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电影剧本
文/〔美国〕瓦特·伯恩斯坦
译/黎力
五十年代初,由于中国革命的成功和世界人民民主力量的胜利,美国以参议员麦卡锡为首的一股反动势力吓破了胆,发出一片歇斯底里的反共叫嚣,竭力鼓吹“冷战”,并成立了所谓“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它的主席就是麦卡锡。该委员会对一百四十余名美共党员、著名学者、作家、艺术家、导演、演员等等,进行了所谓“调查”,制造了“黑名单”案件,众所周知的好莱坞“十人案”便是其中之一。凡上黑名单者,便失去一切就业机会,凡拒绝“调查”者,便以蔑视国会罪被投入监狱。这便是五十年代初在美国猖獗一时的、臭名昭著的“麦卡锡主义”。本片导演马丁·里特和编剧瓦特·伯恩斯坦等都是“黑名单”的受害者。
影片《替身》就是以真实事件为基础,揭露“黑名单”和麦卡锡主义的,很多地方甚至是作者们的亲身经历。
《替身》一片的编剧和导演是长期合作者。他们在十年以前就共同讨论过拍摄一部有关黑名单的影片的问题,并已着手拍摄,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拍拍停停,一直未能实现。当有人问里特,什么时候开始有拍摄这样一部影片的念头时,他回答说:“从‘黑名单’案件发生的时候就有此打算了。”
《替身》公映以后,曾在美国国内外引起很大反响,它尤其受到美国青年人的欢迎。1977年,本片在德黑兰国际电影节上曾获“最佳影片奖”。评论界认为影片不是以痛苦,而是以幽默来表现它的主题。在美国,影片引起了争论,而争论双方却都对它横加指责:一方认为它大温顺,揭露得很不深刻;另一方则认为影片是颠覆性的。
这个剧本是从苏联《电影艺术》杂志(1978年10月号)转译的。
译者
银幕上映出五十年代美国黑白新闻片镜头:参议员麦卡锡的婚礼;朝鲜战争——飞机投弹;防空演习;装饰着旗帜和彩带的城市大街——隆重欢迎美国驻朝鲜部队总司令返回美国;新牌子小轿车广告;杜鲁门总统在军人簇拥下观看新坦克演习;体育场——人们向著名垒球运动员乔·迪玛若祝贺;玛丽莲·梦露在敞篷汽车上向群众颔首微笑;拳击师在炫耀自己的筋肉;时装模特儿在展示当令的游泳衣;艾森豪威尔总统与名流们在一起;微笑的“1952年美国小姐”;坐在轮椅里的残废军人们在欢迎乘轮船从朝鲜归来的士兵们;举着“营救罗森堡夫妇”标语牌的游行队伍;罗森堡夫妇坐在警车上;欢迎复员的士兵;在装甲运输车中一个军官让孩子坐在自己的膝上……
作为画外音,弗兰克·辛纳屈拉演唱的《怯懦者》始终伴随着这一系列新闻镜头。
美妙的神话有时会变成现实,
你也会碰到同样的事例,
假如你永把童心保持,
因为你自己深深知道,
你不易变得目光短视,
假如你永把童心保持。
当梦想蓦然消失,
你不禁哑然失笑,
随着时光的流逝,
生活将愈加令人珍视,
即便爱情姗姗来迟,
也不会使你久伺。
你或许还不懂得,
永把童心保持,
远胜一切珠宝钻石?
或许只有当你变成白发老臾,
你才会发现生活给你的报酬,
你才会懂得,最大的成功应当是永把童心保持。
歌唱完了,新闻镜头也随之结束。
画面变成彩色的。霍华德·普林斯坐在小吃店的收款机前看报。女招待莫利走过来,把账单和钱递给他,霍华德收下款,同女招待调情,然后把找头递给她。这时霍华德的朋友阿尔弗列德·米勒出现在门口。
阿尔弗列德:你好,霍华德!
霍华德:阿里,上帝!……
两位朋友互相拥抱。
霍华德: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怎么没有先打个招呼呀?
阿尔弗列德:没什么事,我只是来看看。
霍华德:我费了多大劲儿才说服这些蠢货关掉足球赛呀!
在酒吧间的柜台后边,坐着另一个女招待玛尔葛。霍华德发现她,决定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这……这是阿尔弗列德·米勒。我的朋友。他是一位出名的作家——电视编剧。对(阿尔弗列德)这……这是玛尔葛,出名的女招待。”
阿尔弗列德:你好。
玛尔葛:非常荣幸。
阿尔弗列德转向霍华德:
“你听我说,我想趁午饭之前,你们这里顾客不多,我们到什么地方去走走,下下棋或者玩点别的什么。”
霍华德(考虑了片刻):行呵。喂,玛尔葛,你能替我一会儿吗?
玛尔葛:可以,霍华德。
阿尔弗列德:自然,如果你不太忙的话。
霍华德(离开收款机):为了你,这是哪儿的话?
他穿好上衣,便同阿尔弗列德一起朝门口走去。玛尔葛在收款机前坐下。
阿尔弗列德搂着霍华德的肩膀。
“见到你多么高兴!”
霍华德:我也一样。
他们走过柜台,酒吧侍者叫住了霍华德:
“喂,霍华德!”
霍华德:什么事?
酒吧侍者俯身在柜台上,压低声音说:
“基德·海夫林与巴西里奥的比赛押注的情况怎么样?”
霍华德瞟了阿尔弗列德一眼——他不愿意在朋友面前谈这种事情,但他仍旧回答说:
“八对五……海夫林领先。”
酒吧侍者:我押巴西里奥五分。
霍华德(记下来):好的,一言为定。
他和阿尔弗列德朝门口走去。
阿尔弗列德(笑着):你还是这个老样子。
小咖啡馆里一个供下棋用的房间。霍华德和阿尔弗列德坐在棋盘两旁。霍华德在考虑棋局,阿尔弗列德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
霍华德抬起头来。
霍华德:该你走了。
阿尔弗列德(没有注意棋盘):霍华德,我不能继续工作下去了。
霍华德:嗯,怎么回事?(他用一个手指在额角旁转着)创作上碰到困难啦?
阿尔弗列德:我上了黑名单啦。
霍华德:噢,好极了……但是你自我感觉良好吗?
阿尔弗列德:我觉得可怕极了。
霍华德:你身体好吗?除了你的溃疡病。
阿尔弗列德象告诉小孩子一样地对霍华德解释说:
“人家不会再买我的剧本了。我上了黑名单。你懂得这是怎么回事吗?这是一个名单……它在制片厂,在电视台,在广告部,如果你在名单上,你就被贴上了标签,你就不能工作。那我健康不健康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霍华德:得啦,当然不一样。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上了黑名单呢?
阿尔弗列德(无可奈何地):我同情共产党。
霍华德吃了一惊。
“可你不是一直就同情他们吗?”
阿尔弗列德:可是,现在,这可不那么时兴了。
霍华德责备地摇摇头。
“你听我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要小心一点。(叹息)好啦,你能向法院控告谁呢?”
阿尔弗列德:谁也告不了。谁也不承认有一个黑名单。就是说,他们只是说,你的剧本不合适,不能用。你知道吧,事情就是这样……
女招待给他们端来两杯加奶鸡尾酒。
霍华德决定争取主动权。
“这样吧。我认识一些小伙子。当然,不完全是小伙子,但是只要给五十块钱,他们就会把随便哪一个人的腿打断,而且再不会来纠缠你。”
阿尔弗列德:我不需要这个。
霍华德没有泄气。
“那么你需要钱吗?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知道有一种股票,现在牌价很低,但是很快就会上涨。”
阿尔弗列德:我需要另外一个名字。
霍华德:我明白啦。
他默不作声,思索着,嘴唇微微颤动。
霍华德:唔,唔,拉巴波尔特·阿尔弗列德——阿尔弗列德·拉巴波尔特。(他突然想起来了)阿尔诺德·拉巴波尔特!
阿尔弗列德叹了口气:
“假名字不行。他们知道我们经常改名换姓。我需要一个真人,霍华德。”
霍华德忧愁地点点头,突然间,他明白了阿尔弗列德说这番话的意思。他脸色豁然开朗。
霍华德:啊,当然啦。
阿尔弗列德:要一个他们能相信而我也信得过的人。
霍华德:自然罗。
阿尔弗列德:你听着,我本来不想求你做这件事,但是……
霍华德(打断他):你本来要求谁呢?我会生气的。
阿尔弗列德:那么,谁也不能知道这件事,只有你和我。
然而霍华德并不需要任何解释。
霍华德:什么时候开始?
阿尔弗列德:等一等,请等一等。你至少应当弄明白,你所参与的是什么事情。
霍华德(有点结结巴巴地):你……你不是想在你的剧本上署我的名字吗?
阿尔弗列德:不那么简单。我写剧本,然后以你的名义送出去……他们买这些剧本,明白吗?
霍华德(满怀信心地):好极了。
阿尔弗列德:然后他们要会见作家。
霍华德:那又怎么样呢?
阿尔弗列德:那你必须到那里去,真的当作家。
霍华德显然不理解阿尔弗列德担心些什么。
“那我就做作家好啦。有什么问题呢?这个我能做,而且我愿意做。我是你的朋友,而你有了麻烦。否则要朋友有什么用呢?”
阿尔弗列德:可是,在我们今天,为了朋友也会给自己招来麻烦的。
霍华德(意味深长地):生活就是冒险。
霍华德和阿尔弗列德走到街上。
阿尔弗列德:我会报答你的,霍华德。
霍华德:什么,什么意思,报答?这是怎么回事?让朋友拿钱?
阿尔弗列德:每个剧本百分之十,不必多说。你需要钱,你老是负债……不然,我反正也得支付文学经纪人那么多钱。
霍华德:百分之十?
阿尔弗列德:稿费的百分之十。
霍华德:那你一个剧本能得多少稿费呢?
阿尔弗列德:嗯,七百五十到一千美元。(他耸耸肩膀)这取决于播映情况。
他继续向前走去,霍华德则呆若木鸡地站住了。然后他朝着阿尔弗列德的背影喊道:
“回家去写你的吧。你的麻烦没问题啦。”
水果摊。登尼站在货架前。他非常生气,几乎是朝着站在他跟前的霍华德喊叫。
“喂,你蘑菇什么呀,啊?”
霍华德竭力想使他平息下来:
“不要生气嘛。我会给你那份钱的。”
登尼(不理他):你揽下赌注,你输了,所以你应当付钱。
霍华德:你怎么,不信任我呀?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却口吃起来,登尼打断了他:
“你别气我啦,听见吗,霍华德?咱们早就一块儿共事,所以你别气我啦。”
他抓住霍华德的下巴,霍华德挣脱出来,从摊头上拿起一个苹果,一溜烟跑了。登尼忙着转身去招呼顾客。
毛皮服装店服务部。霍华德同他哥哥麦耶走进来。他们边谈话边从缝纫机桌台中间穿过。
麦耶:我不明白你怎么搞的。你的工资花到什么地方去了?是不是扔在抽水马桶里抽走了?
霍华德:不,我……我听说有种股票,似乎一切都很正常,所以……所以我也想碰碰运气。
麦耶:什么东西把你吸引到交易所去的?干么你不来问问我?我知道行情。你把工资扔进抽水马桶以前,也该先来问问我呀!
霍华德顺从地表示同意:
“好的,下一次我一定先来问你。”
他们经过试衣室。
麦耶继续教训他说:
“霍华德,霍华德……你是怎么搞的?如果爸爸妈妈知道,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辗转不安的。”
霍华德心不在焉地听着。看那样子,这一切他早已听惯了。他一边走着,一边伸出一只手去拧了一把时装模特儿,她发出一声尖叫。霍华德追上正朝自己桌子走去的麦耶。
霍华德:我……我……我还不了解自己究竟擅长什么,你知道吗?但是一切会很快改变的,麦耶。
麦耶:你一直是个聪明孩子。而我,我受过很多教育吗?你本来能进大学的……可是你却仍旧是个白痴。(他从桌子里拿出支票)这回要多少?
霍华德(急切地):唔,六百。
麦耶怀疑地望着他:
“你在电话里说四百。”
霍华德:对,我知道。四百,只够我还债,然后我又一文不名了。我都记着帐哩。
麦耶(严厉地):说四百你就拿四百吧。便宜不能太多。我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啦,霍华德。我有我自己的事情。你知道,现在养活一大家子要多少钱吗?你知道,雇一个裁衣工人要多少钱吗?
霍华德:是啊,谢谢……谢谢……
麦耶不听他,打断他说:
“你要是知道自己的才能,倒也罢了,就算我给你投点资。”
霍华德:可我一直在工作呀,麦耶。
麦耶:就你那个鬼工作呀?你还把这叫做工作呀——可惜了你那份天分!
霍华德:我想,我很快就会使你大吃一惊的。
麦耶把支票递给霍华德,慢吞吞地、严厉地说:
“我一本正经地跟你说,靠别人总是不会长久的。你自己去游泳,要不然就淹死吧。”
霍华德的房间。陈设简陋、邋遢——床没有整理。电话,收音机,桌子,霍华德坐在桌旁记录着无线电广播的贝尔蒙特公园的各场比赛的结果。
广播员的声音:五百美元。得胜的马是密斯脱特夫,得胜骑手是威廉·波兰德。发奖按6.90、3.60和2.90……
电话铃响。霍华德置之不理。电话铃响了又响,霍华德没有去接。广播员宣布了最后的数字,霍华德失望地挥挥手,最后拿起了话筒。
霍华德(气忿地):哈啰……啊……谁找他?谁呀?弗洛伦斯·贝列特?你是个什么模样?
他听着,突然之间,他改变了声调,微笑着,原先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华德:啊,是……是……我——一点不错。我是霍华德·普林斯,作家。不,真的,是吗?是,他们很喜欢吗?当然……当然……不……我能来,白天方便点,因为我……你知道,我每天晚上写作,因为晚上清静些。好的……太好了。星期二,合适。好,一点钟。
他挂上听筒。
电视摄象场。机械师用小车推着一架监视器,监视器的屏幕上映出“老金牌”香烟广告。广播员念广告的声音:
“是的,‘老金牌’香烟已经有二百年的生产经验……”
机械师走过手足无措、左顾右盼的霍华德身旁,霍华德招呼他:
“对不起,弗洛伦斯·贝列特在哪儿呀?”
机械师边走边朝舞台深处摆摆头:
“喏,那个长头发的。”
霍华德转过身来,看见在舞台后部站着一个披着黑色长发的姑娘,在她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稍微有点秃顶和留着黑胡子的人,这就是制片人费尔·萨斯门。两个演员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读剧本。正当霍华德朝他们那边张望的时候,萨斯门和弗洛伦斯离开演员们朝他走来。他们边走边争吵着。
弗洛伦斯:我不去对他说,费尔。你是制片人,请你自己去干你的肮脏勾当吧。
萨斯门:赫奇只要去跟这个人说一下就行了。
弗洛伦斯(激怒地):为什么他必须这样做说真的,这个坏家伙是个什么人?只是因为他为联邦调查局工作吗?什么时候才能不必向他说好话呀?什么时候这一切才能结束呀?!
萨斯门:这对赫奇本人有好处。
弗洛伦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呀?我最不喜欢这一套了。
萨斯门:谁喜欢呀?我也不喜欢。
弗洛伦斯:那你就应当想个办法。
萨斯门:可惜在电视台不是我说了算呀。
这时候,他们发现了霍华德。他站着,决不定是否要打断他们。
萨斯门(对霍华德):你有什么贵干?
霍华德:我是霍华德·普林斯。
萨斯门(不解地):谁?
霍华德不吭声,尴尬地看看萨斯门,又看看弗洛伦斯。弗洛伦斯替他解了围。她笑容可掬地伸手给霍华德。
弗洛伦斯:你是霍华德·普林斯吗?你好……我是弗洛伦斯·贝列特。我很高兴你能来。
她转向困惑地注视着她的萨斯门。
弗洛伦斯:费尔,这就是霍华德·普林斯,作家。(对霍华德)费尔·萨斯门,我们的制片人。
萨斯门恍然大悟,满脸堆笑地向霍华德伸出手来,霍华德握住手。这时弗洛伦斯向坐着的演员们走去。
霍华德(迟疑地):你好。
萨斯门:对不起,我一下子没有想到——霍华德·普林斯。你写的剧本非常好。你原来躲在哪儿呀?我们查遍了资料,可是关于你的情况完全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好象就这么突然冒出了个了不起的作家。
霍华德本来准备好应付类似的问题,但他毕竟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我是新近才开始写作的。”
萨斯门高兴地摇晃着头。
“是呀,他妈的,剧本太精采啦,你还有吗?”
霍华德(神色慌张地):你开玩笑吗?
这时候,弗洛伦斯同两个演员朝他走来。
弗洛伦斯:普林斯先生,我想介绍你认识一下史蒂夫·帕尔克斯,他扮演戏中的主角……
帕尔克斯同霍华德握手。
帕尔克斯:出色的剧本。
霍华德:非常感谢。
弗洛伦斯:……这位是赫奇·布朗……
赫奇嬉笑地打断她:
“演他自己。”
弗洛伦斯责备地瞥了他一眼。
“演讲故事的人。”
突然,赫奇凝视着霍华德的脸,喊叫起来:
“霍维!霍华德·普林斯!他们终于从监狱里把你放出来了。”
他拥抱霍华德,差点儿把他勒死。
赫奇:亲爱的,亲爱的……
霍华德几乎被赫奇的强壮的肩膀完全遮住,他彬彬有礼地笑着,象一个很懂得玩笑的人那样拍着赫奇的背。赫奇继续呜咽地说:
“亲爱的,我一直等着你。我始终忠实于你。这么长久……”
萨斯门一直面带幸福的微笑:
“你们认识吗?”
赫奇突然离开霍华德,一本正经地说:
“我是生平头一次看见他。”
然后他又转向霍华德:
“说真的,普林斯先生,这是第一流的剧本。”
霍华德:谢谢,非常感谢。
帕尔克斯和赫奇走开,弗洛伦斯和萨斯门引着霍华德慢慢地向另一边走去。
弗洛伦斯:我们时间不多了,普林斯先生,因此我要求你尽快来一趟。你的剧本,当然啦……
萨斯门打断她:
“稍稍长了一点,霍华德。”
弗洛伦斯:长四分半钟。
萨斯门:我建议删掉第一幕中厨房那场戏。不知道你有什么意见……
弗洛伦斯断然插进来说:
“我认为这不对。我觉得最别扭的是派出所那场戏。(对霍华德)你一定会同意吧?”
霍华德始所未料,一时不知所措。他用手比划着,竭力想摆脱困境。
霍华德:是啊,也许。哦,也许不。这取决于对你所说的“别扭的戏”如何理解。
萨斯门转向弗洛伦斯,显然是在继续进行某种先前的争论:
“得啦,派出所那场总还有点暴力。”
弗洛伦斯:我又不是说整个删掉。我只是想可不可以把它缩短。你以为怎么样,普林斯先生?
霍华德沉重地叹气。萨斯门和弗洛伦斯急不可耐地注视着他。
萨斯门:怎么样?
霍华德点点头,指着弗洛伦斯说:
“对。”
萨斯门和弗洛伦斯面面相觑。
弗洛伦斯:什么“对”?
霍德华:你们知道,我……我认为,这个……呃,呃……我认为,这个,她……这里有许多不同的方面。你们知道,我……这个……呃,呃(他找到了出路)……我不能不经过考虑就马上回答。你们知道,因为我认为,这样做无论对你们或对演出,都是不负责任的。
这一席话使萨斯门很满意:
“霍华德,我知道,删节自己的剧本是令人不偷快的,但是电视毕竟是电视。请你自己决定,自己删吧。我不是那种随便槽塌别人剧本的制片人。(郑重其事地)我是相信定本的。”
霍华德(同样郑重其事地):完全正确。
萨斯门:明天早上我需要剧本。祝你顺利。
他走开了。弗洛伦斯胆怯地转向霍华德:
“我真的非常喜欢你的剧本。”
霍华德的神气劲过去了,一下子又感到不自在起来。他把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装出漫不经心的神情回答说:
“是吗?非常感谢。”
弗洛伦斯(非常真挚地):我所读的大部分……我是说,在你的剧本中,有一个深刻的含义。这是一个描写人的剧本。
霍华德(以原先的语调):嗯,我……我这样想,假如你打算描写人,那就要描写得象人。
他望着弗洛伦斯,两人愉快地笑了。
办公室。两个女秘书坐在桌子前。一个女秘书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她拿起话筒。
“自由调查公司。谁呀?请等一等。”
她拿起内线的话筒。
亨涅西的办公室。亨涅西坐在桌前。这是一个体格匀称的中年人,目光犀利而严峻。
从对讲机里传来女秘书的声音:
“电视台的汉普顿先生。”
亨涅西拿起话筒。
“亨涅西。是啊,汤姆,是啊,当然啦。(拿起纸和笔)什么名字?霍华德……”
亨涅西不是一个人在办公室。赫奇也在这里,这时候,他站在那里望着墙上的照片。
亨涅西:你有他的地址吗?他的社会保险卡的号码呢?我要调查他。不,完全没有困难,汤姆。为了这个,你可是得给我钱哩。(瞧瞧赫奇那边)是,对啦,他恰好在我这儿。我相信,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
在说这一席话的时候,赫奇突然转过身来,但亨涅西已经说完了。
“我一旦打听到普林斯的底细,就给你打电话。你也如此,汤姆。再见。”
他放下话筒,转身向赫奇:
“对不起,布朗先生。”
赫奇的脸上立刻泛起笑容。
“赫奇。所有的人都叫我赫奇,就象家里人一样。”
亨涅西的严峻与赫奇的欢快形成了鲜明对照。
亨涅西:我不能向你作任何保证,你明白吗?如果你对我实说,也许我能帮助你。
赫奇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说:
“我对您实说。我很乐意这样做。”
亨涅西:问题在于,布朗先生,你都干过些什么?
赫奇(急切地):我什么也没干过。我是一个演员。
亨涅西:什么也没干过?
这个似乎是无害的问题使赫奇一下子神情沮丧起来:
“六年以前,我参加过‘五一’游行。”
亨涅西默不作声。
赫奇(叹了口气):我订了《工人日报》(注1)。但是我没有看,一个字也没有看。它从邮箱直接进了垃圾箱。
亨涅西仍旧沉默不语。
赫奇(推心置腹地):我只不过是想跟她睡觉。这个姑娘……这个共产党……她有一个大屁股……
亨涅西打断了他:
“我对你的性生活不感兴趣,布朗先生。”
赫奇笑嘻嘻地纠正说:
“赫奇。我对您实话实说吧,这个姑娘,她就是祸首。”
亨涅西看了看摊在办公桌上的文件:
“那么她也是使你在保卫西班牙共和国请愿书上签名的祸首喽?”
赫奇(装出惊讶的神情):我签了吗?
亨涅西:还有在战时呼吁援助俄国的请愿书呢?
赫奇(欣喜地):可是我们当时是站在一边的呀?
他知道这个论据帮不了他的忙,便继续坚持说:
“这个大屁股姑娘……她就是祸首。这是实话。”
亨涅西:那就是说,你是受骗上当啦?
赫奇: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我才说。你需要我写书面材料吗?
亨涅西:这应当由你自己决定,布朗先生。
赫奇再次纠正他:
“赫奇。”
亨涅西(不理他):要老老实实地交代,不然就毫无意义。
赫奇满不在乎地摇摇手:
“说句真心话,您别生气。我是个演员。我懂什么叫政治?我一生都在演戏。全国各地的人都写信给我(一屁股坐在窗台上)……”
亨涅西打断了他:
“用你自己的话给我写材料吧,布朗先生。写你是怎样受骗的,你现在怎么想的。”
赫奇一下子从窗台上站起来:
“我反对。百分之百反对!”
亨涅西(厉声地):你记得参加那次游行的还有谁?谁让你在那些请愿书上签名的?
赫奇(哀求地)这是老早以前……
亨涅西:好好想一想。真心诚意,这是关键,布朗先生。任何人都可能犯错误。一个人嘛,只要真心悔过……
赫奇站起来,严肃认真地说,并以手势来加强他的语气:
“我真心悔过。”
亨涅西:给我写信,布朗先生。我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他拿起笔,开始写什么,这表示谈话已经结束。赫奇垂头丧气地朝门口走去,突然,他的脸上又泛起了微笑。他转身向亨涅西,显然想讨好对方:
“我可是没有跟她过夜……”
亨涅西写着,没有抬头。赫奇叹了口气,朝出口走去。
电视摄象场。导演坐在工作台前,背后站着弗洛伦斯和萨斯门。
导演对着麦克风说:
“好,大家准备……现在距离开始发射还有三十秒钟。请让我们看看你们开头的镜头。一号摄象机。”
电视屏上闪现出画面。导演继续说:
“好。二号——好。三号——请高一点。把画格提高一点。就这样。”
他以宁静、平淡的声调说着。弗洛伦斯和萨斯门显然很激动。
导演:好象……好象很好。就这样——注意。好啦。准备——现在要熄灯啦。好,好,熄灯。
灯光熄灭。
导演:好象不错。
开始计算最后几秒钟。
“十……九……八……”
趁导演计数的时候,最后的准备工作完成了——麦克风打开了,备用摄象机推过来了,需要的镜头装好了。
导演的声音:……三……二……一。三号摄象机开始。
三号摄象机的红灯亮了,工作台上监视机屏幕上出现了赫奇穿着工装的画面。
赫奇:这是我的“巨型中心”,千万个故事将在这里开始和结束。滑头赫奇知道所有这些故事。今天,我为你们准备了另一个故事。
阿尔弗列德·米勒的书房,阿尔弗列德坐在写字台前望着电视机。
赫奇:记得吗,上星期你们笑得太多啦。今天,你们也许该哭一哭啦。你们自己看“巨型中心”吧。我呢,我要去乘我的出租汽车了。再见。
他哼着曲子,走出镜头。画面换了——现在屏幕上是一间卧室。墙上挂着一张穿军服的年青小伙子的照片。床上睡着一个人。房间深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乔!……乔!……”
麦耶的住所。麦耶、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坐在午餐桌前,他们被电视节目深深吸引住,甚至忘记了吃午饭。麦耶的妻子眼睛里噙着泪水。
屏幕上是乔的脸。他以恳求的语调说:
“爸爸……爸爸……这一共才四千美元。这没有什么,我两年以后还你。”
导演的声音:似乎不错。一号摄象机——特写镜头。
屏幕上出现特写镜头——哭泣的乔。
导演的声音:准备,渐隐。
机械师:字幕前三十秒。
这时候,摄象场里电话铃响。弗洛伦斯走去接电话。
弗洛伦斯:第十二摄象场,是呀。(她的脸上泛起了幸福的微笑。她注视着萨斯门,他不再神经质地咬手指甲了,而是关切地望着她)谢谢。我也这样想。真是了不起。谢谢。
她挂上话筒。
萨斯门:谁呀?
弗洛伦斯没来得及回答,电话铃又响了。萨斯门奔过去,但弗洛伦斯抢在他前面。
弗洛伦斯:第十二摄象场。
她听到回答后,用手掌捂住送话器,瞪大了眼睛,把话筒递给萨斯门。
弗洛伦斯(喃喃自语):上帝呀!
萨斯门接过话筒,神气十足地回答,但不能掩饰自己的得意。
萨斯门:哈啰。是呀,谢谢,是,非常感谢。唔,唔,唔,是,我转告大家。
他挂好话筒,转向所有在场的人。
“好啦,我看我们押的马押对啦。”
电话铃又响。
弗洛伦斯抓住话筒。
“第十二摄象场。”
霍华德工作的那家小吃店。电视屏幕上浮现出字幕:“电视剧,编剧霍华德·普林斯”。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喊叫声。霍华德坐在收款机前,谦逊地微笑着,人们拥抱他,拍他的肩膀。
阿尔弗列德·米勒的住所。字幕:“编剧:霍华德·普林斯……”阿尔弗列德关掉电视机,在写字台前坐下,把打字机拉到自己面前。
豪华的餐馆。弗洛伦斯和霍华德坐在一张小桌旁。女招待往一只高脚酒杯里倒酒。
弗洛伦斯:我一般在午饭后不喝酒。喝了酒我就想睡。
霍华德:是吗?为什么你午饭后不睡一会儿呢?
弗洛伦斯:因为我有工作。
霍华德:嗯,那么,你知道,我想,我想我们星期日晚上最好上哪儿去走一走。我认为,这样会好一些。
弗洛伦斯犹豫不决地低下头。
霍华德(急不可耐地):好吧,你不喜欢星期天,那么,星期六怎么样?星期五怎么样?其他任何一天呢?
弗洛伦斯露出十分困窘的样子。她凝视着一旁,胆怯地解释说:
“霍华德,我应当告诉你……我有小伙子啦。”
霍华德:不,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你结婚了吗?
弗洛伦斯:不,但是我有小伙子啦。
霍华德:那又怎么样?你是不是说,你不能同时与两个小伙子交往呢?
弗洛伦斯忧郁地点点头。
霍华德(迟疑片刻):是吗?好吧。可我还是要对你说,什么时候咱们到什么地方去走走……你别把他带在身边。
弗洛伦斯笑起来。
霍华德:好吗?得啦……他是干什么的?他是谁——作家吗?
弗洛伦斯否定地摇摇头。
霍华德:他是谁——音乐家吗?他是谁呀?
弗洛伦斯:交易所经纪人。
霍华德:经纪人?是吗?(装出一种体惊的神情)你知道,真有意思。
弗洛伦斯(严肃地):他非常好。
霍华德:是呀,我没有反对的意思……每个人都做他能做的事……你知道,我……我想问问你,你……你看了我的新剧本没有?
弗洛伦斯(诚恳地):非常好。
霍华德:是吗?
弗洛伦斯:比上一个还要好。
霍华德(自信地):那你看下一个将会怎么样呢?
弗洛伦斯:我非常兴奋,我亲眼看到了一个新的天才的诞生。我能不能向你提一些有关个人的问题?
霍华德:当然可以,上帝保佑。
弗洛伦斯:为什么你这么迟才开始写作呢?
霍华德坐在椅子上,显出惶惑不安的神情。
“嗯,因为……呃呃……写作……(咳嗽)……对不起……对不起,必须积累经验……而且……应当写,而生活——这就是经验……所以,我应当,你明白吗?积累经验。”
弗洛沦斯(非常认真地):你觉得城里怎么样?你住在这里吗?
霍华德:是的,我住在这里,但是我是四海为家的。你知道,我当过拳击师,当过海员,为了学习写作,我什么都干过。
弗洛伦斯忍俊不禁。
霍华德(起初装出委屈的样子,后来他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你不相信我吗?
弗洛伦斯:难道非相信不可吗?
霍华德:不,我可真是浪迹天涯。你呢?
弗洛伦斯圆睁双眼:
“我没有浪迹天涯。”
霍华德:是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你老家在哪里?
弗洛伦斯:康涅狄格州。
霍华德:噢,是这样……这很好哇!
弗洛伦斯点点头:
“至少是非常讲求礼仪的。我受过良好的教育。在我们家里(她俯身靠近他,继续耳语)最大的过失就是大声说话。”
霍华德:是吗?在我们家里,最大的过失是买东西不讲价钱。
弗洛伦斯格格笑起来。
霍华德:你们大概老是笑吧?
弗洛伦斯:你说谁呀?
霍华德:你和你的经纪人呗。
弗洛伦斯迟疑地:是啊。
令人尴尬的停顿,幸好侍者走过来,把菜单递给他们。弗洛伦斯谢谢他,重新转向霍华德:
“你写女人写得这么好,你这么了解她们。”
霍华德不愿意把谈话往这方面引。他打着哈哈,搔着鼻子,装出仔细看菜单的样子。
“这儿都是现点的菜……”
然后,他突然合上菜单。
霍华德:怎么样,明天晚上如何?
弗洛伦斯:我得告诉他一声。不过我不知道,我好象还拿不定主意。
霍华德:那就让我们随便上哪儿去一趟,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拿定了主意没有。
弗洛伦斯笑了起来。
霍华德:为什么,你笑什么呀?
弗洛伦斯:你太突如其来啦。
霍华德:嗯,可我遇到你也是突如其来呀。
书店。售货员贝尔特和霍华德走近柜台。
贝尔特:你还自称是作家呀?现代美国文学是从《赫克伯里·芬》开始的,傻瓜。
霍华德:是吗?
贝尔特:这是海明威说的。海明威怎么样?你熟悉现代文学吗?(他一本本地找书)福克纳……舍伍德·安德森……费兹吉拉德……
霍华德:好的,给我……给我……呃呃,呃,给我两本海明威的……和一本福克纳的。
贝尔特从柜台上拿书。
“福克纳……海明威……给你。(他走近下一个柜台)俄国作家……《卡拉玛卓夫兄弟》。你要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吗?”
霍华德不知所措,因为大多数名字他显然都不知道。
“啊……你还有什么呢?”
贝尔特(想了一会儿):《作家日记》。
霍华德(兴奋地):哦,对啦,这可能是我需要的。
贝尔特拿了一本《作家日记》,但是没有递给霍华德。
“告诉你,霍华德,你必须付现款。我们不赊账。”
霍华德:别着急嘛。
霍华德的房间。他坐在桌前,和登尼在电话上交谈。
“你听着,登尼,我……我这个星期真倒楣。可不痛快啦,挨了亲戚们一顿痛骂……好,快啦,快啦……快啦,就是说,快啦。好啦,明天,后天。什么,登尼,你吼什么呀?我……我……我答应你。相信我。”
服装店。霍华德和麦耶走出电梯,边走边激烈地争论着。
霍华德:你笑了吧,麦耶。上帝,谁还不知道我呀。
麦耶:我说什么啊?大概五千吧。你挣那么多,我也能挣那么多。
霍华德陷入绝望之中。
“你是这样想。可是我……我要交税,我有文学经纪人……我……我不能不买书,买纸。”
麦耶没有停步,继续向前走去。霍华德好不容易才追上他。
麦耶:你花钱象淌水似的。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霍华德:我会还你钱的。我……我刚才又卖了一个剧本。
麦耶:一个人要挣钱啦还要借债?你先把欠债还了吧。
阿尔弗列德的住所。霍华德碰见阿尔弗列德的孩子们。
小儿子:爸爸在书房里。
霍华德进了屋,走进阿尔弗列德的书房。阿尔弗列德站着,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
阿尔弗列德:你喝酒吗?
霍华德:我?不,谢谢。
阿尔弗列德给自己倒了一点威士忌,把霍华德身后的门关上。
霍华德:看样子你很疲倦。
阿尔弗列德:是呀,这个剧本不好搞。见鬼,凡是剧本都不好搞呀。
霍华德从桌子上拿起一包新剧本。
阿尔弗列德:不过我看结果并不坏。
霍华德:是呀,你真是干劲十足啦。真可怕呀,这个黑名单。所以你才不得不这样干。
阿尔弗列德(有点惊讶):我从来都是这样干的呀。(拿起酒杯)为了工作。
霍华德在沙发上坐下,注视着一旁说:
“我想……你瞧,大概,很多作家都上了黑名单。他们怎样才能摆脱它呢?”
阿尔弗列德狡黠地眯着眼睛:
“你说什么?”
霍华德(象刚才一样不看他的朋友):不知道……大概他们都很困难吧。
阿尔弗列德在写字台的边缘坐下。
阿尔弗列德:是很困难。
霍华德:嘿,你知道,这很可笑。我……我……把他们哄得一点也猜不透。所以顶替两个作家对我来说并不比顶替一个困难。
阿尔弗列德(快活地):是吗?你认为不困难吗?
霍华德:当然啦,这没问题。
阿尔弗列德:那为什么不来三个呢?
霍华德(有把握地):是啊,三个也可以。
阿尔弗列德(使了个眼色):也是每人百分之十吗?
霍华德:嗯,不知道……三个的话我可以只拿百分之二十五。
阿尔弗列德(故作关切的样子):喔,我不愿意使你感到受骗上当。
霍华德(没有觉察出对方的揶揄):好吧,那就每人百分之十。
阿尔弗列德笑起来。
霍华德(气愤地):怎么啦?你……你认为这不应该吗?
阿尔弗列德:不,我认为,这是很明智的建议。
霍华德站起来,走近阿尔弗列德。
霍华德:你听我说,我有的是时间,你认识那些需要帮助的作家。我愿意帮助他们。
阿尔弗列德:我说,算了吧,霍华德。
霍华德立即换了另一种语调。
霍华德:你看,我到处跑来跑去。我要叫出租汽车。你知道,我应当象个作家的样子。
阿尔弗列德:你需要钱,是不是?
霍华德(又生起气来):你听我说,我要做这笔买卖。可是你,你能凭空想吃饭吗?简直不知道怎么对付你们这些左派。你们不是反对金钱吗?我倒愿意做这笔交易。你就决定吧,同意还是不同意。
阿尔弗列德:我同意,霍华德。但我了解你。我怕你过于冒险,陷得太深。
霍华德:我愿意嘛。由你决定吧。
作家聚会的饭馆。一张桌子周围坐着霍华德、阿尔弗列德和阿尔弗列德的朋友德兰尼和费尔普斯。
费尔普斯:我就说一句话,霍华德,非常感谢。
霍华德:没有什么。
德兰尼:我是共产党员,霍华德。我想立即让你知道。委员会(注2)正在调查我,我援引宪法补充条款第五条(注3)。这不关他们的事情。但是我要告诉你。
霍华德:这也不关我的事。
德兰尼:我认为,你应当了解你所扮演的角色。
霍华德:我没有必要了解这个。
德兰尼(急躁地):他们想搞“冷战”,霍华德,他们需要黑名单,用它作武器来反对那些不屈从他们的人。
阿尔弗列德插话。
阿尔弗列德:赫伯特,用不着教训他。
德兰尼:我给你送政治小册子。
阿尔弗列德:我打断你的手!让他安安静静的吧。他知道他在跟谁打交道。
霍华德:跟谁打交道?
费尔普斯:赫伯特是想说,我们之所以上了黑名单,并不是因为我们对不会说话的动物太善良,或者是因为有人诬告了我们,或者是他们弄错了。
霍华德毅然打断了他:
“我只知道你们都没有工作。这就是我应当了解的一切。”
费尔普斯:可是税怎么交法?这可是个问题。
一个侍者端着托盘走近小桌。他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便对费尔普斯说:
“需要请求给你们减税。你们听我的劝告……你们可以呈请说,你们是勘探天然气的。”
霍华德:对啦,我还听说繁殖牲畜的人也可以减税。
侍者:牲畜也可以。(把菜一碟碟放在桌上)呐,这是煎肉饼,菜丸子……蘑菇鸡蛋……煎牛排……请痛痛快快地吃吧。
侍者走开。霍华德同作家们继续谈话。
阿尔弗列德:好吧。电视台把钱给他,他扣去百分之十再给我们。是这样吗?然后我们缴纳一切应付税款。这没有什么不合法,也没有任何阴谋诡计。每个人挣多少钱就申报多少。
德兰尼:他凭什么给我们钱呢?他应当在纳税单上作点儿说明。
阿尔弗列德:我们是他雇用的人呀。
费尔普斯:任何人只要看见他的纳税单,就会知道他和我们是一块儿的。不过,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掩护他吗?
阿尔弗列德:税务局不会这么盘根究底的,只要你如数交税就行。
费尔普斯:可是联邦调查局会追究呀。他们从来都是从纳税上入手的。
阿尔弗列德:那只限于政治事件。他同政治没有关系。
霍华德一直在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望望那个,这时他禁不住说:
“弟兄们,你们太奇怪了。他们……他们把你们逼到这个地步,而你们却为了纳税……焦急不安。”
阿尔弗列德:我们是为你着急呀。
霍华德:别为我着急好不好?你们赶快去写剧本。我会当心自己的。
登尼的水果摊。霍华德走过来,等着登尼在招呼一位女顾客。
登尼:五磅,亲爱的。都是好的。
他转向霍华德。霍华德掏出钱包,数了些钱递给登尼。
登尼(接钱):三百吗?
霍华德以手示意,表示没错,然后转身走了。登尼从货架上拿起一个橙子,追着喊霍华德:
“霍华德……”
霍华德回过身来。
“接着,橙子。”
霍华德接住橙子。
麦耶的住宅。麦耶的妻子和孩子们坐在桌前注视着霍华德带来的礼物——垒球手套,玩具,装饰品。
麦耶的儿子:谢谢,霍华德叔叔。
麦耶的女儿:谢谢,霍华德叔叔。
霍华德走到麦耶跟前,把一张支票递给他。双方都有点难为情,但都很满意。
亨涅西的办公室。亨涅西沿着走廊快步走来,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中等身材的人不时小跑着才勉强追上他。他非常激动地对亨涅西说:
“我是哈里·斯托恩,演员。还有一个哈里·斯托恩,是导演……他才是你要找的那个。把我列入黑名单是因为他们把我当成他啦。”
亨涅西(没有停步):我知道。
演员:我没有过错,我哪儿也没去过,什么也没干过。发生了多么可怕的误会呀。
亨涅西:我很可怜你,但遗憾的是,我只能帮助那些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真心悔过的人。
演员: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做过呀!
亨涅西:正因为如此,我帮不了你的忙。
他走进办公室,呯地一声,门在这位惊得发呆的演员的鼻子跟前关上了。门上的牌子上写着两个大写字母“IL”(自由调查公司的缩写)。
亨涅西的办公室。亨涅西坐在桌前。内线电话铃响。亨涅西拿起话筒。
女秘书的声音:汉普顿先生。
亨涅西(他按了一下选择器的按扭):啊,汤姆。是的,我已经得到关于霍华德·普林斯的报告了。不,不能证明他是共产党员。当然也不能证明他不是。我的意思是,应当继续进行调查……不,不一定。要不我把账单开给你,事情就算了结啦。反正是你向美国人民交代……正是这样。我正是要说这个。在当前,多余的小心谨慎是没有坏处的……不,我不认为会有人反对,如果你雇用他,没有理由反对。(意味深长地)暂时是这样。
汉普顿的办公室。汉普顿坐在桌前与亨涅西打电话。后面坐着萨斯门。
汉普顿:谢谢。(放下话筒)我们可以雇用他。
萨斯门:上帝保佑。在我的那些作家里。他是一个优秀的作家。
他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并微笑着说:
“见鬼,可以说他是我手里唯一的作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
他朝汉普顿迈出一步:
“关于赫奇·布朗呢?”
汉普顿否定地摇摇头。
萨斯门:但是他还写了悔过信呀。
汉普顿耸耸肩膀:
“那就是说,写信是不够的。这不是我的决定,费尔。(朝电话点点头)他们跟我说,我又跟你说。”
萨斯门:那我怎么对赫奇说呢?
汉普顿:就说,你认为他不适合演这个角色。说你改变了人物的性格。你听着,你从前不是也赶走过演员吗,你把跟他们说的跟他说一遍不就得啦。
萨斯门:他会知道,这不是真的。
汉普顿:可是他能证明这个吗?
霍华德和弗洛伦斯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接吻。弗洛伦斯站起来:
“我得回去工作啦。”
霍华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匆忙?我们还要讨论剧本呀。这需要许多时间。
弗洛伦斯:那就让我们讨论剧本吧。
他们走到一个小喷水池跟前。
弗洛伦斯:你是我所认识的作家当中唯一不愿意谈论自己工作的一个。
霍华德叹了口气。
“我迷……信。”
弗洛伦斯:不,问题不在这里。
霍华德:不,在这里。我这样认为,你要么就说,要么就写。
弗洛伦斯:你真正是一个谦逊的人。我欣赏你这个优点。
霍华德想换个话题:
“啊,你,你,你喜欢体育吗?”
弗洛伦斯:我使你觉得难堪吗?
霍华德:不,你……你……你对体育有什么看法?
弗洛伦斯(想了一想):我喜欢游泳。
霍华德:不,游泳不算体育。游泳是为了怕淹死。是这样吗?我……我……我说的体育是指球类。
弗洛伦斯(耸了耸肩膀):我在学校里……打篮球。
霍华德:你打篮球吗?
弗洛伦斯点点头。
霍华德:是吗?你,你喜不喜欢跟我玩一对一(注4)呢?或者,你知道,也许你愿意为什么球队下注,我就(他摇摇手),哦,上帝,忘了这个吧。你听我说,你知道……我……你知道……我……
霍华德痛苦地、吃力地说着。他搜索枯肠,却找不到适当的措辞。
“……我不单是作家。我……就是说,我……我想……我想要你……我想让你知道……”
弗洛伦斯打断他:
“我知道啦。”
霍华德(吓了一跳):你知道啦?!
弗洛伦斯:我知道,我跟你的关系。
霍华德(松了一口气):你知道这个吗?
弗洛伦斯走到霍华德身旁,吻他:
“此外我什么也不需要知道。”
白天。费尔普斯在大街上行走,一面抽着烟斗。他手里拿着一个大纸袋,上面写着《私事》。霍华德迎着他走来。他们走到一起,霍华德边走边接过费尔普斯的纸袋,他们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萨斯门的办公室。写着《私事》的空纸袋——就是费尔普斯递给霍华德的那个,摆在他的办公桌上。萨斯门本人坐在扶手椅里读剧本,不时哈哈大笑。霍华德和弗洛伦斯坐在窗台上谈话。
萨斯门读完了最后一页,他赞赏地转向霍华德:
“第一流的!”
银行。人们在出纳员跟前排着队。霍华德站在小窗口前。
出纳员(对霍华德):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象你这样的存户。忽高忽低,忽低忽高。那个星期存入一大笔款子,这个星期……对不起,我不该过问……你是怎么搞的?
霍华德唉声叹气:
“唉,唉,唉……将来……”
高级服装店试衣室。霍华德站在镜子前试衣服。裁缝师傅在他身边团团转。
陈设华丽的住所。房主人陪着霍华德看房子,厨房,客厅,卧室。
德兰尼走出家门。腋下挟着一包东西,跟费尔普斯交给霍华德的那个一模一样。德兰尼刚走到街上,停在人行道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里就走出两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务。他们走近德兰尼,其中之一向他出示证件。
特务甲:德兰尼先生吗?联邦调查局。我们想和你谈谈。
德兰尼:我跟你们没有什么可谈的。
特务乙:我们认为,你也许愿意和我们合作?
特务甲:谁也不会知道。
德兰尼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去。特务甲在后面朝他喊道:
“待会儿见,德兰尼先生。”
这时候,霍华德从大街另一头走来。他大摇大摆,悠哉游哉地走着。他看见了德兰尼,微笑着表示招呼。德兰尼则目不斜视,好象没有看见霍华德似的。霍华德按规定从他右边走过,他把装着剧本的袋子递到霍华德的左手里,当他与霍华德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急促地对他说:
“快走,别停留。”
联邦调查局的两个特务坐在小轿车里。霍华德吓得非同小可,他急急忙忙地沿着大街走去。他缩着肩膀,头也不敢回,提心吊胆地扫视着两旁。
美国广播公司大楼。一辆出租汽车在门口停下。霍华德手里拿着袋子,下了车,走进大楼。
霍华德走近萨斯门的办公室。一个女秘书看见他,跳了起来,扔掉电话话筒。
女秘书(兴高采烈地):您在这儿呀!
她按了一下内线选择器的电钮。
“他在这儿哩!(对霍华德)我们到处找您!”
萨斯门匆匆赶来。
萨斯门:上帝保佑!
霍华德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啊?(指指装剧本的袋子)我说过的,我今天交稿。”
萨斯门接过袋子,看也没有看,就把它扔在女秘书的桌子上。
萨斯门:忘了它吧。
霍华德:什么……什么意思……
萨斯门:我说,忘了它。
他几乎是把霍华德推到走廊上,然后把他带走。
萨斯门:上一个剧本你必须重新写。
霍华德:哪个……哪个上一个剧本呀?
萨斯门:就是有一些集中营的戏的那一个。
霍华德:可是你们说这个剧本不错呀?
萨斯门:了不起。
霍华德:弗洛伦斯说,她都哭了。
萨斯门:戏实在是精彩。煤气室那几场戏,我哭啦。
霍华德:那么问题在哪里呢?
萨斯门:资助演出的公司反对。
霍华德和萨斯门走到舞台上。弗洛伦斯跑到他们跟前。
弗洛伦斯:你找到他啦!
萨斯门继续向霍华德解释说:
“一开始他们说行,现在他们又说不行。可是我们已经开始彩排啦。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你都不会相信!”
弗洛伦斯:这是煤气公司的主意。他们认定演出以后煤气就会不时兴啦。
萨斯门:我认为应当把这场戏改成枪毙。因为当时对犹太人反正也有枪毙的。
弗洛伦斯(对萨斯门):把这都交给霍华德决定,他是作家啊。
他们停住脚步。
霍华德: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想要做点修改?呃,那就改成枪毙吧,那也是个很好的主意呀。
萨斯门:你需要改写一些场面。
霍华德:好吧,我回家去写。
弗洛伦斯:不,回家去就来不及了。
霍华德:我叫出租汽车。
萨斯门:霍华德,你不明白……根本没有时间啦。你看看。
他在一群扮演集中营囚犯的化了妆的演员跟前停住,神情激动地摊开双臂。
“瞧,我们在这儿站着,而他们(指指天花板)在上面等着新方案。上司,公司,如果他们说不行,就不能演出。”
霍华德:他们等到今天晚上也等不及吗?
萨斯门:他们需要现在就搞出来。我必须把你留在这儿,直到你改出新方案来为止。
霍华德拼命地打着手势,一边向门口退去。弗洛伦斯和萨斯门朝他奔过去。
霍华德:不,不,我不能……我只能在自己屋子里写作。
萨斯门:你听我说,我们为你淮备了一间很好的工作室。我保证,谁也不会来打搅你。
霍华德。不,不,不……因为你们知道,我没有灵感。
萨斯门:不需要灵感,只要在几个地方改一改就行了。
弗洛伦斯:霍华德,实在说,也没有很多要写的东西。不过要非常小心,别破坏了情绪。
萨斯门把霍华德推进门去。
萨斯门(对弟洛伦斯):别跟他说闲话了,他的工作量不小呢。
萨斯门、霍华德和弗洛伦斯走进一个小房间。房间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放着一架打字机的桌子和一把椅子。萨斯门把霍华德按到椅子上坐下。
萨斯门:就这样,什么也别想,你就写吧。
他走出房间。弗洛伦斯留下来。她站在桌子旁边,睁大眼睛瞪着霍华德。
霍华德羞怯地微笑着,拿起一张纸,把它塞进打字机。因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样做,所以纸被揉皱了。霍华德收敛起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弗洛伦斯。这时候,萨斯门跑回来,一把把她拉走,随手关上了门。
霍华德绝望地在打字机的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抱着脑袋。
弗洛伦斯和萨斯门沿着走廊朝他们留下霍华德的那间屋子走去,突然,他们站住了。霍华德坐在电话间里,正在电话里和谁激烈地争论着,象往常一样不停地打着手势。他发现了弗洛伦斯和萨斯门,马上平静下来,脸上表情变得温和而且象是幻想着什么,他时而向上翻眼睛,时而微微笑着。萨斯门和弗洛伦斯听不见霍华德说什么,他们面面相觑,耸耸肩膀。
一辆出租汽车在美国广播公司大楼前停下。阿尔弗列德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他向上望着,手里拿着一个袋子,挥舞着。
霍华德从他工作的那间屋子的窗口朝下看了看。他看见了阿尔弗列德,忽然跑出屋子。
霍华德象子弹一般飞出楼来,差点把一个行人撞倒,他从阿尔弗列德手中接过袋子,立即消失在门后。阿尔弗列德微笑着摇摇头,目送着霍华德。
学校的大礼堂里坐满了学生。霍华德和一个女教师坐在台上,校长站在讲坛后面。可以听到一片喧哗声和呼喊声。
校长:静一点,孩子们,静一点。(喧哗声平息下来)孩子们,今天,我们有一位非常不平凡的客人……
校长每说一句话,笑盈盈的女教师就用力地点点头。
校长:还在不太久以前,他也是坐在同你们一样的课桌前,但是他努力学习,勤奋工作,因此成为著名的电视剧作家。
响起了掌声、欢呼声、口哨声。
一直在嚼着橡皮糖的霍华德站起身来,走到校长跟前。校长授予他一张荣誉奖状。他们互相握手。霍华德转过身来面对学生,他举起手里的奖状向大家致意。喧哗声愈来愈大。
演员化妆室。赫奇坐在镜子前化妆。旁边坐着弗洛伦斯。萨斯门在化妆室里踱来踱去。
萨斯门:赫奇……唔,唔,唔……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唔,唔;唔……但是我觉得很不安。不只是我。上面也一样。
赫奇:你为什么不安呀?萨斯门,呐,吃块黄瓜。
他递给萨斯门一罐腌黄瓜。萨斯门走过去拿了一块黄瓜。
赫奇:演出真精彩啊。
萨斯门:是啊,暂时如此。
赫奇:那就好。
萨斯门:可是我必须看到下一步呀,赫奇。你的气质……我不知道……你的形象出不来。
赫奇(张皇失措):你看见我是怎么样工作的……你是喜欢的呀。
萨斯门:开头印象倒是不坏的。请你别误解我的意思。
赫奇胆怯地转向弗洛伦斯:
“你也这样想吗?”
萨斯门:这不是她的决定。
赫奇(急切地):什么决定?
弗洛伦斯:我认为你是一个杰出的演员,赫奇。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
赫奇感激地向她微笑。
萨斯门(知道说漏了嘴):呃,呃,呃……谁也不否认你的才能……但是你演得太出色,别人就显得太黯然无光了,你象贝尔勒一样,需要一个更大的发挥才能的地方。由于你的缘故,好几场戏表演的份量很不平衡。
赫奇手里拿着一瓶可口可乐,吃惊得发了呆。
“这是谁说的?”
萨斯门:象你这样的天才需要广阔的天地。你知道,赫奇,需要专门为你搞一出戏,让你担任主角。顺便说说,我倒已经有了些设想。等我稍微空一点的时候,我们再合计吧。
赫奇(忧郁地):这准是由于那封信。
萨斯门:当然不会是!
赫奇:那条毒蛇要我写的,我不是都写了吗!
弗洛伦斯撇着嘴。这整个场面使她非常不愉快。
萨斯门:我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
弗洛伦斯再也忍受不了,冲出了房间。
萨斯门:这纯粹是艺术方面的问题。
弗洛伦斯把门碰得山响。
萨斯门(连眼睛也没有眨一眨):神经病!
酒吧间。赫奇坐在柜台前,柜台上放着一架电视机。电视屏幕上是霍华德的特写。他在接受访问。
节目主持人:不,我认为,可以平心静气地说,“巨型中心”是以作家为真正明星的少数电视节目之一。
霍华德:是的,但是你知道,还有另外许多人参加这项工作。你懂吗?许多出色的人。
节目主持人:当然啦,我了解演员,而且不用说还有导演的重要性……您在大学里写作吗?
霍华德:我在大学里写作吗?嗯,所有的……是的,我那时也写过些东西。
节目主持人嫣然一笑。
这时候,汉普顿同他的妻子从饭店酒吧柜台旁边走过。汉普顿太太看见了赫奇,高兴得喊起来:
“喔!赫奇!”
赫奇满怀希望地回过身来,但汉普顿急忙把妻子拉到饭店里去。她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向丈夫指指赫奇,但汉普顿匆匆把她带走了。
赫奇垂头丧气,重新注视着电视屏幕。
节目主持人:然而电视,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工作方式。而您却搞得非常出色。
霍华德:得啦,你知道,我可没有这样说。
亨涅西的办公室。亨涅西坐在桌前,赫奇神情激动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赫奇:你叫我写的我都写了。我是受了人家的骗。我不明白我做的什么事。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亨涅西无动于衷地打量着他。
亨涅西:这取决于你。
赫奇:我需要工作。我找不到工作,亨涅西先生。大门都冲着我的鼻子关上了。连我自己的经理人……三十年啦……我给他打电话,他甚至连接都不接。
亨涅西:我了解你的处境。说实在的,布朗先生,我帮助过许多象你这样处境的人。
赫奇几乎是扑到他的办公桌上。
“那么就请你帮帮我吧。你说吧,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亨涅西:你的所作所为叫人很难相信你。
赫奇: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肯干。请你相信。你想象不到我现在的处境。
亨涅西:我很愿意相信你,但是我觉得,你对我不够坦率。
赫奇:你考验我吧。你会看到的,我向你担保。
亨涅西:你参加了“五一”游行。
赫奇:都是因为那个大屁股女人。
亨涅西:她叫什么名字,你说你记不得啦。
赫奇:对呀,她叫什么来着?特赛……贝赛……(绝望地叹息着)是啊,我感兴趣的不是她的名字。我感兴趣的是她的身体!
亨涅西:其他人也参加了这次游行。其他演员、导演。他们的名字你也记不得啦?
赫奇:这真可怕,我总是记不住名字。
亨涅西仿佛是无意地脱口而出:
“而他们可记得你。”
赫奇:许多人认识我……
他突然悟出了亨涅西这句话的意思:
“你跟他们谈过话了吗?”
亨涅西:和几个谈过。有些人非常之好,他们曾经写信给我。
赫奇:那你已经知道都有些谁参加啦。我记不记得就不那么重要了。你已经知道啦。
亨涅西:重要的是你的诚意。你充分合作的愿望。
赫奇喊起来:
“我已经告诉你我做了什么啦。(哽咽地)我已经悔过啦。我向你下了跪,亨涅西先生。求求你……我只想要工作。其他别的事情都不能打动我。我有妻子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呐,你看,我的孩子们。
他掏出一个皮夹,把它打开,让亨涅西看他全家的照片。
亨涅西连看也不看。
赫奇:呐,再加上我的前妻。如果我不付赡养费……上星期,我卖掉了我的汽车。卖得很便宜。还是新型号呢。我的全部储蓄……我问自己,怎么这么快就都花光了?我没有钱?
主创人员都是上过黑名单的。
党同伐异自古有,屌丝一怒成英雄。
美国电影工会什么的都是浮云,随时blacklist你啊
虽然伍迪艾伦还是演那种怯懦寒酸的小男人,但少了小知识分子气和虚无主义论调,看到结尾才发现并不是他导演的。导演和编剧都是上过黑名单的人,拍起来格外有情怀,但主人公结尾处受到姑娘影响而转变显得有点儿轻率,反而没有“伍迪艾伦”式的人物有魅力。
可能是伍迪艾伦最「政治正确」的作品,不过还是充满对知识分子同情和对「反智主义」犹太式「绵里藏针」的抨击,当然在抵消个人风格之后,更像一种个人困境的伍迪艾伦式自我嘲讽——小人物还是身不由己的陷入「正义」与社会压力(似乎还有名不副实的爱情)困境中,最后更像是真实遭受「黑名单」的电影主创们一次毫无说服力的理想升华。
Don't you know that it's worth every treasure on earth to be young at heart. 向所有忠于内心死于梦想的便衣战士致敬。Zero Mostel
谈爱情,谈政治,谈友谊,Woody Allen的电影总是承载着很多。荒唐而又真实。帮他从一个cashier变成一个"民族英雄"是他的正义良心。意外的是美国也曾经有blacklist,可悲的是中国现在还有。
7.7 Director: Martin Ritt (Blacklisted 1951) Writer: Walter Bernstein (Blacklisted 1950) Stars:Zero Mostel (Blacklisted 1950) Herschel Bernardi (Blacklisted 1953) Lloyd Gough (Blacklisted 1952) Joshua Shelley (Blacklisted 1952) 麦卡锡主义真害人啊
伍迪·艾伦主演,50年代被黑名单的导演编剧们的一次对麦卡锡主义梦魇的控诉。很老派的片子。卑微的小人物最终的勇气。当然此片有点甜,不过这些事,你们懂的。
点子相当妙,一个枪手的自我觉醒。但是戏剧的点不够打动人,而且台词也一般,这要是伍迪艾伦自己的片子会更好看。
又名:正面
导演不是伍迪,又或者是他用马丁里特来当「出头人」追加讽刺里面所讲的政治迫害?一个犀利幽默的导演绝对做得出来的哇。【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导演和编剧都被黑名单了。。。Anyway,伍爷爷生日快乐!
In 1950s, few blacklisted director, writers, actors came together to finished this true story.
当年一群电影从业者被当局列入黑名单,20多年过去了他们居然仍念念不忘干脆还拍了个电影讽刺麦卡锡主义,真够反动的。
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你会发现导演主要演员都是麦卡锡主义的受害者,当出现blacklisted的我已潸然泪下。电影中hecky brown的遭遇就是对当时一代台前幕后人经历的缩影,很多人因为上了黑名单,精神上要求供出其他人而被折磨,金钱上收入锐减,不得不从事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工作来养家糊口,很多人的精神和身体受到了极大摧残,最后没办法只能选择自鲨。而Howard prince最初只是为了钱帮人做出头人,慢慢地他收获了爱情,他有了文学品味,他甚至要求编剧们写好的作品再交给他,他陪hecky去演出,看到hecky被粗鲁对待,他最后选择站出来,与这不公正非人的调查委员会决一死战。小人物也有当英雄的魄力,他不惧以卵击石的后果。编剧一腔愤怒早已超过了伍迪艾伦的小资闲适,而伍迪艾伦的出演更显示出他对正义的坚守
点开时还以为是无敌老头又一部脸谱作品,结果虽然他极强的个人风格还是笼罩了整部电影,但这个话题的沉重感从演职员名单开始出现时便笼罩了我,提醒我无论何时,意识形态斗争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伍迪艾伦的存在感,几乎快要把这部电影变成他的电影,一部电影产生了不一样的发酵,因为伍迪艾伦本身的成就几乎可以成为这部电影的一个解读先行的主观。我喜欢伍迪艾伦在一些表演时刻的处理方式,也可以窥见日后他制造影后时对于表演的要求,泽罗莫斯台的表演很好,他更能代表这部影片基础的部分,不过影片最胜在观点性的设定,这也是它无论被怎样拉扯仍然好看之处。
伍迪·艾伦主演,影片是对6,70年在西方普遍存在的对共产主义者政治逼害手法的不满与讽刺;也是导演对西方当权者的一个批判与反抗。伍迪以精湛的演技和天赋的幽默感,出色地表达出社会底层对社会的观感,可以说这是他最具政治性的电影之一。看到片尾字幕才知道导演编剧和不少演员们都上过黑名单。
既诙谐,也悲凉。美中不足的是,本该充满爆发力的结局显得太疲软了。虽然程度天差地别,但所有困境的核心其实都是一样的:“They count on our silence.” 归根结底,比沉默更可怕的是习惯,比镣铐更绝望的是自甘。
据我所知,伍迪一点也不喜欢共产主义,但他愿意演电影里这样一个角色,因为在现实中他也是这样一个出头人,因为他反对麦卡锡主义并同情那些黑名单作家。这让我愈发欣赏伍迪的价值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