嘛,还让不让人睡觉啦!半夜三更的折腾什么呀,混蛋!
某住户:恶婆!泼妇!
住在三郎家周围的邻居们都用力地点头。
丰子:胡说什么你们这帮伙!你怎么像条斗败的狗,只会夹着尾巴往家跑,该死的!什么也没有的穷光蛋!你自做自受,活该!
三郎打了丰子一记耳光。
丰子:好哇,你敢打我!
三郎:你怎么不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阿丰……
丰子(揪扯三郎掐住了他的脖子):你觉得是你在挣钱养家、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吗?倒敢说起我来啦,你这个白痴!
三郎:我是认认真真干活挣钱呀……哎哟,喘不过气来了,不行……
照惠蹲在地下,边哭边听着两人争执。
62.体育馆·游泳池
站在起跳台后做着准备动作的深草。
看台上坐着许多前来鼓劲助威的家长。
照惠坐在看台上望着深草。
随着发令员的一声枪响,深草远远地跃入了水中。照惠瞪大眼睛盯住了深草。在一片“加油”声中破浪前进的深草——
63.体育馆·门前(傍晚)
照惠在等深草。不一会儿深草推着自行车走来。深草不看照惠,径自从她的面前走过。照惠跟在深草后面。
照惠(偷窥着深草的神色):……
深草故做不知。照惠凑近深草。
深草:用不着道歉,我讨厌妈妈说这类话!
照惠:……
深草:希望妈妈能让我信任。我们是母女家庭,世上的风浪是严酷的。
照惠(稍稍笑了一下):是啊……
深草(稍顿):妈妈……我,我输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输掉呢……
照惠:咱们去寿司店吧。
深草:不是说了,我情绪不好嘛。
照惠:就算是庆祝你得了最后一名吧。
深草:嗯——说好啦,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
64.市政住宅区附近的道路
深草骑着自行车,照惠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照惠醉得挺厉害。
深草:哎哟,你可真重呀!
照惠:你爸爸当年向我求婚时,就是在那家寿司店里。你爸爸呀,一点儿也不能喝酒,可那天他大口大口地喝呀,喝呀。结果,走的时候,是妈妈把他架回去的。
深草:这件事我的耳朵都快听出子来了。今天你更糟,破坏了规矩,明白吗?
照惠:后来,我怀上你的时候,我们也是到那里去喝酒庆贺的,最后又是醉得一蹋糊涂……
深草:真够现眼的,你们的精力也太旺盛了。
她俩从公园门前经过。公园附近,一群看上去是高中生的少男少女们在燃放焰火。响起一阵欢呼声。
照惠:深草……
深草:什么?
照惠:我是个好母亲吗……
深草:什么呀,怎么突然问这个……
照惠:你怎么想的?
深草:这种事,要我说我也……
照惠:即使说我不是个好母亲也没关系……我是你的妈妈呀。
深草:当然了,这还用说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照惠(从深草的身后抱住了她):谢谢你,深草……
深草:你怎么了……妈妈……
照惠(用力抱紧深草):……
深草:我都害臊了……
65.“船长”夜总会·内景(夜)
夜总会中央的舞池里,丰子正同一位男客在跳舞。三郎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走了进来。三郎辗转着来到丰子近旁,为了面对着她,只好随着他们的旋转跑来跑去。丰子继续跳着,一边和三郎说话——
丰子:这是做什么?打扮得一本正经的样子?
三郎: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让你高兴高兴的,我的工作已经定下来了。
丰子:哎——终于有地方雇佣你了……
三郎:是个老朋友,要我帮助他做经理助手的工作。
丰子:那好,今天的花销就由你包了。
三郎:从今往后,不会让你和阿惠、武则君再为生活而担心了。
丰子(停下了舞步):哎,我说,这件事你的判断上是不是有什么错误呀?
三郎:我,一定会拚命工作的。
丰子(显出愤愤不平的样子):……
丰子再度与男客搂在一起跳舞。三郎笑嘻嘻地瞄着他们。
66.木造宿舍楼·外景(夜)
三郎捧着一只纸盒子,笑迷迷地走来。
“晚上好”,三郎边走边和邻居家的主妇们打着招呼。
67.宿舍楼内·三郎的房间
丰子正在熨衣服。照惠一边把洗好的衣服叠起来,一边用玻璃球教武则算术——
照惠:二一得一。
武则:二一得一。
照惠:二二得四。
武则:二二得四。
字幕:昭和36年(1961年),春。
照惠:二三得六……二三得六。
武则:二三得六。
丰子:真吵人呐。
照惠被吓了一跳,不再出声了。这时三郎进屋时把纸盒子放在背后。
三郎:我回来啦。
三郎(打开了纸盒子):阿惠,这是给你上中学的礼物。
纸盒里面是一件海军服。
照惠(欢喜地):……
丰子:嘿,爸爸可真大方呀。
丰子边说边收好熨衣服的用品。
三郎(笑咪咪地):……
照惠高兴地拿起海军服左右端详着。
丰子:穿上让我们瞧瞧吧。怎么?这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就在这儿换。
照惠:……
丰子:听见没有,赶快换上让你爸看看。
照惠脱掉了上衣。
丰子:把裙子也脱了。
照惠有些犹豫。
丰子:快点换呀!
照惠脱掉了裙子。
丰子:把衬裙也脱了,没关系。
照惠:……
丰子:叫你脱呢。
照惠:……
三郎:哦……海军服,还是等到开学典礼那天再穿吧。
丰子:我叫你脱掉你听见没有!
照惠:……
丰子:你少在这儿制造什么色情空气!你妈说的话你敢不听!
丰子抄起竹棍就打。
照惠:哎呀——!
照惠捂着额头蹲了下去。
三郎不由自主地抱着武则伏在蹋蹋咪上。
三郎(有些惊慌地):……打她的脸可不行呀。
竹棍被打断了,照惠的前额血流如注。丰子的衣服上也沾了血。
丰子:他妈的!把血都溅到我的衣服上来啦!
她揉搓着衣服,似乎想弄掉沾上的血迹。
照惠的泪水不由得涌出眼窝。
照惠:……为什么,要把我从孤儿院里领出来……
丰子:那也是没办法,把你放在孤儿院里,我也太丢人了。
照惠:……是因为疼爱我,才把我从孤儿院接出来的吧。
丰子:……
照惠:是这样吧,妈妈?
丰子:……我就不想生你……你……我根本就不愿意生下你……
照惠(一下子抱住了丰子):妈妈……
丰子:我被强奸过……你是我被强奸后怀的孕,生你是迫不得已!
照惠:可是,你还是爱我的吧!
丰子:我不爱你!
丰子说着一把推倒照惠拾起打断的竹棍,挥起来又要抽打照惠。三郎挡住丰子,往外推她。
丰子:我不爱你!一点也不爱你!
三郎从丰子的身后用力抱住她。武则用身体护住照惠。
武则:坏蛋!鬼!不许打,不许打!
照惠的脸上血泪交流。
丰子(狂暴地):我一点也不爱你!给我滚!滚出去!
三郎:阿丰!别这样,阿丰!
武则:混蛋!干什么!
丰子(暴怒无法平息):我就是不——爱——你——!
照惠稍稍抬起头,瞄了一眼挥舞着竹棍的丰子。丰子狂暴异常,几乎要从三郎死命抱住她的双臂中挣脱出来。
68.宿舍楼内·洗脸池(深夜)
照惠用菜刀的刀尖顶在自己的喉头,最终不知该怎么办,把刀放下了。
照惠从陈文雄的遗物中取出那把手镜,从破裂的镜子中端详着自己的脸,她朝着镜子做了一个笑脸。
她用手镜反射电灯泡发出的光。
照惠:阿爸……接我来吧……我不哭了……再不哭了……快来接我……你没有死……快来接我吧(把手镜抱在怀中)……
69.XX寺庙·和知家族墓地前(白天)
照惠(49岁)和深草在打扫墓地。
深草: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生下的孩子呀!
照惠:也许,真的是被强奸……才生下的……
深草:她是不是疯了,我的那位外祖母?
照惠:……
深草(看着墓碑):你能得到这个人的庇护,也算是不错了。
照惠:最后,和知爸爸也被她抛弃了……听说,她孤身一人住在公寓里。
深草:……
※※※
照惠和深草沿着墓地中的小路走来。
照惠:找到和知爸爸的坟墓时,妈妈就下了决心……我要把所有被那个女人抛弃了的人,都一个一个地找回来……
深草:可是,你的阿爸早就死了,骨灰也不知在哪儿。从区政厅和医院里都没有得到任何信息……费了这么多时间,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今后该怎么办呢……
照惠:沙鹿……
深草:……?
照惠:这是我阿爸故乡的名字。
深草:你要去那儿吗?去台湾?
照惠:也许只有去沙鹿……我也不知道……
深草:你去吧。也许,外祖父的朋友们把他的遗骨带回老家去了……不管怎么说,去了台湾,应该能够得到一些线索的。妈妈,你必须去!
照惠:……是啊……可能发生过什么事,如果我不去,就不会知道。
深草(点头):……
照惠:为了阿爸……也为了我自己……
70.台北火车站·站前(白天)
摩托车尾部喷出股股黑烟。如潮的行人、如水的车流。照惠和深草拖着行李箱走来。第一次出国旅行的照惠,有些忐忑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71.台北的大街
毫不胆怯的深草大步走在前面。
照惠:喂,你说,这里的旅馆,真的没问题吗?
深草:哎呀,都问了多少遍了。没问题!
72.士林路·夜市(晚上)
照惠和深草走过夜市。
73.XX旅馆·门前
并排停着的出租车。深草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沙鹿”两个字,向坐在出租车里的司机们询问。
深草:会说日本话吗?
司机(汉语):听不懂你的话,去问别人吧。
深草:能听懂日本话吗?
出租车司机摇头。深草有些气馁地走向下一辆出租车。
深草:能听懂日本话吗?
出租车司机摇摇头。照惠站在后边稍远处,很担心的样子望着深草。
深草一脸为难的神色,又向旁边走去。
深草:奇怪……听说台湾以前是日本的殖民地,有不少人会讲日本话呀,可是怎么一个也……
深草仍然在问着出租车司机。照惠有些不安。
深草走近林春常(65岁)的出租车。
深草:会说日本话吗?
林春常(吟诗般抑扬顿挫的声调):若问是否会说日语,我的回答就是“能”……所用之字,虽无季节之词……哦……
深草呆若木鸡。
74.行驶的出租车内
林春常驾驶着出租车。照惠和深草坐在后面的座位上。
林春常(仍然是诗腔):不远万里、历尽艰辛、来到台湾……对不起,我说得不好。
照惠:您说得真好。
林春常:我上过公学。
深草:什么叫公学?
林春常:小学的时候……日本人当老师,教过我们日语。那时,在学校的院子里,有座二宫金次郎的铜像。我还记得“教育赦语”呢。
深草:教育赦语……是什么?
林春常:哎呀,你这个年轻人呐……怎么说呢,说不明白……
75.沙鹿镇公所·门前
出租车停在那里。
76.镇公所·内景
林春常十分费力地隔着桌子与户籍管理员在对话。
户籍管理员(汉语):请你说得清楚一点。
林春常:刚才,我不是已经讲清楚了嘛。
户籍管理员:你说的国语我听不太懂。
林春常:是啊是啊。请尽快帮助查找一下。
照惠和深草很担心的样子坐在一旁沙发上等待。
户籍管理员拿着记录本进了里面。
林春常回到照惠她们身旁。
深草:行了吗?
林春常:抱歉,我的国语讲得不好,对不起。
深草:你不是中国人吗?
林春常:实在抱歉。
照惠:……
终于,户籍管理员拿着一叠文件证明之类的东西走了过来。
户籍管理员:搞清楚了,搞清楚了,以前确实在这里住过一段,现在又移居到别处……
林春常(随声附合):噢、噢、噢。
深草(催促地):知道了?知道了吗?
林春常:噢……噢。明白了,移居到了台北县乔家冈这个地方。
照惠和深草对视着。
77.林春常的出租车内(傍晚)
照惠和深草显得有些疲惫。林春常仍然精神十足。
林春常:我们生下来不久,大人教我们叫“阿爸”、“阿妈”、“阿伯”,上了小学,要我们叫“お父さん”、“お母さん”,战争结束后日本人走了,外省人来了又改叫“爸爸”、“妈妈”……真是,都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深草:叫什么还不是都一样。不过,全靠你,才把时间耽误得这么久。
林春常:噢、噢,实在对不起,为了表示歉意,我是不是唱一首日本歌呀。
深草:唱歌也行!
照惠:明天一大早,我们还得上路。而且,已经知道了那边有亲戚……林先生,明天能不能还是拜托您呀?
林春常:噢,当然可以。
深草(扫兴的表情):……
照惠(长吁了一口气):……
78.原建筑公司(白天)
字幕:昭和39年(1964年)。
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地嘈杂而忙乱,有的职员在打电话。
职员(对电话):还有哇,明天最重要的是得派5名电焊工来。那好,请多关照。
职员挂上了电话。
照惠(15岁)坐在室内一角的接待处接受面试。
面试的主持人就是原建筑公司的社长原哲治(57岁)。他一边微笑一边提问。
原:照惠小姐,请问你为什么来我们公司应聘?
照惠(十分紧张地):是……因为听老师说,贵公司召聘时不用看户口本。
刚回到公司的操作员毫不顾及正在进行面试,叫了声“啊,好累!”
原笑了起来。照惠满面通红。
办事员的声音:回来啦。
79.原建筑公司(数月后)
原(拿起工资袋):你辛苦啦(把工资袋递给照惠)。
第一次领到工资的照惠容光焕发。
原:藤泽君。
藤泽:在。
原:你加了班很努力,给你多加了些钱在袋里。
藤泽:是。
80.房屋租赁中介店·门前(黄昏)
商店街上的扩音器里播放着歌曲。
照惠把店外贴着的租金便宜的房屋情况抄写在本子上。店门突然拉开,中介店的老店主板着面孔探出头来。他瞪大眼睛盯着照惠。
照惠(怯生生地):啊,噢,我在找最便宜的房子……
老店主一言不发,伸手指了指。
照惠(做出笑脸):我会再来的。
照惠连鞠了几个躬,转身跑了。老店主默不作声关上了店门。
81.和知家·门前
一长排木造的平房。照惠精神焕发地走来。邻家主妇加津江正要带儿子去厕所。
加津江:不许拉,可不许拉,听见没有?忍着点儿,忍住忍住。(见到归来的照惠)哟,阿惠,你回来啦。
照惠:回来啦。
照惠走进门边贴着崭新的户名卡“和知”的木屋。
82.和知家·内景
这里的房间比木造宿舍楼多了一间。
丰子(36岁)面朝镜台浓妆艳抹正在化妆。三郎(47岁)对照着账本拨算盘。武则(11岁)在看电视。
照惠(进屋):我回来了。
丰子:你跑哪儿玩去了!下班不马上回家,害得我都没法去上班!
武则关上了电视,出去了。
照惠:对不起……
丰子做好了出门前的准备,然后把手伸向照惠。
照惠(不明何意):……
丰子:工资,发了吧。
照惠:……
丰子(抬手给了照惠一巴掌):赶快给我拿出来。
照惠把工资袋递了过去。
丰子把袋中的钱全部取出,放进了自己的钱包里。
丰子:这是理所当然的,你也不想想你一月得花多少钱呀。
照惠(做出笑脸):……
丰子一看她的笑脸,顿时胸中燃起一股怒火,本已打算出门了却又返身回来。
丰子:告诉你没有,不许这么笑!(一连抽了照惠好几个耳光)不找件东西还真不行,这手打得生疼。
为了找件打人的物件,丰子朝厨房走去。
三郎(无力地):别打她的脸呀,明天,她还要去上班呢……
三郎对此已习以为常,按照习惯,他把正在用的小桌挪到屋角,然后继续他的工作。
丰子抓起一把长柄竹扫帚返回屋内。
照惠想逃出去,但被丰子揪了回来。
照惠:对不起……
丰子:给我过来。
丰子将照惠推倒在地,发疯似地殴打起来。
照惠:哎呀!
丰子:混蛋!白痴!
照惠:对不起。
丰子任凭照惠哭也好喊也好,手下一点儿也不留情。
83.和知家·外景
武则独自呆呆地靠在墙壁上。
照惠的声音: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84.和知家·门前(夜)
照惠用接在水龙头上的橡胶水管冲身上被打的地方,使火辣辣的感觉减轻一些。忽然,她感到口有异物。
她把口中的异物吐在手掌上,是一颗折断的牙齿。
照惠(自言自语):运气不好……运气不好……
武则走过来,朝她做了一个笑脸。然后默默地拿过水管,为照惠冲水。
85.陈家·门前(白天)
这里聚集了陈氏家族的一群人。林春常的出租车开来。车内,照惠和深草留意着外面的情形。
深草:怎么,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在做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86.陈家·外景
出租车停下。照惠和深草惊讶地圆睁着眼睛。然后,母女俩下了出租车。
林春常(得意地):昨天晚上,我和他们联系上了。(诗腔)自万里之遥,涉千山万水,游子终归故里……我们台湾人呐,最看重血缘关系了。
照惠感动得热泪盈眶。
87.陈家·大门前
陈扬晴(76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陈扬晴:我是文雄的哥哥扬晴……你就叫我阿伯吧。
照惠(台湾方言):阿伯。
陈扬晴握住了照惠的手。响起一阵掌声。
林春常(感动):……
深草(不知为何感到有些不协调):……
88.饭馆(白天)
陈扬晴和妻子玉缎(55岁),以及照惠、深草、林春常围坐在餐桌旁。
陈氏家族的人们热热闹闹地占据了其他的餐桌。
玉缎殷勤地劝照惠吃菜——
玉缎(汉语):这个虾蛮大的,请吃吧。
照惠听从了她的话,伸筷子去挟菜。深草也一股劲儿地吃菜。
照惠:那……就是说,谁也没去过日本收遗骨……
扬晴:一直没有得空。
照惠:父亲在台湾的朋友,会不会把他的遗骨带回来呢?
扬晴:如果有的话,他们肯定会把它送到我们这里来。
照惠:有没有可能遗骨被寄放在哪家寺庙里了?
扬晴:在台湾没有,也许,在日本有可能吧。
深草:还说什么日本,在这儿我们都找过好多地方了!
扬晴(盯了深草一眼):……
深草缩了一下脖子。
扬晴:我看,你们还是应该去拜访一下过去和文雄熟悉、同他一起去过日本的人(提高噪音)志明!(把噪音提得更高)志明!
在其他餐桌上就座的陈志明(26岁)走了过来。
扬晴:这是我的小儿子陈志明。就让他给你们当向导吧,他会说日语,你们可以放心。
照惠与陈志明互相致意。
89.饭馆·门前
坐在出租车内的林春常。照惠和深草在同他道别。
林春常:能够找到亲人,真是太好了。
深草:我对那个老爷子感觉不好!
照惠(制止):深草!
林春常:没关系,没关系。我家那个大儿子对阿爸还不是一样……(诗腔)我将乘舟行,寻骨……
照惠:得到您的多方关照,非常感谢。
林春常:再见(挥挥手,开车走了)。
照惠和深草目送离去的出租车。
90.九分附近·坡路
照惠、深草和陈志明快步登上坡路。
91.九分坡路·房屋前
陈志明(向一位老婆婆问路,汉语):市场在哪个方向?
老婆婆(汉语):在上面(指了指)。
陈志明(汉语):还在上面呀。噢,谢谢了。
老婆婆(汉语):不用谢。
陈志明返回照惠和深草等着他的地方。照惠和深草显得很疲乏。
陈志明:说是还在上面呢。
深草:哎哟?!还要往上爬呀!
陈志明快步登上坡路。照惠追了上去。深草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
92.坡路·洗染店前
陈志明在与店主罗传贤(71岁)交谈。照惠和深草站在一旁。
罗传贤(汉语):我和他只是在去日本的船上在一起,到日本以后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陈志明(汉语):太打搅了,谢谢。
罗传贤(汉语):抱歉呐,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陈志明回到照惠身边。
陈志明:他说,只是坐船去日本时在一起,以后的事情不清楚。
93.九分·坡路(黄昏)
步行而来的照惠、深草和陈志明。
照惠:现在咱们去哪里?
陈志明:去向父亲报告,然后,送你们回旅馆。
照惠:可是,我们快没有时间了。
陈志明:交待好了让我这样做的。
照惠:明天,还是到我父亲的朋友家去拜访吗?
陈志明(生硬地):我哪知道。
深草:我说哥哥,咱们之间都是亲戚,说话和气一点难道不行吗?
陈志明:我只是受人之托,来给你们当向导的。
深草:你讨厌我们?
陈志明:那得看从哪方面说了……
深草(生气):……
照惠沉默不语。陈志明转身大步走去,照惠和深草跟在他的后面。
94.街道
照惠和深草顾不得天下着雨,仍然跟陈志明继续她们的寻访。
95.淡水附近(白天)
照惠和深草望着铺张的葬礼仪式。
深草:这是什么呀!简直就像开业庆典。等咱们找到了爷爷的遗骨,能不能也搞一次这样的仪式呀。
照惠:……
陈志明(从人群中出来):他已经作古了。
深草:这谁一看都明白。傻瓜。
照惠:深草。
陈志明(看了看记事本):咱们就去下一家吧。
三个人一起走了。
96.坡路
陈志明、照惠、深草走下长长的台阶路。
深草:他那个本子上记的,真是和爷爷有关系的人吗?
照惠:只能一?
1.虐待女童的段落过于真实疼痛,触目惊心。哪怕直到最后,我依旧对母亲虐待女儿的缘由无法理解和释怀;2.女儿乞求母亲的爱,而母亲是否也在乞求他人的爱?
虐待小孩子的地方看得真是咬牙切齿,不能理解这种人要孩子做什么…表演是看点,女性情感的刻画非常细腻。贵贵一如既往的苏破天际,简直是中国人专业户啊
成长与寻父(骨灰)两条线索平行展开,但最终她还是要“遇见”母亲。童年的阴霾毕竟难除,但多年后面对苍老的母亲,还是会道一句“要健康地活着啊”。母亲虽恶,但有他的“抛弃”在先。电影有些拖沓,小演员演技不错。
有些人因为缺爱而变得残忍,有些人因缺爱而更多地付出
我用九分真换你一份心
如此现实向的影片,就如用利刃划过早已是血淋淋的伤口一样痛彻心扉。很明显母女二人之间的“爱”是根本不存在的。两人早已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乞爱者”看似是不断追寻乃至远赴台湾的女儿,实则也是早已“死去”的母亲。影片通过一对母女的爱恨纠葛实则也是在隐喻台湾与日本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关系。原田美枝子一人分饰差异如此巨大的两角也能如此驾轻就熟,让人着实佩服。
8 脸盲表示电影看到2/3才发现女主一人饰两角;表面是亲人间的羁绊 深入则为日本与台湾的历史羁绊;战后社会混乱到五六十年代经济好转 即便如此个人依旧必须靠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小津说过孩子出生就结下了悲剧的亲子情结 东方人想要挣脱这份沉重的羁绊恐怕是一辈子的事业吧
双线并进,一方面在寻找父亲中溯源寻因,一方面在回忆中与母亲和解。只是很奇怪,如果母女关系是在影射台湾与日本的关系,那么由日本拍出来,岂不是太吊诡了?
【其实,因为“穷”】日本当年黑市地摊的黄金时代终结,是造成本剧情感纠缠的本因 https://www.douban.com/note/794403553/
难忘的,类属于最好梯队位置的剧作电影。母女之间的相爱相杀,不止是乞爱,更多的还有二战后台湾与日本之间的关系。(拉片 with Tracy)
她就像所有孩子一样,无论自己受到多大伤害,都不希望谁受到惩罚,只希望自己得到善待,然而就像在这场母女孽缘之中乞爱一样,两样都成奢望。结尾处从母亲撩开她的刘海触到疤痕开始我就一直在哭,母亲带着五味杂陈盯着她的背影,而她始终不曾回头;心照不宣的两不相认,真是绝妙的处理。
这部故事片里居然看到了迄今为止最逼真的一人两角同镜。不过的确是的,许多时候,想再见只是为了想要道别、放下。(注意片末的农田劳作镜头,这部片子和90年代的许多癌症、故人、邻国主题片一样,都是90年代“自我寻找”潮流的一部分
结尾是败笔。不知道是不是翻译有误,我看到版本是,父亲因为生病离开母亲。这解释不通。听说另一个版本是母亲打照惠,父亲才抛弃母亲。回忆部分真的疼,照惠期待从母亲那里得到肯定和温暖,换来的却是突如其来的毒打,伸出去的手被烟头烫伤,她还是选择信任,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让母亲满意,就能得到爱。镜子前的梳头,殴打后的肯定,她仿佛看到了希望。信任的重建有多难,难过让一个孩子相信她的母亲不可能爱她。请不要说那是爱。
她妈妈从来没有被男人真正爱过,直到遇上她爸爸,而这从天上来的爱,她最怕的就是失去。漂亮的女儿无疑对妈妈来说,是来抢夺爸爸的爱的。这就是她那样虐待女儿的心理根源?!
最喜欢女儿骑车载着女主,女主把头抵在女儿背上问她:“我是个好妈妈吗?”还有女主最后从妈妈的理发店走出来,发现妈妈从店里出来,停下了脚步,不过只停了几秒没回头就继续往前走……这段戏的处理真是挺不错。到最后没有相认啊,但大概真正放下了~
台湾部分看得比较囧特别是那些完全听不懂的国语(包括台语)。就算知道原田美枝子一人饰两角我也真认不出来,主要亮点是在一众女角吧,包括几个童年少年的演员也很不错,年轻的野波麻帆到是太年轻了没啥感觉。母亲对男人女儿对母亲,一辈子都在乞求的爱
残忍的母亲,善良的女儿,上帝给的荒谬组合,隐忍绵长的悲伤故事。幸好有女儿的角色从头温暖到尾,要不然很难坚持看完这个电影。小时候得不到母爱,一生都是乞爱者。惨惨寒门风雨夜,彼时有母不如无。就差一句道别,让她介怀了半生,和“死去”的母亲道别,也和乞爱的自己道别。
最后剪发一场戏处理的太好了,还好没有以哭天抢地的方式来释怀,真正的以痛吻我报之以歌,两代人都是一辈子都在乞爱,但我确没有忘记爱的能力,女儿最后那句可爱真的暖酥了。回台寻根的一段更是把场外因素道全,这个小岛不也是永远都在乞爱么
即使从小备受虐待也改变不了女儿对母亲的爱,亲情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听到女儿最后在理发店的那段自白忍不住泪目。原田美枝子一人分饰两角真是完全看不出来,不仅是演技问题,长相都找不出相似点,好奇最后理发店那段戏怎么拍的。这片女演员从小孩到大人,一水儿的都是美女,野波麻帆的泳装真惹人注目。
电影获得好评还是原田美枝子的表演占了一半,剧情什么的老套,野波麻帆青春幻彩,可惜获得一个新人后流入平凡,导演更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