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矫情
昨天看完电影,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朋友圈好评如潮,可我觉得这样的影票实在矫揉造作。同样是装B,可与王家卫导演的《一代宗师》(编剧之一便是本片导演)的境界相比,相差实在太远了。恰好看到一篇我很认可的影评,引用过来给大家参考,也权当是表达我的感受了……
以下文字转自“澎湃有戏”:
影片散场之时,我听到某观众两字直白的评价:“矫情”。
矫情和拗造型其实是必需的艺术创作态度,艺术家干的都是矫情的事。有的矫情得好,比如王家卫,观众大部分能懂,所以他专注描写人与人之间的疏离爱欲二十年。即使近些年新作故事支离破碎,面对《一代宗师》,观众也不得不承认那画面都美得像画一样。
观众懂了。
《师父》的问题恰恰是故事条理清楚,人物立场清晰,但感觉上却很拧巴。剧中人的处事方式说不出哪里有怪异之感。其实《师父》也不少《一代宗师》那样的凝练金句,徐老师也是《一代宗师》的编剧之一。比如上文所提“一道疤够你荣耀一生”,或是“我是一个门派的全部未来”,或是小宋佳表达自己立场“男人对女人不重要,女人过的是自己的生死”。
这都是些强调自身价值的绝决台词啊……相比《一代宗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或是“有的人成了面子,有的人成了里子”,所差别的在于前者有劲而无情,后者情意皆存。
观众懂不了《师父》里的人物。
所有的武林宗师都是阴谋算计、尔虞我诈,观众发现之前从没有导演把争名夺利的故事演绎得那么超凡脱俗,还能口口声声都是为了门派和武林大业。也许在徐浩峰导演的历史研究中,民国武林确实已经集体堕落到了欺世盗名、摇摇欲坠的境地,但他褒贬不定的暧昧立场却仍妨碍了观众去真正理解剧中描述的武术界真相,去同情任何一个武师。
传统武侠片中“侠”的意境和追求在《师父》中荡然无存,精神内核的萎靡是拗着造型说的那些金句也无法提振的。《师父》是一部精致的武打片、武术片,有招有板,却缺乏拿得住的大气韵。《绣春刀》在价值取向上除奸臣报社稷的伦理观即使传统,也要比《师父》更易获得观众的理解和认同。
所以徐浩峰注定是一位怪才,一位江湖中的异人。若是片面追求武学招式,而忘记了学武之心,缺乏对人伦常情的观照,那最后无非是在错误的方向上越走越远,走火入魔。
<图片1>
海报中的造型恰是蒋雯丽自始自终在剧中的样子,微微抬头,始终(且只有)一副表情!!!
蒋雯丽剧中装B的角色,换做国内该技能登峰造极的教主来演,岂不更惟妙惟肖???
【完】
2 ) 淡淡的哀叹
“师父”如今是一个近乎消失了的称呼了吧。连尊敬的意味都在日益减少。逝者如斯,今日之况,早在100年前就展露无余。《师父》讲述的就是这样的故事。
《师父》中,陈识南拳北来,他想要在天津开宗立派,建立武馆,传授些真实的拳法。但作为外人,要想在派系林立的天津立脚,必须要按规律来,这个规矩就是踢馆。《师父》中天津的武馆有18家,新人要想在天津开新馆,必须踢掉8家才行。通常,有人能踢5家就不错。还有,按照规律,即便成功,踢了8家,等于是打败了一半天津的武林,这会让天津的武林抬不起头来,所以踢馆胜利的人是不能留在天津的,就是说胜了也是白胜。于是,真正想要踢馆的,就不能自己出手,往往需要培养一个徒弟,让他去踢,踢赢8家之后,徒弟离开天津,师父可以留下开馆。而且,这个徒弟还必须是天津人,天津人容得下天津人,可以不杀了这个弟子。
于是,陈识收了天津脚行的耿良辰为徒,让他来完成自己的抱负。这期间,他秘密教授耿良辰武术,自己又得装成贫民,以木匠活为生,还娶了起士林餐厅的女招待赵国卉为妻,以掩饰自己真正踢馆的意图。所以,《师父》里的“师父”是一个极具讽刺意义的称呼,陈识收了耿良辰,是基于利用,因为即便是耿良辰胜了,也非伤即残,成为陈识的牺牲品。而耿良辰则仅仅是利用陈识的武术,靠近师娘,扬名立万。这里的师徒关系,相互利用,相互倾轧,甚至爱情也只是完成利益的手段,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利字。真正的传统,已经崩塌,三纲中的“子为父纲,妻为夫纲”都已经变味。形成了极为浓厚的反讽意味,一个沦落中的中国,蜕变中的中国,呼之欲出。
但是,这还不是最坏的,陈识利用了耿良辰,利用了赵国卉,他所追求的,依然是传统内的胜利,想要在武林之中混出名堂来。但是历史的发展,早已超出了陈识的理解之外,即便他踢馆成功了,却依然发现他无法完成自己的夙愿。因为,新的力量诞生了,那就是代表了政治力量的军方。武林斗来斗去,都没有什么意思,尤其是西方的火器兴起,在强大的现代武器面前,冷兵器时代的各种刀枪剑戟又算得了什么?武术,对于运动潜力的发掘,在《师父》中的郑山傲看来,还不如西洋的一个普通舞蹈做得好。如果西方人对肌肉的掌握更强一些,那么中国人就只有挨打的份了。就像现在随便一个拳击手,就可以秒杀中国的武术大师,郑山傲猜得没错。在郑山傲看来,武术的发展,只能将其转化成技艺,导入到军队中去,才有可能发挥出更大的意义。这一点,不仅郑山傲有所发现,军方也发现,于是军方想要收编整个武林。陈识所有的努力,在强大的军方面前,都不过是一种儿戏。这种发现,让陈识感到震惊,也感到绝望。
还有,陈识毕竟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机器。他利用了耿良辰,看到了耿良辰的死亡;利用了赵国卉,看到了赵国卉以后悲惨的命运,心有不忍,他升起自己柔软的一面,毕竟他是传统中人。于是,一切都变成了悲剧,眼看着别人为了你而牺牲,自己想要的又无法得到,这种痛,痛得锥心。《师父》最后戛然而止,留下的正是这样的一个悲剧的架子,让观众在心中去补齐。
《师父》骨子里说白了还是有种传统武侠片的模样,除了通俗的民间交杂着江湖的那些事迹外,动作场面的设计的确相当一流,踢馆时的过招、师徒间的过招、郑山傲和陈识间的过招、陈识救妻的过程,包括算计耿良辰的一段,一招一式干净利落、直击要害、毫不马虎,看得出花了功夫,费了心血。
不是花里胡哨的走马观花,而是实打实讲效率、讲技术、将武义、讲头脑的真功夫,打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最后巷中看着陈识一路过关斩将,小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为他捏了把汗,虽说没有港式的飞檐走壁、花拳绣腿来得那么的养眼,但在凌厉讲究的设计剪辑下,直击那出手不凡、干脆有力、以实力服人的画面看着绝对过瘾。
3 ) 重现北洋时代“全民武侠”的6个细节
1,起士林西餐厅
起士林的面包随便吃。这个场景贯穿了电影的多个部分,金士杰非要廖凡硬吃个八个面包才肯答应帮他,廖凡正因为吃太多免费面包而被小宋佳注意,最后小宋佳和廖凡闹掰又回到了起士林做服务员,廖凡依旧用吃面包来引起她的注意,起士林就成了片中地下党接头的交通站一般。
这个餐厅当年在天津很有名,袁世凯做寿都请起士林做西点,据说因为后来黎元洪的蛋糕更大,袁世凯又逼着起士林做了个更大的。
起士林老板是德国人,所以做的东西基本是德国风味,这个餐厅一度名冠京津,所以电视剧版的《茶馆》里,王利发为了改良,给老裕泰茶馆添点新玩意儿,王掌柜就去了趟天津,去起士林喝了咖啡,可见当时的京津,想尝上好西餐,唯起士林莫属。
2,白俄
片中有好几段,廖凡和金士杰在俱乐部看白俄舞女,露着修长的大白腿跳舞(各种腿的特写镜头,可见导演徐浩峰也是个彻底的腿控,连后面比武都不忘了安排一个穿开衩旗袍露大腿的女武行)。
在当时中国(北洋政府时期),北平,天津,上海,哈尔滨等城市有大量的白俄。所谓白俄,就是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以后,红军布尔什维克推翻了沙皇,原来的沙俄贵族和拥护沙皇的军阀和部下们,很多都跑到了比较晚解放的西伯利亚,最后流亡中国,因为相对于红军,他们是白军,所以叫白俄,后来的什么白匪军白色恐怖都是从这来的。
白俄女人往往受教育程度高,热爱艺术,但又不会什么手艺,所以当舞女甚至去青楼的也就很多。不过当时娶白俄似乎是很正常的,写过名篇“开大炮兮轰他娘”以及命令过关公大战秦琼的山东军阀张宗昌就有白俄老婆,因为他年轻时去符拉迪沃斯托克卖过豆腐(我觉得现在北漂都不算什么,你看那时候广东人漂南洋上天津为了发展咏春,四六级都没过只会卖豆腐的山东人一漂就去了俄罗斯),然后就娶了个俄国老婆,当然张宗昌的老婆人种太多,刺杀伊藤博文那个朝鲜英雄安重根的妹妹,最后也被张宗昌收编了当老婆,我估计他家晚上吃饭基本就是东北亚六国会谈地干活。
当然,白俄不只有女的,也有男的,但是当过白匪军的他们身为战斗种族,除了战斗也不会什么,所以大多晚景凄凉,被称为“穷老俄”,评剧演员老白玉霜家是开妓院的,就专门接待“穷老俄”。
3,蜀山剑侠传
廖凡最后在火车上,翻看那本沾了耿良辰血的《蜀山剑侠传》,他觉得似乎愧对于徒弟,这也是为什么他最后杀遍武行总爆发的原因。
不过这个多少有点出入的是,耿良辰在租书摊上出租《蜀山剑侠传》,按片中背景大约应在北洋时期,当蜀山一书其实是诞生于抗战时期,不过可见导演对这本书之爱,把它向前移了几年。
蜀山的作者是还珠楼主,是个四川人,所以他以峨眉派为主线写的这个武侠小说,这个小说最大的意义,就是它开创了中国现代武侠小说的一个宗派,就是奇幻武侠,人都会飞,一扬手就能把一座庙推平,武侠脱离了血肉之躯的生理束缚,成了超人,又回到了唐代聂隐娘一伸手从脑袋里揪出一把刀的神奇境地。
至于被李安拍成电影的《卧虎藏龙》,原著作者是北京满族人王度庐,他那个派别的武侠小说就老实很多,追玉娇龙,追了大半夜也没追上,都没穿超人的裤衩,飞檐走壁也是不能超速,严格按照交规来的。
顺便说一句,我们今天耳熟能详的降龙十八掌,就是诞生于蜀山剑侠传,后来被金庸借用了到射雕三部曲里。
4,火烧红莲寺
片中天津武行大聚会,说不唱堂会改放电影,放的就是《火烧红莲寺》,我记得在影院中看到这一段时,很多人笑,因为觉得那一小段黑白电影很搞笑,老和尚手中发出白色光波,好像天马流星拳。
这就是张石川在1928年导演的武侠电影《火烧红莲寺》,这个片子的风格和蜀山剑侠传很像,飞来飞去,手发光波,完全是中国古代版的圣斗士星矢。
因为是黑白无声默片,所以放的时候是要有伴奏的,有些地方,还会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加演点大鼓曲艺之类能说话的,给大家解解闷,叫“影后加演”。
这个片子推动了当时的武侠电影风潮,而且有很多技术创新,比如今天大家都知道的吊威亚,就是这个片子拍武侠飞来飞去时,研究出来的。因为太火了《火烧红莲寺》拍了18集之多,这时,国民政府觉得满大街演武侠电影怪力乱神,太不像话,就禁止再演武侠电影,于是,《火烧红莲寺》第19集跑去香港拍的,也直接影响了后来的香港武侠片。
5,南北之别
片中有个细节很搞笑,廖凡被天津武行算计,死到临头,他缓兵之计,假装要留下技艺,结果拔腿就跑,蒋雯丽对坐成一排、穿着长袍的天津武行们说:南方人,不可信。
这种南北之别的话,以及背后的想法,绝不是片中蒋雯丽的随口一说,而是当时社会的一种普遍想法,也就是说,全民都是地图炮。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光绪年间,维新变法,恭亲王奕忻评价康有为和梁启超的四个字:广东小人。就是说这两个人不可信,其实背后所反映的是当时北方农业文明对沿海地区商业文明的一种不信任。
所以在电视剧版的《茶馆》里,王利发对李三爷,你说康梁闹腾什么呢,他两个南方人怎么会懂咱们京城的事情?
所以,清朝之后,中国历经了太多的南北之争,南北议和啊,什么北伐啊,迁都啊,当然有人喜欢用各种主义来解释,但说是南北之争也并不为过,从河南人袁世凯,河北人冯国璋,到安徽人段祺瑞,东北人张作霖,北洋政府的核心几乎就是北人治北,这也是为什么孙中山这个一口陈奕迅口音的人,到了北京只能面对一帮子最佳损友,只能爱的呼叫转移,孤掌难鸣、最终故去的原因。
所以在《师父》这个片子里,廖凡其实就是一个武行版的孙中山,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些天子脚下的北方人对政治和权谋的熟稔和炉火纯青,他的武术虽然可以连踢武行,最终却败给了权谋。里子面子,反复捣腾,眼花缭乱。
包括蒋雯丽在片中对廖凡说的那句,让你见识北方的刀,也有此深意。
6,鸳鸯钺
片中最后,廖凡打遍天津武行,伤人不杀人,然后戴立忍坐个自行车就过来参与围剿,他对廖凡亮出了一样非常奇形怪状、四面都是刃的兵器——鸳鸯钺。
说到鸳鸯钺,必须提到一个人物和当时的武行之外的另一个行当。人物是童林,他就是武侠世界中使用子午鸡爪鸳鸯双钺打遍武林、最终创立无极门的人。
童林这个人物当然是虚构的,他出自长篇武侠评书《雍正剑侠图》,创作者是生于北京的著名评书艺人常杰淼,这部长篇武侠评书讲的是童林帮助雍正铲除武林败类的故事,这个书最初的文字版本,就是连载于《新天津报》等天津报纸,上世纪90年代,单田芳把它改编成了评书《童林传》,家喻户晓。
同在《新天津报》连载过的武侠评书,还有天津著名评书艺人张杰鑫创作的长篇武侠评书《三侠剑》,这部书的主题和《雍正剑侠图》非常像,都是江湖英雄帮助朝廷,平山灭岛,铲除武林败类的故事,主旋律色彩都十分浓重,而且反对台湾独立,维护大清朝祖国统一和领土完整,这就和香港电影中清朝官员动不动就是僵尸那种意识形态截然不同,这也是南北意识之别的一个体现。
从《蜀山剑侠传》、《卧虎藏龙》为代表的武侠小说,到武侠电影《火烧红莲寺》,再到武侠评书《雍正剑侠图》和《三剑侠》,可见当时的社会上各种文艺曲艺中,武侠这个门类的分量之重,之受欢迎,再到天津19家武馆遍地开花,报纸上也是霍元甲的故事,可以说,那几乎是一个全民爱武侠的时代。
4 ) 只说师娘好吗?
这部电影里面,我最喜欢的人是师娘,一个天津女子,她端庄美丽,一身旗袍更是衬出民国佳人。想起宫二,不能说徐皓峰跟着王家卫学了些什么,但这一次《师父》里的女性角色比起《倭寇》里几个舞台风的不知所措的新疆女的确好很多。点映见面会有人问起导演的“异族女子情结”,导演一脸无辜的说,我可是为了你们才加入这一元素的,(说能激起人的冲动有很多,异族情缘也算一种。)谁知你们都不领情。喂喂!明明就是徐导您自己的恶趣味好伐?
师娘迷人的地方在于那种随你雨打风来去,她孑然一身恬淡,是真正“甜处安身,苦处花钱”的人。一个陌生男子突然出来说要娶她,她嗤笑,说自己应是被巴西男人看中带回国去种可可的命。后面廖凡说要带她走,她拒绝,说“这不是我最好的命”。这是个聪慧的女人,命运抛给她的,她全都接得住。之后便再不矫情,谈条件,要逛街,吃螃蟹。和陈识的云雨之欢也都是畜生般的生理冲动,不是调情,是需要。张爱玲说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源于一场交易的两个人诚实的很。
“嫁过了,谢谢你”婚姻对于她来说可能也只是种仪式吧,“不求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床上他双手合十制住她,说“我是这个门派的全部未来”,是坦白,也是致歉,身上有事情没完成,利用她做掩护,但对这利用并不后悔,只是抱歉。
后来他要给徒弟报仇,为她安排一切,她说 “也就嫁过你一个,真报复,我认了。”给了她全部的家当,让她去火车站,但她却意外的出现在武馆的斜对面一家面包店里坐着,寡淡的神情好似活过了几世轮回,再激不起半点波澜,平静的说着这样深情的话:今天我求一个人活着,这个人离我200米,我心念不强,再远,怕不能应验。当他破门而出,她不顾一切追上去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意。“你是神的一手安排。”他于她或许是兵荒马乱中伸过来的一双手,抓住了,不要再放开。
追到火车站到底是错过了,面对蒋雯丽饰演的武行帮派老大,她余惊未定一脸风尘,说:他的事,我担了。
真是高贵。
5 ) 侠客的沉重肉身
(文/杨时旸)
冲着武侠片的名头来的人可能要失望了。即便《师父》拿到了金马奖的最佳动作设计,但它也不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武侠片”,或者更精确一些说,它绝不是一部大多数普通观众心中想象的那种武侠片。它的打斗部分其实很少,动作很小,缺乏表演性,闷,冷,有些点到为止又有点装模作样。而更多的人对于武侠片的欣赏是来自于那种具有排演性的武打动作,那些花哨的交手,交织错落的躲避与攻击,飞天入地。但问题在于,某种程度上说,那些不是武打而是舞蹈。那些武侠片其实是一种硬朗和热血的歌舞片的变型。
直到后来,人们有意识地消解掉那些不可思议的动作,把武术更加引领至格斗,那些拳拳到肉的动作才具备了现实主义的气味。但是中国的武侠片,更多的还是强调着浪漫主义的底色。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热爱武侠的徐浩峰用《师父》重述或者说还原了武侠。那些人都不再空中飞舞,永远也无法脱离地心引力,这部电影中的所有武林中人都有着沉重的肉身。徐浩峰其实更像一个学究、考据家和研究者,他曾书写过众多有关武林的故事,或真或假,也研判过中国武侠片的源流,对那些一个个飞天动作背后隐藏的、中国人的深层焦虑都有着冷静甚或冷漠的观察。所以,当他自己掌镜,他无意中就把影像变成了文本。相比于《倭寇的踪迹》中的那些枯槁,《师父》其实已经有趣得多。但是即便如此,它还是更像一本书,而不是一部电影。他剔除了有趣的一面,戏剧化的一面,冲突的一面,只是不知道这做法中有多大比例是他有意为之。
按照电影架构来说,《师父》讲述的无非是民国时期天津的武林故事,一些圈内近乎怪癖的江湖规矩,一些人情险恶,一些性命的断送与义气的伸张,但仔细看看其实这些都是幌子,就像那些打斗的动作是幌子一样。《师父》讲述的就是时代转折,以及这时代转折之前一瞬间人心的慌乱。
人之于一个时代,有些恰逢其时,有些终成炮灰。我们应该换个角度看待《师父》当中的一个个武林中人,他们只是时代布局下的角色。就像大机器时代来临时的产业工人,自己的存在感开始剧烈晃动,晃动得人心早已散掉。
时代车轮滚滚向前,武术就成了一个笑话,维系着空架子,几乎代言着落后的生产力,尚未坍塌但又摇摇欲坠。而从事武术的人,就更像一个个笑话,保持着诡异的规矩和自以为是的体面的同时,也早就洞穿自己终将被时间吞噬的命运。就像金士杰说,武术的未来在军界。你看,军阀来了,武侠有什么用?火器来了,拳脚有什么用?军阀是权力、是体制,是集团性力量;武侠是散漫、是个人,是流浪式的存在,田园牧歌被取代了,浪漫主义被取代了,个人散漫的生活状态被取代了。金士杰临走,留下了众多护具,说要让军人穿上训练用,武林中的人和术等于都被搅散了,金士杰挎着洋舞女去国外种可可,留下的用具和技术被体制收编了。黄觉穿着军装去比武和切磋,该做的事,他最后还是做成了,后来前去武馆参加活动,被一群武行的人围攻,拍案而起的人很快又都坐下了。他们表演了一下人神共愤的侠气,很快就变回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乖巧。
这电影中的几股力量都有意思,脚行、武行、军界,各有各的规矩,但这三种人的等级属于依次晋升,赢的,最终还是处在鄙视链顶端的人。
武林其实是不存在的,某种程度上说,它就是一个想象共同体,一群三教九流的人,在业余时光中操练一些把式,有一些获得了名声,建立培训机构以此谋生。如此而已。而很多人将这一切精神化、意义化,与受众一起共构成了一个有着特殊精神追求的小圈子。其实更像是失意者对失败生活的精神遮羞布。世界在技术层面上不停精进,中国在幻想层面上耀武扬威,所谓你有大炮,我有神功之类。这一点,如果能用真正冰冷的理性去看,就无比让人心酸。我们无法追赶上世界的潮流,我们就连学习和仿效都不去做,而是自己建立起一个独立而魔幻的幻想世界,在其中鼓舞自己的士气。所以,除了把那些武林人士描述成飞檐走壁,举手夺命的高深莫测之人以外,武侠还一直强调某种气节,所谓侠气和侠骨。但在《师父》中,这一切也都被取缔了,甚至其中的人都做着与侠骨相悖的事。
《师父》中的每个人差不多都有点蝇营狗苟。金士杰说着念及武林的话,最后挎着俄国舞女去了南美种可可,用自己半生名声换了几张房契银票,他哆哆嗦嗦就着阳光翻来覆去地看;廖凡背着工具箱早出晚归,和媳妇啃螃蟹,缠绵悱恻,想着让徒弟踢馆之后,自己才有机会把南方小门派传下去,看着好像有点为了大义忍辱负重,但实际上,也都是算计着让别人成了牺牲品,自己得道;更不用提他来到天津,在起士林和金士杰商量着改变武行的办法,其实那也都是交易和密谋;蒋雯丽装腔作势的摆门面,但其实也是在各种势力之间钻营,她早看清楚大势已去。
所以,从道义的角度去看,这其中没什么人真的有道义,廖凡的徒弟,最后倒是接通了道义,他身上插着刀追着车的方向向天津跑了50步,跑到了死。几个军人看到了他的奔跑,也看到了他的道义,但又怎样呢?车里都是血腥味,他们说,“抽根烟,去去血腥味。”血腥味散了,武林也就散了。
其实,到最后显出道义和精神光芒的,好像都不是那些真正意义上的武林中人,反倒是被莫名卷入的人,最后也没得到任何好下场,比如廖凡的徒弟,一个混混儿误入武林,成了牺牲品;比如宋佳,有自己的命,想嫁个男人改一改这命,但最后还是孤身一人茫然无措。廖凡最后显得不管不顾,意气用事得倒像是还了武林的魂,但终究也挽不回整体意义上的败势。
时代的车轮滚滚压过,有人螳臂当车,有人顺势逃遁。你很难是说那里面的人哪些赢了,哪些输了,但确凿的是,哪些活着,哪些死了。
6 ) 后武侠时代的江湖
什么是江湖?
十年前,在那部横空出世风靡大江南北的武侠题材情景喜剧《武林外传》中,满怀壮志誓言闯荡江湖的“女侠”郭芙蓉反复追寻。
什么是武侠?
无非刀光剑影、恩怨情仇,倘若格局大些,直须再加上一句“家国天下”方可概况——看惯了港式武侠的我如是解读。
周末的午后、城市中心繁华商城的电影院。徐皓峰武侠,上座未满。意料之中。其实如果事先向我详述这种风格的精髓,或许我也是拒绝的(笑)。毕竟作为一个并未研读过当代武侠新作的人来说,我心中的武侠早已与“浪漫”近似等同。她是飞檐走壁刀光剑影;她是情仇难断仗剑走天涯;她亦或是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为民与国共存亡。武侠,武侠!纵使世事险恶,武侠的世界里怎可独缺一位正气凛然的侠士?武侠,是成年人的童话,纵然这一份“浪漫”的偏执于我似乎已所剩无几。将现今这一风格的作品归为“后武侠时代”,说白了也不过是我个人的装腔作势的一家之言。
然而以上的这些都不是本片的主题。题为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当我以为标题应当这样解读时,影片却并没有向我们讲述往昔经典武侠中常有的因师徒关系而滋生的恩怨情仇。一个武学天才,是一个帮派的全部未来。没有师徒情深,有的是扬名立万对功成身退。什么是江湖,人心即是江湖。徒儿是师父的棋子,毁掉一颗子成就一盘好棋。何况这棋子,只是个卑贱的“小人”,一个已无家可归,初时拜师只为看美貌师娘一眼的本地浪荡子。不要以为我是以批判人性的心情在叙述这段剧情。时势造英雄,然而这不是一曲英雄的赞歌,不是英雄,就没有人能超越自身所处的时代囹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江湖一日,请守一日本地的规矩。军阀割据,外敌频侵,靠拳脚功夫长枪短刀对抗洋枪洋炮的美好愿景在《黄飞鸿》一类的浪漫武侠中已是稀松平常。但这里是武侠纪实文学:民国津门,武行联合、封闭排外、规矩森严、不教真的。纵使开篇老江湖提出要振兴民族绝技的伟大构想,终究也将沦为师徒算计、门票斗争下的牺牲品。蒋雯丽一句话说的好“好日子不多了,既然如此,何不能多享一日是一日?”何须再去追究竟是谁为谁准备了徒弟,谁布局吃掉了谁的棋子?规矩,才是这里真实的主题。
外来者为树立门派出卖了自己的徒弟,老江湖地位显赫却终被徒儿算计了一世的声名。“武行的未来在军界”倒不如说军界看中了武林这块肥肉,没落的武学门派除了拱手献上,也并没有什么实质可行的抗争对策。干的是不光彩的勾当,诸多看起来礼仪兼备的规矩不过是当家者口中的“装装样子”。你看,其实在时代的现实面前,人与人之间的剧情往往没有什么浪漫可言。以个人对抗群体,以群体对抗时代,热血亢奋的那种表达是观众热爱的模式,却未必写实。徐皓峰的武侠,讲究的唯一个“真”字,后武侠时代,演绎的是你我当下的真实情境。
影片拍得范儿十足,选角更是精准到位。看惯了电视剧里多以东北大妞形象示人的宋佳,多半会被此处的风情绝艳所迷倒。影片的对白简洁、干脆,多数韵味十足的台词也出自她所扮演的师娘之口。“这不是我最好的命,我最好的命是在餐馆遇见一个巴西人,然后嫁到南美种可可”“你要回广州,我不跟你”“天津女人,不外嫁”“这辈子嫁过了,多谢你”还有最终那一句“我男人犯了事儿,我担着”。连片中另一位气场强大掌控津门武林,多以男装示人的蒋雯丽都数次对男主表态“你女人漂亮”。一个能使另一位成功女人赞赏的女人究竟有多美,光靠想象难以一言蔽之。
男主是一身男人气十足的硬汉影帝廖凡,功夫戏份完成得踏实到位,配得上最佳动作设计的指导,令本片的纪实武侠显得诚意十足。有了绝色佳人,有了功夫硬汉,若你以为这里即将上演一段风花雪月铁汉柔情的纠葛,那又错了。一见钟情,无关风月。师父需要住平民区,有女人要养,方能掩护自己作为门派全部未来的动向。爱吃螃蟹的师娘,旗袍、素衣,繁华、俗世,淡然相随,可作为民国时期傲气的天津女人,她过的是自己的生死。
颠覆了港式武侠,再无关乎浪漫。徐皓峰的江湖里多的是北方武术的大气与硬朗。高手较量,写实但不血腥。摒除了飞檐走壁腾空飞跃的招式,点到即止却扎实凛冽的力量往来反倒成为本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切实观感。
早在十年以前,当各种恶搞文化与玄幻、仙侠等时为“非主流类型”一切伴随争议冲击我们视野的时候,多元化的当代文学影视氛围之形成已成大势。金古温梁之后,文学领域的武侠已愈渐颓靡,其中伴随着多少武侠迷的流逝,我不能断言。虽然在国际电影市场上,中国功夫依旧在某种程度上与本民族文化休戚相关,而经年累月层出不穷的单一模式武侠电影却良莠不齐。个中落差,纵使身为伪武侠迷,亦倍感唏嘘。像《师父》这样的影片,拍得个性十足,票房却仍然注定难有作为。没有什么屌丝逆袭等大众喜闻乐见的剧情反转,亦没有盖世英雄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壮志豪情。单纯写实讲述特定时期武林的现实故事,恐怕难以引起最大范围观众的共鸣。镜头和场景美术方面,虽大气带感,却确实更具有电视剧质感,这恐怕与幕后班底的构成有很大关系。然而在我看来,瑕不掩瑜。商业时代的泡沫影片那么多,独树一帜,观后若有回响,足矣。
武侠业已没落,江湖尚存于心。就算某天,文学界再无一人写武侠,现实的江湖,你我仍旧辗转徐行。
片子好不好?好,很好。喜欢不喜欢?不喜欢。徐浩峰独辟蹊径,自成一家,但我感觉就是一位邪派高手,非王家卫、李安这样的名门正派路数。所有角色都有像是导演棋子,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文艺调调、硬桥硬马功夫片、小说戏剧式的叙事……每句台词每个动作都憋着股劲儿,让人看得不放松,难喘气。
“这道疤,我留的,是你这辈子的荣耀!”这部电影从此爱上天津!
无规矩,不方圆;坏规矩,如缰锁。守规矩的,是庸人和蠢货;破规矩的,是强者和聪明人。所谓传统,成也规矩,败也规矩。需要传承,亦须颠覆。乱世的江湖,更见人心之险恶;逝去的武林,都在文人的笔端。
差不多就是我的年度最佳了吧。极具风格,包括故事、台词、动作设计,和王家卫相比,在影像和配乐方面稍嫌不够精致。冷、硬、利落,消失的武林的大环境,动了情搏了命的小人物,全部中意。
三星半。仍然是徐皓峰味道的武侠电影,所有人都端着演,端着说话,造成一种距离感。不过这个故事很有趣,有阴谋,有爱情,有牺牲,也有义气。而那些武学、门派、规矩之类的讲述,也一如既往的知乎体和科普范儿。让你看到更多的不同。结尾巷战犹如怪奇兵器展
忽如一夜直男来,奇淫怪趣大腿开。
在那个年代,规矩很重要又很不重要······动作戏必须给360个赞,特别是片尾的那场巷战简直就是经典~宋佳不愧是影后,那演技啊·····穿旗袍演民国女子简直就是一祸水啊·····实在是让我这一女子都为之倾心啊·····
这样的功夫打法配上这样的剪辑,看上去更加的稳快准很,剪辑也给功夫带来另一种不一样的风味,一个大写的爽。表面上还是处处规矩的江湖,人物都要端出一股范儿,只是人物之间的感情始终上不来,就像功夫或者踢馆一样,一切很凌厉,一切又都冷冰冰的,没情绪始终也就少了情感冲击力。★★★☆
不会配乐就找个日本人啊,规矩都不懂。
依旧是徐皓峰式仪式感镜头与演员调度及写实武打设计,只不过这次终于用对了地方,观赏性和娱乐性显著提升,点映场笑点密集。前半段讲规矩,后半段讲气节,人物和故事都好看。剪辑利落巧妙,台词有风韵而不装逼,各式冷兵器一口气看到爽,动作设计精妙绝伦,铁质音响如在耳畔,看完只想拍掌称快。
动作干脆利落,台词有底蕴。文武齐全,年度最佳!
装逼两个字,一横一竖;装好了站着,装不好躺下。徐皓峰能站着装完一部片也不容易。世上规矩已太多,电影里的规矩居然更多,何必呢?民国题材真是电影宝库。
三部开宗立派。这部成功踢馆。期待徐老师下一部更大成本的制作,能够弥补一下这一部的些许制作上的遗憾。
这应该是我看过的最有意思的武打片了——恰到好处的舞台化、人物的卡通化及剪辑的程式化制造出了极具趣味的超现实画风,将圈子的仪式感、动作的韵律味和戏曲的表现力都发挥尽致。最后十八般兵刃统统上场的巷战堪称经典。唯一美中不足:廖凡毕竟不是练家子出身,身形沉重不服人。小宋佳惊艳。4.5星。
徐浩峰的电影,人物性格本来就是短板,找这些熟脸来演怎么看怎么怪,配乐太low更是完全出戏
真刀真枪的肉搏,三两下高下立断。妈呀宋佳太美了。旗袍粗布都气定神闲,条儿太顺。男人打天下,女人的天下在方寸之间。茶汤铺子姑娘救耿良辰,二话不说就拔匕首,帅死了。蒋雯丽为守住男人家业,蛇蝎心肠还是帅。这些女人活得好利索好迷人,爱上了,“他犯的事,我担着。”
制作上去了,恶趣味依然在。不掩饰对大洋马的喜爱,不掩饰几欲在每个带女人画面当场喷发的直男口味,依然是练家子、老规矩和民国武林那点破事,这次多了点编剧上的阴谋悬念。本以为溜之大吉就烂了尾,结果刀阵大法还是挺满意,当做视觉上的奇技淫巧也好玩啊。败在人物像兵器,还是没感情。
动作架势有板有眼,各种兵器五花八门,画面唯美清新,却并不沉闷。
廖凡有种粗糙的肉欲感,宋佳有种刚硬的妩媚态,蒋雯丽有种豁朗的柔韧劲,金士杰有种笑隐的沧桑气,黄觉有种闷骚的纨绔风。很合眼缘的五个人同框,期待值略盖过影片风貌。角色像是捏浮在画纸上,有钝感,缺少一点浑融。
北京电影学院教务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