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老老实实地讲一个好故事
作为一个观众,我对电影最基本的需求就是导演能讲一个好故事。不管这部片子的立意多么高,批判社会多么深刻,暗喻反讽多么巧妙,场面多么大,如果不能流畅地表达出来,不能让我全情投入同悲同喜,就算不上好电影。
看这部片子前我很担心,这样一个沉重的家庭暴力题材,对年龄越大口味越俗的我来说,是不是太沉重了。自从看过贾樟柯的《三峡好人》之后,我就决定,类似这样的大闷片,不管思想境界有多崇高,我都不再看了。毕竟电影不同于哲学,深刻的社会批判性不能成为无情节闷片的借口。
还好许鞍华导演很靠谱,虽然故事本身很沉重压抑,但讲述方式一气呵成无比流畅。她也运用倒叙、闪回等技法,但绝不是炫技,这些技法都是为电影服务的,因而没有考验观众智商的嫌疑。
说回电影本身,故事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让人又无奈又同情,悲剧不是一天酿成的。杀妻杀女的男人也曾经爱老婆疼女儿,但自身性格的缺陷、经济不景气、综援制度的缺陷、社工的无力、警察的推诿最终酿成惨剧。
任达华和张静初奉献了精彩的表演,尤其是任达华,完全可以凭该剧问鼎影帝。
日与夜,夜与雾,一个温暖,一个冰冷。共同点是:都是一部好电影,讲了一个好故事。
2 ) 【隨筆】人倫悲劇後的思索
以希望开始,以绝望终结,人世间有多少惨绝人寰的悲剧正在你我的身边上演?只是可惜的很,我们的眼光从没有被此吸引,至多也拿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只是我们未曾由人达己的换位思考,所以面对一抹抹凄苦的血腥背后,报以我们没肝没肺的无耻之笑。
我要说一个很传统、很掉牙的故事,却是人世间最为惨烈人寰的故事。话说香港人李森偶遇在深圳打工的四川妹子王晓玲,于是人世间让我们最为熟悉的一幕就此上演。李森在香港搞装修的,前妻凶悍如河东狮也,故李森忍气吞声的生活了N年。就李森遭遇王晓玲,我们似乎不能说王晓玲是贪图李森的钱财,但少妻老夫的格局就此形成,而王晓玲对李森又了解多少呢?当李森来到王晓玲老家四川后为其家建成新居时,我想人类虚荣心膨胀之下,是没有多少人能够意识到悲剧最终会发生的。李森和王晓玲带着他们的孪生女儿李美仪和李美香一道回到了香港,就此过上了山里人朝思暮想的城里人生活,还是香港城里人的生活。然而,金融危机开始,房地产行业遭受重创,原以装修为业的李森就此失业,靠政府的救济金度日。而当年轻美貌的妻子王晓玲出去打工挣钱时,他大男子主义的逆反心理开始作祟,而之前曾经不美满的婚姻经历让其压抑持久的性格最终一步步的爆发后演变为家庭暴力的宣泄。整天神神叨叨的怀疑王晓玲给他带了绿帽子,家庭暴力逐渐升级。在香港举目无亲的王晓玲迫不得已进入了庇护中心,后在社区义工的调解下暂时分居,王晓玲带着女儿到深圳和妹妹同住,然后李森三番五次前去骚扰。当王晓玲迫不得已带着女儿回家之后,新一轮升级版的家庭暴力再次上演,柔弱的女人再次被迫进入了庇护中心,然而女儿留在李森身边成为悲剧上演的注脚。王晓玲接到李森的电话留言,那头语气不再暴跳如雷,而是不同寻常的平静,李森说要杀死孩子和她。王晓玲迫于害怕而报警求助,但警察以没有立案而拒绝陪同王晓玲到其家中看护孩子。最终王晓玲无奈之下只身回到了家中,惨绝人寰的家庭悲剧就此上演,丧心病狂的李森举起了手中闪亮的屠刀,王晓玲和两个卵生女儿相继倒在血腥的屠刀之下……
电影《天水围的夜与雾》是导演许鞍华的最新力作,也是许鞍华所导并荣获2009年度香港金像奖最佳导演、编剧、女主角和女配角等殊荣的《天水围的日与夜》的姊妹篇。和以脉脉温情和人间真挚情感为主轴的《天水围的日与夜》截然相反的是,《天水围的夜与雾》却用一个家庭暴力的故事讲述了人世间另外昏暗的一面,以作为香港最著名的问题贫困社区天水围所爆发的各种问题从侧面肢解和分析了家庭的冲突、暴力的宣泄、人格的破裂、婚姻的支配和选择、庇护中心的救助、社区义工的职责、警局的失职等等一系列的社会问题。然而从反馈社会各种矛盾和焦点问题,突出人性在社会单元中孤立和无助以及作为社会公益单位和职责部门等方面来说,《天水围的夜与雾》对观影者带来的思考冲击远远大于《天水围的日与夜》。在《天水围的日与夜》播放过程当中,我们总是被一种浓浓的亲情和温馨的邻里友爱的情感被包围,整个人处于一种异常温暖的融合当中,一派脉脉的温情犹如心里一股暖流四处流动。而在《天水围的夜与雾》中,我们更多的是被一种感慨、愤怒、恐怖、惊惧和反思给占领,一次次的让电影的画面和现实生活中的片段起到了衔接,给人带入一种社会复杂结构当中个人单元所面临的困惑的思考与无奈。
我们要面对一个问题?王晓玲和李森之间的人伦悲剧是如何酿成的?难道仅仅只是老夫少妻的不合理婚姻结构导致?或是出于贫困山中出生的王晓玲择偶观被强烈的金钱欲望或虚荣心给左右之后的自然结果?再或者是政府职能机构的失职或家庭暴力所造成?诚然,诸如以上种种都是造成此人伦悲剧的原因之一,但我认为不是导致其发生悲剧的根本性原因所在。根本性的原因就是贫富悬殊、两极分化后社会结构不合理的冲撞之下导致的家庭单元的悲剧发生。什么叫做和谐社会?不说完全消灭两极分化和均贫富,但至少要让两个对立面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的缩小。如果作为一个国家的合法公民,不能住有其屋、工有其薪、出行困难、各种社会矛盾不断发生,社会价值观和个人价值观普遍倾斜于物质化的金元主义,就会导致个人人格发生裂变,而后逐步深入家庭单元乃至扩散到社会结构当中去。而作为国家机构的主要根本责任,除了消除逐步的消灭两极分化和贫富悬殊之外,还要不断的完善和改变在整个推进过程中不断发生的各类事件,同时还要保护弱势群体,杜绝社会或家庭暴力的上演。在《天水围的夜与雾》中,我们就看到了这种平衡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破,被漠视,导致了最后惨剧的发生。王晓玲择偶不佳是前提,但在大社会背景之下的卑微个人如此选择无可厚非,其后她不能得到社会庇护机构的安全保护和合理理解的支持性调解则让事件逐步的向悲剧倾斜,而后警局的失职则导致了悲剧无可阻挡的发生。但诸如以上种种问题既是得以及时的扭转,但类似王晓玲此类的家庭悲剧仍旧无可避免的发生,其根本就在任何国家和社会都无法根除和彻底消灭贫富悬殊及两极分化的发生,只能逐步的扭转。就此来看,我无疑是持有悲观论调的。
另外,我觉得本片很有可能再次创造许鞍华电影的另外一个获奖高峰,是2010年度香港金像奖的有力竞争者。特别是男主角任达华的表演让人刮目相看,完全颠覆了他以外任何角色的塑造,将一个家庭暴力老男人演绎得入木三分,无论是在四川王晓玲老家的表现还是回到香港之后的逐步裂变,以及在钓鱼的场景或到深圳寻妻的过程,对于诸如棒杀家狗、染指小姨子、欺骗和偶尔老婆的动作和眼神、猥亵自己亲身女儿等等细节的把握和刻画都让人印象深刻,在此我甚至可以揣测,明年金像奖的最佳男主角很有可能被他凭借在本片当中“李森”一角而揽入怀中,因为本片的任达华绝对是让人感到陌生而又贴近剧情的一个形象。女主角是由张静初扮演,虽然没有任达华的老练,但由其扮演的王晓玲那种楚楚可怜、柔弱无助的女子弱势群体形象却也足够的恰当。张静初一直是我喜爱的内地女演员,我觉得她身上有着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不像任何一个内地女演员,也不像香港或台湾的女演员。她的水灵和灵气似乎很难描绘,在当初《孔雀》里就足以让我感到了惊喜,在《门徒》里的把握也超过了和她撘戏的吴彦祖。我一直觉得张静初身上有一种神经质的气质,这种气质不是那种神神叨叨如吴君如之类的,而是一种很灵动玄幻的气质。我常常把张静初和香港的林嘉欣对比,我认为她们两个人在女演员当中都是属于独特的那一类,能够给一些普通的角色带来一点不同寻常的内涵所在的女演员。这两位,都是我极为喜爱的。
最后,说导演,说许鞍华,足以让人钦佩和尊重。在如今商业电影大行其道的环境当中,动辄亿元投资的商业电影氛围里,以情色或动作暴力等为卖点的电影圈,以靠炒作和噱头为荣的商业经济当中,仍旧能够扎扎实实的拍电影,以持续关注社会、关注弱势群体,努力的为当今中国电影留下社会的背景和真实生活写照的她足以让那些所谓的大牌导演汗颜。虽然说电影需要娱乐,我们也需要会娱乐和欣赏娱乐,但我们还得期望有另外不同的声音和画面能够为今后的记忆里残留一些真实的场面,在逝者如斯夫的历史长河当中留下可以追寻的脚印。许鞍华、贾樟柯、陆川等这类持续关注现实社会和历史感的导演及电影都让人能够在日益躁动的影像世界里得以保存一帧真实的写照画面,有他们在,幸亦!
3 ) 那些烂男人(转)
李森在他人生的前多半辈子没有显现出烂男人的特质,在他儿子和邻居的眼中,他和气、懦弱,努力挣钱养家,少交一点家用就会被老婆骂,用离婚威胁他。他是一个装修工,已接近老年,徘徊在吃救济的边缘,儿子是拉皮条的,一家人在香港属于最底层。
这样一个男人,在深圳可以找到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跟他,愿意为他怀孕也为他打胎,还对他深情款款,把他视作生命中的救星。于是,在情绪冲动的那一刻,他有了勇气和老婆离了婚,带着他刚刚赚到的一笔钱与小姑娘王晓玲回到王在四川农村的家。在这里,他的往常只能顶一段时间家用的那笔钱改变了小姑娘全家的面貌,让她一家成了全村最受人羡慕的家庭,而他本人在村人眼里,也成了一个既有钱又有情义、既有技术又有地位的人,从香港时那个loser,一跃成为一个体面人,有了他从未曾有过的成就感和存在感,他不仅得到了尊敬,还得到了他未曾期待过的——拥有支配和糟蹋她一家的权力。这是他漫长的一生中的第一次。
这滋味是如此美妙,以致于他不能再放弃,也不相信他会失去。当他们再次回到香港,回到这个他无法抬头做人的地方,他只能从王晓玲身上找那种感觉,他殴打她、强暴她、逼着她喊“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一切”,当他发现他所造就的她——他认为是他造就了——试图摆脱自己时,他疯了,用杀戮来终结“他给她的”生活,消灭“他给她的”一切。
李森在以前的婚姻中从未有过家庭暴力男的迹象,他的脾气是随着他在王晓玲一家前的优越感产生和膨胀的。王晓玲一家把他当做拯救者,于是他真的以为自己是神,并一定要把神当下去。“野狼不吃死孩子,都是活人惯的”,当王晓玲跟他说“你要是想要,我就生下来;你要是不想要,深圳打胎也方便”的时候,当王晓玲的妈恳求他:“晓玲肚子都大了,咋个办,你给个话嘛”的时候,这些自认为低贱的人们培育了李森不切实际的优越感。
谁该为王晓玲和她两个女儿的死负责?是的,她的确希望通过这场婚姻改变命运,她的父母的确希望通过这个男人改善生活,但他们并没有要求不该得的东西。是什么让他们在李森——这个在香港会被认为是loser的人——面前自感低贱,逆来顺受?是什么让李森这个没钱没工作、没技术没尊严的烂男人认为自己有资格当神?是地域经济差异造成的等级差!而大陆如同鸿沟般的城乡差异又将其翻倍。当王晓玲的父亲用常态的口气说“农民嘛,不就是让人欺负的嘛”,他说出的是长久以来的社会现状,也燃起了李森心中的歧视之火、暴力之火。李森什么也没有,却在这里发现他原来还高人一等,他为什么不享受这种等级差呢?!
这个通过各种待遇把人分了等的社会培育了无数李森这样的烂男人,他们通过歧视和迫害他们眼中的“低等人”来维持他们心中最后的平衡。并不是所有没钱没地位的男人都是烂男人,烂并不直接与境遇相关,而主要和人品有关。不烂的男人再穷也有尊严,绝不会用欺辱弱势者来维护自尊。
PS. 李家的那个邻居老太太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会热情地帮助和她没什么交情的邻居,会因为自己没有阻止王晓玲的被杀而内疚到发狂。她让这部片子有了一丝温暖。
4 ) 《天水圍的夜與霧》:霧裡看花不是花
即將要到天水圍工作,片中發生兇案的公屋就是我快要到職的地方。有時候,有些機會要抓緊的時候就理應要抓緊,我沒有抗拒要到天水圍工作,但對天水圍的印象始終是流於主流媒體對他的印象。自天水圍開發成新市鎮以來,進去的次數幾乎五隻手指也能數得盡。走進天水圍,我感到自己是個「異鄉人」,在我城難免總有不熟悉的地方,沿著巴士的線路走,一路上經過「天X邨」、「天X苑」,所有的屋邨名字都是一字之差,從巴士的窗口望出滿是一幢幢四十多、五十層的樓房,與所住的社區差距甚大。或者在工作的過程中,我還會有更多的機會認識天水圍的社區與天水圍的人,從他們的身上或者會看到他們的「圍城故事」。
要講到香港社區的新市鎮作品,立馬便想到二千年的時候劉國昌拍成了《無人駕駛》,講述屯門發展為新市鎮的童黨、少女問題,承接對新市鎮問題的關心與反映事實零八年劉導再下一城拍了《圍城》。而許鞍華也不甘示弱,以女性角度與視野描寫天水圍的婦女。從前作《天水圍的日與夜》就可見當中的人文關懷與家庭人倫之間的關係。電影的流動是緩慢、是平淡的,但相信是大部份天水圍婦女的生活。讀過陳惜姿編寫記錄的《天水圍十二師奶》,更可以讀一讀婦女們的內心世界,她們對外部世界的認識不多,只知道相夫教子的必要。奈何有些的男人對家庭的付出不多,生活的重擔就要由女人背上。《天水圍的夜與霧》的角色原型大致從書中的女人不惶多樣,甚有相同的遭遇。
記得多年前的天水圍頻頻爆出家庭慘案,的確是令人聞者心酸,那些的滅門慘案、倫常慘劇透出香港在城市規劃與發展模式的不濟。天水圍作為一個新市鎮卻沒有一所社區醫院,交通網絡並不完善,彷如城市裡的一塊孤島。甚至有傳媒指出天水圍的物貨比市區更高,商店全都是連鎖店,個體的小商販沒有謀生的途徑。於是有人開始在河邊作非法擺賣,始終生活是最必要的。天水圍的市民在社區內自食其力,各出奇謀。《日與夜》的貴姐(鮑起靜飾)在超市當店員,《夜與霧》的曉玲(張靜初飾)在餐廳當侍應。基於在角色身份上她是處於一個尷尬的位置,她是人稱的「北妹」,但同時她在養家活兒的唯一一人。
男人的角色在電影中被塑造成自卑、軟弱無能的,不其然就想到了書中那些被記錄了的男性,都是躲在家裡,逃避現實。電影裡並沒有刻意提到男人的過去,只知道他對工作有別的想法。家庭的生活大致上依賴綜援基制,吃喝都變得緊縮。漸漸整個家庭的轉變也因而走向極端,男人決意要殺死太太與女兒的原因大致可以從幾個方向去想,一是男人不自覺地患上了精神病,二是他厭世與憎恨社會,但到頭來我們看到男人對女人的愛,可謂是愛之深,愛到瘋狂。
男人的沉鬱正好是襯托了女人的果敢與含蓄,即使面對家庭暴力,女人仍然默默的忍受,為的是給兩個女兒一個完整的家。值得留意的是戲中人所飾演的新移民婦女屢屢受到大眾的歧視,或者當中是有些為了香港身份證而嫁來香港的害群之馬,但像女主角般不想依靠政府的人是值得市民去支持。要改變市民對新移民的印象或許尚要較長久的時間,特別是不少婦女的印象都是較負面的。或者是社會上仍帶有這種思想,不論是在電影世界還是現實世界裡「官僚體制」卻把一些可以避免發生的事變得無法避免。例如是曉玲前往報警與接見社工的程序,倘若有人的敏感度是足夠的話,可以徹底避免事件的發生。
奈何,香港在這方面仍然是欠缺了敏感度,一般來說就是怕事,怕惹事上身。最諷刺的是明明男人已經報警說到發生血案,到頭來警署還要打電話確認。到出事之後又諸多推搪責任,而社福機構在事情上並沒有做到把關工作。硬把受害人送到虎口,釀成慘劇。很多時候,無論是有關的政府當局還是社福的機構只當市民是個案,彷似完成門面功夫就是完成責任,處理事情強行按本子辦事,只有繁複的程序,鮮有人間的關愛精神。在這點上,香港市民當遇到設身的事情時就身受其害,無論是反映在報案、還是醫療、教育、福利等問題都是同樣無止境的等待。
曉玲對香港自有著憧憬,她盼望著嫁給這個男人會得到幸福,一家幾口雖然窮但起碼共聚一起。沒想到她的夢來到香港就破碎,霧裡不知身是客,她從前是孤身出走的農民工,如今客死異鄉。同樣,中港婚姻的問題在近十來年的確很常見,有些人有情人終成眷屬,有些人晚年卻孤身一人。中港婚姻的普遍引起了別的社會問題,老夫少妻、婆媳糾紛,每一日都充斥著各大報章的新聞裡。我們不得不接受香港社會因此而轉型,但我們也得要顧及最根本的問題,即使我們的背景不同,也要注重香港的核心價值。即使是新移民,他們也有人權,更不應被社會放棄,或者這是電影給香港留下的一個提醒。
文/Dorothy
5 ) 同时踏入同一条河流——天水围之日夜雾
西哲有言:人无法同时踏入同一条河流。可如果撇开其中“白马非马”式的诡辨气息,其实每个人都在不断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太阳底下也许根本就没有“另一条”河流,所谓的生活无非只是让自己觉得今天踏入的河流实在有所不同。香港“新浪潮”领军人物许鞍华近日的两部电影作品《天水围的日与夜》(下文简称《日与夜》)和《天水围的夜与雾》(下文简称《夜与雾》)可以算作“不同”的代表:前者终于获得了不同的假象,而后者则是灭顶于相同的宿命,同样的天水围,哪里来多少不同的人生。
手停口停——世上无如吃饭难
天水围位于香港新界元朗区,地理位置偏远,距离中环市区大约25公里。天水围公共屋邨住着大量内地新移民,由于公共交通费用相对昂贵,这些低收入的新移民甚至无力承担每日外出打工交通费用,所以每天的大事无非是到哪里买报可以多得一包纸巾,会精打细算到买油时如何省下3元钱。而不少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便只能长期倚赖失业综援(综合社会保障援助计划(简称综援)是香港社会福利制度中的一项入息补助,作为经济上无法自给自足的香港市民的社会福利安全网,由香港社会福利署负责统筹。)
但综援自然不是万事大吉,其中很多人取得的综援并不足生活所需,所以就像《日与夜》里的寡妇贵姐靠在超市卖水果供养儿子的;又譬如孤老之年还要出来做工的阿婆;另外一个问题则是申请综援并不是人人有份,从二零零四年一月起,申请人必须居港超过七年,并在申请前一年内离港不多于五十六日。非法入境者以及并非以定居原因而在香港居留的人士(如输港劳工、旅客等)均不符合申请资格。身体健康健全的申请人必须同时接受社会福利署的自力更生支援计划,积极寻找全职工作。《夜与雾》里的阿玲便是因为申领综援的资格不够,虽然遭受丈夫百般凌虐而无法自力更生。
201002
在《日与夜》里最重要的场景就是吃饭,“每一场吃饭都是刻意安排的,因为没别的东西安排了”。 剧本里编剧注明了每次的菜式,而其中花样繁多最为繁多的就是吃鸡蛋:蒸蛋、荷包蛋、青豆炒蛋、虾仁炒蛋、豆角炒蛋…… 许鞍华说她在天水围认识的家庭主妇,每天都会研究怎么能用最少的钱,做最好吃、最有营养的菜。有两个菜是必备的:豆腐蒸碎肉,番茄炒鸡蛋。“这些都是香港普通人家经典的吃法。”既有必须的营养而菜式也不至于过分寒酸,当然前提这是最经济的。而与之相对应香菇这道菜式则显得豪华很多,而香菇在香港人家里也的确过年过节才吃的主菜, 阿婆送给贵姨一包香菇,贵姨没有用任何配菜,做了一道香菇,饭桌上,儿子和她几次赞美香菇“好味”。他们的关系能够相濡以沫便开始于一包香菇。
而在《夜与雾》里菜桌上比较“奢华”的荤菜则是任达华扮演的李森每天钓来的鲜鱼,虽然鱼嘴每次都被充满戾气的李森拉破,但这也是母女三人可以享受的最好荤腥了。而除此之外,邻居大妈邀请一起跳健身舞的每月五十元,女儿幼儿园办生日会需要的手续费五十元则只能支吾应对,逃之夭夭。李森去茶餐厅看望阿玲说要吃得豪气一点:“煎猪排,黑椒水”,此时的阿玲知道不能去想什么吃得香一点,而是要“不要吃得太贵”,当炸酱捞面端上桌的时候,被看穿的何止是李森的钱袋和自尊。正如李森开始回到阿玲乡下,带回一台电视机,还帮全家翻修房子,准丈母娘除了要落钉转脚地确认李森和阿玲的夫妻关系,连李森对自己小女儿的觊觎都默认无视;而当三女儿对姐夫冷静地说哦:“妈说你给她的钱已经用完了,没钱买菜”,哪怕李森暴露出打狗的凶残野蛮,丈母娘还是希望他把女儿带走去碰碰运气,运气好还可以寄点东西回来,运气不好,那也是阿玲自己的运气。
风往北吹——单亲妈妈和北姑
贵姨是一个独自拉扯儿子的寡妇,可以说是含辛茹苦,什么工作都做,什么苦楚都自己捱,但好在儿子懂事,譬如隔壁阿婆换一个电灯都四顾踌躇,所以哪怕是坐在啤酒箱上痛苦失声到底也是苦尽甘来,最后和阿婆和儿子吃月饼看月亮,清苦自知,但也有暖意荡漾期间。
而阿玲则是“北姑”。白衬衣下影影绰绰的黑胸罩,似乎让人知道面前的少妇再怎么干净还是有脏的底子在里面。北姑本来指自北方来的姑娘,而现在通常用来指中国大陆去南方 (尤其是香港) 打工过日子的北方女仔,包括妓女。但在大部分香港人眼里,包括妓女变成了大部分就是妓女。天水围有很多类似的家庭:内地女孩以为自己嫁去香港做少奶奶,结了婚到了香港,才发现嫁的就是普通的香港司机、搬运工、修理工,住在远离市区的天水围。老夫少妻,家贫百事哀,矛盾没有出口,最后就变成一个个家庭悲剧。而一切便是从男人觉得“我买了那么多东西,你只要听话”开始。如何才算听话呢?婚内强奸,做牛做马,打骂随性,动刀动枪。
如果说贵姨这种弱势群体已经被边缘化,而不通语言甚至没有合法身份的“北姑”更是被那些失败的男人视为“次等、动物甚或物件”,把自己的沮丧和无力感,暴虐地发泄在她们身上。如剧中当被询问叫什么名字的时候,阿玲只能怯生生地回答:“我的老公姓李。”
老公姓李——失业的男人是异教徒
圣经曾有这么一句话:不能养家的男人无异于异教徒……
而根据学者叶荫聪在《今天.香港十年》的访谈中指出,经历亚洲金融风暴后,香港相对于邻近地区包括国内的经济优势不再,这动摇了香港人身份认同的自豪感。李森在邻居眼中是彬彬有礼的中年男人,与儿子对答亲近抵死,甚至与女儿感情甚笃;看着他和儿子毫无架子地炫耀当年自己“一箭双雕”的豪气惬意,看着他带着两个女儿,自行车在阳光下晃晃悠悠。他在被香港“经济去势”之前也曾经那么彬彬有礼,一掷千金。但之后因为社会经济结构性转型令他失业,以致要领取综援,所以畸形地想在内地妻子(包括其家人)身上享受“皇帝”般的统治感,去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看着曾经阿玲在廉租屋的床上试探着问:我可以把孩子拿掉。然后任达华陪着她回乡下,买电视剧,翻修房子。她笑的多么甜蜜。然后看着如今的阿玲遍体鳞伤,心力交瘁,却看着李森大特写的脸,须发皆白。心里可曾想起丈夫帮自己洗头,抚揉自己的发丝如世间至宝。然后笑着和自己说:最后一次,然后友好分手。于是随他入屋,于是看他关门落锁,于是被他利刃入身……
做出这些的李森何止是异教徒,何止是凶暴残忍,但他那张对着邻居和蔼的脸又是如何消失的:“个傻女,踩单车跌烂咗。”
一切一切的一切,改变了就无法回头了吗。
无论是《日与夜》还是《夜与雾》,写得都不仅仅是只会在香港发生的故事,哪怕又再多的河流,人也只能在里随波逐流,经过也许就是一种皈依。除了被河水吞没毕竟还是可以上岸,可以去向更远方的河流。
6 ) 《天水围的夜与雾》:白衬衣下的黑胸罩
其实这是片中的灭门惨案主角李森(任达华饰)对妻子晓玲(张静初饰)说的一句台词,当然这种说法直观的勾画出了李森的男权暴力性格,但从另一方面,这句话也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向影片主旨的幽暗之门。
《天水围的夜与雾》很容易让观众联想起许鞍华早年的代表作《疯劫》,同样的婚姻爱情悲剧、同样的女性视角叙事——《天水围的夜与雾》在不经意间向我们提醒:许鞍华是为数不多的坚持到现在还在创作的香港新浪潮主将。
当然要跟《天水围的日与夜》联系在一起比较,后者替许鞍华在金像奖上拿了个最佳导演,从而更多的走入了普通观众的视野,但在我看来,《天水围的夜与雾》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许鞍华作品,而且包藏着更广泛的社会责任和艺术野心——相较而言,《天水围的日与夜》更像是许鞍华一次浅尝辄止的实验性小品文。
完全可以跟贾樟柯的作品放在同一个序列中考察,从《世界》《三峡好人》到《二十四城记》,贾樟柯用冷峻的影像记录着这个变革时代里普通人(特别是弱势群体)的惨淡生活——当整个中国变成一列高速列车开上现代化的轨道时,总有跟不上队伍的人被残酷的甩下来,对电影艺术家来说,为这些沉默的大多数发出呼喊,显然也是他们创作的动力和灵感源泉之一。
作为一个特殊的社区,天水围经过许鞍华两部作品的“宣传”,几乎成为了香港又一个知名地标。许鞍华导演用《天水围的日与夜》告诉我们:在这个底层劳工聚集的尺寸之地,并不总是伴随着肮脏交易和犯罪恶行,有许多经济拮据、社会地位低下的人们坚韧而又有尊严的生活着——这的确是天水围的一个面向,许鞍华首先用《天水围的日与夜》为她的新世纪底层书写笼罩上了一层温情(但真实)的面纱。
接下来的《天水围的夜与雾》许鞍华便举起了她的手术刀——或者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匕首和投枪”。大导演的一个特点就是能不动声色的讲述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许鞍华便是这样,取材于真实发生的灭门惨案,但许鞍华并没有赤裸裸的将之奇观化,而是采取了类似《罗生门》的方式,通过倒叙和多元视角叙事尽力给观众们“拼凑”出一个真相。
那么这个真相真的真实吗?许鞍华没有说。但我们清楚的看见了香港社会福利体制的痈疮——漫不经心的社工、看似热心但又执行力欠缺的区议员、有“养懒汉”嫌疑的综援发放系统、推诿敷衍的警方,以及处处弥漫的对大陆来港女士(所谓“北姑”)的隐形歧视。
当然,香港的社会体制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有效的,比之《笼民》(张之亮)里的惨不忍睹,以及《投奔怒海》(许鞍华)里越南百姓的水深火热,天水围的老百姓还算温饱无忧。真要细究起来,晓玲的悲剧可能还是不具备普遍意义的。一个饶有深意的场景是:当晓玲被李森一次次的婚内强奸后,呆坐在屋外怔望远方,此时来了个大陆移民与其聊天,这个路人就盛赞天水围的环境好,而且与大陆隔海相望,是个住人的好地方。
这应当不是假话,影片很快进入了大陆的场景。晓玲来自四川乡下,家里连个电视机都没有,所以她被来自香港的装修工人李森俘获芳心是符合逻辑的。事实上,与李森的婚姻曾让晓玲父母的虚荣心大获满足——给家里带家用电器,给家里修房起屋,李森的到来,不啻于这个穷乡僻壤的救世主,在香港属于绝对下层的李森,在晓玲家乡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款。而且李森事实上已然凌驾于晓玲的家庭之上,他对晓玲妹妹的霸占举动,某种程度上就表明了他们之间的主-奴式关系。
被斩断了与故土之根联系的晓玲显然是危险的,家乡对她的认知几乎完全来自于她从外界输入的资源。当晓玲妹妹接受警方质询时,她说姐姐只回来两次,带回来两件东西:一件是电视机,另一件就是姐夫——必须指出的是,晓玲自己也在千方百计的力图斩断自己与故土的联系。
安土重迁的农民被抛置在现代化进程的巨大变局中,他们当然是失位的——《天水围的夜与雾》就这样把视野拓宽到了整个中国,囿于香港的弹丸之地天水围所发生的风波,被放置在大中华地区的整体巨变下,其原因才能逐渐明晰。许鞍华就用这样抽丝剥茧的方式告诉我们,在现代化的繁荣表象下,还隐藏着许多上不得台面的内伤。李森灭门惨案所划开的社会伤口,正好成为许鞍华用摄影机展现这些内伤的契机。
巨大的地区差异不容忽视,另一方面,人们脑中的旧意识也成了背后的刽子手。当晓玲被李森粗暴的伤害后,她一开始只是不想丢家里的面子,不愿声张;而晓玲的父母也是这个想法,脸面第一,男人打女人是稀松平常的事;更为讽刺的是,连调解家庭暴力的香港社工也极力大事划小、小事化了,李森引用的“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俗语最终让晓玲没能逃出这个火坑。
迈入新世纪的天水围,与整个中国已经血脉相连,这里的每个鼻息都可以在更大的空间内找到动因。这是个高歌猛进的大发展时代,却又是个空前复杂的时代。现代化的进程、经济发达的香港,是一件醒目的白衬衣,不过如果我们定睛看一看,却能发现白衬衣下面分明藏着副扎眼的黑胸罩:几分诱惑,几分龌龊,又有几分不由分说。
而从导演自身来说,许鞍华至今未婚,与她的日本老母亲在香港租房过活(很多人都难以置信),或许,这也是导演能如此敏锐的捕捉到家庭伦常矛盾与底层生活裂隙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许鞍华真的只能讲香港的事,只要一牵扯到内地,就有点过。
一部反映了很多社会问题的电影,与《日与夜》形成鲜明对比,展现了阴暗和扭曲的人性。
最可怕的应该是外婆吧!女儿被打被虐,不劝离婚,就因为女婿给自己建了房子,居然劝女儿重回老公身边,重回魔窟。
张静初,我是男人我就嫁给你。
白衬衣下的黑波罩。日与夜值五颗星,夜与雾只能给三颗半。华哥有望夺取首个影帝!
生活和欲望总是把人往死里逼
《日与夜》让我回味了一整年,这部虽然让人看得揪心,但是过多的细枝末节却让人难以真正被触动,不过还好延续了许导作品特有的人情味...
写实到残酷的惨烈悲凉,涉及社会制度、地区及阶层差距、人性、性别关系等诸多重要问题。多种压力下的人性扭曲,冰冷官僚体制无法防止的暴力,令处境卑微的女性成为受害者。叙述冷静,电影语言克制,有惊心动魄深意。
白衬衣下的黑胸罩
故事本身没问题,有人说是男人变态女人傻,我不同意,这部片子反而让人看到了香港政府对穷人所谓的关怀,想法是好的,但是付诸于实际效果却得出了这种悲剧,这本身也是思考。
张经纬和许鞍华说得很明白:香港就是头性兽。
许鞍华目前的电影里,最“遗憾”的一部。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和《投奔怒海》《女人四十》《天水围日与夜》那样成为经典。多角度解析,把一个问题层层摊开,两性之间的问题男人女人都要检讨而社会的家庭的影响也难辞其咎。许鞍华放弃“女性”的叙述,用一种貌似客观的叙述方式来避开以往“奇情”的路子
脸谱化。尤其张静初这个角色,太纯洁,没有恶。好像和任达华调情的妓女和以后的贤妻良母根本不是一个人。
太真实了,反映了很多社会问题。需要多些这样的影片出现。
男人的变态和女人的愚蠢都反映了很多社会问题,但从主观来说,有这种男人在,世界真是他娘的好精彩。许鞍华拍得极为冷静和客观,没有带太多的主观同情,这一点真好
"我也不是刻意去做特别难的东西,我只是去做我喜欢的东西,但是肯定要付出代价的".——许鞍华。急速前进的社会背后的伤口。年少的时候有个堂姐也是“北姑”,她”衣锦还乡“的情景依旧清晰。乡下的虚荣与留言PK,没有完结,也没有胜败。
她就不能调振动?
任达华有好几个镜头分明是我爹
比恐怖片还恐怖.
张静初,很好,现实很无奈,他们认识的过程拍得很动情,却是一种悲凉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