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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桃的滋味

    剧情片法国1997

    主演:赫玛永·厄沙迪  阿卜杜拉曼·巴赫里  阿夫欣·呼罗希德·巴赫蒂亚里  沙珐·阿里·莫拉迪  米尔·霍森·努里  

    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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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2023-11-29 16:42

    详细剧情

      巴迪(Homayoun Ershadi 饰)驾驶着自己的汽车,在遍布工地的郊外漫无目的的行驶,他搭载了一名入伍不久的新兵,和他讲述当年从军的经历,而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出钱要新兵掩埋自己自杀后的尸体,新兵惊慌失措,跑掉了。巴迪继续寻找埋尸人,可工地上的流浪汉、神学院的学生,全部拒绝了他的请求。一位在博物馆工作的老人巴格里(Abdolrahman Bagheri 饰)登上了巴迪的车,巴格里曾经自杀,但最终为樱桃的甜美滋味所挽留,巴格里为了治疗儿子的病,应承下了巴迪的请托。巴迪在博物馆外踯躅,心中似乎产生了动摇……  本片获1997年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1998年波士顿影评人协会最佳外语片奖。

     长篇影评

     1 ) 《樱桃的滋味》——樱桃树下的深海

    一、 八百万种死法
          多少年来,坟墓比活着的人更能了解死人。在无数个难以成寐的夜晚,压在沉重的墓石下,埋藏在阴冷潮湿的土地中,倾听着灵魂交错的窃窃私语。1961年,海明威用一把长筒猎枪把自己的头部打碎,丧钟为他而鸣;茨威格和妻子在二战中,“出于自愿和理智的思考”双双服镇静剂死于巴西;川端康成是唯一一个目睹三岛由纪夫切腹自杀的人,之后他也含煤气管自杀,未留下任何遗书;梵高一生穷困潦倒,枪击腹部自杀未遂,后重伤不治不久于世;舒曼跳莱茵河自杀未遂,精神崩溃,在精神病院里去世。俄罗斯最伟大的诗人几乎全是以自杀结束生命:马雅可夫斯基、茨威塔耶娃、叶赛宁、勃洛克。
     
          加缪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人一生下来就被抛在这个世界上经历各种磨砺,有人体味到生如夏花的香甜,有人只看到永劫不复的痛苦。他们认为,上天剥夺了他们选择生的权力,但无法再夺去他们结束生命的选择,再活着对谁都无异于是一种折磨。“忧郁的星期天”(Gloomy Sunday)中,那首魅惑的钢琴协奏曲陪伴着许多人步入生命的终点,召唤着那些奄奄一息的生灵。而实际上,这只是首动人的乐曲,将死的人听到的是死亡的呼吸,坠入爱河的人也能听到恋人的私语。很多人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哪怕微不足道,也足以支撑他们完成在很多人看来不可理解的举动。
     
         在“深海长眠”(The Sea Inside)中,雷蒙·桑佩德罗一生中的26年都在为自己死亡的权力而斗争。他四肢瘫痪并萎缩,平日里都是躺在床上,只有头可以微微转动。他不坐轮椅,接受轮椅就像鸟儿接受面包屑,微不足道,却失去尊严。
     
         雷蒙经常会回想起那一天,改变他命运的那天一直都在记忆的隐秘之处徘徊。他站在沙滩上,沙子钻进了脚趾缝,大海平静地酣睡着,充满了危险。海风吹拂着头发,岩石上有他的倒影,他摸了摸脖子,还能看到不远处沙滩上的女郎,镜头从天空低下头俯瞰着宝石绿色的水面。身体飞在半空中的时候,他才发现退潮了,然后一头扎进了那个浅浅的水滩折断了脖子。生与死不过都是一瞬间,大海给他生命,又拿走。
     
          死亡,不过是生命的一部分,最终都会到达。别人问雷蒙为什么想死时,他总是简短的回答说,我觉得活着没有价值。虽然这也许会冒犯其他四肢瘫痪的人,但他并不是想审判谁,他只是在说自己的人生。他一直不解,死是大家都会到达的地方,为什么他说出来人们会那么惊恐,好像会传染一样。而对死,他从来没有犹豫过。
    早晨,如果有风,并开着窗子,就能闻到大海。偶尔会有几只鸟雀在窗台上嬉闹,其余的时候景色都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家人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但这样的生活对他毫无意义,他甚至不能触碰三英尺之外那个美丽的女律师朱丽娅,对于别人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妄想,一种梦。谁都看得出来他为那个女律师着迷,她的出现让屋子里的时间慢了下来,但是爱不是问题的关键,而是他拒绝去爱。那个夜晚,他听见了朱丽娅在身后晕倒,却无法翻身下床扶起她。那一刻,他惊恐的叫着马诺拉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哪怕面对死亡他都不曾如此惊慌失措,他从来不怕死亡,他只是害怕无助的活着,一生都在这地狱不能动弹。
     
          死亡也许才是他唯一的舞蹈。
     
          不光是雷蒙·桑佩德罗,身体健全的人也在追寻死亡,因为夺去他们生存意念的不是身体的残缺,而是精神上的绝望。
     
          远离西班牙的海滩,在满是泥土和黄沙的伊朗,因为对伊斯兰教的信仰,自杀是有罪的。于是,在“樱桃的滋味”(The Taste Of Cherry)中,巴迪先生在山坡上的樱桃树下挖了个坑,开着车到处寻找可以埋葬他的人。他遇见了工人、收集塑料袋的人、从达拉班步行来的士兵、搅拌水泥的工人还有还在神学院学习的见习神父和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巴迪谨慎的和他们攀谈,重复着他的诉求。很简单,他们只要第二天早上来树下看他是否还醒着,如果他不再醒来,就用铁铲掩埋他。不多不少,就二十铲足矣,每铲一万元,他们就可以得到二十万元的报酬,哪怕在首都德黑兰这都是笔丰厚的意外之财。
     
          人们絮絮叨叨的诉说着自己不太如意的生活,他们无一例外的都生活拮据,收入微薄。但听到巴迪的要求,人们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劝说巴迪不要放弃生命。巴迪只是一语不发的望向前方,深深的眼窝中透露着让人难以忘怀的悲伤。之后,他用略微颤抖的语气平静地说,一个人不会理解另一个人的痛苦,自杀并非是不珍惜生命,而是活着对他来说太痛苦了。
     
          不过,死亡对于巴迪来说并不是如雷蒙那样的义无反顾,也存在矛盾和挣扎。雷蒙不愿意回忆过去美好的时光,不愿想起当水手时环游世界的快乐,对他来说,那些快乐已经溺毙在那个浅水滩中,一一消失了。在和士兵聊天的时候,巴迪还愉快的想起自己服兵役的岁月,那个时候有朋友,一切都很快乐。早餐之后,擦亮皮鞋,等着少校点名,“一、二、三、四……”他们陆续报数。除了这些很少听巴迪提到自己的过去,或者自杀的理由,他通常不作辩解,因为没有人会体会。最后,终于那个博物馆的老头巴格荷肯帮助他,在听完巴格荷一路上对于自己自杀的一次体验后,巴迪突然调转车头飞奔回博物馆,仿佛丢失了贵重的东西,气喘吁吁。实际上,他只是希望巴格荷在早上去埋葬他的时候,能用几颗石子敲打他,确认他真的没有睡醒。多敲几次,再多敲几次。
     
    二、 樱桃树下的深海
          是什么让樱桃树盛开白色花朵?花朵虽然不大,却很密集,一簇簇的晃动着。樱桃树既不耐旱也不耐涝,如果水太多了,树就会因为窒息而死。生命也是如此,需要精心呵护,怀着坚定的心。
     
           在电话亭里被债务缠身的男人,和通话的对方僵持不下。当巴迪询问他是否缺钱时,他却毅然的拒绝了帮助,仿佛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他生活得很好。还有那个收集塑料袋卖给工厂的外地人,都不知道衣服上写的字是什么意思,也拒绝了意外之财,甚至都不询问是什么样的工作,他说自己只会收集塑料袋。言语之间丝毫没有自我鄙薄的意思,只是很满意的安于现状。巴迪问那个独自看守工地的搅水泥工人,一个人在这里不闷吗?他想都不想就回答说习惯了。
     
          在这里,你会发现,每个人都不富足,但是却很快乐。导演阿巴斯小时候一直觉得大人们之所以这样,是“屈从于权力,拒绝承认苦难的社会现实”,明明次日就有可能揭不开锅了,还在高兴的唱歌,这是逃避现实的表现。在他眼中的世界,就像电影中投射在滚动的沙石中的倒影,虚无、遥远、没有尽头,这一切都多么绝望!不过,当他长大,渐渐也变成了大人,连思想也是,会从无奈的现实中寻找积极愉悦的东西。
     
          当巴迪先生的汽车,一个轮子掉出土路的时候,他还在犹豫如何把车抬出来,唱着歌的农民就像从土里冒出来的绿色精灵,一眨眼的功夫就都聚集在了车的旁边。用纯朴的笑容对他唱着、说着,喊着口号一下子就把车抬了上来。巴迪先生似乎还没回过神,只是呆呆的说了句谢谢。生活虽说不是充满了奇迹,却也不是那么糟糕。
     
          电影的画面一直很苍白,颜色陈旧而不饱和。阳光在车外很刺眼,惨白的洒在每个角落,以致看不到阴影,越往山上走,土地就愈发的红,仿佛被阳光点燃烧尽的颜色。樱桃树的枝丫三三两两的伸出来,看不到有树叶在上面,树旁边总会飞绕着一群乌鸦,“啊、啊、啊”地叫着。天空中悬挂着几朵云,干枯得快要掉下来。这就是巴迪希望死去的地方,荒凉,没有人打扰。
     
          我喜欢在电影的开始还未出画面,却已经有人在讲述。“深海长眠”的开头就是,想像一个喜欢的地方,既然无法控制,就让它自由来去。阿斯纳斯海滩。湿润的空气慢慢溶解,色彩饱满得有些迷离。仿佛一种呼唤。
     
          面对雷蒙的选择,社会上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反对的人大多认为,生命是神圣的,不属于自己,自杀也是杀人。同样高位截瘫的教士,自誉为上帝的传教士,指高气昂地不请自来。坚持认为生命是上帝给予的,不能轻易放弃,还指责雷蒙的家人没有给他足够的爱。每个人都对生命有自己的看法,这本无可厚非,但是草率的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很容易伤了别人的心。马诺拉的反应毫不出乎意料的愤怒,她努力维持平静地说,我不确定到底谁对谁错,但是您真的很多嘴!事实上,他们一家人都非常爱雷蒙。作为农民的哥哥对于他的自杀反应最激烈,他总是自言自语的咒骂雷蒙的无情,絮絮叨叨说着一家人有多么爱他;作为嫂子的马诺拉,默默的把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尽量让雷蒙过得舒适,如果问她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她只会沉默半晌,辛酸而无奈地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雷蒙一直视侄子哈维尔为自己的孩子,倾其所有的教导他,哈维尔也当他是自己的朋友,愿意帮他做很多事情。最后当车子把雷蒙接走时,哈维尔欲言又止,没有说再见,只是轻轻把车门关上,追着车跑了很久。
     
          这些指责雷蒙的人,把他想象成自私、违背道德的人。可雷蒙却是个温暖真诚的人,即使不能动弹却仍旧魅力十足。他很善良,即使刚受完打击,仍然耐心安慰哭泣的罗莎;他很幽默,经常自我解嘲,初次见面,他会说原谅我不能和你握手,难以入眠的深夜,他笑称自己的腿太痒痒搞得自己睡不着;他总是微笑,这是他唯一能回报别人的方式,只能依赖他人的生活让他学会了微笑,而不是无用的哭泣。父亲苍老的身体佝偻着,对于儿子的一心求死,别人或者出力支持或者严词反对,只有他是始终一言不发。最后,他守在雷蒙曾经躺过的床的画面,让人印象深刻。屋里冷清极了,卷起的被子把头埋在皱褶的阴影中,床上还有躺过的痕迹,仿佛仍留有余温,父亲呆坐在床边,低沉着头。比丧子更悲痛的,莫过于儿子自己想死。
     
          最后,法庭再次剥夺了雷蒙死亡的权利,他再也等不及这无止境的宣判了。在朋友的帮助下,他喝了掺有氢化钾的水。对着镜头说了最后的话,“尊严是什么?至少不是有价值的生命,我宁愿至少死得有尊严。”雷蒙厌倦了制度的倦怠,大肆的报道和没完没了的指责。生命本应是一种权利,不是义务。绵延了28年4个月零几天的痛苦,本该死于那次溺水的雷蒙终于如愿以偿。看着他被氢化钾烧灼痛苦的死去,是件无比残酷的事情,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深深感到生命的无助,坚韧与脆弱共存。
    人们说,溺水的时候一下子吸入海水,就会死掉,没有痛苦。回光返照,一生中的时刻再次呈现,那些雷蒙不肯回望的过去。这次再也没有谁把他拉出水面,可以安静的睡了。
     
    三、 我就要飞离,你是我的翅膀
           “我的爱人,我要飞走了。我在朋友的花园里,来吧。
          在快乐的日子到来之前,我得经历苦难,来吧。
          我们彼此不太认识,你离开与留下,我都是你的朋友。
          不管怎样,我都是你的朋友。”
     
          阿巴斯认为,生活和经验带给他的结论是:“尽管我们是悲观主义者,但是我们活着不能没有希望”。
     
          与其说巴迪一直在寻找死亡,不如说他在倾听他人的生活。1960年,巴格荷说他也想过自杀,挑了棵樱桃树准备上吊。忽然他摸到了手边柔软的浆果,就顺势塞进了嘴里,樱桃的滋味甜美无比,他一口接一口的吃,完全忘掉了自杀。后来,太阳升起来,壮观的景色美得让人心悸得快要晕倒。人活着就会有问题,生病了就去看医生,不能总想着以死解决。如果失去希望的话,先问问自己,你看过清晨睡眼惺忪的天空吗?傍晚嫣红的落日呢?满月之下的河流呢?有没有注意看过四季,是不是看到每一季都有不同的果实?那个生病的土耳其人告诉医生他用手指碰到身体的哪个部位,那个部位就疼,觉得自己病得很严重了。医生检查之后告诉他,他只是手指破了。所以说,得换个角度看人生,自然会有不同的光景。
     
          巴迪先生坐在博物馆的公园中,一只小黑猫从他的脚边溜过去。天上飞机滑过,拉出牙膏一般细长的白色喷气,山坡下是个学校,孩子们在绕着操场跑步玩耍,落日伴着正在兴建的德黑兰缓缓熔化成朦胧的玫瑰红。不管怎么样,深夜他还是来到了樱桃树下,灯光照得樱桃树渐渐发亮。躺在土坑里,他看到了皎洁满月,在雾气腾腾的乌云中露了一下脸,雷声阵阵,巴迪先生在闪电的间隙闭上了眼睛。
     
          影片的结尾意味深长。正如阿巴斯一直说的,他不喜欢控制观众,而是希望观众自己体会。早晨,潮湿的气息还没有在空气中散去,红褐色的土地变成了满眼的嫩绿色,观众这才明白导演在之前的拍摄中特意撤去了画面中的绿色。樱桃树上点缀着白色的小花。巴迪先生叼着烟卷和正在拍摄的剧组攀谈了几句,扮演阿巴斯的演员对着工作人员说,今天只是来收集声音的,不是拍摄。晨练的士兵坐在路边,有些人摘了几枝花很开心的摇来摇去。结尾字幕也由一开始的红色变成了绿色。
     
          有人说,巴迪先生并未吞下安眠药,睡了一觉又爬了出来;也有人说,巴迪先生确实死了,摄制组拍完了电影,导演让演员走出来,告诉大家电影并非现实。导演并未说巴迪先生的选择,他是否死了,或者这个摄制组是否与这个电影有关。这样精巧的设计让电影有了更多的维度。按照阿巴斯惯常的习惯,巴迪先生只是在坑里睡了一觉,醒来后看到一个摄制组,他习惯的上去聊了几句。摄制组的人和这个电影无关,他们只是来补拍的。阿巴斯总是喜欢找一个和自己很像的演员扮演自己来模糊意图,制造更多种可能。
     
          在“深海长眠”中,雷蒙虽然真的死去了,但是在他对死亡执著以求的过程中,仍旧可以看到他对生命的热爱,导演对生命的赞美。
      
          玛丽娅曾经问雷蒙,他对大海到底是如何的感情。他说,他仍旧热爱大海,想看海的时候就集中精神,向大海迈出一步。
     
          影片中最美的一幕便是雷蒙飞向大海的画面。这是一个催眠般让人窒息的长镜头。唱机中放着歌剧“图兰朵”里“今夜无人入睡”的男高音唱段,风从遥远的海边吹了进来。雷蒙的眼神闪了一下,手指蠕动,拨开床单,行动敏捷的翻身下床,拉开阻挡窗户的床,后退到走廊里,加紧呼吸,助跑几步,从窗子一跃而下。风声开始在耳边呼啸。他仿佛长了双巨大的翅膀,用力飞翔——飞过院子里的花圃,盘旋过高高低低的山坡,穿过峡谷,速度得比水流还要湍急,在猛地跃过一个山丘后,笔直上升,满眼都是湛蓝的天空。下面就是金黄色的海滩。“他们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飞过来了”,他抚摸着朱丽娅金色的发丝,夕阳在他们的头顶轻轻吟唱。导演用冥想中华美的飞行表现了雷蒙对大海和生命的热爱,只有对生命充满热爱的人才能看到如此令人晕眩的壮美景观。
     
          雷蒙不是个丧失意志的垂死之人,他活得忙碌而积极。他制造机会让那对争吵不休的祖孙俩相处,告诉侄子不可以对爷爷不尊敬,总有一天会因为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言语而后悔,只想让大地吞没自己。他的小屋成为了单身母亲雷莎的庇护所,听着她的抱怨和喋喋不休。有的时候,志同道合的朋友把这里变成了一次聚会,举杯庆祝。
    朱丽娅在还未见到雷蒙的时候,曾对马诺拉说过,她能理解雷蒙。那时候,谁都以为是一句安慰的话。后来,大家才知道,朱丽娅患上了复发性中风,这个绝症随时都能夺去朱丽娅的生命,或者让她在一次又一次不可预知的晕倒中变成植物人。她躺在医院中的时候收到了雷蒙的来信,“现在我知道生活在那种痛苦中,有时是值得的,如果这是唯一预见像你这样人的方式。值得和他们分享一根香烟。或者,像现在这样,即使是些可笑的字句,也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以及谈论一些滑稽的事情。我宁愿保持我小天地的井井有条,直到你的出现令我振奋不已。……飞过巴塞罗纳,到达海上,直到看到地平线,在地球的某一角,也许可以和你相遇。”他以前觉得没有权利去爱,但现在他和朱丽娅相互许下誓言,要相伴走完最后一段路。
     
         雷蒙不相信有来世,就像出生之前一样两手空空的离去。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忘记,爱他的人不会忘记。死亡在这里并不悲伤,反而充满了熠熠生辉的生命力。就像他最后一次上路看到的风景:坐在草垛上的妇人,教训孩子的母亲,忙碌的农民,交欢的小狗,牵手的情侣,还有转动的风车,先是一个,渐渐露出整个景观,紧接着是一大群一起在风中跳舞,生命的活力满满的几乎要溢出眼眶。如果不是这样的遭遇谁会对死亡如此执着?如果不能站起身在沙滩上奔跑,不能拥抱亲人,不能亲吻心爱的女人,不能亲手写下动人的诗句。不如永远沉眠于浩渺的大海。
     
         生命不是无病呻吟的痛苦,而是面对这些苦难仍能微笑,不论选择是什么都要认清自己的方向。人们将死亡抱在怀中,更加看清了生命的光辉。
        
         “大海深处,大海深处
         在失重的尽头,梦想在那里成为现实
         两个意愿合而为一,让一个愿望得以实现
     
         你看,我看
         像回声阵阵,默默无语
         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穿过血与肉,而超越一切
         但我一直醒着
         我一直希望我已经死了。”
                     ——雷蒙·桑佩德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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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 仪式的胜利——说《樱桃的滋味》

        有可能地,这是中年男子最后一次驾车,最后一次说话,最后一次见日出日落,面临如此众多的最后一次,即面对死亡将至,难以置信的是他如此平静,一切都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挣扎、决断、生死天平的较量、现世,不可抑制的赴死之心已经一一征服。那是前夜以前的事情,一旦决定去死,剩下的就是如何死了。
        这是电影没有说的,电影一开始,就是寻求埋葬者,为自己寻求死亡的仪式。
        仪式感让死亡变成不是个人的行为。即使最简单的,没有祷告,没有亲人,静悄悄的,像人间蒸发一样的死,只希望不能让乌鸦啄走尸体的死,即使这样的死,也要见证人,要埋葬他的人作为见证人见证他对死的征服。羞涩的士兵、尽责的阿富汗逃难者、神恩沐浴的神学院学生拒绝参与埋葬,拒绝死亡的仪式,甚至山上工人、拾荒者连听都不听是什么差使就明确拒绝。这些作为人本能的单纯的拒绝,让死变得异样和艰难,让自我宣告死亡的权利变得难堪。宗教没用了,社会道德没用了,理性没用了,它们在他面前不堪一击,统统退却。
        中年男子一直寻觅,以克制的耐心挑选人,在山路上,汽车盘旋如进迷宫,樱桃树是出口,也是最深处,孤零零埋葬地,此时并非作为将来装放尸体的地方,只作为一个事件中的最终走向。死变成一个事件,意味着有起因、结果、过程,和参杂的欲望、期望,也就是说,有意义,因此,他的努力去死变成努力让当下有意义起来,也就是继续活着的根据。仪式感让活着变成理所当然,死变成一种游戏,一次冒险的赌博。
        最终答应埋葬他的老年人可以认为非安拉,非道德,非法律的代表,去除虚伪以赤裸裸的人性展示给中年男子:生与死不是教条,一切尊便,但“我”要给你我的经历。樱桃的滋味是人世美好的味道,老年人做出了选择,不代表他就认同这种选择,同样,中年男子做出赴死的选择,并不代表他认同这种选择,他光秃秃的一个人,完全独立的一个个体,世间所有味道都被他过滤殆尽,无意义,而老年人再次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死此时变得具体起来,是失去现世的感觉,是真正的死,是一个“人”的死。当他以求生的速度再返回到博物馆,展示他的恐惧,他完全失败了。
        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的开篇第一句:“真正严峻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这就是可否自杀。”中年男子试图实践这个难题,同时需要见证人,一旦表现出这种需要,那自杀也就不纯粹了,是仪式上的表演了。刘小枫的《拯救与逍遥》说到:“生存的悖论出现了:现世本无意义可言,不得不在这世界中生活的人又要求它有意义。”中年男子要死变成世间仅有的意义,这是最后的生。难道一定要在刀锋边缘才能感受刀锋利吗?雷雨交加的夜晚,躺在“墓穴”里的中年男子,眼望乌云遮蔽圆月,风雨欲来,闪电不断让世界闪光,一瞥一瞥,沉沉睡去,抑或重生?
        阿巴斯没有回答,大多数人认为樱桃的滋味是美好的,也就无须回答。结尾的阿巴斯,以及他选择要死的演员,见证死的摄影师,士兵,群众演员,选定死的地点,还有泥土,草,天空,阿拉伯语,衣服,烟,羞涩的笑,构成了死的仪式,让死成为一个被设计的场面,一场游戏。狡黠的阿巴斯,真诚的阿巴斯。
        影片长时间在山路绕圈,在前往墓穴的路上不断前行返回、前行返回,长镜头让这种空虚的寻觅变得更加孤单和徒劳,也让死的仪式更加庄重而无可奈何。仪式感让阿巴斯敢于嘲笑自己的作品,也让死神当空大笑。
        人的出生,注定不属于自己,而死,是最后一次回归自己的机会,但仪式感,让阿巴斯和代替他赴死的中年男子变得矛盾重重,最后,姑且以樱桃的滋味聊以自慰。

     3 ) 以上帝的名义——《樱桃的滋味》

            拍摄与1997年的伊朗电影《樱桃的滋味》一经上映就在影坛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更在1997年的戛纳电影节上摘取了金棕榈最佳影片的桂冠,这也是阿巴斯征战各大影节获得的最高奖项。而这只不过是伊朗导演阿巴斯“死亡三部曲”的序幕。在《樱桃的滋味》中阿巴斯通过大量的长镜头和写实的拍手法,讲述了生命与死亡的哲学命题:“什么样的生命才是有意义的?”、“除了生存以为,人就不能选择死亡吗?”、“自杀真的是一种对生命的蔑视、一种不负责任的选择?”

           影片是从一个漫无目地、四处寻找的巴蒂先生开始的。汽车在《樱桃的滋味》中是最重要的道具,它是承载着巴蒂先生的承载物。它是巴蒂先生寻找死亡、寻求解脱的工具,同样也是巴蒂先生所有的痛苦。在《樱桃的滋味》中自始至终一直没有交待巴蒂先生为什么要去寻死,有什么必须要去寻死的理由。然而这也是阿巴斯想要向观众所传达的,其实选择死亡并不一定需要有一定的理由或多么悲惨的遭遇。它只是人思想中一种自然而然的产物。
     
          巴蒂先生想要自杀绝非出于一时冲动,他对他后事所安排的细节都处理的很好。可见他对“自杀”筹划已久。巴蒂先生选在僻静的山野,从那里可以遥望城市,而墓穴则选在樱桃树下,按照中国的讲法是即遮风又挡雨。此时在城市开车四处转的巴蒂先生已经等对死亡迫不及待,他希望在今天就可以找到一个将能将他尸体埋葬免受乌鸦叼食的人。于是他在劳务城市里寻找,他的车开过一个又一个的人。显然巴蒂先生非常重视自的己死亡。他一定要找一个可信、可托付的人,而不是为钱而埋葬自己的人。巴蒂先生在劳务市场上没能找到合适的人。
     
         一个士兵吸引了巴蒂先生的注意。他是一个苦难的孩子,因为家里贫穷而不得不当兵。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电影的背景是发生伊朗,一个不断发生战争、不断有人死去地方。人们习惯了战争、也习惯了死亡,但他们仍然生活着为了和平的希望而努力让自己生存下去。巴蒂先生开始试探性的问小士兵,小士兵显然被巴蒂吓坏了,甚至认为巴蒂先生疯了。于是当巴蒂先生停下车时小士兵便飞奔而逃。可笑的是士兵保卫祖国的代价就是要杀人,而在没有这个前题下士兵是不会杀人的。这又是一个驳论,同样是杀人,在处于不同的立场和角度时,一种是伟大的抵抗、一种却是犯罪。

          巴蒂先生仍然在无边的荒岭上寻找可以帮助他完成死亡的人,起初他本想选择尽职尽责的看门人,但由于他太过的坚守原则,巴蒂先生继转而选择了神学院的学生,一个崇尚生命的人。显然这个选择将是无果而终的,在神学士眼中,生命是宝贵的、而选择自杀的人就是在犯罪。他无法理解巴蒂先生的必死之心,而是竭尽全力的以他的教义去开导巴蒂先生。
     
         巴蒂先生对神学士的辩解则是:“在上帝和社会准则看来,选择死亡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唯一特权,因为我们生命中的一切在我们出生时几乎都已注定:我们的出生日期和地点,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家,我们的国籍,我们的文化……”我们可以选择未来,但却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生活环境。当一个人出生贫穷的人想要试图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他所付出的努力是超乎常人所能忍受的。可如果你生活富裕、家庭和谐、身体健康,你又是幸福的吗?对于幸福和生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人们可以选择的很多,但让你无法选择、无可奈何的事情却更多。

         第三个坐在巴蒂车上的人是一名动物标本制作老师,他为了用丰厚的报酬去救自己生病的孙女,决定答应巴蒂的要求。同时,他也给巴蒂讲了一个故事:他年轻时曾经也想过自杀,在爬到树上拴绳子的瞬间,他发现了软乎乎的桑葚。他吃了一个,好吃极了,接着又吃了第二个,第三个……突然,他看到太阳从山顶升起来,漂亮的太阳,美丽的风景,青葱翠绿的大地。后来,他从树上下来,把剩下的桑葚拣起来,并将它们带回了家和妻子、孩子一起分着吃。
     
        这名睿智而善良的老人就像一名哲学家,他用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东西讲述着人生。当巴蒂的车又一次来到如人生所面临许多一样的叉路口时,老人将巴迪引上另一条路,巴蒂先生说:“我不认识这条路。”老人说:“可是我知道这条路,它更长,更美好,也更漂亮。我在这个沙漠里已经摸索了35年了。”正如这名老人所说的,人生中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遇到挫折而多走了不少弯路,但它对人生来说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因为有它们的存在生命才会丰富多彩。
     
        阿巴斯用长达四分钟的镜头,俯视着那条崎岖的道路。这是巴蒂先生不止一次走过的道路,在荒芜这座的土山上却坚强的长着绿草和树木。而那些贫穷却善良的人,则用他们的劳动谋取着生存的筹码。坐在车上的老人为巴蒂讲了这样一故事:“有一个病人去看医生。他告诉医生,他无论碰身体的哪个部位都会痛。”医生却笑了笑对他说:“不,你没有任何病”。病人不相信自己没病,因为他是如此的痛苦。而医生却抬起了他的手指对他说:“并不是你的身休在疼,而是你的手指破了,所以无论你指向哪都会疼”。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如此,当你疼不欲生的时候,从来不会去思考痛苦的源泉,只是不断的沉沦在这种自我营造的痛苦。而当你转换另一个角度后,你会发现有许多痛苦,其实都是你自己在庸人自扰。

          当老人下车走后,巴蒂先生忍不住跑到老人工作的地方,反复的告诉老人,一定要多试几次、要看他到底有没有死去。老人则满不在乎的应付着巴蒂先生的要求。也许他知道巴蒂先生必死决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半夜,巴蒂先生在家收拾着。拉上窗帘、关好灯、又在身上穿好外套,叫了辆出租车向自己的坟墓驶去。要注意的是巴蒂先生事先约好的用来埋葬他的铁撬和另一半报酬都是放在他车里,而巴蒂这次却是坐出租去的墓地且没有带任何能装钱的包裹。乌云密布在天空中,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巴蒂先生躺在他的坟墓中,闪电雷鸣映射在他的脸上。熟透的樱桃陆续落在巴蒂的身上,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阿巴斯并没有告诉我们巴蒂先生有没有死,更没有告诉巴蒂先生最后的选择。因为在生活中充满了更多的选择,而做出选择的人正是你自己。在影片的最后,阿巴斯和拍摄组出人意料的出现了。阿巴斯似乎在用这个结尾告诉观众,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电影。而是在这个世界上,却在发生着更多如巴蒂先生的事情。
     
          人们在活着或者死去,而你在生与死之间选择的又是什么呢?你活着或死去的理由又是什么呢?也许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
     
    出品国:伊朗/法国
    出品年代:1997
    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主演:胡马云·帕瓦尔,阿赫多尔·侯赛因·巴吉利

     4 ) 对于《樱桃的滋味》的一些思考,以及巴迪为何最终没有带上20万?

    2021年阿巴斯回顾展,在美琪看到了传说中的《樱桃的滋味》。

    整体而言,这是一个伊朗中产中年男人巴迪,因生活不如意而考虑自杀,开着路虎在路途中寻找“埋葬者”的故事。

    前半程可以说肉眼可见的索然无味:黄沙的盘山土路,偶尔几只鸟飞过,连植被都是黄黄的不知生死。如果说北野武从台词上剔除了电影中不必要的杂质,那么阿巴斯就是从镜头语言上剥离了一切华而不实的装点——当然,这里要申明,绝对不是对同导演们进行比较,只是从电影拍摄的角度联想到一些。 巴迪选中的“埋葬者”们呢?不管是拾荒者,还是士兵、神学者,语言和表情中都呈现出一种害羞,或者说木然。「1」穿着捡来的,印有UCLA卫衣的拾荒者。他当然不知道UCLA代表什么意思,更是对“新的工作”“丰厚的报酬”完全不抱有希望和进一步的好奇,因此他甚至没有上巴迪的车。「2」士兵。这位与姨夫一起,住在死去姨妈家的新兵,是巴迪第一次与邻座隐晦地切入谈起“可能会自杀”的人,第一次进入了他对生命规划的议题。全程是巴迪在说,掌握着主动权。到了目的地时,士兵彻底明白巴迪的意图,显然非常抗拒。他不愿意下车,甚至不愿意把头别过去看一看巴迪说的埋葬之地,就落荒而逃。「3」神学者。从阿富汗来伊朗旅行——守卫的朋友,是巴迪退而求其次的选折——因为主动邀请巴迪上去坐坐的守卫,最终因为坚持在假期看守一块无人来往的工地,而拒绝了他一起去兜风的邀请。神学者与巴迪有交谈往来,却彼此无法说服。虽然神学者下车看了那个“坑”,但由于信仰,他始终坚持“自杀是不对的”,而被巴迪载回上车的地点。 我们来重点说说「4」,最后答应巴迪要求的老人——在自然历史博物馆工作的老人巴赫里。当他上车的时候,镜头甚至没有拍他。几分钟的镜头里,只有一位老人的声线在提醒我们:神学者下车后,巴迪又邀请了一位老人上车并已经告诉他自己的意图。这次,生活经验丰富且健谈的老人完全掌握了话语权,巴迪从头至尾只是静静地听着。很多影评人都提到了两人的一段对话: “我不认识这条路。” “我认识。” “更长,但也更美好更漂亮。” 的确很有指向性,仿佛就是老人在告诉人生经验没有他丰富的中年人:选择生,虽然要走的路会更长,但所获得的风景也会更美好更漂亮。这也许就是他曾经也试图自杀,却因为桑葚的甜美而选择活下去所获得的感悟。直到老人出现,阿巴斯的镜头里才出现了更多的风景:绿的树、缤纷的花、嘈杂的人声、用照相机记录美好的情侣。

    我认为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个对生死选择不断深入的过程: 拾荒者代表在日常中,甚至不会去思考生死的人;士兵代表畏惧谈论生死,不愿正视它的人;神学者代表一直在宗教中吸收生死知识,却照葫芦画瓢,刻板定义和传扬它的人。只有博物馆工作人员巴赫里,用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一次企图自杀的经历,甚至一个土耳其故事,变着法劝说巴迪不要选择,但仍尊重巴迪最终决定。

    在另一篇影评中看到,原来导演曾在接受专访时提到:“《樱桃的滋味》不是在讨论自杀,而是在讨论我们对于生命的选择权。” 我醍醐灌顶,顿时对自己第一反应跟士兵和神学者一样而懊恼:是啊,从一开始,巴迪说的便是有可能会因为“埋葬者”的呼唤而走回来,或者被20铲土填埋。为什么我们只想到自杀本身,而忽略了他的犹豫和未抉择呢?他的确想到了死——尸首完整,有尊严地死去;但他也并没有下决定,也许他会从同一个地方被呼唤回来。只有老人尊重了两者,并且巴迪在“最终时刻”前也认真的感受着老人说的,自然和生活的美好。

    对于结局,的确有一些困惑。与其说是对巴迪生死的困惑,不如说是对导演在一些设置上的困惑。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巴迪告诉每一个人的都是:他在下坑前,会把20万留在自己的车上,“埋葬者”无论是喊回了他,还是填埋了他,都能在事成之后从车里拿走这20万。但实际情况是:夜晚,他没有开自己的路虎走,而是叫了一辆的士,在的士到达时,他拉开窗帘看到了的士,随后关灯离开家,前往目的地。并且当他坐在樱桃树边一阵子后,镜头还出现了山脚那边的远处,的士远去的画面。

    钱呢? 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带钱? 他最终决定不死吗? 因为不死所以认为不需要给老人报酬了吗? 但他最终明明躺进了坑里。 不是说无论A或者B可能,都会给老人报酬的吗?

    我不知道在雨打落下来之后,巴迪会不会服下安眠药。或者说,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带着安眠药。但更让我困惑的是以上一些导演设计。欢迎有想法或者说有答案的小伙伴留言。

    以上有部分观点灵感来源于其他豆友们的影评,其他均来源自己与旁人讲述、思考和书写中产生的新想法。

     5 ) 生活的滋味

        想象一下吧,如果有个陌生人突然找到你要求你帮助他自杀,你会怎么做?在伊朗导演阿巴斯的《樱桃的滋味》中便有个这样的男人,寻求他人的帮助自杀,却寻得了生活更深的意义,在这部以对话为主显得平淡无奇的电影中,却因其充满哲理的隽永味道而让人看的津津有味。
        片子的一开始,就见一个男人挂着淡淡的表情开着车请人搭车,因其显得过分殷勤让人以为他是神经病或图谋不轨。终于,他载上一个刚入伍不久的小兵,一阵谈话后把小兵往一个偏僻的地方拉,让小兵紧张不已。到了这里我都不会想到这个男人是个想自杀的人,倒更像一个要拐骗小男人的变态杀手。终于,他说出了他的目的,想要小兵第二天来到这个地方,对一个深坑呼唤他的名字,如果他应答就将其拉上来,如果他不应答,就将他埋葬。是的,这是一个寻死的男人,一个感到人生并不快乐的男人。在整部电影中都没有具体交代他为什么自杀,其实交代一个人自杀的原因对旁观者来说是没有意义的,一个人自杀总是发生了在他看来无比令其绝望的事情,而这样的事情在非亲身经历者看来都是不值得寻死的。所以,我们看到很多社会新闻,无论怎样交代一个人自杀的原因,在很多他者看来都是不值得的。所以,既然自杀的原因在他者看来都没有意义,还交代它干什么?阿巴斯将对本片后来阐述的生活哲理无关的部分直接带过,也多少让片子带些小小的悬念,让人带着这个看上去有头有脸的人为什么自杀的疑问,有了往下看到的劲头儿。
        送走了被吓得不轻的小兵,我们的自杀先生只好接着找帮手,这次他找到了一个神学院的学生,他一样向他求助。与小兵不同的是,这位从不安定的阿富汗来的神学院学生不是被吓跑,而是从宗教的角度告诉自杀先生,自杀是一种罪过。而自杀先生说,人不快乐就可能伤害他人,难道不伤害他人寻求自决也是罪过?映射现实,这无疑令人深思,我一直主张尊重自杀者,而现实生活中,我们却往往对一个自杀者贴上懦弱、神经病、对亲人不负责之类标签,仿佛一个人自杀是很深的罪过。当然,自杀是不值得提倡的,生命是值得珍视的,可是如同自杀先生这样的人因为某种原因希望了却此生,而不是拿枪冲入某个商店或是学校枪杀几十人就值得受到谴责吗?事实上,尽管“罪过说”出自一个神学院的学生之口,实际上代表的是一种世俗的普遍看法。可以说,前面的小兵代表的是对自杀者的不解、漠视、躲避的一种态度;而神学院学生代表的是一种对自杀者的谴责的态度(当然,片中那位神学院学生是温和的、而非激烈的);难道就没有第三种态度?有的,接下来,自杀先生就将遇到第三个人,也是本片的一个转折。
        终于,自杀先生碰上了一位愿意帮助他的长者,到了这里我们可以发现阿巴斯安排的自杀先生遇上的三个人是层层递进的,第一个人是没甚人生阅历的小兵,所以对话中一直是自杀先生在说,小兵只能听;而第二个人是有些阅历和知识的神学院学生,所以对话中我们发现他和自杀先生有对等的交流和争执,处于一个水平线上;而到了这个长者,我们发现就只轮到自杀先生听的份上了,这位长者的孩子贫血,所以当听到有丰厚报酬的一个自杀帮助工作的时候,欣然应允了。但是,他上车后就表现出了令一个层面的帮助,也是对待自杀者的第三种态度,理解他们、帮助他们,丰富的阅历使得长者的话充满哲理,他也曾碰上生活一团糟的时候,他甚至也曾经准备上吊自杀,但是正如他说,因为偶然品尝一颗甜美的水果,就让他发现了生活的美妙。事实上,自杀先生完全可以选择无需他人的方式寻死,而他却希望死后能在自己制定的地方被埋葬,这也充分说明了他对生命的珍视。所以,与其说他求助他人帮他自杀,不如说他潜意识的在求助他人帮助他活下去,他渴望交流,渴望找到生活的意义。试想,如果人人都不帮助他,人人都斥之为疯子,他难道就真不会自杀?恐怕他会更绝望的自杀而去。而这位慈祥的长者帮助了他,也点出了片名“樱桃的滋味”的意义,事实上,樱桃的滋味就是生活的滋味,樱桃是很小颗的普通的水果,但是它又是甜美的,而生活就是由这样普通而甜美的事物组成。正如长者举的那个土耳其人看医生的例子,当病人对医生说他用手指碰身上的任何地方都感到痛时,医生告诉他,实际上是他的手指破了,是手指在痛。当我们觉得生活中一切都出了问题时,往往不是生活出了问题,而是我们的感觉、思想出了问题。长者表示会信守承诺,但是他也相信他会在呼唤了自杀先生的名字之后,听到回应,将他拉起。
        自杀者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帮助,一种理解,一种支持,所以,自杀先生找到了生活的价值,他甚至又找到长者说,请他到时用石头砸他,以确保他没有睡着,这个细节实际上已经表现了他希望活下去。而即使这样,他仍要晚上去深坑躺下也是要体验一种生活,也是信守承诺,既然你叫别人到这里来帮你,总不能失约吧?阿巴斯在这部电影中很好的把握着节奏,事实上,片子没有什么复杂的剧情,完全单线进行,而大部分都是人物的对话,但是于平淡中又将故事逐步推向高潮,从一个简单故事的人物对话中阐述生活的哲理,这确实是了不起的本事,本片能荣获1997年的戛纳金棕榈也是实至名归。除了隽永的台词,本片值得一体的还有画面的色调,一种金黄色的暖色调在电影中很能表现生活的一种温和的感觉,也表现着生活的“暧昧”之感,你可以拥抱她,投入进去,尽情品尝生活的滋味;你也可以远离她,在无聊、痛苦中彷徨。“你是否丧失了所有希望?当你早晨醒来是否曾仰望天空?在拂晓时分,你难道不想看着太阳冉冉升起?金鸿相映的余晖,你不想再看了吗?你见过月亮吗?你不想再见到星星吗?那满月之夜,你不想再看一次?你向就此阖上双眼?选择正确的路吧!……你要拒绝所有一切?你要放弃所有一切?你要放弃去品尝樱桃的滋味,千万不要,作为你的朋友,我恳求你!”长者对一个想要自杀的人的发问,也值得当我们感到生活出了问题时去细细体会。
     

    http://hi.baidu.com/doglovecat/blog/item/72f418dfceb214126227985c.html

     6 ) 觀眾的冒險:《櫻桃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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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清华大学彭明辉教授

    链接:http://mhperng.blogspot.tw/2011/06/blog-post_29.html

    来源:作者博客

    前言

    《樱桃的滋味》(Taste of Cherry)是阿巴斯(Abbas Kiarostami)1997年的作品。看过的人都说这是一部探讨「自杀」议题的电影,争论的焦点是:主角最后到底有没有自杀?

    许多人说主角最后没有自杀,有人说电影对此没有任何提示,也有人说:片中没有提出任何足以让主角不自杀的理由。[1] 而导演阿巴斯却说:「在电影的最后,当主角死掉之后,你看到樱花和许多美丽的事物,这个结局传达一个讯息:他已经打开一扇通往天堂的门。他所做的事并非通向地狱,而是通往天堂。」[2]

    令人惊讶的并非主角死了,而是说主角的死竟然可以帮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天堂的门。难道阿巴斯要鼓励我们自杀吗?不过,仔细揣想,基督宗教的教义主张肉体的死不足惧,重要的是精神或灵魂的存在。回教的教义恐怕也是如此,而俗世的观点却刚好相反:想尽办法要延续肉体的生命,而不在乎精神生命的死亡。阿巴斯是想用这一部电影引导我们去思考这两种生命的差异跟价值吗?

    绝大多数人都喜欢把这电影理解为:生命的滋味犹如樱桃般甜美,让人舍不得死。但是,人生苦多于乐是实情,而想要自杀的人则经常是因为找不到人生的意义。用「生命的滋味太甜美,让人舍不得自杀」这样的说法来理解人生,会不会把人生太过美化了?这个论述具有足够的说服力,来克服人生的荒凉、寂寞,以及无意义所构成的没有出路吗?想要用这样简略的说法来挽救想自杀的人,真能有效吗?

    我不相信阿巴斯借着这个电影所要传递的讯息竟然是一种廉价的乐观主义:「生命的滋味太甜美,让人舍不得自杀」。因为,我认识的阿巴斯远比好莱坞导演更深刻。而且,我在这部片子里所能感受到的,更多的是另一种讯息。

    阿巴斯的电影世界总是显得荒凉、孤寂,而不是樱桃般的甜蜜。在《樱桃的滋味》里亦然:即使在土耳其老人出现之后,银幕上的景象确实明显地变得比较美丽,但是那种美丽中总挥不掉一层或浓或淡的悲伤、寂寞与哀愁。

    其次,阿巴斯的电影世界里虽然经常洋溢着孤独而寂寞,但一点都不会不舒服;偏偏《樱桃的滋味》却充满寸草不生的土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甚至充满了垃圾、灰尘,而推土机和各种器械的噪音则让人更加难以忍受。

    在土耳其老人出现之前,整部电影是闷到不行。那种闷的程度,严重地违背了阿巴斯一向的电影美学:闷到感受不到任何的诗意,闷到了无生机。阿巴斯甚至放弃他惯用的长镜头,以近距离的镜头把男主角的整张脸贴到银幕上,占满了观众的视野,很难看到汽车外面的空间。那种压迫感让观众简直无法喘息,连许多专业影评都受不了这部片子的沈闷与无聊。[3]

    阿巴斯说过:「我的电影经常是一种极简主义的发展,省略了一切可以省略的因素。」[4] 那种闷到要窒息的感受应该是刻意地被经营出来的。但是,刻意经营这种毫无诗意的感受,所为何来?

    面对这么闷的电影,面对人生那种根本找不到出路,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走下去的真实情境,「生命的滋味犹如樱桃般甜蜜」简直就是谎言,这就是阿巴斯所谓的「我的电影不说谎」吗?

    更惹人争议的是,男主角巴迪的故事结束后,银幕先暗掉一小段时间,然后阿巴斯和工作人员跑到银幕上去,来了一段影像质量很差的结尾。对于这一段不知其用意的片尾,绝大部分专业影评都愤怒异常。典型的评论是:谁都知道自己在看的是一部电影,根本没必要用这一段片尾来提醒观众:「你们前面所看到的仅仅只是影片」。[5] 有些影评甚至对配乐所带有的葬礼暗示也极端地受不了,因为它好像在提醒观众:我们都迟早会死。[6] 但是,即便知道了影评与观众对这一段片尾极端反感,而且在意大利两个城镇试播没有这结尾的版本时反应甚佳,阿巴斯仍旧坚持要保留这个片尾。这该如何理解?

    看完这一部电影,我的问题远比我从电影所得到的提示还要多。我只能从两个可能性中挑一个:或者阿巴斯的这部电影是浪得虚名,破绽重重;或者阿巴斯在电影里没把话说完,故意留下线索让观众去想。

    就如同他形容自己的电影:「如诗的电影(poetic film)就像拼图,有时候你就是没办法把所有的碎片都完整地拼凑在一起。这时候,你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重组它(影片中的片段)。跟一般观众所习惯的相反,如诗的电影并不会在片尾时给妳一个清楚的结局,它也不会给你任何的忠告。」[7]

    在谈到导演、作品和观众间的关系时,阿巴斯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念。我希望观众不要在心里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去完成影片――就如同解字谜,不管是谁去解,答案都一样。……我在电影中留下空格,不是等待观众去填写我想要的答案,而是期待他们照自己的思考去填入自己所想要的。」[8] 「我曾经看过一些不吸引我,也不对我形成任何意义的电影,但其中仍旧有些时刻与片段它为我开启了一扇窗,启发了我的想象。我看电影时常常只看到一半就离开,因为我已经看到属于我自己的片尾。我自己的感受已经完整而饱满,如果再不走的话那个感觉会被毁损,因为它将继续跟我讲下去,并且强迫我去评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以及该发生什么事。我宁可用我自己的方式去结束(我所观赏的)一部电影。」[9]

    所以,阿巴斯的电影并不是给观众既成答案的地方,而是想象的起点。观众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属于他自己的想象,导演与电影的作为是极其有限的。或者说电影犹如机场跑道,提供我们在想象起飞前所需要的速度与动力。因此,仔细地体会电影所提供的线索仍然有其价值与意义。

    只不过,在讨论电影之前,我们必须要先厘清这个电影的主题:自杀。因为,有两种自杀,彼此不能混淆。而自杀之所以会有两种,因为人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肉体的生命和精神的生命。许多专业影评的愤怒,主要是因为没有能力分辨两种自杀的差异。

    一、哲学性的自杀与精神生命的死亡

    「人生的滋味甜美有如樱桃」,这个过于简单、轻松、甜蜜而一厢情愿的说法,诞生于好莱坞的电影世界,它喜欢谈论一种轻松而虚假的自杀,并且故意将两种不同的自杀混为一谈:哲学性的自杀,以及剧情式的自杀。

    剧情式的自杀,产生于人生中某个特定的处境或困境(缺钱、失去亲人、失恋),一时间情绪上过不去,因而兴起要不要自杀的念头。这种自杀的冲动,只要忍过一时,往往就会雨过天青。它不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它甚至不需要任何活下去的理由,顶多只需要一句美丽的口号,或者一段充满文学装饰而与真实人生无关的台词。好莱坞之所以喜欢这种自杀,因为它可以被包装在任何剧情中,可以用它来制造各种戏剧式的高潮,让主角忽而想死,忽而想活,完全不需要任何严肃的理由――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更重要的是,它充满娱乐性,完全没有任何的危险――观众离开戏院后带着完全满足的心离去,再也不会去思索「人为何而活」这个危险的问题。

    哲学性的自杀则是一种普遍性的,持续性的诘问:人生值得活吗?我们要凭什么去面对生命中遍在的荒凉、孤寂,乃至于痛苦与无意义,而选择活下去?典型的哲学性自杀有如卡谬所说的:「只有一个严肃的哲学问题:要不要自杀。」这样的自杀动机,与一时性的情绪或处境无关,因此很难用特定的事件(失恋、丧子、欠债、罹患绝症)来当作自杀的动机,也因此很难用传统的写实电影手法当作一个明确的故事来叙述。如果一定要说它有一个动机,一个源头,那么那个动机或源头就是对于「无意义」的自觉:自觉到欠缺一个严肃的理由去承担生命中一切的苦厄、困顿与荒凉。

    哲学性的自杀是很危险的议题,它一旦被挑起,就再也无法被忘怀,持续地在痛苦中渴望着一个严肃而可信的答案。它需要一个严肃而充分的理由活下去,以便让人愿意去忍受生命中的孤寂、荒凉、没有尊严,乃至于荒谬感与找不到意义。

    哲学性的自杀所要结束的是精神性的存活:宣告人生的无意义,同时也宣告了精神上的死亡;当精神被宣判死亡时,肉体是否继续存活其实根本都不重要。至于处境式的自杀,它想要结束的是肉体的存活:通过肉体生命的结束,来回避当下的处境;至于当事人精神上的生命,也许早已死亡,也许从来都不曾出生过。

    在《樱桃的滋味》里,电影还没开始,阿巴斯就用斗大的阿拉伯文写着:「以阿拉之名(in the name of God)」,清楚地标示出它自己的属性:神学的、哲学的、精神的冒险故事。

    接着,在正片开始之前的序幕里,阿巴斯先给观众看街头一堆找零工的人。看起来,就算只是餬口,在伊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人值得仅仅只是为了餬口而活着,并且忍受人间的各种苦难(战争、骨肉分离、乃至于情感上的空虚)吗?还是说,这些人活着,有比餬口还更可贵、更有尊严、更值得活下去的理由?当主角离开街头后,不久就传来敲打铁器的声音,虽然镜头没有告诉我们那拿榔头的人在做什么,但总不出为生计而劳碌。接着,车子完全离开市区,镜头带给观众所熟悉的阿巴斯场景:荒凉到近乎寸草不生的山丘。这时候从电话亭里传来的仍旧是为生计而苦恼的声音,这人甚至于苦恼到不顾主角的好意(帮他解决财务难题)。下到山丘底部,一个捡破烂的人用最无聊也最不需要费心的方式赚钱来帮助他的家人,完全没有意愿去尝试任何别的(养家、存活)方式。他没有想结婚,很可能也从不曾对人生怀过任何的梦想、渴望或期待。

    如果仅仅只是这种肉体的存活,活下去有那么要紧吗?从伊斯兰的信仰观点看,阿拉禁止人自杀,就只是因为要让人的肉体继续存在下去吗?

    假如生命是神圣的,不可以用自杀来亵渎,那是怎样的生命?肉体的?精神的?

    在正片开始之前,阿巴斯给了我们这样一段序幕来介绍故事的背景,很显然地,他想要诱拐思想敏锐的观众去思索哲学性的自杀问题。哲学性的自杀与外在的特定事件无关,因此主角自杀的理由只有一个:人生中遍在的痛苦、荒凉与没有意义。

    其实,在这部电影里,直到土耳其老人出现之前,所有的对白、影像与声音都在告诉我们:男主角巴迪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二、找不到活下的理由

    很多人都在问:主角巴迪为什么要自杀?他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且富于深思的知识分子,手头宽裕而生活优渥。很多人甚至觉得,电影中所出现的任何一个角色都比男主角过得艰难、卑微而没有出路与未来,轮不到他来谈自杀。

    先厘清一个问题:整部片子里,巴迪从来都没有说他「已经决定要自杀」。他是有对神学士说到要吞下他所有的安眠药,但是他真正委托别人做的是:清晨六点到他躺身的坑洞边,喊他两声,如果他响应了就拉他出来,如果他没有响应就帮他把泥土给覆盖上去。所以,巴迪早已挖好了一个坑,但是他还没有决定第二天要不要活下去。他也许会自杀,他也许不会自杀,他要做一个严肃的决定。

    阿巴斯在2000年接受纽约长岛大学(Long Island University)教授 David Sterritt的专访时,提到《樱桃的滋味》的结局:「它不是在讨论自杀,而是在讨论我们对于生命的选择权。」[10]同一个访谈里,阿巴斯又说:「伊朗的电检处接受关于这部电影的一个事实――它不是在讨论自杀,而是在讨论我们对于生命的选择权:我们可以在自己选定的时间结束它。有一扇门,我们可以随时打开它,但是我们选择留在这个世界。而我们之所以能有这个选择,我想是因为神的善意:祂因为给了我们这个选择而彰显了祂的慈悲。电检处的人对这个解释感到满意。E. M. Cioran 有一句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如果没有自杀的可能性,我也许很久以前就已经自杀了。』[11] 这部电影是关于活下去的可能性,以及我们如何选择了活下去。生命并非强加给我们的,这就是这部电影的主题。」[12]

    所以,巴迪在片中的任务或冒险,是回答「人为何而活」。这个哲学问题本来就是一个生死攸关的冒险:答不出来可能就是精神生命的死亡,答出来了就是精神生命的诞生或者升扬。巴迪躺在他挖好的洞里不是为了等死,而是一场攸关生死的冒险。天亮前,他或许能为自己的精神生命找到出路与新生,或者找不到精神上的出路而死亡。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现成的答案,没有捡便宜的机会,没有人能替巴迪做出这个决定。他不是在找一个有能力在精神上帮助他的人,而是单单纯纯地在找一个进行体力劳动的人:拉他出来,或者把土覆上。

    一般人都不曾认真地面对过「为何而活」这个问题,只是糊里胡涂地活着,充满野心地活着,天真快乐地活着,或者没有理由地忍受一切的屈辱而卑微地活着。不能说这样的活就与精神的生命全然无关,它也许隐隐约约地跟精神的生命有一种不曾让人自觉的关连。但是,不曾认真问过这问题的人,就很难觉察自己那个精神生命的存在,以及要如何过他的一生。因此,不管有多危险,巴迪必须躺进他挖好的坑洞里,认认真真地去面对这个问题。

    巴迪不见得是生平第一次面对「为何而活」这个问题,只是他从来都不曾有足够的勇气去认真地面对它(躺在他预先挖好的坑洞里)。

    譬如说第一个被邀请上车,跟巴迪一起面对这个问题的年轻人(士兵这个身份是次要的)。他吓得根本不敢正眼去瞧一下那个坑洞,更别说是去面对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想象,主角巴迪曾经跟那个士兵一样地年轻过,一样地当过兵,而且也是在不期而遇的情境下遭遇到「要不要活下去」这样的困惑。也许,车子里从头到尾一直都只有一个人:巴迪。士兵就是巴迪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第一次遭遇到「为何而生」的问题。神学士也是巴迪不那么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曾认认真真地去思索过「为何而活」的问题,却只能抽象地理解,而无法真正体会到生命的况味。

    回到真实的人生,几乎每一个问过「为何而活」的年轻人,都被这个问题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犹如电影中的士兵:一路上都是稚嫩、羞涩、紧张、手足无措、惶恐,最后只能仓惶地逃走。

    我们可以想象,阿巴斯第一次面对他生命中的这个问题时,约莫也就是片中那个士兵的年纪:一个乡下的农夫,毫无任何准备地撞上这个问题,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袋僵硬地瘫痪在那里,一片空白,更别说试图讲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我们也可以想象得到,当巴迪和阿巴斯刚迈入三、四十岁的青壮年时,他们面对这问题的能力也不会比片中的神学士好多少。在电影里,神学士对人生的况味体认太浅,能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吊书袋。对于「人为何而活」这个问题,顶多只能从文字概念去理解,而无法真正地感受到它的意义或滋味,所以伊斯兰的神学论述也没有办法帮上他忙。当巴迪诘问他:「如果自杀是一种罪,不快乐又何尝不是?不快乐的人会伤害别人,那不是罪吗?」他只能单调地重复他背诵下来的一句话:「人的肉体是神所赋予的,所以人不可自残。」巴迪只能回答他:「我需要的不是一个讲师。假如我需要的是一个讲师,我不会找你,而会找一个已经完成神学院学业,更富有经验的人。」

    在真实的人生里,面对着哲学性的自杀,真的有那么容易找到足以说服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吗?尤其是从年轻到中年,最容易找到的都是让人活不下去,或者不想活下去的理由。

    有问题的不是可兰经,也不是回教先圣先贤的智慧,而是神学士的生命体验太浅。生命的滋味有如寒天饮水,冷暖自知:无法言传,也不可能光是从别人的言词或论述就能得到答案。「人为何而活」不是一个知识的问题,重要的不是「答案」,而是信心:从自己对生命的体认而一天天积累下来的见识与信心 ―― 一种生命的力气。

    就像《樱桃的滋味》,在土耳其老人出现之前,整整超过一半的时间,这部电影所有的线索都在告诉我们「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只不过,阿巴斯用的不是一般人所习惯的对白或旁白,而是用整部影片:影像、对白、节奏和声音。

    从离开神学士后不久,巴迪就进入了在黄沙滚滚的土丘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双目所及,尽是黄尘与土丘,毫无生机,了无生趣;耳中所闻,尽是机器震天作响的噪音,让人不得安宁,让人烦躁得只想逃离。假如有一扇门可以让人离开这样的世间,为什么不?!在阿巴斯早期的电影里,人生尽管荒凉,但荒凉中却带着深沈而厚重的诗意;那种况味虽然苦涩而不讨喜,却至少是绝不空乏的滋味。但是,一直到土耳其老人上车之前,巴迪的世界是死寂的、乏味而单调的、了无生趣的。一点都不像是阿巴斯的电影,却更像是绝大多数人的人生。

    也许还是偶有例外:荒原上偶而飞过的斑鸠(或鹌鹑)、路上偶遇的水泉与鸟鸣、黄土丘上努力地想要种植树苗的植树工人、旅途上车轮出轨时一群陌生人协力帮他把车扶回到可以继续前行的道路,而水泥厂警卫和挖土机工人则善意地要给他饮食。在这一片死寂的世界里,偶而有那么一点生趣;在这荒凉的黄土上,偶而有那么一点人情的温暖。

    但是,就像已废弃水泥厂的警卫,人生绝大部分的时候我们只是守候着不值得守候,也不需要被守候的一块土地,日复一日毫无意义地活下去。

    这样的人生值得活吗?

    当神学也无法提出有说服的论述之后,巴迪的心愈来愈沈,愈来愈接近精神生命的死亡。在漫天黄沙的水泥厂(或灰泥厂)里,输送带上砂石的影子持续地往巴迪的影子上倾倒,好像就要提前埋葬他似地。巴迪看着那个吞噬所有砂石的洞口,犹如他也一起被吞噬进去,并且跟着砂石一起被碾碎一样。工厂的一角,石砾与黄土沿着隆起的斜坡一直往下滑落,完全无法抑止地往下坠落,犹如向着无底洞那样地坠落。那股坠落的力量,势不可挡,犹如巴迪那样地坠落于绝望的无底洞。

    他绝望地坐下来,在一股浓厚的尘雾里,在一股令人窒息的沙尘中。

    他怎么样都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这个世间,闷到让人无法呼吸,无法活下去!

    假如有一扇门可以停止他的痛苦,为何不去打开?

    这扇门的存在,不也是上帝的慈悲吗?祂赋予人自由意志,让人可以在痛苦中选择活下去,并且因为他的自由意志与承担痛苦的能力,而成就了生命的尊严;但是,祂也让痛苦的人可以选择平安地离去,从而彰显了祂的慈悲。是不是这样?不是吗?

    巴迪的精神生命死在他的绝望中,而他则想象着肉体被推土机掩埋掉。一个工人问他:「你来这里干嘛。」答案很清楚:巴迪来这里埋葬自己。

    但是,非常突兀地,镜头突然不再尘雾飞扬,而是清晰美丽;而背景也突然地安静下来,只有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宣告着第三个旅客已经坐在车上,而车子则停在巴迪挖的坑洞旁。巴迪正要往回程的路走。

    三、生命的况味

    许多人都以为第三个上车的土耳其老人解救了巴迪,也给了观众所想要(或者等待)的答案。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个土耳其老人是怎么上车的:何时上车?在哪里上车?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甚至怀疑车上除了巴迪之外没有任何人,因此只能想象:那个声音是来自于一个不可见的存有者 ―― 譬如巴迪自己内心的声音。

    一路上绝大部分的时间只有老人在说话,巴迪则沉默着,或者专注地聆听着。妳曾经专注地聆听过自己内心最深处,最隐微而难以觉察的声音吗?

    在回程的路上,老人要求巴迪离开老路,改走另外一条路:「左转。」「但是我不认得这一条路。」「我认得,它更长,但是路况更平坦,更美丽。我已经被这荒漠拘禁35年了。」

    这是倚老卖老?还是在暗示:如果你能熬过人生中各种的痛苦,最后或许会有能力走出坎坷,看到人生的坦途与美丽?

    巴迪由一个识途老马带路,一路指挥,引导他走上了既平坦又美丽的坦途,也带他走过被巴迪一再错过的水泉。从这里开始,在长达4分钟的时间里,车子在蜿蜒的道路上前进,观众终于又看到阿巴斯最喜欢的长镜头全景视野,而景观也从此变得幽美而富有诗意。

    老人开始了那个让许多人难忘的迷人故事:在结婚后不久的某一天,他天还没亮就出门去自杀,却因为吃了一颗甜美的桑椹(mulberry),看到美丽的晨曦,摇落一树的桑椹给小学生吃,又看着刚睡醒的妻子津津有味地享受桑椹,然后他不想自杀了。

    巴迪跟老人的对话是这样的:「你吃了桑椹,你太太也吃了桑椹,而一切都显得美好。」「不!不是那样子。是我变了。在那之后(很多事情)是改善了,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改变了心意。每一个人在他的人生中都会遭遇到各种难题,人生本来就是这样。」老人接着又说:「你的心生病了,你必须要改变你看世界的方式。」「我离开家里去自杀,但是一颗桑椹改变了我,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了不得的桑椹。」「这个世界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你必须要改变你看世界的方式。」

    世界并没有改变多少,也没有变得多甜美,改变的是看这世界的态度或角度。

    「你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憧憬了吗?」「你早晨起床时曾经抬头看蓝色的天空吗?」「将近破晓的时候,你不想看看晨曦吗?你不想再看见黄昏的彩霞吗?你看过月亮吗?你不想再看见星星吗?月圆的夜晚,你不想再看见吗?」「你不想在从泉水中汲饮吗?不想用它洗一把脸吗?」「你看看四季,每一季都会结果。夏天如此,秋天也如此。没有一个母亲能够把四季所有的果实全部塞进她的冰箱,没有一个母亲能像上帝一样地为她的孩子准备那么多。」「你要拒绝这一切吗?你要悉数拒绝吗?你要放弃樱桃的滋味吗?别这样,作为你的朋友,我求你别这样!」

    生命不见得充满喜悦,但也不见得只有痛苦;生命不见得满是甜蜜的浆果,但也不是荒凉到一无所有。

    但是,不管你有多喜爱这些台词,电影中的对白不一定准确地反应阿巴斯本人的思想。阿巴斯后期的电影通常没有剧本,而只有薄薄的几页电影大纲。他说:「我不给演员台词,但是一旦跟他们解释过每一幕的内容,演员就会开始对话起来,远超出我所能想象的。我不知道是我在教他们该如何说,还是他们在教我该如何接受。」[13] 所以,阿巴斯的电影更像是一种集体创作,而不是导演一个人的。你在电影中所听到的台词,有可能是饰演老人的演员 Abdolrahman Bagheri 自己编的台词。

    接着,老人说了一个土耳其的笑话:一个人跑去找医师,说他用手指头摸身体各处,摸到哪里都觉得很痛。医师跟他说:你只不过是手指头破了一个小洞而已。老人还唱了一首土耳其歌,大意是呼唤他过去的快乐岁月赶快来拯救目前有难的自己。

    这两段,好像是说:当你觉得整个世界都崩陷时,也许崩落的只是你目前所占的地方;只要撑过这一段路,前面很可能又是一段坦途。

    跟巴迪告别时,老人以坚定口吻表示他确信巴迪不会自杀,然后走进了一个美丽的大门,很多人说「美丽得犹如天堂的门」。

    巴迪好像动摇了,他开车离去不久就急速回转,回去再三叮嘱老人:要用两颗石头丢在我身上,以便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许多人因此断定巴迪自杀的决心动摇了。

    接着,巴迪坐在自然博物馆外,静静地看着美丽的晚霞。尽管镜头的前景是水泥丛林般的建筑工地以及突兀而丑陋的起重机,但是它们却掩不住夕阳的美丽,甚至在夕阳下显得不再那么丑陋、突兀。天上飞过一架飞机,尾部拖出长长的云气,犹如人生的轨迹,笔直而毫不中断地划过整个画面。也许巴迪正在回想老人一开始的时候说的:死亡确实是生命必然的终点,但不是半途去中断它。这些画面,好像在问巴迪:你真的要中断你的生命,而不让它走到它自己的尽头吗?

    假如老人真的影响了巴迪的人生轨迹,他是让巴迪相信「人生的滋味甜美有如樱桃」,还是相信了「如果你愿意再撑下去,也许有能力最终走上坦途,看到人生的另一面?会不会是另一种可能:生命有它自己的轨迹,尊重生命就是不去中断它的轨迹?

    前者是在掩饰人生必有的苦涩,而后两者则是给人一个愿意忍受痛苦的理由。面对哲学性的自杀,巴迪所需要的是什么?

    当夜幕低垂时,巴迪关上公寓,搭上出租车,前往他挖好的坑洞,吸了一支烟,然后躺下去。天上乌云低垂,缓缓地移动着,却遮掩不住满月的美丽。

    很多人觉得巴迪第二天一定会醒过来,但是细心的观众会听到隆隆作响的雷声和不时划过银幕的闪电。这一夜,巴迪的内心将很难平静。何况,还有一场豪雨等在后头。有影评说:这场即将到来的雨,象征着即将再复苏的生命。[14]

    那么,巴迪第二天醒了没?

    阿巴斯把答案交由观众自己去延伸属于自己的想象与抉择。

    我猜,阿巴斯很清楚一个事实:导演不是上帝,也不是先知,他不需愚蠢地去企图告诉观众生命的真相,或者灌输观众一种面对生命的态度。

    面对生死的抉择,重要的不是答案,而是抉择背后的生命体验。但是,一部电影顶多只有两个小时。它顶多只能被用来勾勒粗略的线索,而不可能铺陈出导演对生命的全部体认。因此,即使导演在片中讲出它自己的抉择,观众还是不可能受用的。

    这个导演与观众间必然的落差,有办法克服吗?在《樱桃的滋味》里,阿巴斯的办法是:让观众自己去面对生死的冒险,自己去面对只有自己才能下的决定。

    四、一场观众的冒险

    在巴迪的历险过程中,阿巴斯都以近距离反切镜头轮流对着车内两个对话的人,而对话的人则经常是对着镜头说话。这种近距离的镜头常常给人压迫感,而有助于促成影片上半部那种闷得让人透不过气的感觉。另一方面,上过电视的人都知道:如果你要让观众以为你是在对他说话,那么你只要对着镜头说话。因此,许多时候观众都有如坐在主角那一部汽车的前座,有时面对着主角的诘问,有时面对着车内另一个人的游说。

    被高达(Jean-Luc Godard)赞誉为美国最佳影评之一的Jonathan Rosenbaum很敏锐地指出:在《樱桃的滋味》里,整部片子都是在户外,甚至于人群中拍摄完成,而不曾进入任何室内(主角的公寓或土耳其老人在自然博物馆的工作室),但是所有人的表情都显得极其孤独,犹如身边完全没有其他人似地。这赋予整个片子一个基调:「一方面它呈现了最私密的空间―― 一个人在最隐微的自觉中向他的生命告别,但另一方面它却又把生命理解为完全属于公众与社群的领域。这使得观众被安置在一个与主角完全相同的存在情境:在戏院的公共空间里沈思着一个人孤独地死去的前景。这也把观众安置在跟三个乘客相同的位置,思索着要如何回答一个陌生人有关于协助他自杀的请求。」[15]

    这样的镜头安排,是刻意要把观众拉进电影世界里头,一起去经历主角对生死的诘问,也让观众自己去衡量各种论述是否具有说服力,甚至是否需要在影片结束之后去发展更能让自己信服的论述。

    阿巴斯的目的是要引导观众进入一个哲学性议题的生命情境,而不是给观众明确的答案。利用电影的力量与阿巴斯独特的电影美学,传统上「人为何而活」这个问题的性质被彻底地颠覆―― 从一个与真实生命情境无关的枯燥思辨,转为一个真实的生命情境;使它从苍白无力的空洞概念,变成可以被感受到的孤寂、荒凉、窒闷、绝望,以及不完美而却又有如诗般乍逢即逝的美丽。从影片开始到影片结束,我们经历了百味杂陈的人生―― 一个浓缩而过度简化的版本,但是却远比任何哲学的著作都更生动、鲜明地刻画了生命的各种面向。

    这一部电影为观众铺陈的是生命的各种况味,而非仅仅只是「生命的滋味太甜美,让人舍不得自杀」这样的线索。老人的陈述勾勒了许多重要的生命线索,但仅仅只是生命真相极其粗糙而狭小的一个局部。出现在这部电影中的任何线索也都是生命真相中极其有限的一个局部,从序幕的各种角色,到士兵、神学士、水泥厂警卫,以及植树的工人,所有的线索都有其有效性,更有其局限性。阿巴斯利用电影布了一个局,把观众拐进这个局里,去体验人生的各种面向,也向观众提出各种问题和线索,要观众自己从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出发,在真实的人生中摸索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体认。

    生死的问答,无法借用别人现成的答案,犹如寒天饮水,冷暖只能自知。电影是这一场冒险的起点,而非终点。

    在传统的电影里,观众可以置身事外,毫无忧虑地「观赏」片中主角惊心动魄的冒险,而完全不需冒任何的危险。但是,阿巴斯却想要把观众拉进电影里面去,让他们自己去面对生死的冒险,而不给他们任何的答案―― 顶多只是一些不见得令人满意的线索,作为想象与冒险的起点。

    这样的创作态度非常鲜明地烙印在《樱桃的滋味》这部电影里,使得它变得结构松散,像是言犹未尽的未完成品。它向观众敞开,等待观众以自己所能信服的方式去完成,或者开始在真实的人生中继续去摸索。

    电影结尾时阿巴斯和所有的演员一起出现,影像变得粗糙而难以辨认。因为,真实的人生远比电影里的故事更难说清楚,更难辨识。不管电影里说了多少,它都只是真实人生的一个粗糙的摹本。走出了电影,影像变得模糊了,但是真实的人生才真正开始。

    「人为何而活」的答案不在电影里,而在真实的人生里。在电影里,一切的线索都因为被过度的简化而显得非常清晰;但是,在真实的人生里,答案是极其模糊的。

    「艺术的职责应当是寻找生命的真相,也就是努力接近人存在的本质。我的每一部电影都是通向这个目的地的一把钥匙。真相是不可能得到的,只能接近它。」[16]

    阿巴斯不是先知,而是诗人。他既颠覆传统的哲学,也颠覆了传统的电影。他让哲学和电影都变成是诗篇,引导观众去咀嚼生命的况味。哲学不再苍白枯燥,也不再是咄咄逼人的推销;而电影也不再是谋杀生命的娱乐,或者拾人牙慧的骗局。

    阿巴斯称他自己的电影为「如诗的电影(poetic film)」:「我觉得比较耐久的电影是如诗的电影,而不是讲故事的电影。在我家里的图书馆中,小说和故事书看起来都很新,因为我只读一次就不再去碰它们了。但是诗集则四处散落,因为我会一再地去反复翻阅。诗总是无法被你牢牢地抓住,你每次读它,根据自己当时状况的变化,都会再抓到一点不一样的。」[17]

    生命的历程又何尝不是这样:随着年纪的不同,心境的变迁,我们对生命当下的感受总是不尽相同。即便是「人为何而活」这个问题,也是一样地变化无穷―― 虽然随着年纪渐长可能会有一种长期的发展趋势,使得我们生命的累积愈来愈厚实与宽广,而使得心胸愈来愈豁达、融通,但不时会有的窘迫、局促与孤独感,或许至死方休。

    阿巴斯的电影好像一直都只有一个主题:史诗般的生命历程与冒险。对于阿巴斯而言,生命的历程像诗,而不像故事。故事说完的时候,想象也就终止了。自始至终,故事把读者拘束在作者的想象里。但是诗不一样,诗打开想象,诗呼唤读者的心灵。诗没有边界,它引导读者走向起点,而非终点。

    巴迪有没有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意认真去面对「为何而活」这个问题。更重要的是,做为观众,你是否开始在思索自己「为何而活」这个问题?

    土耳其老人说的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开始认真去品尝生命的况味没有?还是说,你仍旧活在人云亦云之中,从来不曾亲自感受过生命的况味?

    [1] 譬如Flagler College 的Santas 就主张主角没有被说服,见 Constantine Santas, “Concepts of Suicide in Kiarostami's Taste of Cherry,” http://archive.sensesofcinema.com/contents/00/9/taste.html

    [2] David Sterritt, “Taste of Kiarostami,” Film Comment, vol.36, no.4 July-Aug 2000。较完整的访问稿出现在 http://archive.sensesofcinema.com/contents/00/9/kiarostami.html

    [3] 见Dan Schneider, “Taste of Cherry by Abbas Kiarostami ” 的转述和Jonathan Rosenbaum, “Fill In The Blanks,” 的转述,前者网址为http://www.altfg.com/blog/film-reviews/taste-of-cherry-abbas-kiarostami/,后者网址为http://www.chicagoreader.com/movies/archives/1998/0598/05298.html

    [4] 转引自刘莉芳《伊朗导演阿巴斯专访:真实是只能接近的》,北京文艺网,http://www.artsbj.com/Html/interview/wyft/ysrw/95698.html

    [5] 全球著名的文学与艺术网站主持人Dan Schneider就对此片尾愤怒异常,见Dan Schneider, “TASTE OF CHERRY by Abbas Kiarostami. ” http://www.altfg.com/blog/film-reviews/taste-of-cherry-abbas-kiarostami/.

    [6] 配乐是阿姆斯特朗著名的小喇叭演奏曲,曲名St. James Infirmary,原本的歌词在诉说一个人去医院看他女友,却发现她已经死了,而曲调则是在轻快中带着浓浓的忧郁。有关这曲子的介绍,看这个网页:http://en.wikipedia.org/wiki/St._James_Infirmary_Blues

    [7] David Sterritt, “Taste of Kiarostami,” Film Comment, vol.36, no.4 July-Aug 2000。较完整的访问稿出现在 http://archive.sensesofcinema.com/contents/00/9/kiarostami.html

    [8] David Sterritt, “Taste of Kiarostami,” Film Comment, vol. 36, no. 4, July-Aug 2000。较完整的访问稿出现在 http://archive.sensesofcinema.com/contents/00/9/kiarostami.html

    [9] David Sterritt, “Taste of Kiarostami,” Film Comment, vol. 36, no. 4, July-Aug 2000。较完整的访问稿出现在 http://archive.sensesofcinema.com/contents/00/9/kiarostami.html

    [10] David Sterritt, “Taste of Kiarostami,” Film Comment, vol.36, no.4 July-Aug 2000。较完整的访问稿出现在 http://archive.sensesofcinema.com/contents/00/9/kiarostami.html

    [11] E. M. Cioran 是1911年出生于罗马尼亚的法国哲学家,1995年过世。这一句话并非卖弄玄虚,而是说:因为人类拥有自杀的自由,因此他的活是出于他的自由意志,他的选择,而非仅仅只是一种被命定的存在,一种毫无自由可言(因而毫无尊严可言)的存在――不管那里头是苦或乐,那都不重要。

    [12] David Sterritt, “Taste of Kiarostami,” Film Comment, vol.36, no.4 July-Aug 2000。较完整的访问稿出现在 http://archive.sensesofcinema.com/contents/00/9/kiarostami.html

    [13] 见David Sterritt, “Taste of Kiarostami,” Film Comment, vol. 36, no. 4, July-Aug 2000。较完整的访问稿出现在http://archive.sensesofcinema.com/contents/00/9/kiarostami.html。这种拍戏的方式原本是为了迁就临时演员的特性(他们没有背台词,并且根据剧本表演的习惯与训练),后来却逐渐与阿巴斯对待电影的态度结合。

    [14] Dan Schneider, “Taste of Cherry by Abbas Kiarostami ”, http://www.altfg.com/blog/film-reviews/taste-of-cherry-abbas-kiarostami/

    [15] 非常棒的一篇影评,影评人的功力确实值得高达的肯定。见Jonathan Rosenbaum, “Fill In The Blanks,” Chicago Reader Movie Review, http://www.chicagoreader.com/movies/archives/1998/0598/05298.html 。据说,为了使每一个演员脸部都显示出强烈的孤独感,整部影片拍摄过程中演员都没有彼此见过面,许多镜头拍摄时都只有阿巴斯和演员在场,没有工作人员,由阿巴斯开车。

    [16] 转引自 崔峤,《阿巴斯•立方体》,http://www.lifeweek.com.cn/2007-01-19/0002917364.shtml

    [17] 见David Sterritt, “Taste of Kiarostami,” Film Comment, vol. 36, no. 4, July-Aug 2000。较完整的访问稿出现在http://archive.sensesofcinema.com/contents/00/9/kiarostami.html

     短评

    全程都在注意边上的姑娘被冻得搓手搓脚,最后一咬牙把外套给了人家,才开始专注地看电影。。。资料馆的空调实在太坑。

    2分钟前
  • 余小岛
  • 推荐
  • 文艺电影的教科书,美、漫长、气若游丝。淡疼的男纸,必死的决心,惜命的结局。

    7分钟前
  • 57
  • 推荐
  • 我曾经站在樱桃树下吃吐过。

    10分钟前
  • 芦哲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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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真心是好片。车窗=银幕边框,人物之眼=摄影机镜头,又是循环结构,又是装置艺术。结尾真心翻得太好了。mk2DVD里收了傅东老师的介绍和三段评论,以及阿巴斯访谈。

    12分钟前
  • 胤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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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说实话,作为被商业片惯坏了的我,对于那些“看看我是个艺术家我的影像多么富有艺术气息”的电影,总是带有本能的警惕与排斥感,比如说《枝寒雀静》或者是老塔这一类抽离生活的长镜头。但我从来没有对阿巴斯有过任何的排斥,他镜头的注视是如此的深情,如此的温暖,他的艺术表达完美地隐藏在了现实主义的影像之后,隐藏在了质朴的故事与同样质朴的人物中。汽车在想要了结一切的地方一圈又一圈地徘徊,载上了一个又一个乘客,剧本抽离了痛苦的原因,画面抽象出了挣扎,最终在黑暗里,面对生与死。太牛逼了。有意思的是,从心理学角度,老人的那番话对重度抑郁症患者是没有用处的,只会对大部分观众起作用,所以电影实际上是通过一个极端的心理困境阐述面向大众的哲学命题,而不是心理学研究。

    17分钟前
  • 逆光剪影
  • 力荐
  • 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好,阿巴斯第5部这届的金棕榈大失水准,不论是阿巴斯的樱桃,还是今村昌平的鳗鱼,都是平庸之作。因此与其说颁给单独这两部电影,不如说颁给这两位导演之前的成就,加成。结尾出现阿巴斯拍戏的场景,阿巴斯电影一直以来的母题,就是致力于模糊电影真实虚构的界限

    20分钟前
  • 江寒园
  • 较差
  • 后来发现,阿巴斯的电影重在后调。

    24分钟前
  • 账号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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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巴斯确实很碎碎念,给我留下台词不够深刻的印象。。当然了,片子虽然慢,但不闷(这几天确实看了很多这样的片子,睡眠细胞大概是这几天不在状态?)。“清晨我带着自杀的念头出门,晚上我带着桑葚回家”人的奇妙在于想法的彻底改变或许连一瞬间都不需要。

    28分钟前
  • 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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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10。巴迪与他人交谈时总是铺垫很久,才道明找人埋尸的真意,少年兵对巴迪的生活询问带有强烈的戒备心,屡次提出要回军营,长镜头细腻地捕捉到巴迪回想在军队喊口号的时光,眼眶湿润,在少年兵下车奔逃后俯拍余晖下喊口号的军队,表现军队是他心心念想的归属。采石场是一个具有巨大精神危机的隐喻空间,巴迪长久停留在这些大机器中,随后搭载的神学院学生从人道主义出发,批评自杀念头,可以解读出现代性工具的异化难以用宗教藉慰。老人的故事教导巴迪不要被暂时的挫折蒙蔽,结尾巴迪躺在樱桃树下挖好的墓穴,仰望明月当空的静谧,最终露出平静的笑容,虽然没有说明巴迪自杀与否,但场景由荒原转向绿意盎然处休整的军队和摄制组,暗示生命与希望。车内空间成为了一个辩论场,但由于辩论的部分琐碎繁杂、像听过太多遍的浅显道理,让观众很难跟着做思辨。

    32分钟前
  • 火娃
  • 还行
  • 十年之后资料馆再看,居然哭了。此片的主题是如此宏大,满满都是对生命的爱。星空灿烂,晚霞绚丽,泉水清冽,樱桃甜美,就连隐隐雷声、沥沥雨声,都是生之可念,还有什么理由去死?我想内心越丰富的人越不会轻易寻死吧,因为有太多有趣而美好的东西值得留恋,诸如对真理的追求,对美的体验,比如电影。

    34分钟前
  • 微分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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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8年和妈妈一起看的片子,看完觉得心里很宁静,开着DVD机睡着了,老爸过来关的~

    39分钟前
  • U 兔
  • 力荐
  • 2021-9-4重看;完全不觉最后一段说教了,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只觉余意无穷——当人生中大大小小的事反复冲刷着无常无语的生活,最终选择生或死,或是否可能真的有「樱桃的滋味」之一瞬产生通透顿悟,已然不重要;我们缺少的,希冀的,恰是一记击中心坎的重量。满目黄色光线迷蒙压抑,暗合生命秋季的丰实与萧瑟并存;曲折山路是迄今已走的路,路上所遇或如流星过客,或在你生命中刻下印痕,冥冥中启示你的人亦如樱桃之味,可遇不可求。环境部分暗示心境,尾声黑暗中一缕光线下的树木好美,喜欢博物馆外一段——天色澄澈温柔,天光明媚,一切似乎还有希望,回望那烟火人间也是生机蓬勃;重要的谈话或动作都发生在中远景里,还原现实主义本质;行驶在蜿蜒路上的对话如画外音,台词之外留白;几个人不同反应拍得真棒,开放结尾想象无穷。

    43分钟前
  • 欢乐分裂
  • 推荐
  • 《生生长流》是开车在路上寻找地震后幸存的人。《樱桃滋味》是开车在路上寻求埋葬自己的人。简单到只有一个人一辆车和一条条的山路。它们最后都没有答案,是活着还是死去。

    44分钟前
  • 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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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每一个人,孤立在大地上,裸露在阳光下,瞬息间即黑夜——夸西莫多

    47分钟前
  • 丁一
  • 还行
  • 假如你真的能看懂,你一定会爱不释手。

    49分钟前
  • 亵渎电影
  • 推荐
  • 当电影只是作为讲述道理的工具,它便失去了滋味~~

    50分钟前
  • 战国客
  • 还行
  • 通篇苍茫的土黄色环境和促狭的车内场景营造了一种逼仄沉闷的效果,因而竟使得最后的暮色、月色如此开阔明亮、余味悠长,不仅仅是在色调和空间的先后对比犹如《呼喊与细语》,就连对于斡旋于死亡与生存之间的虚假的希望(在此即具象化为樱桃的滋味)所产生的疑惑也与之相似(“泥土把所有的美好事物都赐予了我们”“所有的美好事物也都要归于尘土”),自杀真乃唯一的哲学问题,这是劝慰向死者要为樱桃之味而活吗?我觉得不是,车内那段被诟病为说教的台词并非在灌输鸡汤,而是先验地放置了一套作为人类大多数的乐观主义者(可能是用以麻痹自己)的说辞,然而结局的悬置状态说明阿巴斯也并未给出自己的答案。

    53分钟前
  • Alain
  • 力荐
  • 电影基调还是很明亮的,个人觉得还可以再晦涩一些,再多留一点白,不要让标本师老头把道理讲得那么明了。

    54分钟前
  • 艾小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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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97年戛纳金棕榈奖。1.私以为配不上金棕榈,待看[鳗鱼]和[意外的春天]后再论;2.车内浅景深与远景长镜头搭配,声画分离,平实至简;3.说教味太浓,这点严重不喜;4.真正要自杀的人,怎么可能被这点稀松平常的廉价乐观主义鸡汤所劝服?主角从头至尾不似决死之人;5.泥土的暧昧黄色笼罩全片。(7.0/10)

    57分钟前
  • 冰红深蓝
  • 还行
  • 很严肃地讲,这其实是一部性社会学田野调查。男主角是S,他想找个M,并且这个M要甘愿让他做S,在相继遇见了一个处男、一个性冷淡和一个比他更强势的抖S之后,他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M。所以说,无所谓生死,到底是要心力交瘁掌控自己的人生,还是一身轻松被现实推着走,这才是真正的dilemma。

    58分钟前
  • 嘟嘟熊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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