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与几个朋友聚会,席间说起我很喜欢[爱情万岁],在座有一朋友称也看了不少蔡明亮的电影,于是开始给其他人叙述起[爱情万岁]的剧情。说有个叫小康的男生跟踪一个砸了他爸出租车后视镜的男生,跟着进了一间空屋偷吻了那个男生,最后小康去洗三温暖,在黑暗的房间里跟他爸来了场乱伦……听完这一锅蔡明亮剧情乱炖,一时间我竟也有些困扰,各种角色和情节在眼前影影绰绰,搅得我辨不清这到底是[青少年哪吒]还是[爱情万岁]还是[河流]。 这种对蔡明亮电影的混淆很多人都一定经历过,让·雷诺阿”一个导演一生只拍一部电影“的说法虽不免极端,但对蔡明亮却恰如其分,他从1982年导演第一部话剧《速食炸酱面》,1984年编剧第一部电影[小逃犯],1989年导演第一部电视剧《海角天涯》,1992年导演第一部电影[青少年哪吒]开始,就在乐此不疲地讲述同一个主题”孤独“。”水“三部曲当是最能代表蔡明电影风骨的作品,所谓的“水”,是漫天的雨水,是下水道的水,是水瓶里的水,是河道中的水,是楼上渗下的水……是压抑之下蠢动的欲望,是李康生、陈昭荣、杨贵媚、苗天、陆筱琳们无可救药的孤独。 [青少年哪吒]:在孤独中放浪 1991年,时任中影公司副总经理的徐立功说:”台湾电影在侯孝贤、杨德昌、柯一正、万仁之后是中空的。“所以栽培新导演正正是中国台湾电影的当务之急。彼时的蔡明亮正在电视界风生水起,凭单元剧《小市民的天空》连续拿了两届金钟奖最佳编导奖,于是向来惜才如命的徐立功,在提拔李安拍摄了[推手]之后,把下一个扶植的目标对准了蔡明亮。 其实蔡明亮最初的创作提议并非[青少年哪吒],而是后来让他声名远播的[爱情万岁],只是那时的[爱情万岁]还是一部以雅痞阶层为对象的爱情悬疑片,但蔡明亮随着创作的深入发觉自己对雅痞一族实在一无所知,于是转而提议把视线对准西门町的放浪青少年,那些他从电视剧《海角天涯》、《小孩》就开始亲近的人。 [青少年哪吒]的主角是两个叫阿泽(陈昭荣饰)和小康(李康生饰)的少年,阿泽和朋友阿彬以偷窃電話亭零钱和电玩IC板为生,泡上了一个叫阿桂(王渝文饰)的援交女生,小康则是个准备重考的高四生,瞒着父母退了学在西门町四处游荡。偷窃、滥交、逃学、酗酒、打电动、飚车、打架、游荡……蔡明亮把这些少年在街头的放浪、与家庭的疏离,事无巨细地袒呈在天光之下。在看似无聊的场景铺陈中,中国几千年根深蒂固的伦理道德逐渐坍塌,身为现代人的”孤独“宿命开始无处遁形,就像影评人黄建业说的:”([青少年哪吒]中的)小人物活像实验室中被观察的昆虫,那些无意识的行、走、坐、卧,都渐渐演变成寂寞心象的反应。“ 蔡明亮曾多次提及自己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特吕弗的[四百下],2001年创作[你那边几点]时还请来了[四百下]男主角尚皮耶.李奥客串。多年之后,蔡明亮回望自己对这部电影的喜爱,发现原因就在于它探讨的是”孤独”,这种“孤独”从蔡明亮年少时被迫与疼爱自己的外祖父分离后就如影随形,后来独自从马来西亚来到中国台湾求学更是加重了对人与人不可沟通的绝望。于是,在电视剧创作中就道尽通俗的世态人情后,蔡明亮从创作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部电影[青少年哪吒]开始,就撕去了生活的伪装和形式的矫饰,直逼出生活的“孤独”。 正如前面引的徐立功的话,台湾新电影运动已然消退,新的电影风格亟待建立,而扬弃了历史包袱、背离了传统叙事的[青少年哪吒]出现得正当其时,一块新的电影版图已然在蔡明亮的镜头下伸展开来。 [爱情万岁]:在孤独中干嚎 [青少年哪吒]之后,蔡明亮为中影的演员训练班排了一个舞台剧《公寓春光外泄》,舞台上是一个个公寓住户独处时的各式孤独状态,去故事化,偷窥视角,男生于独处时换上女装……《公寓春光外泄》其实是为[爱情万岁]做了一次奢侈的彩排。 [爱情万岁]中的美美(杨贵媚饰)是售楼小姐,小康(李康生饰)是灵骨塔推销员,阿荣(陈昭荣饰)是地摊小老板,三人因为各种原因身处同一间空屋之中,吃饭、喝水、睡觉、做爱、洗澡、排泄……[青少年哪吒]中好歹还有传统意义上完整的剧情,[爱情万岁]却只有一个个琐碎又冗长的场景,带着观众走入了一个卡夫卡式的荒芜绝境。 [青少年哪吒]中的阿泽身处一个没有父母的家庭,小康的家庭父母俱在却彼此疏远,传统家庭的意义已然开始瓦解。而[爱情万岁]中主角们更是一个个与房屋有关却又没有家庭的人,那座空屋更是完全丧失了家庭的意义,这次的蔡明亮把家庭进行了彻底的剥离,更加深入到人物的孤独里去。美美与阿荣除了肉体的欲望没有任何的关联,小康倾慕阿荣却只能趁他熟睡偷偷吻上他的嘴唇,《公寓春光外泄》中不可沟通的人们身处一个个独立的房间之中,而[爱情万岁]中的美美、小康、阿荣即便身处同一个屋檐下,仍然没有沟通的可能,就算阿荣与小康有过浅浅的交谈,却也因为性别的鸿沟而流于虚妄。 117分钟的电影,一百句纯属废话的对白,没有任何的背景音乐,在这寂静如死般的房屋之中,只有喝水的咕咕声,只有做爱的喘息声,只有小康的呼吸声,角角落落回响的都是饥渴和寂寞。还有那一个个几乎耗尽观众耐性的长镜头,把这两男一女的空虚袒露无遗,蔡明亮也不畏惧把镜头迎向他们的脸,让他们的寂寞无处遁形,尤其在压抑了整整110分钟之后,杨贵媚在结尾处对着镜头长达六分钟的恸哭,更是哭出了孤独对灵魂惊心动魄的啃噬。 [爱情万岁]形式与内在的极致,是对观众和传统电影的彻底挑衅,但蔡明亮在激怒了无数观众和传统卫道士的同时,也建立起了一种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蔡明亮风格,这也让他成为继侯孝贤之后成为第二个获得威尼斯金狮奖的华语导演,而这还仅仅只是他的第二部电影。 [河流]:在孤独中溃烂 蔡明亮说生活本身就是重复的,而他的乐趣就在于观察重复中那些细微的变化,于是“水”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又回到了[青少年哪吒]那个阴冷的家。主角仍是小康,只是除了开场在污水中客串了一次浮尸之后,小康就诅咒般染了歪脖子病开始行尸走肉,父母仍是苗天和陆筱琳,只是父亲热衷于在黑漆漆的三温暖贪一时同性之欢,一段乏善可陈的外遇和一个冰冷的按摩器则是母亲的全部,二人已不再为去维持一个家庭假象而做任何的挣扎。 [河流]之前,蔡明亮应邀参与了一个探讨亚洲艾滋病现状的纪录片项目,他用一部《我新认识的朋友》对同性恋与艾滋病进行了细微的观察,也许正是因为此,才有了[河流]中家庭与同性恋的关系探究。[青少年哪吒]中的小康还对自己的性取向懵懂无知,到[爱情万岁]中开始偷吻熟睡中的陈昭荣,而行至[河流],已是一个会主动去寻求同性欢爱的青年。朱天文在《荒人手记》为同性恋写下了这样的话:“承负着沉重的原罪,鄙夷着自己的肉身,未来究竟是放纵自己之后得来的世纪末绝症的天谴,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救渎和宽容?”[河流]中的小康也更因为这层原罪,背负起了远远超乎寻常重量的孤独,就和那三温暖的黑暗中,那一个个不停地开门、关门,想为自己身体找一个归属的人们一样。 在一片黝暗中,小康和父亲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之下发生了关系,当灯光大亮,才发现造下了滔天的罪孽。这场惊世骇俗的乱伦戏所引发的攻击,简直可以把蔡明亮吞噬,而蔡明亮在鼓足勇气拍完这场戏之后,也早已深知自己触犯了人伦禁忌。中国几千年建立的家庭伦理,终于在蔡明亮《“水”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中,被排山倒海的情欲和孤独彻底摧毁。 ========================================================================= 台北的孤独地图 蔡明亮的电影中总有不少角色,如无主之魂游荡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从一个日出到下一个日出,像[青少年哪吒]里的小康、阿泽,[爱情万岁]里的美美,[河流]里的小康、苗天。他们漫无目的地四下行走,也为我们提供了另一个观看这座城市的角度。而在[你那边几点]、[脸]的巴黎与[黑眼圈]的吉隆坡之前,这座城市只有一个名字——台北,蔡明亮也借由关照这座城市繁华与凋敝的错落,记录下了其间人世的孤独。 囚城:西门町 [青少年哪吒]第一场戏,阿泽与阿彬在黑暗中撬开了电话亭的硬币箱,故事就在雨夜的西门町拉开序幕。 西门町因位于台北西门外而得名,一般指的是台北万华区中华路、康定路、汉口街及成都路以内的范围。日本侵占中国台湾前原只是个萧瑟城郊,后来日本政府仿效东京浅草区于此地设立了休闲商业区,从此走入了繁盛。而今的西门町之于台北,就如同王府井之于北京,南京路之于上海,是台北人生活消费的轴心,也是外来客了解台北的入口。 西门町有几十家电影院,蔡明亮当年上学时就常在西门町看电影,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于是当他有了机会拍东西,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来拍西门町吧。那时候西门町逐渐没落,但是铁路地下化跟西门町行人步道已经在做了,它给我很多感觉。”1989年他导演的第一部电视剧《海角天涯》描述的对象就是西门町一个黄牛家庭,1992年导演的第一部电影[青少年哪吒]又再次用西门町把电影中少年们的生活囚困其中:阿泽和阿彬在这里的电动玩具城里消磨、偷电玩IC板,阿桂在这里的冰宫打工、与阿泽在这里的小旅店开房,小康则是一路尾随着他们在这里的生活。 坐捷运在西门站下车,出站处就是西门町步行街的入口,入步行街前可以先往后看,远处中华路一段、衡阳路、宝庆路交叉处“宝来证券”上的大钟,就曾在[你那边几点]中被小康调慢了七个小时。走入步行街,人潮在这条于上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禁止车辆在节假日通行的街道上川流,路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店铺,服装店、美食店、书店、刺青店、KTV……这里也由此成了青少年的天堂,也有太多的少年如小康逃学后躲到这里放纵,而现实中的西门町少年拉帮结派、吸毒援交也早已不是什么新闻。 许多青少年题材的电影都因此以这片区域为故事的发生地,如[六号出口]、[听说]、[向左走·向右走]等。也有许多的少年因为在这里遭遇了星探,而走上了五光十色的银幕,上世纪的如林青霞,新世纪的如桂纶镁,当然还有蔡明亮,就是在西门町的游戏机厅里遇到了高考落榜后在这里打工的李康生,这才有了接下来二十年被孤独浸透的胶片。 走在西门町的街头巷尾,在在都是[青少年哪吒]的故事。那西宁南路与内江路的交叉口处,就是电影中频频出现的“大荣大旅社”,旅社仍在,换了招牌,也不知里面的客房是否仍播着AV,接待着阿泽、阿桂一样的少男少女;西宁南路往前与武昌街二段的岔路处,就是阿桂与阿泽怄气之后奔走追逐的路段,行走的也是如同阿泽、阿桂般年轻的少年;位于西宁南路70号的老字号万年商业大厦,就是阿桂的冰宫所在地,这里也是西门町的地标性游乐场所;位于西宁南路的36号,就是阿泽和阿彬偷IC板的狮子林商业大楼,这里也是[河流]中陆筱琳工作的酒店所在地;再往前的西宁南路4号,则又是蔡明亮另一部电影[洞]当中,那个被遗弃的阴抑国宅。 离开西门町的时候已入夜,绚烂的霓虹灯开始明灭,街上的人潮愈发汹涌,越来越多的少年从捷运站里钻出来,结着伴走入那迷离的红尘里去。这些少年的“来到”让我想起电影结尾处阿泽与阿桂那段关于“离开”的对话:“阿泽我们离开这好不好?”“你要去哪里?”(阿桂摇摇头)“你呢?”“我不知道。”他们的人生就这样被西门町囚禁了,就像开头那只被圆规钉死的蟑螂。 残垣:大安森林公园 [爱情万岁]没有西门町那么明显的地域特征,作为片中最重要场景的待售空屋,更是无从查找任何的地址信息。但仍是有蛛丝马迹透露出些微的信息,比如陈昭荣与杨贵媚那场眉来眼去的精彩初遇戏,正是发生于复兴北路上的中兴百货,这也是陈昭荣摆地摊的地方;再比如那个足可以载入世界影史的经典结尾,就是发生在大安森林公园。 大安森林公园始修建于1992年,1994年正式开放,原来规划为自然森林公园,后来改为多用途休憩公园,占地约26公顷。[爱情万岁]拍摄之时公园仍在建造中,所以镜头中出现的森林公园,完全没有一个公园应有闲适的模样,杨贵媚笃笃笃的高跟鞋,走过的是泥泞的地面、倒地的树木,杂乱荒芜的如同一个待兴的工地,蔡明亮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把都市的满目疮痍袒露在观众面前。[青少年哪吒]里的中华路在施工,[爱情万岁]里的大安森林公园也在施工,蔡明亮电影中的台北好像永远都在“施工中”,如闻天祥所言“那个美好未来的都市乌托邦图像,仿佛一直往后被拖延”。 而今的大安森林公园早已不是电影中的模样,不然如何被台北人称为城市的绿肺。从新生南路二段入口进入公园,果然如同入了一片森林,各种认识不认识的热带树木在头顶织成一层绿色天顶,天顶下同样是各种认识不认识的热带花草,正值傍晚,许多居民在小道上或散步或慢跑,林间空地还坐了不少少年在嬉闹。虽然公园的人工痕迹很重,风景也不见得有多美,尤其是在台北这个绿化本就做得极好的城市,但行走其中的惬意,仍是让人忍不住哼起陈蝶衣写的词:“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我找不到他的行踪,只看到那树摇风。” 沿着林间路直往公园深处走去,大约走到中间处,就可见到一个露天音乐台,电影中杨贵媚放声大哭所坐的长椅就是这个音乐台的观众席。音乐台顶部是角锥形金属管造型,像极了贝聿铭为卢浮宫设计的玻璃金字塔。舞台不大,但好在开阔无外框,故常有免费的音乐会、演唱会、露天电影。观众席呈自然斜坡式设计,可容纳900余名观众。许多附近居民都带着孩子在这里玩耍,三三两两闲坐在观众席上聊天。就如同公园早已不是工地而确实长成了森林,人群中也再寻不见那个被风吹乱长发、用餐巾纸擦拭眼泪,点燃香烟勉力镇静的寂寞女子,一派岁月静好。 淤塞:淡水河 蔡明亮在“水”三部曲中放置的地标性地域越来越少,我们的长征也一部难过一部。但好在蔡明亮从不吝于强调角色们与城市间的关系,正如闻天祥在《光影定格——蔡明亮的心灵场域》一书中写的:“从外在来看,他们可能离不开城市,因为早就被城市的消费经济或繁华热闹所控制;从内在省思,城市象征他们的心灵和处境,彼此互为注脚,难以割舍。”这种注脚,在[青少年哪吒]中由西门町承担,在[爱情万岁]中是大安森林公园,对于[河流],则无疑是淡水河。 蔡明亮在拍摄电视剧《海角天涯》时,原本有场社工被推到河里的戏,可惜因片长问题而死在了剪接室地板上,但饰演社工的王友辉却在拍完这场戏后大病一场;而李康生在演完[青少年哪吒]之后,有近半年时间脖子无法伸直。而这就成了[河流]开场,小康于污水河中客串一具浮尸,而后开始怪病缠身的缘起。 在蔡明亮最早的构思中,[河流]会有两条叙事线,一条是现在的电影讲述的故事,另一条则是淡水河的生态纪录片,因为考虑到架构会太大而放弃,但仍然保留了小康与淡水河的相遇。 从西门町沿内江路到底,穿过环河快速道路,就来到了淡水河边。这条蜿蜒的河流曾经是台湾地区唯一可以通航的淡水河,也是第三长的河流,流域覆盖台北、基隆、桃园、新竹等地。因为航道的发达,早年有许多的聚落沿河岸而建,比如现在无人不识的“艋舺”,而艋舺的本义就是淡水河中的独木舟。从19世纪末开始,淡水河逐渐淤塞,一直到现如今已基本没有了航运功能。 沿路往南走到龙山河滨公园,公园就在淡水河与环河快速道路之间,为淡水河隔出了一片清静天地。公园内有绿树,有长椅,是个休闲好地方,而且游人格外稀少,都能看到公园中有捡破烂的阿婆临时搭建的住所。而公园入口处,静静站着一只白色的狮子雕像,那雕像的侧旁,就是电影中小康吃着剧组的盒饭遇见许鞍华的地方。 走到河边,穿过沿河的自行车道,那水泥浇筑的入河口,就是小康扮浮尸的地方。电影中的淡水河水已是浑浊不堪,扮完浮尸的小康在旅店拼命搓洗也未能洗尽身上的臭水味。但而今所见,虽然河道宽阔,旁有芦苇,但河中几乎连污水也难见,乌漆漆地袒露出河床中的淤泥,一群白鹭在上面行走,隐隐有淤泥的臭味,让人不愿久留。 都说经过几十年的整治,淡水河的水质已经有了大幅改善,但这万华区一段,却显然比十几年前污染更甚。借用闻天祥对淡水河的解读,“如果我们将河流视作纵横城市的血脉,一个倚据在淡水河畔发展的城市(台北),显然只顾莽撞地追求它的繁荣,却对发臭的血液(河流)视而不见,自然也无察于多少细胞(城市人)已死如槁灰。”小康、苗天、陆筱琳就是在这样一个冷漠的都市里行尸走肉,淡水河给了他们一次突如其来的试炼,把这些已经中空的躯干燃成了灰烬,连仅余的孤独本身都片甲不留。 原文刊于《看电影·午夜场》2011年5月号
蔡明亮说,我喜欢让演员在影片中不停地喝水,我们的身体就好像一个容器,可以吸收很多东西,情感,孤独,力量,这些终归需要释放,所以我也喜欢拍他们流泪和尿尿。比如《爱情万岁》里阿美六分钟的哭泣,再如《河流》里父亲长达一分钟的嘘嘘。
剪辑暗示不同人物(小康与年轻男子)及视觉母题(性爱与水)之间的关联。父子乱伦挑战异性恋体制与亲属关系的共谋(构图对《圣母怜子像》的再现与解构),家庭成员的彼此疏离与三温暖里的陌生性爱进一步模糊了家/非家的界限,而cruising正是酷儿乌托邦主义者们寄寓激进希望的所在。
最后一个镜头确切地让我感受到小康在水里游,他用头划水,身体漂浮。背后是绿色的安全网,也是水。一种不事声张的舞蹈,太厉害了!年纪越大越喜欢蔡明亮。
蔡明亮一点都不明亮,连续看了几部,无一不压抑,如果你爱一个男人,没必要把他拍到让人想吐,真的。这些电影可以得奖,只能说现实世界生病的人太多了,得病不医的人也太多了,就比如装B这种病。
有一天我们长出天线,顺着城市的信号延伸,直到巨大的幕墙出现挡住去路
最大感受:1.许鞍华许鞍华!(惊喜尖叫)2.除了蔡明亮不会有人把固定体位的性爱用固定镜头在影像中呈现五分钟吧……3.河流……重映过吗,苗天的为艺术献身……实在……有点难下眼睛。/如果可以,我一定重头按创作时间再看蔡明亮,从《青少年哪吒》到《日子》,窥视隐痛的自反的同性情愫,跳跃式的去看蔡明亮影像中始终不变的客体(他者)李康生太痛苦了!即日起停止,下次连刷!
《河流》:豆瓣中国台湾同性片榜No.13,是此榜单里我唯一一部没有看过的电影,拖了好些日子,总算找来观影了。(榜单前三名的电影《喜宴》《谁先爱上他的》《蓝色大门》刚好都是我在豆瓣标记五星的电影。)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A1Mzg2Mzg4.html
儿子与母亲的关系有一个经典的俄狄浦斯模板,但是父亲和儿子的暧昧却从没有,于是蔡明亮在黑暗中隐晦的表现了父亲为儿子自慰的场景,这应该是极罕见的,从个人的孤独到家庭的分裂,看A片的母亲在慢慢枯萎,蔡明亮一再用极端的手段来慰藉人得灵魂,于是就有了电影中不可理喻的内容
台北一条毒河流,害的小康直歪头
远没有青少年哪吒好,到处都是长镜头,还父子搞基,这。。。连配乐都省了,蔡导,你闹那样呢?不过李康生演的神啊。
【林象·词语放映】2K修复版。洗不净河流的肮脏与男女性爱交欢,一场浮尸临演引来无缘病痛折磨小康,针灸按摩中药西医仍无解;天落大水房间神秘成水帘,对年轻男子的贪念折磨着父亲,麦当劳偶遇鲜肉三温暖仍无缘;电梯开合陌路迎来送往,被三个男子冷落的孤寂折磨着母亲,肉体精神之空虚日本AV仍无填;父子赤裸相见合体相拥,终破一切。男欢了,父爱了,水停了,神下了,病也就好了。《河流》有90年代台北的市貌,有蔡明亮演员班底的齐聚,有许鞍华导演拍戏的迷影,有水流病痛阴魂不散的神怪,有当代家庭亲情的淡漠,有光影下男男肉欲的宣泄。每次踏入《河流》,感受应都是不同。四星半
几年来好几次试图看下去,这次终于看完。就算是父子乱伦这么惊悚的噱头,还是感觉和前几部是同一个戏。爸爸在浴室发现儿子不是应该掩面逃走么,为什么要呼他一巴掌啊。
“水”三部曲中最压抑的一部,这里的“水”失去了流动性,变成了一潭死水,是小康的脖子病淤积疼痛,也是同性压抑之下的父子,也是整个家庭的冰冷淡漠,镜头也如死水般凝滞窒息。蔡明亮的“水”构成身体的一部分,相比不可视的语言他更钟情于不可捉的“水形”,无形充满变动,流动且富有力量。
污水中的“真人”浮尸、听了整整一泡尿时间的尿声、桑拿房氤氲昏黄的过道、按摩棒的震动声、没人在楼上房间、自顾自怜的求欢、父子之间的缠绵...从一开始,我就被影片所弥漫的寂寞吞噬。
家庭逐渐瓦解,常规的秩序被挑战,「家」作为重要的隐喻被个体欲望的「水」的暗流涌动处于一种动荡不安的不确定下。关了「水」就好了?被扇一巴掌就好了?谁知道
在肮脏的城市河流中演了一次死人,然后和一个女子开了一次房以后,小康成了歪脖子,同时河流也开始入侵他的家里。当河流与欲望混作一团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一部钙片。不过蔡明亮似乎并不是想表达什么,而只是想把他们家切西瓜、吃榴莲那点事展示出来
于Close-Up。小康脖子疼,我整个背都疼。李康生真是个美人。是不是可以说小康在片头通过扮演浮尸以及和那个女相识做爱,经历了两次死亡,脖子疼是同志意识觉醒和无爱家庭造成的创伤?还是和女性做爱让他恐慌和愧疚?
真棒!固定长镜用到极致,一来各类隐喻符号得以自我舒展,进行意指;二来,在孤独疏离外,又凸显了人作为动物的欲望(性、食)之浓烈,没有配乐,可谓极简。水携带病毒,现代人再次遭遇卡夫卡式变形(脖子歪了);水又带来失序,家里开始漏水,象征传统家庭秩序的失散。父子/同性乱伦,重读(专注异性之间的)俄狄浦斯情结——无人死亡,无人眼瞎。“父”不再是真正的父亲,他变成了性/欲望的客体(在三温暖里等待匿名性爱),母/女性则变成了欲望的主体(主动抚摸情人)。脖子怎么才能好?黑暗和孤独又怎么才能散?父亲要走开,而人要出去。
如果把候麦的人物放进蔡明亮的片子,是蔡明亮被聒噪死,还是候麦被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