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电影编剧领军人物荒井晴彦,今年七十大寿,在初秋的大阪“荒井晴彦电影节”上,为观众展示了《红发女》《远雷》《W的悲剧》等近60个剧本的缤纷世界。其间又传来爆点,他改编的《生在幼子》获得本届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所有参展影片中,动员观众人数鳌居第一。一向不对票房折腰的荒井欣喜“能有更多的观众看到此片”,并深谢原作者、日本直木奖作家重松清先生的义气,“20年来,面对诸多电影化与电视化的游说,他一直回绝说那个小说是给了荒井的。” 《生在幼子》讲的是,离异的男主人公(信)和带着两个女儿的离婚女子(奈苗)组成了新的家庭,因为幼子即将出生,一石激起千层浪,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到最后壁垒消弭,一家喜迎幼子。 如果说当今家庭的时代主题,从离婚到单身现象与单亲家庭,已开始转移到家庭新组合,那么荒井在多年前,为何从日本文学的丰饶大地上,选中这个家庭小说呢?“我其实一直想写个家庭片,因为家庭片这块阵地是小津代表的日本电影里最拿手的,却被电视剧抢去已久了”,“原作里,主人公下班在电车里用耳机听詹姆士·泰勒的《你的朋友》,歌词是这样的,只要你呼唤我的名,我将无时无刻地奔往你所在之地,无论春夏秋冬。那会儿,我的女儿刚好小学六年级,快上中学了,与我近乎分居状态,我们能否也成为朋友般的父女呢?这让我迫切地想把这部小说写成本子拍成电影。” 与荒井有过多年之交的晏妮(日本电影大学特任教授/比较电影史研究家)认为,他的艺术真髓是“在创作中一直注重刻画人性深层情感的真实性”。 剧中主人公信,是个顾家的理想继父,在搏杀文化的日企里常常回绝酒席应酬,因而被贬到仓库工作;而幼子的诞生,又让进入反抗期的继女薰觉得自己“多余”,她提出“我要见我亲爸”,信错愕,气恼黯然又尽力满足薰的要求;而一旁的后妻奈苗坚韧而钝感,对薰的要求嗤之以鼻,反建议信干脆免去一年只有四天的与亲女儿的见面。信则对奈苗崩溃地说出气话“要不打掉孩子,干脆解散!”;小小的惠理子还不知道自己是继女,天真地追问信的亲生女“你怎么会和我爸爸在一起?”…… 与大多油腻腻甜滋滋的家庭题材相比,该片的情节结构上的冲突,有如夏日的喇叭花层层绽放,无论是“无血缘的家人”还是“有血缘的他人”,剧中每个人心头都缭绕着不方便说出来的尴尬,敏感而小心翼翼却又体味寒心,不经意间散发着嫉妒的酸,辛辣的突兀,很像原作里描写热狗调料的段落,番茄汁与芥末,“酸酸的,辣辣的,可两种融汇在一起,又有种不可思议的甜在舌尖扩散”。 那么什么是驱动全戏的戏核谜底呢?“一定要说到谜,那就是人为何需要家人,要成家?有位作家,我一直以为他是独身主义者,可他到了60岁前后竟结婚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感觉孤独了。世间无非要么选择没有家的孤独,要么选择有家的孤独,但我觉得有个对方有个家却维系得不顺利时,这份孤独,远比一人的孤独要烈得多”,荒井说。 德蕾莎修女曾提到爱一个远方的人要比爱一个身边的人容易得多。也许很多观众掉泪的原因,作家佐佐木让能够代言:“组成家庭的必须条件不是血缘,而是要组成家庭的意志。” 《生在幼子》讲的是一个男人如何学会坚定而从容地去爱自己最近的邻人——没有血缘的家人的故事。(编辑李二民) 原文//finance.sina.cn/2017-10-02/detail-ifymkwwk7724632.d.html?ua=OPPO-OPPO+A77t__weibo__8.3.3__android__android7.1.1&from=1083395010&open_source=weibo_search&hd=1&wm=3049_0015
《亲爱的外人》:如何打开人生死结?
刘强爱电影
什么叫人生死结?就是让你进退失据左右为难手足无措的生活境地。比如《亲爱的外人》男主人公田中遇到的情况:和前妻生的女儿纱织,父女互相都惦记,必须时常见面,现在妻子和前夫生的大女儿小薰,则以去见人渣生父来威胁他必须把心彻彻底底放到现在这个家里,不准再跟纱织见面——生女和继女,都是小女孩,哪个心伤得起呢?
人生死结最令人痛苦的倒还不是局面的复杂,而是各方背后都有其合理性,并非正邪好坏对错之争,真若那样,反倒简单。纱织随生母与继父生活,虽然继父对她很好,但非血缘关系就算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是会有隔阂,与生父田中的感情维系就成了纱织的精神支柱,这根线如果断了,纱织的心灵会遭受重创;小薰的情况更复杂些,她跟抛弃妻女的生父倒是没什么感情,对继父田中的感情却很深,毕竟养了她四年,对她视如己出,可现在母亲要给继父生“他们”的孩子,继父的爱还要跟他的生女分享,眼看像别的孩子那样得到完整父爱母爱的希望就要彻底泡汤,她当然会抓住一切机会搞事情,把这个原本就“畸形”的家庭整的鸡飞狗跳,以此刷她的存在感。
两个女儿没有错,田中呢?他简直是圣人一般的存在。前妻重事业轻家庭,好,放你走;现在的妻子一人带两个女儿,好,我们结婚吧;对纱织和小薰,那也是一碗水端平,绝对没有厚此薄彼。最可贵的是,面对职场压力、生活困局,田中发过牢骚,甚至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但他从不打骂家人,也不搞隔夜的使脸色,第二天起来,还是像个男人那样努力奋斗。所以,人生死结这东西是不挑人的,只有幼稚鬼才真的相信好人有好报,它就是这么发生了,被过往一件一件正常的事情引发,每件事你都处理得正确妥当,丝毫不影响它出现的时机和强度,要命的是,你就是想怪罪谁,都找不到对象。
田中设想过以某种一揽子的解决方案来打开这个人生死结——把孩子打掉,跟妻子离婚,一了百了。可是,他很清楚,一旦这么做,他和妻子的人渣前夫就成了一路货色,妻子和她的孩子就会受到二次伤害。枪毙了这个方案,他束手无策,于是选择了最笨的办法——以不变应万变,继续好好爱小薰。她想要见生父,田中不管她说的是不是气话,创造条件完成她的心愿,发自内心地尊重她,让她深切体会到自己对她的爱不会因为他还有生女,或者马上要有新的孩子而打折扣。
《亲爱的外人》归根到底是一部歌颂爱的电影,拍得非常内敛沉静,这个主题藏得也比较深,这也是我用我最反感的描述剧情方式来写这篇观后感的原因——你能直接捕捉到最好,万一看完了觉得影片表达的东西有些晦涩,希望这篇文字能够起到帮助理解的作用。
爱,真的能融化一切,小薰和田中尽释前嫌,田中的人生死结终于打开。但最能体现爱之伟力的其实是影片的副线。继父病重后,纱织为自己并不十分难过而感到不安,担心继父去世时哭不出来。可在继父咽气的那一刻,她才明白他对她的爱——面对这个与自己有隔阂的继女,和田中一样,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到死都认认真真地爱着这个女儿。纱织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只能以此表达对继父的愧疚,感恩这个在她成长过程中参加这场爱的接力赛的男人,没有掉棒,砥砺前行。
尽管去爱。
《生在幼子》电影剧本
文/〔日本〕荒井晴彦
译/陈潇
1.游乐园的入口前
田中信站在入口前,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售票处前大排长龙。
有位父亲把儿子扛在肩膀上;有位父亲被幼小的姐妹俩缠着不放;有位父亲被央求着跑去买冰淇淋;有位父亲宿醉未醒,听到母亲在抱怨“早都跟你说了,要你早点出门”,他连一句话也不敢回……
纱织走过来。
她看到信的身影后,微笑着朝信挥了挥手。“老爸!”纱织喊道。
信也对纱织挥了挥手。
信:早上好。
纱织:早上好。
信:又长高了吧?
纱织:嗯。
信:现在有多高了?
纱织:一米五七。
信:马上就要超过妈妈啦。
纱织:你最近过得还好吗,老爸?
纱织蹦蹦跳跳地抓住信的胳膊,然后把自己的手臂环在信的胳膊上。
信:还好还好,你呢?
纱织:好得不得了!
纱织紧紧地挽住信的手臂,两人朝着售票处跑去。
信险些被绊倒,但还是踉踉跄跄地跟着纱织向前跑。
2.游乐园内
纱织坐在飞毯上,高举双手。
父女俩坐在卡丁车上,在转弯处超过了前面车上的一对情侣。
3.摩天轮附近的草坪
纱织:每次跟老爸见面,中午都会吃热狗。
信:这样一来,不就更期待晚上那顿了吗?
两人坐在长椅上。
纱织:我开动啦。
她打开热狗的包装纸。
信喝了一口啤酒。
纱织轻轻地咬了一小口热狗,仿佛亲了它一下似的。
她用舌尖舔掉沾在嘴唇边上的番茄酱和蛋黄酱。
信(“真是个适合吃番茄酱和蛋黄酱的姑娘”):……
纱织:怎么了,老爸?
信:没什么。
信笨拙地咬着热狗。
信:就是觉得你真是长大了。
纱织:我已经六年级喽。
信:这才一眨眼的功夫。真不敢相信啊。
纱织用吸管喝了口可乐。
纱织:不过,小薰不也是一样的吗?
信:……天天见面就感觉不到有那么大的变化。
纱织:对了,你给我带照片来了吗?小薰和惠理的。
信摇摇头。
纱织:就是不想给我看吗?
信:不是的。
纱织:那下次我们交换看照片吧,好不好?
信:不是……我说……
纱织:怎么啦?
信:下次别来游乐园了,去个别的地方好不好?去哪儿好呢?
纱织:游乐园挺好的。
信:……
纱织拿起一根薯条递到信的面前。信想要伸手接住,纱织摇了摇头,她把薯条举起来喂到信的嘴边。
纱织:啊。
信:……啊。
一对情侣从他们身边走过,嘲讽地望着他们。
男子:真受不了这些萝莉控。
男子故意大声说道。
信(“开什么玩笑!”):……
信刚要站起身。
纱织又拿出一根薯条喂给信。她笑了笑。
纱织:别介意,别介意。来,老爸,啊……
纱织的瞳孔很大,当她开心的时候,睛孔会像小猫一样缩成一条细缝。
4.天空中晚霞密布,摩天轮的座舱缓缓升起
5.座舱中
信:……纱织……再给你添个弟弟或妹妹,怎么样?
纱织举起手一通乱摆。
纱织:不会的。妈妈一直跟我说,有我一个孩子就足够了。
信: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现在的爸爸和妈妈跟你说,他们还想再要一个孩子的话……
纱织:妈妈己经四十岁了噢。
信:还是能生的。
纱织:……
信:要是他们说想再生一个的话,你会反对吗?
纱织:我不会反对的。再生一个不也挺好的吗?
信:对你妈妈来说,你和那个新生的孩子都是她自己的孩子,可对你爸爸来说……
纱织:啊,对啊。我就变成多余的了。
信:……很可能哦。
纱织:不会的。因为……爸爸绝对不会把我当成是多余的。
信:……
摩天轮支架上的霓虹灯亮了起来。
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纱织的脸上。
纱织:对了,晚饭带我去吃家好吃的吧。
信:你想吃什么?
纱织:喝点酒什么的行吗?
信:好啊。
纱织:真的吗?
信:啊,可不要告诉你妈妈哦。
纱织:嗯。
6.摩天轮的座舱开始缓缓下降
7.公司,大厅
信与课长加藤一起走出公司。加藤与信是同期入职的。
加藤:去喝一杯吗?
信:不了,今天……
加藤:我有件事儿想跟你说说。明天我就出差了,可能的话,我还是想趁今晚告诉你。
信:我明白了。
加藤:别担心。我肯定会在蛋糕店关门之前放你回去的。
加藤轻轻地拍了拍信的肩膀。
信:那太好了。
8.酒吧
加藤点上第二根香烟。
加藤:你可是有点儿不妙啊。
信:你指什么?
加藤:调职名单里有你的名字。
信(点点头):……
加藤:我是反对过的,不过咱们公司的物流项目不是因为业绩不好已经转让给其他公司了嘛,所以,管理层有些人员过剩,他们就是想把这部分人员给裁掉。尤其是那些工资比较高的内勤中层管理人员。现在是你这个系长,下一步可能就该轮到我这个课长了。
信:这样啊……那我就做好思想准备吧。
加藤:你就这么认了?说是叫调职,这一去可就彻底回不来了。
信:那也没辙啊。
加藤把手上还剩很长一段的烟丢进烟灰缸,然后又叼起一根新的香烟。
加藤:你都四十岁了,这会儿让你去看仓库,你也认了?
信:只要不给我减工资,我干什么都一样。
加藤:我真服了你了。
加藤叹了口气。
加藤:你啊,休息日加班总是不肯来,每年的带薪休假全都用得一天不剩,出去喝个酒也从来不续摊儿,不是赶着跑去站前的蛋糕店就是跑去玩具店。
信:……
加藤:我可不觉得陪孩子一起吃个饭、周日带他们一块儿出去玩玩儿,就是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了。当然了,要是能做到这些,无疑是再好不过的,不过……不是都说孩子是望着家长的背影成长起来的吗?父亲的背影就该是投入到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上,然后不断地努力打拼。我觉得只要让孩子看到这样的背影就可以了。
信:……
加藤:咱俩现在都正当年。体力还都没问题,而且经验也很丰富。咱们手下还有人呢。你我都是有责任的。咱们已经不能再像那些二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一样,动不动就说些昏头昏脑的话,什么要重视自己的兴趣爱好啦之类的。现在不努力,究竟想什么时候努力啊?
信:可要是被裁员了,不是连份工作都没有了?
加藤:所以啊,所以得拼命努力好不被裁员啊。
信:等孩子长大了,就没法一块儿去游乐园了。也不能一块儿泡澡。就连想抱一抱她都不让抱了。现在不跟孩子在一起,究竟想什么时候在一起啊?……开玩笑的。
加藤一时间愣住了,他张开嘴笑了笑。
加藤:……洗个澡、抱一抱什么的,有妈妈在不就好了吗?
调酒师准备调下一杯酒。
加藤:给我来杯加冰的威士忌。
信:我不要了。这杯喝完我就回去了。
加藤:生气啦?
信:没有。
加藤喝了口加冰的威士忌。
加藤:以前,在咱们同期入职的这批人里,总部长是最看好你的。
信:……
9.蛋糕店
信买了四块蛋糕。
10.快速电车的车窗玻璃上映出信的身影
11.信走出车站
12.斜行电梯前
信排在队尾。
13.上升的电梯
信望着窗外的公寓。
14.公寓,田中信的家
信按响门铃。
15.同上景,玄关
来开门的是惠理子。
惠理子:爸爸!快来看快来看!
信:你还没睡呢?
惠理子拽着信的手往里走。
16.同上景,儿童房
房门内侧贴着两张蜡笔画。
右侧的画上写着“弟弟”,左侧的画上写着“妹妹”。
惠理子:画得好不好?啊?快说惠理画得好棒!
惠理子搂住信的腰要求表扬。
这时,奈苗探了探头。
信:你己经告诉她了?
奈苗微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信:你已经告诉她了啊……
奈苗:不该告诉她吗?
信:……这不,还没……
奈苗:……
奈苗转身走了。
信坐在双层床的下铺。
惠理子:爸爸,你不要坐在那儿嘛!我的被子都被你压瘪了。
信:对不起,对不起,我待一会儿就走。
信把惠理子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抚摸着她头上的小辫儿。
惠理子:哎,你觉得是哪个呀?
信:什么啊?
惠理子:小宝宝。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信:嗯……
惠理子从膝盖上跳下来,反复望着那两张画。
惠理子:惠理喜欢这个!
她指着“弟弟”那张画说道。
惠理子:你看,姐姐己经是女孩儿了。如果小宝宝也是女孩儿的话,我们家里就全都是女孩儿了。
信:……鞋柜上有蛋糕。
惠理子:真的?
惠理子跑出房间。
走廊里响起奔跑的脚步声。
奈苗的声音:惠理,不许这么大声!
信望着门上的两张画。
他又看了看墙上的日历。
信(“人工流产的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呢?”):……
信仰面倒在小床上。
17.同上景,连通餐厅的起居室
信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然后走进起居室。
奈苗和惠理子正坐在餐桌前吃蛋糕。
信:小薰,不吃蛋糕吗?
小薰正坐在电视机前打游戏。
奈苗(轻声):她好像很受打击。早知道不告诉她就好了。
信:……
奈苗:快,小薰,快过来。爸爸回来了,你还没跟爸爸打招呼呢吧?
惠理子:姐姐,你不吃蛋糕吗?
信从餐具柜里拿出一个小号的酒杯。
信:小薰,要不要喝点儿啤酒?你不是一直想喝点儿吗?快来,咱俩干一杯。
小薰:为了什么干杯?
信:这个嘛……
小薰关上游戏,站起身。
小薰:妈妈,给我沏杯奶茶。
信和奈苗交换了下眼神,然后又喝了一口啤酒。
18.电脑屏幕
“敬启纱织女士”
“女士”先是被改成了“小姐”,然后又变成了“宝贝”,最后只剩下“敬启”两个字。
19.连通餐厅的起居室
房门打开,一身睡衣打扮的奈苗走进房间。
奈苗:你在工作?
信:嗯……算是吧……
他关闭了文件。
奈苗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味碳酸饮料。
奈苗把饮料倒进杯里,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奈苗:她那会儿没喝过碳酸饮料吗?
信:欸?谁?
奈苗:你的前妻。
信:……谁知道呢,我不记得了。
奈苗:……其实我也不太记得生小薰和惠理子那会儿是什么样的了。所以,现在特别有新鲜感。
信:你用不着对我这么顾虑。
奈苗:你才是呢。
信:我是真不记得了。
奈苗:……也是啊,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
奈苗往杯里倒满饮料。
她喝光第二杯饮料后,又倒了一杯。第三杯饮料喝光后,奈苗站起身,把饮料瓶放回冰箱。
离开房间前,奈苗问道——
奈苗:我说——
信:嗯?
奈苗:我可以把孩子生下来吧?
信:……(点点头)
奈苗向卧室走去。
信再次打开文件。
他嘴上叼着戒烟专用烟卷。
20.电脑屏幕
纱织。12月份,老爸家里会有一位新生儿降生。对你来说,应该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或妹妹。不过,老爸现在其实还有一些困惑,不,应该是相当困惑。这个孩子跟小薰和惠理子都不一样,当然,跟纱织你也不一样,我们现在的家庭己经是七拼八凑的了,真的有必要再添一个新孩子吗?
文字都消失了。
21.XX车站,公交站前
信拎着蛋糕盒,排队等车。
22.田中家玄关
“我回来了。”信一边打招呼一边脱鞋。
“欢迎回家。”惠理子跑过来迎接爸爸。
惠理子:妈妈现在正在洗澡。
她抓住信的手臂。
惠理子:我有件事儿想问爸爸。
信:噢,什么事?
惠理子:姐姐说让问问爸爸。
她把信拽进儿童房。
23.同上景,儿童房
惠理子:爸爸来了。
惠理子对正在上铺打游戏的小薰说。
信:什么事,什么事?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惠理子:就是啊,在惠理出生之前,一开始,你们不是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吗?那时候爸爸觉得是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
信:……当然是女孩儿好啦。
惠理子:为什么?你们已经有姐姐这个女孩儿了呀?
信:爸爸呀,就是喜欢惠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生出来的一定会是一个像惠理这样可爱的小姑娘。
上铺传来一阵短促而干涩的笑声。
小薰:果然。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信:是吗?
小薰: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撒谎。
小薰一直盯着手里的游戏机,头也不抬地说道。
惠理子:姐姐,你说什么?谁撒谎了?
小薰:那还用问?
惠理子:你告诉我嘛,什么啊?谁撒谎了?你是说惠理吗?喂,姐姐……
惠理子抓住梯子,想要爬到上铺。
“惠理,快过来,惠理子!”浴室里传来奈苗的声音。
信:惠理,快去洗澡吧,快。
信把惠理子从梯子上抱下来,放到走廊里。
信坐在小薰书桌前的椅子上,抬头望着小薰。
信:你可不要和惠理乱说哦。
小薰:什么?
信:等她上小学的时候,爸爸和妈妈会好好跟她说清楚的。
小薰:我不是什么都没说嘛。
信:你刚才不是在说嘛。
小薰背对着信。
信:喂,小薰,拜托你了。惠理还是个孩子呢。
真是的!小薰坐起身,将游戏机扔到被子上,望着信。
小薰:那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儿封口费啊。
信从椅子上站起身。
信:反正,你不要在惠理面前多嘴。
小薰: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信:……是的。
小薰:哼,你有权命令我吗?
信:……
小薰:搞得好像你是我父亲似的。
信:!……
小薰:我说,我也能命令你一下吗?
信:……
小薰:让我和我父亲见一面呗,和我真正的父亲。
信:!……
小薰一动不动地盯着哑口无言的信。
24.一群工人从班车上走下来
信也身在其中。
25.巨型仓库
信手里拿着的读取器画面上显示着字母与数字条码,指示出商品所在的位置。
信找到商品,将棘器贴在上面。哔。
他将商品放进推车里。
下一笔订单又来了。
书籍、DVD、食品、杂货、衣服——
几百个人在仓库里推着推车分拣物品。
一大半都是年轻的临时工。
信的手机振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
画面上显示来电人是信的母亲。
信:怎么了?
信母亲的声音:就是想跟你道个喜。
信:为什么?
信母亲的声音:奈苗已经有四个月了吧?
信:您是怎么知道的?
信母亲的声音:奈苗告诉我的。
信:……我正上班呢,先挂了。
26.XX车站前的水果店
信买了一盒礼品装的大粒樱桃。
27.田中家,连通餐厅的起居室
奈苗、小薰和惠理子正在吃樱桃。
小薰的视线躲避着信。
惠理子:哇,姐姐,你全都吃光啦。
信:吃这个吧。
信把自己那份樱桃推到小薰面前。
小薰:……
奈苗:怎么了?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
小薰拈起一粒樱桃放进嘴里。
28.同上景,卧室
奈苗:我说——
信:嗯?
奈苗:你发现没有?惠理身上有块淤青。
信:在哪儿?
奈苗:右胳膊肘的内侧。
信:怎么弄的?
奈苗:她和小薰抢电视遥控的时候,被小薰掐的。
信:……
奈苗:当时我真想给小薰来一巴掌,结果,她一直使劲儿瞪着我。
信:……
奈苗:不过,我觉得她瞪着的其实不是我,而是我肚子里的宝宝。她一直用那种吓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肚子里的宝宝……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信:……
奈苗:你说……这孩子还生吗……
信:你不是己经决定要生了才告诉我妈的吗?现在还说什么?
信嘟囔了一句,然后用被子蒙住了头。
奈苗:那是因为咱妈话里话外地总说,虽然小薰和惠理子都挺可爱的,不过她还是想要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孙子,所以我才没忍住,把怀孕的事告诉了她,不能跟她说吗?
信:……
29.巨型仓库
晨会。
老员工面前站着一排新调职过来的人。
负责人铃木正在讲话。
铃木:各位早上好。你们每个人手里都拿到生产效率表了吧?田中,你一个小时是多少件?
信:95件。
铃木:平均数量是102件。佐藤,你是多少件?
佐藤:110件。
铃木:嚯!我才105件。田中,如果你的分拣数量再不上去的话,就可能降工资喽。
信:数量上去的话能升职吗?
铃木:可以的。可以从分拣升到入库。
山田:还可以负责指导新人。
信:……
铃木:你们从4月份调职过来,已经在这儿干了两个月了。哦,田中是5月份调过来的。你们以后可能还会在这里待上好几个月,也可能是好几年,一起加油吧。加油,加油,加油——
30.班车里
下班了,信和山田坐在班车里。
员工们陆续上车。
山田:他说咱们可能会在这儿待上好几年,是真的吗?要是那样的话,可真是没希望了。今天一起去喝一杯吗?
信:……除了喝酒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能让人振奋一点儿的地方了吗?
山田:我通常会去唱卡拉OK。一个人。
信:一个人?!
山田:对。一个人的卡拉OK。去吗?
信:分别在不同的房间?
山田:当然了。
信:去喝一杯吧。
31.斜行电梯前
小薰正在排队等电梯。
信跑过来。
信:一块儿走吧。
小薰走向楼梯间。
信追了上去。
小薰快步走下楼梯。
信:你这么下楼太危险了。
小薰:喂,我非常非常抱歉,不过……我只要一个爸爸就够了。
信:我不就在这儿吗?
小薰: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才不是我爸爸呢。
信:小薰,现在你的爸爸就是我,对不对?这四年来一直是这样的,而且今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
小薰:随便你怎么想吧。不过,我可不这么认为。
信:那么,你打算怎么称呼我这个爸爸呢?
小薰:……或许什么也不称呼才好吧。反正也没有什么事非称呼你不可。……而且像以前一样叫你叔叔也怪怪的。
信:……
信停下脚步。
小薰快步走下楼梯。
32.田中家,连通餐厅的起居室
信回到家里。
奈苗:你回来啦。一身的酒气。
奈苗脸上敷着面膜。
信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口
奈苗:怎么了?还没喝够吗?
信:泽田先生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奈苗:别叫他先生了。
信:……你知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啊?
奈苗: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们分手的时候闹得那么狼狈。
信喝光了手里的罐啤。
奈苗:不要让我想起这些不愉快的事了,对胎儿不好。
奈苗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口。
信:喂,你能喝酒吗?
奈苗把啤酒递给信。
信喝了一口。
信:我在想,是不是该让小薰和泽田先生见一面。
奈苗:你喝醉了。
信:我自己一直在和纱织见面。总也不让她见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不是不太好啊?
奈苗:没那回事儿。当他已经死了不就行了。
信:这不是还活着呢嘛。我不是说非得逼着他们见面,不过要是小薰提出来想要见他一面的话……
奈苗:她是不会提出来的。
信(叹气):……
奈苗:你到底怎么了?
信:没事儿……
信喝了口啤酒。
奈苗:你能想着要让小薰和泽田见面我很感动,不过,要是你以后能够不去见纱织,我会更开心的。
信:……
奈苗:……我说,你还不睡吗?……你没事吧?
信:……
奈苗向卧室走去。
33.卡拉OK包间
信正在独自演唱“公主公主”乐队的歌曲《M》。
34.田中家,连通餐厅的起居室
小薰向玄关走去。
小薰:我走啦。
奈苗和惠理子也走向玄关。
奈苗、惠理子:路上小心。
信正在吃烤面包片。
奈苗回到餐桌前。
奈苗:你提到了泽田,对不对?是不是前两天出什么事了?
信:惠理子呢?
奈苗:在厕所。今天早上我准备早餐的时候,小薰突然来到厨房里小声问我:我以前的爸爸现在在做什么?
信:你怎么说?
奈苗:我说,谁知道呢。然后小薰嗯了一声就完了。
信端着自己的餐盘和杯子站起身。
奈苗:她这是想起什么来啦?她跟你说过什么吗?
信:没有……
信开始洗杯子。
他的手一滑,杯子掉进水槽里摔碎了。
奈苗:没事吧?手划破没有?
信(厉声):你一看不就知道了吗?什么事都没有。
奈苗惊愕地望着信。
惠理子:出什么事了?
惠理子从厕所里跑出来。
35.巨型仓库
信的手机振动起来。
画面上显示来电人为江崎友佳。
信:喂。
友佳的声音:实在是不好意思……8月份的见面能不能取消啊?
信:取消?!我一年可就只能跟女儿见四次面。
友佳的声音:到了秋天,除了11月份的见面之外,我会再找一个合适的时间给你补上的。
信:等等。这是纱织提出来的吗?
友佳的声音:……纱织那边,我会去跟她说的。
信:到底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友佳的声音:……你己经下班了吧?
信:啊……
友佳的声音:那你在公司门口等我一下,我再有五六分钟就能到你那儿。
信:我己经不在那儿上班了。我被调职了,现在在市川这边儿。
友佳的声音:那我就在新宿接上你,然后把你送到你家附近的车站。
信:我大概6点之前能到那儿。
友佳的声音:那就在西口见。
电话挂断了。
36.狭小的租赁公寓(十三年前,夏)
友佳: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我还不想辞职。这是我自己的人生。要是现在生孩子,我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信打了友佳一个耳光。
信:你为什么瞒着我打掉孩子?这孩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
他又打了友佳一个耳光。
37.租赁公寓,卧室(十三年前,冬)
友佳被信压在身下,不停地喘息着。
信:你把大学助教的工作辞掉吧。一直待在家里好不好?不要再用以前的姓了。我不喜欢你总是那么晚回家。不喜欢你出去开会的时候在外面留宿。我不要!……
友佳:不要射在里面……
信(呻吟着):……
友佳:啊……会怀上的……
38.西新宿
信朝着停在路边的沃尔沃走去。
友佳:多少年没见了?真变成大叔了呀。
信:老公是教授,老婆是副教授,难怪能开上这么好的车。
友佳:我还在做心理咨询。
信:……我要不要也去咨询一下啊?
友佳:你怎么了?
信坐上车。
33.沃尔沃车内
信:为什么8月不能见面了。
友佳发动起车子。
友佳:江崎被确诊为癌症晚期。所以,我想等纱织放暑假以后,让她一直陪着江崎。
信:……治不好了吗?
友佳:医生说怕是撑不到9月了。
信:……我上次见到纱织的时候,她可什么也没说啊……
友佳:一开始还以为是后背肌肉疼痛,就随便贴了点膏药。结果,5月底的时候到医院一看,已经扩散到全身了……
信:他今年多大岁数来着?
友佳:四十一。按虚岁算的话是四十二,正好在坎上(注1)。没想到居然真有这种事。也怪我,太没当回事儿了。
40.高速行驶中的沃尔沃
信:我在想是不是该让小薰见见她父亲。
友佳:你自己一直在和纱织见面,如果小薰提出来想见,你不让人家见,那是不是不太公平啊?
友佳强行变线超车。
拐弯时也不减速。
信: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友佳:什么?
信:开车太猛了。
友佳:……以前,我们常常半夜出去兜风。
信:上学那会儿。
友佳:那好像是辆二手的尼桑,是吧?
信:我拼命打工攒的钱,好不容易才买了一辆。
友佳:有一次,突然想去看海,一路上放着“南天群星”乐队的歌,一直开到了九十九里海滨……
信:不过你一开车就得换成森田童子的歌。
友佳:黑历史……那会儿真开心啊。
信:青春年华嘛。
友佳叼起一根香烟,拿出烟灰盒。
友佳:你戒烟了?
信:从3月份开始就戒了。
友佳:为什么?
信:……为了家人的健康啦,而且我今年也四十了,多少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体了。
友佳:真是个好爸爸。
信:哪有。
友佳:就是好爸爸嘛。光是不得癌症这一条,就已经是最好的爸爸了。
友佳踩了下刹车。
马上就要到高速公路的出口了。
41.沃尔沃停在公寓附近的便利店门前
信解开安全带。
友佳:实在抱歉。到了秋天肯定会让你们见两次面。
信:你这段时间也不好过。……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友佳:结婚才两年半就分手的前夫,和再婚六年就要死掉的现任,究竟哪个人更过分呢?
信:当然是我。
友佳:……你不问问我吗?
信:问什么?
友佳:我现在的心情。在丈夫得癌症住院的时候跑出来和前夫会面的心情。你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吗?
信:也不是不想知道,不过……
友佳:你以前就这样。总是拼命地追问理由,却从来不关心我的心情。
信:是吗?
友佳:你一直是这样。……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商量?为什么不能留在家里?为什么要选择心理学?……你总是在追问我理由,却从来不肯问问我,你去妇产医院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你一个人做决定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友佳闭上眼睛。
友佳:我来告诉告诉你,我准备把孩子打掉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信:……
友佳:我当时就觉得,今后我可能会遇到很多让我后悔的事情。
信:……
友佳:结果真的遇到了很多,很多。……要是不把孩子打掉就好了,要是不把纱织生下来就好了,要是没和你离婚就好了,要是压根儿没结过婚就好了,要是没去读研就好了,要是没去美国就好了,要是没有再婚就好了……
信:……这么说下去,是永远都说不完的。
友佳:对。所以,现在,我只后悔一件事。
她睁开眼睛。
友佳:江崎一开始说他腰疼的时候,要是能早点儿让他去医院就好了……
信:你别灰心啊。
友佳:你呢?什么都不后悔吗?
信:……当然不是了……
友佳抽了抽鼻子。
信:我走了。
信走下车。
汽车喇叭轻声响了一下。
信没有回头。
他走到电梯前,但是没有坐电梯。
信沿着楼梯走上去。
42.巨型仓库,食堂
信正在吃小份的拉面和炒饭。
他的手机振动起来。
是介绍人打来的。
信站起身。
信:不好意思。我应该主动联系您的。
介绍人的声音:泽田的地址比我想象的要好找多了。你记一下,他的工作单位和家庭电话是——
信拿出圆珠笔,把信息记在手腕上。
介绍人的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信:没有。我就是觉得应该知道怎么能找到他。小薰和惠理子这不都长大了嘛。
介绍人的声音:这样啊。下次带着奈苗和孩子们一起到我这里来玩儿噢。
信:好的。谢谢您了。
信挂断电话,凝视着手腕上的电话号码。
43.田中家,起居室
电视里正在播放悬疑剧,音量调得很小。
信正在翻看周刊杂志。
广告时间到了。
奈苗:要不要沏杯茶?
奈苗转头问信。
信:好。
儿童房的门响了一声。
奈苗:惠理?去厕所吗?
起居室的门打开了。
小薰:电视声音太吵了,我根本睡不着。
奈苗:是吗?
奈苗用遥控降低了电视音量。
小薰转身面对着信。
信:怎么了?
小薰:我……还是讨厌这个家。
奈苗:怎么了,小薰?睡糊涂了?
小薰:我想见我爸爸。
信望着小薰。
小薰:我不想和外人住在一起。
奈苗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被信制止住了。
信:坐下来吧。
小薰一动不动。
信:小薰,你为什么会讨厌这个家呢?
小薰:……
信:是因为我吗?
小薰:我不知道。不过,我就是讨厌。
信:你也讨厌妈妈和惠理吗?
小薰:我不知道。
信:是因为妈妈要生小宝宝了吗?
小薰:我不是说了嘛!我不知道!
小薰激动地拼命用脚跺地板。
奈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插到小薰和信的中间。
她双手扶住小薰的双肩。
奈苗:小薰,对不起。因为妈妈肚子里怀了小宝宝,又总得花时间照顾惠理,所以一直没能顾得上你。是不是感到被冷落了?对不起,对不起,今天和妈妈一起睡吧,好不好?来,走吧。
小薰推了奈苗一下。
奈苗捂住肚子蹲下身。
信:你干什么呢!
奈苗:肚子……可不能推。小宝宝会被吓到的……
小薰呆呆地低头望着奈苗。
信:我会让你和以前的爸爸见面的。
小薰:没什么以前不以前的。我爸爸永远是我爸爸。
信:今晚上先睡觉吧。
奈苗蜷缩着身子,不停地抽泣。
信:烦死了,你先别哭了。
奈苗的肩头一耸一耸地抽动着。
信看了看小薰。
信:快去睡觉。
小薰:……嗯。
信:快去睡觉!
信抓起沙发上的杂志扔到地板上。
小薰默默地转过身。
奈苗也抽泣着走向卧室。
信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44.横田基地,大门前
泽田从大门里走出来,他穿着厨师服,外面套着一件夹克。
信低头致意。
45.基地附近的意式餐厅
信和泽田坐在平台屋顶的座位上。
泽田将信递过来的名片塞进夹克口袋里。
信:我听说你以前是日料馆的厨师,现在这是在给美国兵做饭吗?
泽田:我是负责自卫队伙食的。
信:这里也驻扎着自卫队吗?
泽田:他们属于在日美军的再编,航空自卫队是四年前从府中基地转迁过来的。
泽田叼起一根烟,点上火。
泽田:说什么想要见我,那绝对是在瞎说。你肯定也听奈苗说过。小薫是不会想见我这种父亲的。
信:……
46.公寓(六年前)
刚刚出生一周的惠理子哭着想要吃奶,奈苗正在哄孩子,泽田掀开被子跳起来。
泽田:这种孩子掐死算了。
奈苗:?!
泽田戳打着惠理子的头部。
泽田:快点睡觉,你个死孩子。
奈苗推开泽田的手,抱起惠理子,身子蜷成一团。
泽田用脚猛踹奈苗的后背。
小薰醒了。她看到泽田正在用力踢向身体缩成一团的奈苗。
小薰: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
小薰大哭着扑向泽田,用力抱住他的腰。
泽田一拳打在小薰的脸上。
奈苗打开房间里的灯。
地板已经被血染红了。
小薰正在流鼻血,门牙也被打断了。
奈苗尖叫。
泽田茫然地站在原地。
外面传来敲门声。
“泽田太太,泽田太太,出什么事了?”
警车的警笛声响起。
泽田:这下子,全完了……
47.意式餐厅
信: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想要见你。我就是觉得,要是小薰提出来想见你的话,那就应该让你们见见。
泽田:你心可真善。
信:你能见见她吗?
泽田:不要。
泽田又叼起一根烟,点上火。
信:……泽田先生,你又成家了吗?
泽田:怎么会呢。我才不需要那些呢。
泽田吐了一口烟。
泽田:奈苗还好吗?
信点点头。
泽田:那家伙,哎呀,不能再叫她那家伙了。你太太她,你不觉得她很缠人吗?总是想要黏着你。我就是觉得烦得不得了。孩子也一样。就好像,怎么说呢,就是让你觉得整个人躲无可躲。
泽田吸了一口烟。
泽田:我现在多好,可轻松了。不管以后是横尸街头也罢,怎么样也罢,反正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信: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结婚呢?
泽田:我是结婚以后才明白这个道理的。
泽田碾灭烟卷,站起身。
48.田中家,起居室
惠理子穿着夏日和服,欢蹦乱跳的。
惠理子:姐姐,快点去逛七夕庙会啦。姐姐。
小薰走过来。
小薰:我留下来看家。
奈苗:怎么了?
小薰:我点疼,肚子也有点疼……
奈苗:那赶紧去躺一会儿吧。
小薰点点头。
小薰回到儿童房。
信:我也不去了。
奈苗:你又怎么了?
信:我还有点活儿没干完……
奈苗:……我有点儿不放心,可别像上次那样又吵起来。
信:……
“爸爸,抬轿子的过来了。”
阳台上的惠理子招呼他们快点儿过去看。
49.信敲了敲儿童房的房门
无人应答。
信轻轻地转动门把。“我有话要跟你说。”信说着走进房间。
50.同上景,儿童房
房间里一片昏暗。
信打开荧光灯。
小薰面朝墙壁躺在床上,她双手抱着肚子,腰部以下盖着毯子。
信:你怎么样了?
小薰一动不动。
信:小薰,你真的想去见泽田先生吗?你是因为讨厌爸爸才故意这么说,还是你真的……
小薰:我想见他。
信:我不太希望你见他。
小薰缓缓地坐起身。
她掀开毯子,撩起头发。
小薰: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一直见面呢?
信:欸?
小薰:你那个女儿不是也有新爸爸了吗?那不就不用再见面了吗?那你为什么还一直和她见面?你好像有点太自私了吧?说什么不希望我去见面。
信哑口无言。
小薰:求求你了。就让我见见他吧。我,还是不喜欢这个家。
信: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这个家的?
小薰:这个家里全都是外人,全都是谎言。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一直去见你那个女儿纱织,对不对?和她待在一起肯定比和我待在一起好得多,对不对?要是这样的话,你也让我见见我爸爸呗。
信:你见到他以后打算怎么办?
小薰:我不知道。
信:你想离开这个家吗?
小薰:我不都说了嘛,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见见他。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当然想要见见他了。比起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我当然想跟自己的亲生父亲在一起啊。
小薰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但她并没有哭。
信:不过,你以前可是被他打断过一颗门牙哦。要是你妈妈没跟他离婚的话,说不定你已经被你那个亲生父亲给打死了。
小薰:你太过分了!
小薰拿起枕头向信扔去。然后是团成一团的毯子、漫画杂志……
小薰:那都是没影儿的事!你太卑鄙了!太恶毒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小薰整个脸都扭曲了。
她忽然用双手按住下腹部,一脸无可名状的表情。
信:怎么了?肚子疼吗?
信手扶着双层床的梯子。
小薰:你躲开!
小薰慌慌张张地爬下梯子,跑出门外。
厕所门打开,然后又关上了。
信:你没事儿吧?要不要给你拿点药?
信站在门口对小薰说。
小薰(声撕力竭地喊):你别过来!
信:?!
51.信
信故意脚步很大声地从厕所门前走过,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然后穿过起居室,来到阳台上。
52.同上景,阳台
信拉开啤酒罐的拉环。
猛地喝了一大口。
53.从公园回来的路上(四年前)
信的背上背着熟睡的小薰。
奈苗抱着熟睡的惠理子。
奈苗:小薰一直很怕成年男人。我刚跟前夫分手的那会儿,她吓得连门都不敢出,跟我那己经过世了的爸爸也不怎么亲。所以,我今天一直在跟她说……今天和我们一起去公园的这个叔叔是妈妈最好的朋友……小薰己经好久没有笑得那么开心了。
奈苗的眼眶里满含泪水。
信:……我们结婚吧。
奈苗(满脸泪水):谢谢你。
54.同上景,阳台
信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啤酒。
屋里传来小薰从厕所里走出来,又走进浴室的声音。
信:……
淋浴的声音。
信:……
烟花升上天空。
55.同上景,厨房
信把塑料袋里的小金鱼倒进大碗里。
惠理子:小捞子上的纸一下子就破了,惠理一条金鱼都没捞到。结果那个叔叔送了我一条。然后我跟他说我还想要一条给姐姐,他就又给了我一条。
信:纸破了以后你是不是又哭啦?
信端着装了两条金鱼的大碗走进起居室。
惠理子:惠理没有哭哦。
56.同上景,起居室
惠理子:爸爸,爸爸,姐姐是生病了吗?
信:姐姐就是有点儿肚子疼。
惠理子:肚子疼不就是生病吗?
信:有的时候,没生病肚子也会疼的。
惠理子:不——好——啦!
信:怎么了?
惠理子:金鱼,只有姐姐和惠理的。我把小宝宝给忘了。
信:那咱们明天再去买一条吧。
伟德体育最新网站手指戳了戳大碗。
信:买条龙睛鱼吧。
惠理子:不行!怎么能买不一样的呢!
信苦笑。
儿童房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奈苗回到起居室。
惠理子:怎么了?和姐姐吵架了吗?
奈苗倒在沙发上。
惠理子:妈妈,惠理可以去看看姐姐吗?
信:去吧。
惠理子走出起居室。
奈苗:她说想给房间加把锁。
信:锁?
奈苗:不管怎么样,对于女孩子来说,这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所以我问她想要一份什么礼物。结果她说想要把锁……她说要是没有锁的话,她会害怕得睡不着觉。
信一直凝视着金鱼。
奈苗:喂,你别不说话啊,你倒是说说这可怎么办呀。
奈苗抓住信的手腕一通乱摇。
信:这能有什么办法。
信推开奈苗的手。
奈苗:可是,要是就这样下去的话,这个家不就太奇怪了吗?
信:本来从一开始就不正常。
奈苗怔怔地望着信,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滑落。
奈苗:太过分了……
信:昨天我去见了泽田先生,拜托他和小薰见一面。
奈苗:不要啊,你不能这么做啊。
信:小薰已经不肯再接受我了。我们不能再拦着她,不让她去见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奈苗:她不可能想去的,小薰怎么会想去见那种人呢……前几天小薰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你不要把那些话全都当真好不好。
信:她可是认真的。
奈苗:我再去问问她。
惠理子尖叫起来。
信和奈苗跑进儿童房。
57.同上景,儿童房
惠理子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她手上拿着己经被撕成两半的《弟弟》和《妹妹》。
奈苗:怎么了?
惠理子丢掉绘画纸,扎到奈苗的胸前痛哭不己。
小薫躺在上铺,面朝着墙壁。
信:你都干了什么?!
小薰:我不过是把实话告诉她了而已。
信:你都说了什么?!
小薰:我告诉她,等到小宝宝一出生,就没人要我们了,不管是惠理,还是我……
奈苗:小薰!
小薰:惠理,你现在当做爸爸的这个人,其实根本就不是爸爸。他只是个外人。
信:你给我闭嘴!
小薰:妈妈她,背叛了我们俩的亲生父亲。她已经不要咱俩的爸爸了。而且过不了多久,咱们俩也会被……
信一只脚踏上梯子,挥起手臂。
小薰仍旧面对着墙壁,躲都不躲。
信:我肯定会让你们见面的。行了吧?
他对奈苗和小薰两个人说道。
奈苗用手捂住惠理子的耳朵。
小薰:我肚子疼,你们快点出去。我要睡觉了。
58.同上景,玄关
信一把抓起放在鞋柜上的钱包、月票和钥匙,胡乱塞进裤子口袋里。
他套上一双运动鞋,打开房门。
59.公寓,门口
信从门口走出来,他想在路边的自动售货机上买包烟,却发现自己没带识别卡(注2)。
信一筹莫展。
信询问身边走过的路人。
信:您有识别卡吗?
路人摇了摇头。
问了几个人后,信终于借到卡,买了一包烟。
他打开烟卷盒。
没有打火机。
信朝着停车场走去。
60.同上景,露天停车场
信坐进面包车里。
瞬间汗流浃背。
信打开车窗,散散车里的热气。
他用钥匙打开电源,然后把点烟器插入汽车电源插座。
信点燃香烟。
他吸了一口烟。
四周的风景开始摇曳。
他缓缓地吐了一口烟。
信转了下车钥匙,发动汽车。
他打开车前灯。
61.站前的卡拉OK包厢
信十分投入地演唱着泽田知可子的《好想见你》。
62.金鱼碗中的两条金鱼全都死了
63.公寓,停车场
惠理子拿着一张画纸跑过来。
她手里拿着的是己经用透明胶带重新粘好的《妹妹》。
信正在地上挖坑,准备埋葬死掉的金鱼。
惠理子:把这个也一起埋了吧。
信:为什么?
惠理子:妈妈说小宝宝是男孩儿,所以这张画已经没用了。
惠理子把画放进坑里。
信开始填土。惠理子在旁边帮忙。
信:妈妈是听医生说的吗?小宝宝是个男孩儿。
惠理子:妈妈说小宝宝一直在踢肚子,所以是个男孩儿。
信:……姐姐呢?
惠理子:姐姐去买锁了。
信:……
填好土后,信与惠理子一起双手合十。
64.田中家,起居室
桌子上摆着厚厚的婴儿用品录。
电视柜上放着一把还没拆封的新锁。信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望着那把锁。
奈苗洗完澡,走进起居室。
奈苗:她把锁放那儿了,让回头给她装上。干脆扔了得了。啊,又动了……
奈苗把手掌贴在肚子上。
奈苗:动了动了……喂,你不想摸摸吗?
信:……
信没有伸手。
奈苗:我今天去医院了……情况有点不太好。
信一边给威士忌里加冰块一边问道——
信:怎么了?
奈苗:就是,你知道妊娠中毒症吗?这种病很厉害,严重的话,大人和孩子都可能会没命的。
信:然后呢?
奈苗:我去检查的时候,在尿里验出糖来了。而且我的体脂率也不太好,说是很容易引发妊娠中毒症。如果一直是这个数值的话就会比较危险,还有,我的年龄也在这儿了,大夫说让我务必当心一点。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信:我听着呢。
奈苗: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信:这我哪儿知道啊。
奈苗:喂,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可关系到肚子里的宝宝啊。
信:你当心一点不就行了吗?
奈苗:我当然会当心的。不过,这可是你的孩子噢。
信猛地往杯子里倒了一大杯威士忌。
信:那你想让我干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办。我又不是大夫。
奈苗:我想让你干什么?
信:你是因为肚子里有孩子才会中毒的,对不对?那就把孩子打掉吧。
奈苗一时间无言以对。
信又喝了口威士忌。
奈苗:我受不了了!
信:我也受不了了。
奈苗:喂,你到底是怎么了?
信:要是现在把孩子打掉,咱俩就能一刀两断地分手,毫无牵连,对不对?咱俩已经过不下去了。
奈苗:怎么会呢。
信:我反正是已经不行了。我看见你就烦……还有小薰和惠理子,我都受不了了。把孩子打掉,咱俩离婚吧。我会付给你精神赔偿金的。你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也会负责。
奈苗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摇头。
信继续喝威士忌。
信的眼神有些恍惚,他的目光开始聚焦在那把新锁上。
信站起身,走进旁边的和式房间。
他从壁柜里取出工具箱,从里面拿出一把改锥。
信来到走廊上。
儿童房的房门开了一道小缝。
伟德体育最新网站力拉开房门,险些把门给拽下来。
65.同上景,儿童房
惠理子坐在地板上,小薰从上铺望着信。
惠理子:爸爸,惠理今天在幼儿园里呀……
信坐在房门前。
奈苗跑过来。
奈苗:老公,不要!小薰!你根本就不想装锁,对不对?快告诉爸爸,你根本就不想装锁,小薰!
小薰用毯子蒙住头。
奈苗跪下来,抓住信的手腕。
奈苗:求求你了……
伟德体育最新网站力甩开奈苗的手,撕开装锁的塑料袋。
信:要是这样的话……干脆把锁装在外面得了。
信笑了笑。
奈苗:你闹够了没!快住手!
奈苗想要抢过信手里的改锥和锁头。
信:你给我躲开!你不知道危险吗!
奈苗:快住手!求求你了!快住手!
信: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给我躲开!
推搡间改锥不小心扎到了奈苗的手掌。
奈苗尖叫。
奈苗蜷缩起身体。
惠理子:妈妈!
惠理子跑到奈苗身边。
信望着染了血的改锥。
小薰:结果,这个人还不是也一样。
小薰冷笑着说。
小薰:都一样的话,我觉得还是我的亲生爸爸好。
奈苗:小薰,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小薰:算了吧,妈妈,别费劲儿了。我只要妈妈一个人就够了。
信在房门内侧装上锁扣。
又在门口装上合页。
信正要拧最后一颗螺丝的时候,指尖一颤,螺丝掉在地上。信弯腰去捡螺丝,一颗泪珠滴落在地板上。
惠理子捡起螺丝钉。
惠理子:爸爸,给。
惠理子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把螺丝钉递到信的面前。
信一边流着泪,一边强笑着伸出手掌。
惠理子:你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
惠理子的眼眶里盈满泪水,她把螺丝钉放到信的手上。
66.BOAT RACE平和岛剧场(注3)
泽田伸开手掌。
泽田:你怎么也得给我点儿工钱吧。
信:工钱?!
泽田:我得特意挤出时间去看一个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毛丫头。跟你要点儿工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奈苗从我这里跑走也得有七年了。本来我都已经把她给忘了,你又害我想起来了。真让人不痛快。
信:实在是很抱歉。不过……
泽田:自从跟她结婚以后,我就没遇见过一件好事,等到小薰出生以后就更完了。前两天和你见完面也是,一直倒霉。运气全跑没了。今天之内,光利息我就得还十万。还不上的话,我哪儿还顾得上去见小薰啊。
他屏住呼吸,笑了笑。
信:……是赌输了吗?
泽田:总是输,可我就是好这个。
信:……你是因为想要赌博才和奈苗离婚的吗?
泽田:刚好相反。就是因为想和她离婚我才又赌博,又去找女人,又喝酒的……反正她讨厌什么我就把什么都干了个遍。
信:为什么你要这么……
巨大的显示屏上正在播放赛艇比赛,泽田看着显示屏说道——
泽田:谁知道呢。
泽田陷入沉思。
他的腿一直抖个不停。
信也茫然地望着显示屏。
泽田:……我下班回家的时候,在拐角的那个地方就能看见我家的窗户。家里的灯总是亮着,那是在等我呢,每天每天,一直都在等我。有好几次我都想,今天晚上一定要早点回家,可是一到了拐角的那个地方,一看见那扇窗户,我就又转身回到了车站……
泽田一边啧啧咂嘴,一边把赌券撕碎扔掉。
泽田:我会去见小薰的。不过……
他伸出手掌。
泽田:你们公司好像挺不错的吧。十万块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信:不是……
泽田:你想想,这可是为了你的宝贝女儿哦,不算贵了吧。
信:……
泽田收回手掌。
泽田: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信:等一下。
泽田:要取钱的话,那边有好多提款机。
信:如果小薰提出来想要和你一起生活,你打算怎么办?
泽田:你要是能再添个四十万的话,我会积极考虑一下的。
信有些动摇。
67.ATM机
信插入卡片,输入密码。
取款金额。
信犹豫了一下,按了五十万。
68.同上景,门外
信把银行的信封递给泽田。
信:后天是星期天,上午10点,在XX站前百货商场的顶楼见。
泽田点了点头,把信封装进西服口袋里。
泽田:我先问一下啊,你这里面是多少钱?
信:十万。……请您务必说到做到。后天一定要来啊。
泽田:要是小薰知道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吧。你这个爸爸差点用五十万就把她给卖了。
信:怎么能这么……
泽田:开玩笑的,跟你开个玩笑。
泽田转身走开了。
69.吸烟处
信一边吸烟一边打电话。
“喂?”
信:啊……是我啊……前两天谢谢你送我回家。好怀念那种感觉啊。对了……不好意思,我想咨询一下你的意见……喂?你在听吗?
纱织的声音:老爸……你和妈妈见面了吗?
信:?!
纱织的声音:太过分了!
信:纱织,你听我说。
电话挂断了。
信重新拨打电话。
信:纱织!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或已关机。”电话里女子的声音循环播放。
70.行驶中的快速电车
71.斜行电梯内
信透过玻璃向外望,忽然发现纱织正坐在楼梯上。
信按下停止键。
72.电梯停下来
信飞奔出电梯,跑下楼。
信:纱织!
纱织看到信,站起身。
信从楼梯上跳下来。
纱织扑到信的怀里。
她把脸埋在信的胸前,嚎啕大哭。
信:怎么了?纱织,出什么事了?
纱织大声地哭个不停。
73.咖啡馆
纱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起小毛巾敷在眼睛上。
纱织:刚才我不是凶巴巴地把你电话给挂了嘛,我觉得必须得跟你道个歉。
纱织把小毛巾拿下来,开始喝奶油苏打汽水。
纱织:是妈妈搞错了。早上她去医院的时候把我的手机给拿走了,所以……对了,你们是什么时候见的面?
信:好像是7月初吧。就只见了那一次哦。
纱织:妈妈说你们还一起吃了饭。
信:欸?没吃啊。她只是用车把我送回家而已。
纱织(笑了笑):你们俩的证词对上了。
纱织把樱桃把儿揪下来放到杯垫上。
纱织:要是平常的话,我是不会介意你和妈妈见面的。我和我爸爸经常说,让你们俩偶尔见个面其实也不错。
信:你爸爸也这么说?
纱织:嗯。所以我刚才忽然间觉得爸爸他好可怜。这种时候你们还见面,实在是太过分了……手机响的时候,我就做好思想准备了。……还有就是你的声音,听上去感觉特别轻松,所以我就更生气了。
纱织开始吃汽水上漂着的冰淇淋。
纱织: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悲伤。……就是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学校里的老师或是隔壁一个关系很好的叔叔快要过世了一样。虽然也会有一些难过,但是……以前,我曾经想象过妈妈要死掉的情景。当时我的心里直抽抽,疼得不行,我钻到被子里一直在发抖。……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在爸爸生病的时候就完全没有。
纱织用勺子把冰淇淋全都舀起来,放进嘴里。
远处传来了雷声。
纱织:一直以来,我每次去医院看爸爸的时候,都会在心里跟他道歉,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因为爸爸一看见我就会哭,虽然他出不了声,但是他一哭,喉管里就会发出咻咻的声音。每次都是爸爸在那儿咻咻,我在心里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我就回去了……
信:哭不出来也没有办法啊。……就算你感觉不到悲伤,也没有什么错。这一点,江崎先生肯定也能理解的。要是我也得了癌症,快要死了,就算小薰和惠理子不为我掉眼泪,我也会觉得这是没办法的事,肯定的。
雨下起来了。
信:你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嘛。
雨越下越大。
雷鸣声也越来越近。
店里的灯忽然全都灭了。
一下子人声嘈杂起来。
“停电?”
客人们纷纷掏出手机开始搜索信息。
一位拿公文包当伞挡在头顶上的上班族跑进店里。
“电车停运了,这下可麻烦了。”
雷声在头顶上方响起。
纱织用手堵住耳朵,身子蜷成一团。
手机响了。
纱织从小包里取出手机。
纱织:喂……我现在跟老爸在一起……
纱织大张着嘴,身体僵住了。
信抓起账单跑到收银台。
他一边付款,一边问刚才那位上班族——
信:电车真的停运了?
上班族:车站里的广播是这么说的。
信回到座位上。
纱织的手机贴在耳朵上,一脸茫然。
信从纱织手里拿过手机,放到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
信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下号码。
奈苗的声音:喂。
信:啊,是我。能不能到车站来接我一下?雨太大了。我现在就在车站边上的那家咖啡馆里。
奈苗:……
信:你到底来还是不来?
奈苗:我这就去。
纱织用勺子搅拌着冰淇淋。
纱织:说是已经病危了……
信抽了一口烟。又抽了两三口之后,他把烟卷摁灭,又换了一根烟。
信:在哪家医院?
纱织:大久保国际医疗中心。
信点点头。
纱织:嗯,老爸……对不起。我还是自己回去吧。再等一会儿电车就能重新运行了。
信:说什么对不起啊。你不用管我。倒是得好好想想你父亲的事了。你们俩之间肯定有好多开心的回忆吧?一会儿上了车,你就多想想那些开心的事吧。
汽车喇叭响了。
面包车在雨里一路穿行,最后停在咖啡馆前。
信:好啦,走吧。
纱织坐着不动。
信:你怎么了?快点走啊。
纱织:老爸,你刚才在电话里说想要跟妈妈咨询点事。是你家里的事吗?出什么事了吗?
信:你现在还有心思管这个?快走啦。
两人向门口走去。
74.雨下得很大,信打开面包车的车门
“爸爸,你回来啦!”
坐在后座上的惠理子十分开心。
信: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奈苗:小薰去上补习班了,我总不能把惠理一个人留在家里吧。
信:我这儿也不是一个人。还得去趟别的地方。
奈苗:你什么意思?
信:赶紧带惠理子回去吧,拜托你了。
奈苗: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纱织跑过来。
奈苗:那个孩子是谁?
信:纱织。
奈苗:……你干什么呢?
信:纱织她爸爸病危了。现在电车停运,大家都排着队等出租呢,明白了吗?拜托了。赶紧坐旁边去。(对纱织)你快坐后面去!
信隔着车子大声喊。
奈苗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纱织打开副驾驶后面的车门,但是并没有上车。
纱织:对不起!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奈苗转身对纱织说道——
奈苗:你快上车。一会儿雨进来,车里就全都湿了。
信:纱织!
纱织:真的可以吗?
奈苗:快上车!你这不是遇到麻烦了吗!
纱织坐进车里。
车开起来了。
75.对面车辆激起的水花打过来,前窗玻璃瞬间变成白花花的一片
信朝着与回家方向相反的高速入口越开越快。
奈苗一言不发。
车子开上了高速公路。
惠理子:爸爸,我们要去哪儿啊?不回家吗?
信:嗯……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惠理子:去哪儿?
信:嗯……
惠理子:到底要去哪儿啊?近还是远啊?
奈苗:惠理,不要跟爸爸说话。爸爸现在正开车呢,不能说话。
惠理子:那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我问你呢。
惠理子伸脚去踢驾驶席的座位。
信想要超过前面的拖车,结果被拖车溅起的水花喷了一车窗的水。
信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
汽车后轮侧滑了一下。
惠理子尖叫。
信:你给我安静点!多危险啊!
惠理子:是。
听上去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纱织:嗨,你是叫惠理吗?
惠理子:嗯……姐姐,你是谁啊?
纱织:我?
惠理子:是啊。你为什么会和我爸爸在一起?
奈苗:惠理。
纱织:因为我和惠理的爸爸是好朋友。
惠理子:好朋友?太奇怪了,爸爸是个大人,可姐姐,你还是个小孩儿呢。
纱织:大从和小孩也能成为好朋友的。
惠理子:是吗,爸爸,真的吗?
奈苗:真的哦。
纱织:我叫纱织。
惠理子:我们幼儿园里也有叫这个名字的。
纱织:是吗?原来你还在上幼儿园啊。还是小宝宝呢。
惠理子:嗯。不过,到圣诞节的时候,惠理就要变成姐姐喽。弟弟就要出生了。
纱织:是吗?
惠理子:嗯。对吧,妈妈。
奈苗:……
纱织僵硬地绷着脸,透过后视镜望着信。
纱织侧过脸,望向窗外。
纱织做了一个深呼吸。
纱织:是吗……哦……小宝宝就要出生了。
后视镜中的纱织微微一笑。
纱织:居然不告诉我一声,真是太见外了,明明是一家人。
惠理子:一家人?谁和谁是一家人啊?啊?
奈苗:当然是爸爸、妈妈和惠理啊。
76.面包车停在医院正门前
纱织(对奈苗):谢谢您。
奈苗:……
信拼命用眼神示意奈苗,但奈苗仍旧无动于衷。
纱织:拜拜。
纱织向惠理子招了招手,然后走下车。
奈苗:你陪她一起进去吧。
信:欸?
奈苗:你们不是好朋友嘛。
信下车跑进医院。
副驾驶座位上的车窗被摇了下来。
奈苗:不过,肚子里的宝宝我可是生定咯。
77.医院,大厅
信追上纱织。
信:我把你送到电梯那儿。
纱织转过身,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信:对不起啊,刚才你真是太懂事了。
纱织(摇摇头):……
纱织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抽泣着说道——
纱织:我……现在能哭出来了……为了爸爸……我现在,特别特别……我爸爸要死了吗?我不要!我想要和爸爸一直在一起……
信轻轻地拍着纱织的肩膀。
纱织:老爸,你去见见我爸爸吧…??
相比这个不明所以的大陆译名,我更喜欢港台版的《亲爱的外人》。本片位列2017年度《电影旬报》日本十佳第四,同列的还有是枝裕和的《第三度嫌疑人》。有趣的是,如果不是看过影片简介,我会严重怀疑本片就是是枝裕和的作品,因为无论是影像风格还是故事编排,都像极了是枝裕和擅长的家庭伦理剧格调,而《第三度嫌疑人》反而跳脱了是枝裕和一贯的叙事逻辑,讲述了一个温吞平淡的故事。《亲爱的外人》讲述的是两个非原生家庭面临的亲情伦理考验,这点也与是枝裕和的《如父如子》异曲同工。本片意在表达的是,“父母”角色(本片以父亲角色命题)除了生物学上的血缘定义,更应该注重其丰富的社会学内涵。作为地球上唯一的“格列高利式造物”,“父母”给予孩子的不仅是生存本能,更有社会生活必需的知识与情感。在影片为传达这一主旨所动用的所有影像技巧里,最吸引我的是深情而克制的镜头语言,大量固定机位和中远镜头拍摄为观众提供了一个中性的观察视角,让观众在精当的打光和远近景快速切换中体会影片深沉而丰沛的情绪流转,这在开场的父女游乐园和中篇利用关门对合家照产生的自然打光变换两场戏中表现的尤为突出。
最后来说一说影片的男主角浅野忠信,算上本片,今年已经看了三部浅野忠信的电影,另外两部分别是网飞的新作《局外人》,一部是马丁斯科塞斯旧作《沉默》。浅野忠信的戏路真的很宽,他对各类角色的演绎总能抓住人物最核心的特征,尤其是他丰富而准确的表情赋予了角色鲜活的个性。在本片中,浅野忠信的表演完全应和了影片的基调,一个以家庭至上却又深沉内敛的男人,面对孩子对非原生家庭的情感困惑,他自己也渐渐陷入家庭伦理的道德僵局,虽然想过放弃,有过抗争,但最终他还是选择默默承受,以一个男人的隐忍和担当,渐渐化解了一场死局,也极好地诠释了“父亲”角色的社会内涵。
喜歡台譯片名"親愛的外人"。感嘆再組合家庭真是不易,就是這種"外人感",微妙的阻礙在這些本應親密的家人間。後面打開結的修復寫的很好,即使無法做到完滿。但更加真實。淺野忠信演得精彩,寺島忍雖然只有幾場戲但頗搶眼。
好的地方非常好,但人为的地方也确实蛮多痕迹。浅野忠信的角色好温柔
<生在幼子>这个狗屁不通的名字。
从未被看好的三岛有纪子竟拍出了堪比是枝附体的替位之作,一部年度数三数四的日影。不知是原著还是导演问题,在生活流间隙里,转折点和矛盾触发点处理却是戏剧化的,融洽地较为生硬。当然,无论整体表演素质、主旨深度还是情感厚度都强过《如父如子》,很够了。
我要是浅野忠信就把那个大女儿从阳台扔出去。只有可恨没有可怜。最好找你那个亲爹去过日子吧!看浅野大叔演这么个规规矩矩的人好不舒服。大叔天生就该不安分啊!#第二十届上海国际电影节#
愿每个失恋者、离婚者,都能遇到信那样的人,不在乎你的过去,只想和你一起创造未来。
本以为前年比海更深那场雨是近十年最佳,没想到还有这片…有多少人被宫九那身违和的西服和口袋里那堆硬币感动到的?举手来看看
3.5 “出生於大阪,因為父親喜歡三島由紀夫,所以幫她取了這個名字。”三島由紀夫可拍不出这般细腻温情来。
我继父的女儿也如电影中的那个姑娘一样敌视这个重组家庭,而我,虽然并不如此敌视,但也基本未叫过他爸爸。也许他们也会在卧室里烦恼,像电影中那个仕途与生活都不如意的男人与那个用心打理家庭的女人一样吧,尽管生活已经够丧了,还是愿意把笑容留给最亲密的人,把所有情绪宣泄在一个人的KTV中。
这部电影让人看到了诸多日本家庭片里最闪光的东西。它的表达细腻精致,感情克制委婉;让人感受到只有在家庭这个集体里才能散发的温暖;哪怕是家中经历波澜,也被电影呈现得十分温柔。
关于菲林拍摄,需要的不仅仅是坚持,更需要对其美学特性的精准把握,从这个角度上讲,本片完成得非常棒,忧郁蓝色中的抉择与接受。溢满整个银幕的生命力,平稳中泛着波澜,细腻中隐着碰撞,纵使结尾收得颇为干涩,也不得不承认,论及生活流,日本的高手确实多。
以每个人都是过客的心情忍耐一切。
无论怎样选择都会后悔,这就是事过境迁之后我们仍苦苦追问那些无解问题的原因,力图泯灭原生/再婚家庭之间的羁绊,其付出的努力与职场竞争同步展开,既压抑又不无温柔;戏剧性肇始的各事件,却以平淡收尾,生活本质不外如此,心结解开时分窗外的万家灯火里,盛载的满是人间的悲欢。
C+/ 重组的家庭,被装载的货物与被支配的人,以及整个矛盾而压抑的社会。一方面是以男性为线索达成对日本女性生存状态的关照,另一方面似乎又可以以女性群像为子体的隐喻窥探日本当代对“父”这一概念的撕裂性认知(更何况还插入了日本政治的细节)。因此设置一个在大部分时间无比生硬的青春期女儿角色似乎也可以理解了。这种用自我欺骗与极端的拒斥心态来完成逃离者恐怕正是导演对社会心理的一次凝缩处理。论格局论手法论姿态都远远超过如父如子了。
真感谢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国家,有那么一批导演能拍出让我们感觉陌生但又特别熟悉感觉的家庭伦理作品:《如父如子》,《滚烫的爱》以及本片
讲的是如何由血缘法则进化到社会法则的残酷性与正当性,真正意义上关于成长的电影
电影不光讲了重组家庭内由于血缘问题所生的心理芥蒂,而是借着这个矛盾的产生,激化以及暂时的和解指射了社会人的成长,拿父亲这个核心人物来讲,他在最后选择继续扮演继父角色,以及并未辞掉机械的工作,这些妥协都可以看做是都市人在适应生活上的升级,唯有生活的继续才能消解许多情感上的不适。
浅野忠信各种细微表情演绎得很好,只是这个故事向任何一个走向里似乎都缺乏一点深度,婚姻,血缘,亲情,这一切到底依赖于什么又因为什么溃散,一切都没能探讨,有点可惜。另外,女人第一任丈夫和浅野忠信扮演的第二任丈夫无论阶层,文化,生活态度等等天壤之别,这样的设置实在缺乏可信度。
继女觉得在父母的再婚家庭里是个外人,亲生女儿以为跟生父最亲,结果也觉得自己成了外人,而生父在两个女儿面前,也是一个亲爱的外人。社会文明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就会发生这样的故事,在养育之恩和血缘之情之间究竟哪个更难,这很复杂,导演处理非常细腻温柔,只有日本人才能拍出来这样的电影。
社区房屋地形仿佛暗示了这是芸芸众生共同之苦,以后这样的家庭形态只会越来越多的吧,也曾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也曾想一醉方休,但是终究每一个人都要和生活和人生和那个总在称量在对方心中分量的自己和解,宫九大大莫名其妙的名句:没事结什么婚啊!再假装什么都不在乎,也仍记得无关紧要的小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