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没爱过你。只是和你在一起,我才终于能离开早已无法忍受的她。”
当属意外的孩子,不存在的婚姻
新生活与旧过去的断裂牵扯,始于不被爱的孩子的去从。夫妻二人急于卖掉名存实亡的家庭载体——房子,也在为无法像房子一样随意处置孩子而烦心。象征亲情的房屋两处,一边红酒灯厨,堂皇承载父母争吵;一边阴暗到底,悄然容纳孩子的无声泪。被踢皮球的男孩阿廖沙,作为家庭里没有地位的存在,被放置在不做考量的空间里,却无法被忽略其对于双亲之爱的诉求。
在这一幕里,我们可以看到珍娅和鲍里斯的行为之矛盾——既想赶紧分开,又没法做到真正决裂。原因不是爱或亲情,而是男人无法交差的上司,和夫妻都不想承担的养儿责任。
一个与富豪男友同居,一个让情人女子怀孕。表面严重的家庭问题其实不是男女主角争吵的元凶。对于婚姻来说,比婚外恋情更加可怕的,是发现婚姻本身的无效和无意义。不该发生的婚姻,不该发生的“爱”,不该促成的父亲与母亲,以及无辜受损的孩子。在珍娅和鲍里斯的家庭观里,他们无意识地加入了对过去自我行为和婚姻的否定态度,珍娅反复叫嚣着“我从没爱过你”,鲍里斯则是用冷淡和潜在的暴力转移表达不屑。大人们争吵、推脱、为自己辩解,不开口的阿廖沙便成为错的承担者。对于过去,他的存在见证了父母错误的结合。对于现在和将来,他的存在阻碍了父母通往新生活的道路。
不合时宜的离踪,家庭内外的寻觅
现实与渴望中新生活的差距渐远,始于不被爱的孩子的失踪。离开了争吵不休的房间,夫妻分头去往别处找寻欢乐。珍娅无时不刻地刷着手机、美容自拍、渴望社交,打扮光鲜去往高级餐厅,与富有男子约会调情;鲍里斯则是与大着肚子的同居情人过上了婚后般的生活。名存实亡的婚姻与放任自由的态度,珍娅与鲍里斯以各自的新鲜日子来暗地较真,谁也不想面对已无人气的空房,和累赘般“不再是天使”的孩子。
夫妻分散两处各有欢愉之时,也是他们对阿廖沙近乎遗忘的时候,这个本不该出世的孩子消失了。
习惯性的埋怨和争吵后,珍娅和鲍里斯开始疯狂寻找。于是,原本正愁无处放置的孩子的离去,成为了解散夫妻再次携手的契机。就要告别的家庭,为了圆满的告别散伙,不得不重新聚在一起。与其他影视情节不同,《无爱可诉》将这一行动的些许温情都打散到丝毫不剩。阿廖沙的失踪,不但不能挽回什么,反而塑成了这个濒临破散家庭的更新矛盾。这个矛盾在于珍娅他们的离散并非某一人被家庭抛弃,而是双方共同的、压根就不需要这样家庭的源头。渴望解脱的家庭成员,不仅是冷漠的丈夫和网瘾的妻子,还有在夫妻争吵后的清晨,草草了结早饭后、逃跑似地奔下楼梯的孩子。不被选择的阿廖沙,何尝想要拥有这样的家庭。
日积月累的怨恨在漫长的搜寻中爆发,跟随着冰冷长视的镜头,直达珍娅母亲那里,追溯到了“无爱”的起源。对女儿及外孙漠不关心的母亲,将引以为傲的厌恶和爱之丧失遗传给了珍娅,并附予宣言,堂而皇之的发表怨气,进一步激化原本或许可以平息的战火硝烟。回程的路上,珍娅点破二人“利用”和“失误”的婚姻关系,用过去映射鲍里斯所向往的将来,咬牙切齿道出的愤慨,咀嚼起来甚是难听。
最终鲍里斯将珍娅赶下车,决裂正式外化,促成这一幕的高潮节点。
冰冻时空,积郁已久的环境
旧过去与新生活的藕断丝连,终结于不被爱的每一个人。志愿团体游走穿行于孩子们玩耍的破旧危楼,在飘雪积寒的马路和地下通道里张贴启示。这样无力的搜寻方式串联起了阿廖沙失踪起止的时间与空间,珍娅夫妻也在无结果的茫然之中感受到了穷途的麻木。
明明不爱却要奋力寻找。夫妻二人渴望将积郁在心的压力释放出来,若是没有结果,便会一直阴沉下去,连带着新的伴侣,还不能抛下相看两厌倦的彼此。所以珍娅和鲍里斯在停尸房里错认孩子时的痛哭,装修工人撕下的阿廖沙房间里的海报,过后他们待在各自家庭里看到的新闻,都能为他们形成一个心态上的结果。
无论怎样,这件事情过去了。从影片开头的枯黄落叶到结尾时的白雪皑皑,即便阿廖沙房间的小窗上带着哈气,也不能断定室内的温暖。
对于珍娅和鲍里斯的家庭来说,阿廖沙始终只是飘带,是诉求的宿主。他的渴望和脆弱正如同结尾处缠绕树枝的破损飘带一般,虽随风坚强,却无期限地想要能够被人发现。
纵观全片的每个出场人物,女人痛骂,男人冷淡,繁杂的警察系统,轻浮的非单身女孩,自喜与自信的新房客。在这样漠不关心的、充满戾气的环境里,不被关爱的孩子失踪好像正是理所当然。影片直白的控诉家庭内外对比明显的女人之虚荣贪婪,接着暗讽表面强硬,实则庸软无用的男人(警察系统),正是一个个这样无爱的、冷漠少语的个体(婚姻),建构成了从根源处虚败腐烂的社会。
惯用的寓言符号,时代性的悲观情绪
穿插着的时政元素,阴冷的废弃楼,颤抖着的水面波纹。导演将前作《利维坦》中于政府的揭露和现实批判,及同样的以环境意象表达情绪展现至极,更创造出贴合时代的丧与悲观。准备离婚的夫妻,都找到了合适的新伴侣,甚至还包含新的生命。可从片中几段冰冷的性爱场面里,很难感受到他们的爱。看似完美的生活嫁接,仅仅是影片的一个起子。可怜的、不知踪影的阿廖沙,不也曾是从新鲜的孕肚中分娩长大的吗?新生命的到来,新生活的铺路,未必真正给予希望。而光明的未来,其实也都只是幻影。
人们生存在危机中,自然会不断创造危机。人们造就破败的环境,正是因为长期生存在这样的环境里。萨金塞夫用末世般废弃的场景和精准美妙的镜头,描绘出一幅包含飞度的时间、以往追溯和切实寓言的当下俄国家庭画卷。然而,其道出婚姻破裂对于孩子的伤害,社会冷漠之于个体的普遍,却不仅仅只存在于俄国。
尽管模式化的类型,标志性的寓言形象,使得《无爱可诉》并未给我太多惊喜,影片在处理夫妻二人的新感情与后面寻子情节中也出现了较为严重的断裂感。
但是他将闷声潜行在每个问题家庭中的郁结爆发给我们看,便足以引起扩散到社会层面的更深思考。
《无爱可诉》电影剧本
文/〔俄罗斯〕奥列格·涅金、安德烈·兹维亚金采夫
译/罗姣
1.外景,教学楼,白天
放学了。学生们从楼里鱼贯而出。一些人独行,一些人三五成群。
阿廖沙·斯列普佐夫(12岁)和米沙·库兹涅佐夫(12岁)——两人显然是好朋友——背着书包离开学校。他们来到一条树木繁茂的大山谷边,山谷将这片地区一分为二。俩人用一套复杂的握手动作道别,包括手指动作、顶拳,最后以互搡肩膀结束。接着米沙独自沿着山谷边一条通往一片高楼的小路走去,阿廖沙则从另一条小路径直往下进入了山谷。
2.外景,山谷,白天
小路将阿廖沙带到一条铺砖的步道,稀疏的路灯和挨着垃圾桶设置的长椅夹道而立。阿廖沙沿着步道走了没多远,拐入旁边的另一条小路。
他在灌木和高高的枯木丛中穿行,最终来到一条河岸边。他沿着河走了一会儿,然后重新钻入枯木丛中,回到了铺砖的步道,步道骤然转弯,向山坡上延伸而去,通往与山谷对面的那片高楼几乎一模一样的一些楼房。
3.外景,斯列普佐夫家所在的住宅楼,院子,白天
阿廖沙经过一栋有多个入口的高层楼房。他拐弯,走近其中一个入口,对着铁门上的门锁按一下塑料遥控钥匙,把门拉开,消失在昏暗的门洞内。铁门随着自动铰链缓缓合上,在碰上磁力锁时发出哐啷一声重响。
4.内景,斯列普佐夫家,阿廖沙的房间(从窗口的视角),蓝色时间(注1)
阴沉沉的傍晚。从七层楼的窗户往外看,灰蒙蒙的天空下树木在目力所及范围内绵延。镜头中央有一个大型的卫星天线在树林上隐现,大锅角度正对上方,“观测”着天空。上空云层反射着天线顶上的红光。
5.内景,斯列普佐夫家,阿廖沙的房间,蓝色时间
阿廖沙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书桌就摆放在窗户下。他似乎陷入了恍惚状态,目光迷茫地注视着天际的某个固定点。他独自待在房间里,理应在写作业:六年级物理课本用阅读架支起放在面前;方格笔记本翻开到了空白的一页;一支笔虚握在手中。旁边一点,桌子的角落上放着一台笨重的笔记本电脑,合上的盖板上贴着一张蝙蝠侠贴纸。除了书桌,房间里还配有壁橱、健身肋木架和一张床。一张《超人特工队》的海报直接贴在床上方的壁纸上。房间门虚掩着。
门厅处传来门铃的颤响,把阿廖沙从幻想中惊醒。他瞄了一眼课本,开始在笔记本上写起来。
他的妈妈叶尼娅(36岁)个仪容整洁、身形匀称的年轻女人——向房间里看了一眼。她穿着T恤衫和运动裤。
叶尼娅:他们来看房子。把你的房间收拾一下。
6.内景,斯列普佐夫家,门厅,蓝色时间
叶尼娅扫了一眼门厅镜子里的自己,理了理头发,打开门,露出三个人来:一个女房产经纪人(45岁,打扮得很年轻)、一个中年商人和一个年轻女人(27岁)。
经纪人:晚上好。
叶尼娅:晚上好!
她面带灿烂笑容引领他们进屋。
阿廖沙关上自己的房门,回到书桌旁。
7.内景,斯列普佐夫家,和阳台相通的厨房,蓝色时间
草草扫视了一下厨房后,叶尼娅、经纪人、商人和年轻女人走进用玻璃墙隔断的阳台。商人打开窗玻璃,探出头向下看。
经纪人:非常棒的街区。空气清新,很快将开通一个地铁站,附近有购物中心……
叶尼娅(插话):还有一座新的教堂,最近刚建起来。
商人(关上窗户):很好。邻居们怎么样?
叶尼娅:都很安静。
商人:您为什么要卖掉?
叶尼娅:我们要离婚。
商人:抱歉。
叶尼娅:没什么。
8.内景,斯列普佐夫家,过道,蓝色时间
经纪人、叶尼娅、商人和年轻女人从厨房出来,走到过道上。
商人:好的,旁边是什么?
经纪人:卧室。
商人和年轻女人消失在卧室内。
商人(从卧室里):房间多大?
经纪人:一百五十平方英尺。
商人:客厅呢?
经纪人:二百三十六。来看看。
商人和年轻女人回到过道上,走进客厅。
9.内景,斯列普佐夫家,客厅,蓝色时间
商人和年轻女人进入客厅,环视四周,点头。
年轻女人穿过房间走到窗户前,俯视下面的街区。
10.内景,斯列普佐夫家,阿廖沙的房间,蓝色时间
当叶尼娅、经纪人、商人和年轻女人走进阿廖沙的房间时,他故意忽视他们,俯身在桌子上,在笔记本上写字,使劲儿吐舌头。
叶尼娅走到他跟前,轻轻推了一把他的后脑勺。
叶尼娅:跟客人问好。
阿廖沙(没有回头):你们好。
叶尼娅:他12岁,正是越来越叛逆的时候。
商人:也就是快成真正的男人了。
叶尼娅:是,没错。动不动就哭鼻子。
阿廖沙:妈妈……
叶尼娅:别叫我“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阿廖沙站起来,离开房间。
商人(对经纪人):再告诉我一下,一共多少平方英尺?
经纪人(不确定地):一千二百一十……
她看向叶尼娅寻求确认。叶尼娅点点头。
11.外景,社区公园,蓝色时间
叶尼娅(穿着运动套装)在公园的小径上慢跑。
12.内景,斯列普佐夫家,与阳台相通的厨房,夜晚
冰箱顶上的电视里在放真人秀节目,声音调得很低。叶尼娅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一杯葡萄酒,划动着她的苹果4手机。门锁发出咔哒声,有人打开门走进来。
叶尼娅没有反应。过了片刻,鲍里斯出现在厨房门口。
鲍里斯:嗨。在休息?
叶尼娅:关你什么事?
鲍里斯:别在意。
他打开冰箱,往里面看了看,然后关上,踱开几步,靠在水槽旁的料理台上。
鲍里斯:那么,有人来看房了吗?
叶尼娅点头,埋首于她的手机不曾抬头。
叶尼娅:他们说要考虑一下。
鲍里斯:明白。
他垂首,看着自己穿着宜家白色拖鞋的脚。双手一撑,离开料理台,回到厨房门口,把门关上。
鲍里斯:你怎么样……考虑过了吗?
叶尼娅抬起疲惫的双眼注视他。
叶尼娅:考虑什么?
鲍里斯(回到料理台旁):你知道的……毕竟,你是他的母亲……
叶尼娅:我烦透了你的废话……
鲍里斯:他更需要母亲……
叶尼娅:事实上,他这个年纪更需要父亲。尽管可能不是你这种父亲。
她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叶尼娅:他喜欢夏令营。也会喜欢儿童之家。一样的。
鲍里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叶尼娅:接下来你也知道,他快到入伍年龄了。最好现在就开始适应。呵,你以为呢,你可以提起裤子不认人,开始新生活?随地拉屎,然后留下女人给你收拾干净?不。我也要开始新生活。你有同等责任。
鲍里斯:他们会烦死我们……
叶尼娅:谁要烦死你?你自己就可以烦死人,不比任何人差。
鲍里斯:少教警官,社工,我不知道,儿童心理专家……儿童保护服务处,去他妈的。
叶尼娅:所以你抚养他呀,就没有人来烦你了。
鲍里斯:他们会更多地纠缠你。你是他的妈妈。
叶尼娅:哦,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真好心。少教警官……他们会非常乐意。就好像将一个孩子救出火海。他的家和家人都没了,但是好在他安然无恙。多亏了儿童保护服务处付出的伟大努力。
她从餐桌旁起身,走到阳台上,手机留在身后。
阳台上,叶尼娅将一扇窗户完全打开,从窗台上拿起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点燃一根,深吸一口,把烟雾吐到窗外。
鲍里斯仍然靠着料理台,打开水槽下的橱柜,看见垃圾桶旁边有一个空的红酒瓶,重新关上柜门。犹豫了一下,他走到餐桌旁,伸出手飞快地按下叶尼娅手机的主按钮。手机的密码页面亮起:锁定了。鲍里斯将手机留在原处,走向阳台上的叶尼娅,迈过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鲍里斯:或许你应该和你妈妈再谈一次?
叶尼娅:对。但更好的做法是你去和你妈谈。我们找个通灵师,做一场招魂法事。(将烟灰弹到窗外)我己经跟她谈过了。用不着再谈,谢谢。
鲍里斯再一次叹息,摇摇头。
鲍里斯:如果大胡子知道了……
叶尼娅:啊哈,所以这才是你最害怕的!我真傻,还以为你担心自己的孩子。不过,如果他们开除了你宝贵的工作,那可是件有意思的事。我也赌他们会。因为你把亲生儿子送进孤儿院。这真是太违背基督教教义了。太违背东正教教义了。大胡子决不会容忍。那可就好笑了!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鲍里斯:住嘴。
叶尼娅:瞧瞧你!这么不容置疑!(猛吸一口烟)瞪什么瞪?别对我咬牙切齿!
鲍里斯(稍顿,平静地):我真是受够了你的废话……
叶尼娅:混蛋。
鲍里斯:我们什么时候跟他说?
叶尼娅:我们?你什么意思,“我们”?你去跟他说。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将香烟弹出窗外)你想的话,现在就去。把他叫醒,告诉他。
她回到厨房,走到餐桌旁,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神色漠然地走出厨房,任由对着过道的门敞开在那里。
13.斯列普佐夫家,过道,夜晚
叶尼娅从过道走进卫生间。她小便、冲水、洗手的声音响起。
她从卫生间出来,回到厨房,这一次关上了身后的门。
过道上,门关上后露出了藏在门后的阿廖沙,他穿着背心和内裤。在父母谈话的整个过程中他想必一直站在那里。脸上泪水肆流,看上去像要缩进墙缝里。
叶尼娅(画外音,在厨房里):就这样,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跟我提起。明白吗?事实上,你不要和我说任何话。我再也受不了看见你或者听到你的声音。你什么时候搬出去?如果你太吝啬,我可以付钱给搬运工人!你为什么还赖在这里?结束了,明白吗?结束了!
阿廖沙垂头丧气地拖着步子回到他的房间,关上门。
鲍里斯(画外音):我和你同样有权利……
叶尼娅:对,对,你有权利!你会以某种方式得到的!
她猛地拉开厨房门,飞快地穿过过道,拿着手机,消失在卧室里。
14.内景,斯列普佐夫家,厨房,夜晚
鲍里斯独自在厨房里,看着料理台上的刀架,哑光的金属刀柄杵在刀架外,诱惑人心。他抽出一把大刀,放在面前的台面上,然后,在短暂的停顿后,打开面包盒,取出一条面包,走到冰箱前,取出一些用保鲜膜包裹的瘦肉肠,给自己做了一个三明治。他心不在焉地吃着,盯着前方的某个点。
15.内景,斯列普佐夫家,过道,夜晚
鲍里斯关掉厨房的灯,走到过道上,消失在客厅内。他在客厅里打开灯,关上之前一直敞着的玻璃门。片刻后,他关掉灯,躺到沙发上。沙发在他身下发出清晰可闻的咯吱声。
16.内景,斯列普佐夫家,厨房,白天
早晨。厨房的电视在播放晨间脱口秀节目。阿廖沙洗漱干净、穿戴整齐,坐在餐桌旁,用叉子拨着盘子里的煎鸡蛋。盘子旁放着一个装满茶水的马克杯。叶尼娅穿着睡衣,但已经化好妆,靠在料理台上翻看她的苹果手机。
阿廖沙:我不想吃了。
叶尼娅(没有抬头):吃完。不然我应该怎么办,倒掉?
阿廖沙:我不饿。
叶尼娅低着头,瞪眼望他。
叶尼娅:喝你的热可可。你怎么回事?生病了?
阿廖沙:我没有生病。
叶尼娅:好吧,放在那里,我会收拾。
阿廖沙从椅子上溜下来,离开厨房。
叶尼娅:不说“谢谢”吗?
阿廖沙(在过道上):谢谢。
叶尼娅把手机放在台面上,走到餐桌旁,拿起装着没吃完的煎鸡蛋的盘子,端到垃圾桶前,倒掉剩下的鸡蛋。打开洗碗机,把盘子放进去。
17.内景,斯列普佐夫家,门厅,白天
套上带帽夹克的阿廖沙穿好鞋子,将背包甩到一侧肩膀上,打开大门,走出去。脱口秀女主持人的声音从厨房飘来,伴随着叶尼娅将餐具丢进洗碗机的哗啦声。
18.内景,斯列普佐夫家所在的住宅楼,楼梯间,白天
阿廖沙关上身后的门,经过电梯,从楼梯往下走。
良久,他咚咚有声、精力充沛地一次跳跃两三级,跑下楼梯。
19.内景,斯列普佐夫家所在的住宅楼,一层楼梯间,白天
阿廖沙到达一层,冲出楼道口,脸颊通红,夹克敞开着。铁门在他身后随着自动铰链缓慢地关上,磁力锁有力地合闭。
20.内景,鲍里斯的汽车,莫斯科环路,白天
鲍里斯坐在他的廉价进口汽车的驾驶室里,正在承受莫斯科交通拥堵的折磨。车载收音机被调到了俄罗斯流行音乐电台聒噪的晨间节目。节目讨论的话题是正在逼近的玛雅历法预言的世界末日。主持人漫不经心的闲扯被一首自2012年夏末就大热的俄罗斯舞曲代替。鲍里斯焦急地敲打着方向盘,和歌曲的节拍完全不合。
21.外景,莫斯科环路,白天
来往车辆缓慢地蠕动。
22.外景,写字楼外的人行道,白天
鲍里斯将车停在莫斯科商业区的人行道上,几乎是强行挤进另外两辆车之间的夹缝里。他将包挂到一侧肩膀上,急步走向写字楼,然后跑了起来。
23.内景,销售部,白天
鲍里斯出了电梯,穿过宽大的玻璃门,门上方的蓝底金字写着“销售部”,他快步穿过格子间,在一张放有显示屏、键盘和耳麦的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就座,启动电脑,然后摘下肩上的包,塞进桌子抽屉里,戴上耳麦。
24.内景,自助餐厅,白天
餐厅的一面墙上挂着耶稣用两条鱼、五片面包喂饱一大群人的巨幅彩绘。
鲍里斯随着自助取餐队伍向前走,同时将食物放进托盘里。
他在结算处付完钱,走向一张餐桌,另一个端着托盘的男人(他的同事,45岁)已经在那里占了座。
25.内景,自助餐厅,餐桌,白天
鲍里斯和同事在吃午餐,盘子直接放在托盘里没有取出来。同事一边吃饭一边盯着放在托盘边的智能手机看。鲍里斯在想事情。
鲍里斯(过了许久):你觉得真的有世界末日吗?
同事:当然。(仔细地咀嚼食物,用舌头舔舐牙齿)工作进行得如何?有头绪吗?
鲍里斯含糊地耸耸肩。
同事:上帝教导我们要分享。
鲍里斯:好的,今晚我会给你一点东西。或许。
同事:这是双赢的局面,相信我。
鲍里斯端起果汁,喝了一小口。
26.内景,美容中心,治疗室,白天
叶尼娅下半身赤裸,仰躺在美容院的热蜡脱毛椅上。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女美容师(30岁)正在用软膏板将热蜡涂抹到她的会阴部:敷上一条纱布、另一条、再一条……她扯掉纱布,叶尼娅尖叫。
叶尼娅:哎哟!
美容师:哦,得了。
叶尼娅:好痛!真的!
美容师:甚至还没有重新长出来呢!你能忍受住。
叶尼娅:……昨晚我的前夫……
美容师:怎么?
叶尼娅:特别生气,着急。
美容师:很好。让他着急去。
叶尼娅:真惨,可怜的家伙。
美容师:他惨是应该的。他们只擅长制造混乱,但是等到收拾的时候就……
叶尼娅:你以为他着急的是孩子?对。有这么一天就好了!他有债务在身。担心因为离婚被炒鱿鱼。你能相信吗?他们老板是那种极端的东正教徒,恪守《圣经》教诲的彻头彻尾的怪胎。
美容师:抬起腿。原教旨主义者!
叶尼娅:一点没错。大胡子一直留到这里,穿定制的传统衬衫,高档鞋子,布里奥尼西装……
美容师:一个有品位的原教旨主义者。
叶尼娅:说得好。他用基督教律法管理他们。只聘用有孩子的已婚男人,当然,全是受过洗礼的基督徒。办公室新年聚会总是恰逢斋戒月。理所当然,一口吃的也没有,所有人都非常克制。哦,我们还有几次度假是去修道院朝圣。
美容师:对,我记得,你告诉过我。那有什么,听上去挺有意思。有异国风情。
叶尼姐:对,没错。我快无聊死了。
美容师:那条腿。
叶尼娅:至少薪水不错。不管怎样,我看得出他现在真的很担心。
美容师:他们真的会炒了他吗?
叶尼娅:鬼知道呢。但愿如此。
美容师:那子女抚养费怎么办?
叶尼娅:哎哟!你是要把我弄残吗?
美容师:好了、好了,放松。
美容师挤了一点润肤油在手心,给她涂抹在刚刚脱毛的区域。
美容师:翻过来。
叶尼娅翻身俯卧。美容师将热蜡抹进她的股沟。
美容师:我一个朋友也有这样的老板,热衷于极限运动。
叶尼娅:不是开玩笑吧。
美容师:真的。他经常带他们去划皮划艇或者跳伞,或者跳台滑雪……
叶尼娅:跳台滑雪听起来很酷。
美容师:我不知道。有一次我朋友把膝盖摔裂了。打了半年的石膏夹板。筋腱断了!
叶尼娅:呀!
美容师:她说有些同事甚至在网上购买医生证明:你懂的,就是证明他们心脏不好或者有高血压,诸如此类……
叶尼娅:然后怎么样了?
美容师:他炒了他们鱿鱼!说什么你既然生病了就去医院。
叶尼娅:可恶……
美容师:所以说祈祷和修道院并没有那么糟糕——还有更糟的。
叶尼娅:对,我想是的。不过就我而言,度假意味卷大海、沙滩、舒适的酒店……一价全包!
美容师:你很有品位。
27.内景,美容中心,美发沙龙,白天
叶尼娅坐在镜子前的美发椅上,从脖子往下裹着黑色围布。一个女造型师手里拿着剪刀和梳子在摆弄她的头发。
造型师(显然在继续她们的话题):那你的新男朋友对这一切是什么态度?
叶尼娅:挺好的。事实上他是一个思想进步的人,你知道吗?
造型师:唔,有钱,身体健康……还能不进步?
叶尼娅:敲敲木头,祈祷我好运。
叶尼娅从围布下伸出一只手,向前微微倾身,在镜子下的柜子上敲了敲。
造型师:别担心,我没有能一瞥害人的邪恶之眼。
叶尼娅:我也不是真的迷信。就像一种习惯,你知道的,只是以防万一。
造型师点点头,梳理叶尼娅的头发。
造型师:他离婚了?有孩子吗?
叶尼娅:离婚三年了。有一个己经成年的女儿。在国外念书。我想是在葡萄牙。也在那边工作。
造型师:他多大?
叶尼娅:45岁。
造型师:正当盛年。但他看上去更年轻。
叶尼娅:他打太极拳,不抽烟,几乎不喝酒……
造型师:现在我真的要嫉妒了。他和你儿子相处得怎么样?那么我把后面剪平了?
叶尼娅:嗯,剪吧。他没有……我觉得我儿子恨死我了。说到见那个人,听都不愿意听。越大越像他爸爸。就连体味闻起来都开始相像。
造型师:第二性征开始发育。他要长大了。你指望什么呢?他永远是你的小天使?
叶尼娅:他从来也不是小天使。一直都是个刺儿头。生产的时候差点把我撕成两半——他不肯出来。生了一天一夜。
造型师:噢,我的天哪……我也有一个蠢丫头。我看见她就难受:跟他爸一模一样……但愿他己经醉死在他的贫民窟里。不过她不好这个,我是说,她不喝酒。我很直白地告诉她:如果你喝酒我就杀了你。不,我说的是她的性格。事实上,她甚至不是像她爸爸:更像她奶奶。那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我告诉你。
造型师手上动作娴熟,用梳子撩起叶尼娅的头发,用剪刀剪掉发尾。
叶尼娅:你女儿多大,我忘了?
造型师:19岁。闷葫芦一个。我的意思是,她有点脑子:高中读完,通过了考试……但是不肯继续学习,坚决不让步。整天在外面,天知道在做什么。我跟她说,如果你搞大了肚子,不要指望我帮忙。她说,“我有做防护措施”。你能相信吗?
叶尼娅:这就要谢天谢地了。
造型师:我不知道她打算靠什么为生。没有职业,没有追求……我问她,你想做什么?她说,我想当议员。于是我说,去受教育吧,趁你现在还年轻。她说,当议员不用受教育。就是这样。我还能说什么?
28.内景,美容中心,前台,白天
一个竭力将自己打扮得更年轻的女顾客(55岁)和一个漂亮的女接待员隔着前台相互问候。
接待员:您看上去棒极了。
顾客:真的吗?(往旁边走几步,对着镜子,检视自己的新造型)我一直在想会不会太短了。
接待员:不,绝对完美!特别适合您!
顾客:您这么觉得?谢谢!您人真好。我要付多少钱?
接待员:三千五。
顾客:什么意思,三千五?你们网站说的三千。
接待员:我们的价格变了。
顾客:什么时候?刚刚?
接待员:前天。
顾客:我就是前天预约的。网站上说的三千。
接待员:您知道的,我不负责网站。
顾客:哦,您知道的,我要和你们经理谈。
接待员:当然,往前走。
顾客:不要用那种态度跟我说话!
接待员:什么态度?我说什么了?
顾客:叫经理来。把你们的意见簿给我!
接待员:等一下。
接待员拿起固定电话,拨号。
29.内景,美容中心,经理办公室,白天
叶尼娅坐在经理办公室的桌子后,盯着显示屏。她的苹果手机嗡嗡响,在桌上震动。她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屏幕,接听。
叶尼娅:喂……是的,我明白了。马上到。
她放下电话,目光回到电脑显示屏。握住鼠标,在桌上移动,点击了几下,终于站起来,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
30.内景,美容中心,白天
叶尼娅穿过美发沙龙。一些椅子上坐了人。大部分造型师和顾客都是女性:除了一个男造型师和他的男顾客。
31.内景,美容中心,前台,白天
叶尼娅到达前台,那位顾客正好结束她在意见簿上长篇累牍的指责。她在投诉的末尾画上句号,几乎是将笔扔到桌子上。
叶尼娅:下午好!有什么我能帮您的?
顾客:亲爱的,我需要您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网站上列出的是一个价格,工作人员收的又是另一个价格。
叶尼娅:您购买了什么服务?
接待员:剪发。菲利波娃剪的。
顾客:我前几天预约的时候,你们网站上写的价格是三千。她要收我三千五。我经常来你们这里做头发和使用其他服务,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从来没有。
叶尼娅理解地点头。
叶尼娅:非常抱歉。我们涨价了,网站已经更新了。但是您说得对,前天网页没有及时更新。是我们的失误。您仍然有权享受原来的价格。
顾客的神色明显缓和,她结账,将三张一千卢布的纸币放在桌上,刻意对接待员视而不见。
顾客(对叶尼娅):希望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叶尼娅:当然。非常感谢。祝您愉快。
顾客:再见。
她转身向门口走去。叶尼娅送她出门,然后回到前台。
叶尼娅:我早上告诉过你要告知他们涨价的事。
接待员:抱歉。我完全忘记了。
叶尼娅:一切都还正常吧?
接待员:是的。
叶尼娅: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我就要扣你薪水了。明白吗?
接待员:是的。
叶尼娅:多留点心。
32.内景,超市,蓝色时间
鲍里斯推着购物车在超市货架和展示柜间慢悠悠地逛。玛莎(25岁)——很明显身怀六甲——走在他身旁,俩人将各种物品放进购物车里。
玛莎:为什么你总是什么也不告诉我?
鲍里斯:你指什么?
玛莎:比如说,昨天房子是什么情况?买家怎么说?
鲍里斯:他们说要考虑一下。相信我,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会告诉你的。
玛莎:为什么卖房子要这么久?我的意思是,你是做销售的!
鲍里斯:嗯……你知道,那并不完全一样……
玛莎:不,我不知道。把饺子放回去。妈妈说绝不要买饺子。
鲍里斯:她今天在哪里?
玛莎:她回家去了。连我都烦她了。所以今晚只有我和你。
玛莎:谢天谢地。
玛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不要那么说!
鲍里斯:什么?
玛莎:你说的是我妈妈!拿点西兰花,不要那些饺子。
鲍里斯顺从地拿起一颗西兰花。
33.外景,超市,蓝色时间
通勤区。玛莎和抱着一个装得满满的购物袋的鲍里斯从商场出来,走向他停在距出口不远处的汽车。玛莎坐进副驾驶室,鲍里斯把袋子放到后排座椅上,关上车门。
34.外景,玛莎家,院子,蓝色时间
有多个入口的高楼旁停放着许多汽车,鲍里斯将车停到车辆中间,拿出购物袋,跟着玛莎走向一个入口。她在铁门的门锁上输入密码,俩人走进楼里。
35.内景,玛莎家,卧室,蓝色时间
卧室里的大床上,鲍里斯和玛莎侧躺着做爱,动作轻柔而小心。
结束后,他们拥抱良久。
玛莎:一切都会好的,对吗?你不会离开我们?
鲍里斯:你疯了吗?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玛莎:我只是有时候特别害怕……
她的眼中突然涌出泪水。
鲍里斯:好了,得了……我就在这里……
玛莎:你以前大概对前妻说过同样的话。
鲍里斯:你是不同的。我和别人在一起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玛莎:你有过多少个别人?
鲍里斯没有回答。
玛莎:超过十个吗?
鲍里斯:我饿了。你饿吗?
玛莎:这些天我总是感到饿。另外我要说说,我在生你的气。
鲍里斯:我去做吃的。
玛莎:给我拿一个苹果。
鲍里斯:好的。
他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内裤,捡起滑到地上的被子,给玛莎盖上,亲吻她,然后走出卧室。
她小心翼翼地翻身仰卧,将被子往上拉到下巴处,躺在那里陷入沉思。
鲍里斯拿了一个大大的红苹果回来。
鲍里斯(停在门口):接住!
他把苹果扔给玛莎。
玛莎(接住苹果):谢谢。
鲍里斯:煮鸡肉和西兰花?
玛莎:不。我想吃黄瓜和番茄沙拉。
鲍里斯:配上沙拉。
她点头。他转身离开。
又剩玛莎独自一人,她把苹果放到鼻子底下,享受地闻了闻香味。然后张大嘴,露出牙齿,咔嚓大声咬了一口,塞得满嘴都是,嚼起来。
36.外景,美容中心外,蓝色时间
叶尼娅拎着手袋从美容中心里出来,看上去简直容光焕发。门上方闪亮的招牌上写着“卡莉瑜伽美容中心”。
一个身材瘦长、打扮得一丝不苟、发间有灰白色夹杂的男人——安东(50岁)——从停在旁边的黑色奔驰车的驾驶室出来。绕过车头,为叶尼娅打开副驾驶座那侧的车门,在她钻进车里时搭了一把手,然后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室。
37.内景,餐厅,蓝色时间
叶尼娅和安东在一间温馨舒适的餐厅吃饭,餐厅里几乎没什么人,音乐舒缓,灯光柔和。安东带着不加掩饰的愉悦之情注视着她。
叶尼娅:你这么看着我,我没法吃东西。
安东:抱歉。
他垂目看自己的餐盘,里面盛放着海鲜和烤蔬菜。
叶尼娅:我开玩笑的。
她放下叉子,手在桌布上滑过去伸向他。他微笑着握住她的手,俩人十指相扣。
安东:你的头发修剪过了,或者只是我的想象?
叶尼娅:你注意到了。
安东:当然。我很关注你。
叶尼娅:依然如此吗?在我们之间己经发生了一切之后。
安东:尤其在发生一切之后。
叶尼娅:在前天的事发生之后?
桌子底下,她的一只脚从鞋里溜出来,滑进他的两腿之间。
叶尼娅:或者再往前一天?
安东:叶尼娅……
叶尼娅:什么,安东?我让你脸红了?
安东举起他的红酒杯,叶尼娅也举起她的,他们碰杯。
38.内景,安东家,卧室,夜晚
暮色里,叶尼娅和安东在床上进行密宗性爱。
39.内景,安东家,卧室,夜晚
稍后,叶尼娅在夜灯的光照下背靠床头而坐,手里拿着一杯红酒,身上只穿着一件安东的衬衫。双腿在身前交叠伸直。安东仰卧,腰部以下盖着被子。双手放在腹部;枕着枕头:双眼合闭。叶尼娅注视他的侧面轮廓,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叶尼娅:你睡着了吗?
他没有回答。
叶尼娅:嘿!
沉默。
叶尼娅:不公平!
他依然沉默。
叶尼娅:我爱你……你听见我说的了吗?我从来没有爱过谁。除了小时候爱过我妈妈。但是她对我很冷淡。从来没有一句亲切的话,或者温暖的拥抱。只有管教、命令、家务、作业……一个坏脾气又孤僻的贱人。
安东(没有睁开眼睛):她还在世,身体健康吗,但愿?
叶尼娅:还在。而且大体上很健康。我们几乎不说话。每次打电话都以吵架结束。事后我甚至想不出为什么开始吵的。
她啜了口红酒。
叶尼娅: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什么是爱。我从来没有爱过我丈夫。在他之前也没有真正和谁在一起过。就连和他,也是因为意外怀孕。他非常开心,一直求我嫁给他。说一切都会好的,因为我们在一起。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要。我很害怕……害怕流产,也害怕留下它……我真的不想要孩子。生产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他们把我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事后他们把孩子抱给我,我甚至不愿意看他。我感到非常厌恶。母乳也一直没有。但与此同时,生活仍在继续,情况安定下来,我们陷入到一种惯性的状态……
安东(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没有爱。生活绝不能没有爱。
叶尼娅:直到今天,当我看着他,甚至是想到他,比如像现在,我就有种感觉,自己犯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我责怪他,责怪我自己……我只是想要幸福。我是个恶毒的贱人,对吗?
安东睁开眼睛,转过头,注视她。
安东:世界上最美的恶毒贱人。
叶尼娅:你真的爱我吗?
安东:过来。
40.外景,安东家,夜晚
一辆黄色出租车在入口处等候。叶尼娅从大楼里出来,钻进后座。出租车驶离。
41.内景/外景,黄色出租车/城市街道,夜晚
叶尼娅凝视窗外,往后靠在椅背上,出租车行驶在穿越城市的漫长道路上。
42.外景,斯列普佐夫家所在的住宅楼,蓝色时间
黎明前的微光。黄色出租车在大楼外停下,挂空挡停了一会儿。终于,后座门打开,叶尼娅下车。出租车驶离,她向入口走去,边走边从手袋里掏出钥匙。她打开门,消失在楼里。
43.内景,斯列普佐夫家所在的住宅楼,楼梯间,蓝色时间
叶尼娅从电梯里出来,打开公寓门,走进去,尽量不弄出声响。
44.内景,斯列普佐夫家,门厅,蓝色时间
屋内,叶尼娅在黑暗中脱掉鞋子,轻手轻脚地经过关着门的客厅和阿廖沙的房间,走进卧室,关上身后的房门。
45.内景,斯列普佐夫家,卧室,蓝色时间
卧室里,叶尼娅没有开灯,几乎是瘫倒在床上。脱衣服时也没有起身,把衣服扯下来,似乎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起。然后钻进被子里,头埋进枕头里睡着了。
46.内景,销售部,鲍里斯的格子间,白天
鲍里斯坐在格子间的办公桌前,盯着电脑显示屏。他毫不遮掩地打了个哈欠,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
同事的脸从隔断上方露出来。
同事:午餐时间到。
47.内景,自助餐厅,白天
鲍里斯和同事刚走进餐厅,他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朝同事点头示意,向旁边走去,在门口靠墙处停下,正好就在耶稣用两条鱼和五片面包喂养众人的绘画下方。
鲍里斯(对着手机):喂。
48.内景,斯列普佐夫家,阿廖沙的房间,白天
叶尼娅刚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乱糟糟的;敞开的浴袍下是赤裸的身体。她站在阿廖沙的房间中央,手机贴在耳边。
叶尼娅(对着手机):你昨晚见到阿廖沙了吗?
鲍里斯:没有。我昨晚没回家。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叶尼娅:我刚接到学校的电话。他昨天和今天都没有上学。
鲍里斯:你是什么意思,没有上学?谁给你打的电话?
叶尼娅:他的班主任。
鲍里斯:她具体说了什么?
叶尼娅:说他昨天和今天没有去上学。你聋了吗?
鲍里斯:他回家了吗?
叶尼娅:我不知道。我昨晚回家晚。没有去他的房间看,以为他睡着了。早上睡过头了,以为他和往常一样已经走了。他一直很独立……我打不通他的电话。他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鲍里斯:没有。
叶尼娅:哦,天哪
鲍里斯:不要歇斯底里的。我们会找到他,他没事的。我们应该打电话给……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的朋友。
叶尼娅:我己经问过米沙。他也没有见过他,昨天和今天都没有。
鲍里斯:明白了……你现在在哪里?
叶尼娅:在家。
鲍里斯:你不能确定他昨晚有没有回家吗?
叶尼娅:不能。
鲍里斯:为什么不能?有多难?
叶尼娅:嗬,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回来亲眼看看?
鲍里斯:我在上班,提醒你一下。
叶尼娅:你明不明白,他已经失去消息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鲍里斯:我们说话的这会儿他说不定正在乘电梯上楼呢。或者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知道……我觉得你反应过度了。他大概是干了什么坏事:考试得了F,或者弄丢了写字板……这会儿害怕你的反应,所以不回家。
叶尼娅:你的意思是又都是我的错?
鲍里斯:你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回过家。很有可能他昨晚在家。喂?
叶尼娅:好吧,我给警察打电话。而你可以待在公司,继续思考可能和不可能发生了什么。白痴。
49.内景,自助餐厅,白天
鲍里斯:不能不骂人吗?喂?
意识到叶尼娅挂了他的电话,鲍里斯气得直咬牙,走向餐台,拿起一个托盘。他的同事在队伍前面向他招手。
50.内景,斯列普佐夫家,阿廖沙的房间,白天
一个年轻的女警察(25岁)在房间里走动,拿着照相机对着家具和各色物品拍照。她拍完照,走向厨房。
51.内景,斯列普佐夫家,厨房,白天
叶尼娅坐在餐桌旁,没有化妆,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一个面容疲惫的便衣警探(45岁)坐在她对面,在纸上记录着。他旁边放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和一把装在密封塑料袋里的牙刷。
女警察走进厨房。
女警察:我完事了。
警探:很好,谢谢。(朝牙刷点头示意)拿上这个,在车里等我。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女警察点点头,看也没看叶尼娅一眼,离开。
警探:嗯,我可以告诉您……我没有看到犯罪活动的迹象。
叶尼娌:您是什么意思,“犯罪活动”?
警探:嗯,您知道的,有时候父母会弄死他们的孩子,然后报人口失踪……
叶尼娅:您觉得我干了那种事?
警探:我们每次都是从这个理论开始着手。不过您的情况特殊。这种事经常发生:12岁,叛逆的年纪,荷尔蒙不受控制。给他几天时间,他会回来的。当然,我们可以去警局,花几小时做一份详细的口供。不过可能不是今天:我们需要您的丈夫也在场。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案子不大可能超过初级聆讯的范围。
叶尼娅:您说没有犯罪活动的迹象。但是如果他被绑架了怎么办?因为我想不出他能去哪里。
警探:我相信他只是在社区周围转悠。不会很久。他习惯了舒适的生活。您这里有舒适的生活。您甚至无法想象促使孩子们回来的种种状况。因为不管家里多糟糕,外面只会更糟。至于说绑架的可能性。规定是这样的:首先,我们进行初级聆讯,包括询问父母、亲属、朋友、可能的目击者等等。我们人力有限,而且还有其他案子要调查:谋杀、强奸、袭击、抢劫,诸如此类。所以初级聆讯可能需要好几天。如果到那时候离家出走的孩子还没找到,并且我们找到了理由——我的意思是指证据,之后才会立为人口失踪案。接下来,如果案件调查提供了更多的理由——就是更多的证据——显示存在谋杀、绑架等嫌疑,那么案子会变成刑事案。不过那要由调查委员会决定。您可以想象需要花费多长时间,需要做多少堆积如山的文件工作。到那时候,离家出走的孩子通常己经回来并且又一次离家了。
叶尼娅:所以您就什么也不做?
警探:我在给您描述现实的画面。我们有责任采取行动。我们会的。但是就这个个案而言……警察系统没有人力和时间去追踪每个孩子。
叶尼娅:明白。这个案子会被直接丢进垃圾桶。那我该怎么办?干坐着等他回来?万一他不回来呢?
警探:统计数据不会骗人。绝大部分案件里,离家出走的青少年会在一周、或者顶多十天后回家。不过我给您一点建议:如果您想有人实实在在地去寻找他,如果您希望他们尽快开始行动,上网去找失踪儿童搜索队的网站,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会告诉您需要什么信息。工作人员都是志愿者,一天二十四小时地拼命干活。没有官僚主义,精简、高效的响应机制。我怎么知道的?过去有过合作经历,结果很好。不管怎么样,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她)。我有您的电话。我们保持联络。
警探把做记录的纸塞进文件夹里,从桌旁起身。
叶尼娅看了看他递给她的名片。
叶尼娅:就这样?
警探:目前就这样。
叶尼娅:溺水的人要靠自己的双手得救,是吗?
警探:靠自己的双手、双脚、头脑,最重要的,自己的心。
叶尼娅:难以置信。
警探:相信我,如果您面对的是其他警探,说得委婉一点,他们对待您会更武断,帮助更少。并不是说我是个好人。我只是想节约时间:我自己的、您的和搜索队的。您越早联系他们,他们就越早开始,您那个在街上或者商场闲荡,或者最有可能是躲在某个父母外出几天、地盘全归他们的朋友家的懒儿子也会更早被找到。所以,行动起来。或者等待。您自己选。就这样,现在我得走了。
叶尼娅:但是如果他在朋友家,为什么不告诉我?
警探:这个问题只有您能回答。
52.内景/外景,鲍里斯的汽车/通勤区,蓝色时间
鲍里斯驾车穿过街区。他看见在自家大楼旁的空地上有一群人,大概十几个。多数穿着户外服,一些人穿着反光背心。他们聚集在几辆越野车和一辆车门全开的面包车周围。
53.外景,斯列普佐夫家所在的住宅楼,蓝色时间
鲍里斯驾车驶近大楼,停车。
在另一个入口外边,一个穿迷彩服的人在向坐在长椅上的几个老太太绘声绘色地解释着什么。
54.内景,斯列普佐夫家所在的住宅楼,入口大厅,蓝色时间
鲍里斯走进大楼,按下电梯按钮。
55.内景,斯列普佐夫家,楼梯间,蓝色时间
鲍里斯迈步走出电梯,看见他家的门半开着。一个穿迷彩裤的女人(莲娜,30岁)在和住在同一层的女邻居交谈。他垂下头,避开邻居的目光,以避免一场不必要的交谈。鲍里斯迅速闪进屋内。
56.内景,斯列普佐夫家,门厅/客厅,蓝色时间
任由大门开着,鲍里斯径直走进客厅。
57.内景,斯列普佐夫家,客厅,蓝色时间
鲍里斯走进客厅,看见叶尼娅和搜索队的男协调员(35岁)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协调员在笔记本上记录。一张阿廖沙的彩色大照片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鲍里斯(对协调员):您好。(对叶尼娅)抱歉,堵车。
叶尼娅不理他。
协调员(对鲍里斯):请坐。来吧,我们开始干活了。我叫伊凡。是搜索队的协调员。
鲍里斯(在桌子旁坐下):我妻子在电话里告诉我了。
协调员:很好。那么我们开始吧。或者更准确地说,继续。让我告诉你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这样稍后你们的疑问会少一点。我会详细询问你们的儿子阿廖沙的情况。同时,我的队友在和你们的邻居及可能的目击者交谈:马路上,大楼外,附近的商店……
和邻居交谈的穿迷彩裤的年轻女人走进客厅,手里拿着智能手机。
莲娜(对协调员):邻居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协调员:一点也没有?
莲娜:没有人看见或者听说他,今天和昨天都没有。他们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事。有更多志愿者己经到了。我们在楼后面设了一个指挥站,传单也拿来了。
协调员:你们印出来了?好极了。
莲娜:我会继续走访大楼。
协调员:好的,加把劲。
莲娜离开。
协调员:接下来依据走访结果,我们会把重点放在特定地点和目标。你们和我在这里完事后,去警局见负责的警探——顺便说说,这很难得,即使在莫斯科,你们真的是运气好。他答应让我们看监控录像。这可是了不得的事,能确确实实简化我们的工作。接着说。天晚了,孩子需要地方过夜。毕竟外面不是春天,我们将对入口大厅和楼梯间展开搜寻。我们会问警探要入口的密码,希望他会合作。那么,我们从第一步开始吧。
他查看自己的记事本。
协调员:阿廖沙·斯列普佐夫,12岁,看上去10岁,没有明显的特征,身体健康,身高大约5英尺1英寸,深金色头发,最后见到时的穿着是牛仔裤、红色连帽夹克、蓝色双肩包、白色运动鞋。两天前在惯常的时间去上学,从这里的情况来看,自那以后没有回过家。他的手机打不通,不过不管怎样我们会一直拨打。现在,我需要你们告诉我:孩子对什么感兴趣?兴趣爱好,比如运动,梦想建立空间站,环游世界等等?
叶尼娅:他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对运动也不感兴趣。我觉得他大部分时候都宅在家里。
协调员:觉得。啊,明白。在家:意味着玩电脑。他的笔记本电脑在桌上,对吗?
鲍里斯:是的,但是我们尝试限制他的上网时间。
叶尼娅:尤其是你。
协调员:不要牵涉个人问题。我们能访问他的电脑吗?
鲍里斯:当然。
叶尼娅:是的。
协调员:好极了。你们有他的邮箱密码、社交网络账号、小伙伴和女朋友的电话及地址吗?
叶尼娅:他只有一个朋友,我觉得。米沙·库兹涅佐夫。
协调员:又是觉得。好的。
鲍里斯:我有他的所有用户名和密码。他的确只有一个朋友:米沙。我的意思是在现实生活里。至于社交网络……
协调员:明白。有什么近亲他可能去找的吗?祖父、祖母、叔叔、阿姨、堂表兄弟?
叶尼娅:我丈夫那边没有。我这边只有我妈妈。她住在莫斯科郊外。
鲍里斯:但是我们最后一次去拜访她大概是三年前。我怀疑小朋友是否记得。
协调员:小朋友。明白。但愿你们给祖母打过电话了?她说没有见到孩子,对吗?
叶尼娅:我联络不上她。事实上,我们之间的情况……您知道的……
协调员:您是什么意思,联络不上她?
叶尼娅:一开始她不接电话,现在说“您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她的信号一向差劲……
鲍里斯:她的信号很好。是她的人“差劲”。
协调员:也就是说祖母很有性格。明白了。您试过联系邻居吗?
叶尼娅:我没有他们的电话号码。
鲍里斯:那是她的别墅、她的地、她的房子、她的邻居……最好不要插手,以免麻烦缠身。
协调员:她有没有可能把阿廖沙藏起来?假如他请求她的话?
叶尼娅耸了耸肩。
叶尼娅:我觉得不会……
鲍里斯嗤笑。
鲍里斯: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穿裙子的斯大林!
叶尼娅:够了。他要怎么去那里?我们以前都是开车去。我妈妈根本不会乐意看见他。你知道她是什么态度。
鲍里斯:万一他们私底下谈过呢?没有可能吗?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制造者。见鬼,我觉得他最近似乎变得孤僻了。她肯定一直在往他的脑子里灌输奇谈怪论!
叶尼娅:但是她不爱他。她谁都不爱。
鲍里斯:什么爱不爱的……她利用孩子对付我。也对付你。
协调员(打断他的话):不管怎么样。你们要马上去看看祖母。她住在莫斯科郊外什么地方?
叶尼娅:在她的避暑别墅里。一年到头。
鲍里斯:往基辅的方向。很难说清楚。出公路的岔道不好辨认……
协调员:您有车吗?
鲍里斯:有。
协调员:开车要多久?
鲍里斯:三个小时。或者两个半。
协调员:好的,我们这么办。给我他所有朋友和熟人的联络信息,包括班主任的电话号码——我希望你们有吧?好极了。还有他所有的用户名和密码。我把电脑带走;我们会在指挥部仔细査看。而你们俩一起,开您的车去看看亲爱的老奶奶。莲娜会跟你们一起去:她的经验非常丰富。确切地说,她会开自己的车跟在你们后面。与此同时,继续尝试联络祖母。你们到了那里后,仔细查看所有东西,不要遗漏,然后马上打电话告诉我情况,不管结果是什么。你们能处理好吗?这里会留一个人,以防孩子回来。
58.外景,公路,夜晚
鲍里斯的车在黑暗的公路上行驶,莲娜驾驶的越野车跟在他们后面。
59.内景,鲍里斯的汽车,公路,夜晚
收音机里播放着聒噪的音乐。
叶尼娅一直在拨打她母亲的电话号码,但是纯属徒劳。
叶尼娜:天啊……(对鲍里斯)你就不能把它关掉吗?我头痛。
鲍里斯:贮物箱里有药片。
叶尼娅:关掉。
鲍里斯犹豫了一下,关掉收音机。
他们沉默地行驶了许久。
叶尼娅:你觉得他在那里吗?
鲍里斯:他还能去哪里?你想想看。(瞟了一眼后视镜里莲娜紧随在后的车)妈的,他可真知道怎么折腾人!也会挑时机,小混蛋。
叶尼娅:万一他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鲍里斯:别那么想。他没事。不过有他受的,我要亲自收拾他。
叶尼娅在手袋里翻找,掏出她的烟。
鲍里斯:你以后不可以在车里抽烟了。
叶尼娅:是啊,实在抱歉。你现在要给孕妇当司机,我怎么能忘了呢?我会把烟吐到窗外。
鲍里斯:不行,我说了不可以。
叶尼娅:不然你要怎么样?把我从车里扔出去?
她恶意满满地点燃烟。
鲍里斯:看来你的头痛好了。
他把所有车窗摇下来,将风扇开至强力,重新打开收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里面现在播放的是另一首乐曲。风怒号着穿过汽车,拍打着他们的脸庞,掀起他们的头发。一股气流将叶尼娅烟头的灰烬卷飞。她只抽了几口就将烟扔出窗外,按副驾驶座一侧的车窗按钮。玻璃没有动:鲍里斯将车窗锁定在打开位置。
叶尼娅:关上窗户!
鲍里斯嗤笑,盯着路面。
叶尼娅往后仰靠在座椅上,双手捂脸。
60.外景,田野,乡村道路,夜晚
鲍里斯的车拐下公路,窗户己经摇上来了,收音机也寂静无声。莲娜的越野车跟着拐到一条几乎没有铺砌的双车道土路上,街灯半数己经损毁。道路穿过宽阔的田野,田野四周有树木环绕。
61.外景,树林,乡村道路,夜晚
田野己在身后,两辆车驶进树林里,很快林木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避暑别墅区的混凝土围墙。
62.内景,鲍里斯的汽车,避暑别墅区,夜晚
鲍里斯的汽车驶近避暑别墅区的自动铁门。莲娜的车停在它右边几英尺远处。
鲍里斯:很好,他们装了门。我们现在怎么办?撞开它吗?
叶尼娅:侧门开着。
鲍里斯:我们就把车停在这里?
叶尼娅:不然你有什么建议?
她打开门,下车。鲍里斯挂挡,将车倒离铁门。他的车头灯照亮了叶尼娅和己然站到她身旁的莲娜。鲍里斯将车停到不阻挡门的位置。
63.外景,避暑别墅区,侧门,夜晚
叶尼娅、鲍里斯和备有黑色长手电筒的莲娜从侧门进入别墅区,他们的车留在门外。
64.外景,避暑别墅区,街道,夜晚
叶尼娅、鲍里斯和莲娜在一条灯火稀疏的荒凉街道上走了许久,两旁造型、尺寸各异的篱笆墙将更为迥异的避暑别墅分隔开来。没有什么特别豪华的房子,停车场也很小,只有十分之一英亩多一点。所有窗户都黑漆漆的。突然,一堵篱笆墙后,一只狗受到惊吓,开始狂躁不安地将铁链子挣得哗啦啦响。
65.外景,避暑别墅区,叶尼娅母亲的房子,篱笆墙,夜晚
又高又坚固、漆皮严重剥落的木围墙外,叶尼娅、鲍里斯和莲娜站在院门前。他们在墙外只能看见屋脊和砖烟囱。叶尼娅按大门边上的门铃,他们听见遥远低沉的铃音从房子深处传来。一片寂静。叶尼娅抵着门铃按了许久。他们没有听见围墙另一端有任何人的响动。
鲍里斯:她不会开门的。我们说话的时候她说不定正在用东西把门堵起来。她真是个……
叶尼娅:够了。你把她说得好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莲娜:有别的方法进去吗?
鲍里斯:只能翻过围墙。
叶尼娅:我们没有钥匙。
莲娜:明白了。
莲娜查看了一下大门,然后沿着围墙向前走,拐过墙角。
鲍里斯:她去哪里?
叶尼娅:我怎么知道。
叶尼娅再次按下门铃,同时给妈妈打电话。没有应答。
突然,他们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紧接着墙那边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莲娜(画外音):他妈的……见鬼。
她到了门边,摆弄门锁,几秒钟后从里面将门打开。
66.外景,避暑别墅区,叶尼娅母亲的房子,前院,夜晚
叶尼娅站在她母亲的房子门外。
叶尼娅:妈妈!开门,是我!
门后一片寂静。
莲娜和鲍里斯兵分两头绕着房子走。院子角落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黑糊糊的方形棚子。莲娜用手电筒从窗户对着屋内照射。突然,在一扇窗子里,光束落到一个女人苍白的脸上,脸庞瞬即后退,消失在黑暗中。
莲娜:她在里面!
莲娜转身飞快返回到门口。
叶尼娅用拳头捶门。
叶尼娅:妈妈,开门!阿廖沙不见了!
67.内景,叶尼娅母亲的房子,厨房,夜晚
角落里,放在搁板上的圣像下方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叶尼娅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她的母亲(65岁)从炉子上拿起水壶,走到水槽边接水。
母亲:我差点被吓出心脏病。大半夜的先是门铃响,好像着火了似的。接着听见有人翻墙。哦,我的上帝啊……我又找不着手机。我能怎么办?
她关掉水龙头,将水壶放回炉子上,拿起一盒火柴,点燃煤气炉。
母亲:你至少可以事先通知我一下。
叶尼娅: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别告诉我你没听见手机响。
母亲:上帝可以为我作证。
叶尼娅:我了解你。一开始你不想接,然后关机了。
母亲:从早上起就没有看见手机。想不出它去哪里了。肯定是弄丢了。啊,让它见鬼去吧。
叶尼娅的母亲从架子上拿了四个茶碗,放到桌上,然后坐下,近距离盯着叶尼娅。
母亲:告诉我,亲爱的女儿: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怎么会以为儿子在我这里。我甚至记不起来最后一次和他说话是什么时候?或者和你。感谢上帝。(转头面向角落的圣像,在胸前画十字)你那个该死的蠢货丈夫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上帝宽恕我……你不是说你们要离婚吗?
叶尼娅:你的上帝和你的魔鬼是一丘之貉。
母亲:你说什么?什么貉?管好你的嘴巴,姑娘。别对我耍聪明。也别对我摇头摆脑。你在跟你妈说话。放尊重点。不然就滚出去,好走不送。我可没请你来。打从你出生就只会惹麻烦。你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像什么吗?
叶尼娅:什么?
母亲:娼妇,就是那样。
叶尼娅:妈
母亲:你想要什么,啊?吸奶嘴吗?听听。整天妈妈这,妈妈那……
68.外景,避暑别墅区,叶尼娅母亲的房子,前院/阁楼,夜晚
前院,叶尼娅拿着她的手电筒从梯子爬上阁楼。鲍里斯在下面扶稳梯子。莲娜咔啦一声拔开推开门,向里面张望,用手电筒四下照一照。光芒照亮了对面的坡屋顶、房梁、少量的废弃物——没有别的东西了。莲娜闩上门闩,爬下梯子。
莲娜:好了,房子检查完了。我们去检查一下棚子。
鲍里斯:他不在这里,我能感觉到。他没来过。
莲娜:我们要把所有地方检查一遍。
69.内景,叶尼娅母亲的房子,厨房,夜晚
鲍里斯进入厨房,走到餐桌旁,放下一部老旧的手机。莲娜在门口处站定。叶尼娅询问地看向鲍里斯,后者摇头作为回答。
母亲:那么,你们把角角落落都搜遍了吗?没有他的踪迹,嗯?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以为……
她从桌上拿起手机,按了几下按钮。
母亲:没电了,当然啦。你在哪里找到的?
鲍里斯:在你的床底下。
母亲:肯定是掉下去的。好吧,至少你找到它了。坐下,喝点茶。不过我没法给你们加甜味。只有一点蜂蜜,但是都结晶了。
叶尼娅:不用,谢谢妈妈。我们马上就走。
母亲:嗬,不用客气。你们俩看上去对阿廖沙失踪并不那么着急嘛……肯定是编了这么个博可怜的故事让我同情你们,对吗?
她来回看一看叶尼娅和鲍里斯,然后带着怀疑和嫌恶上下打量莲娜。
母亲:想糊弄我,你们找错人了。我看透了你。你说你们要离婚。想把你那个臭崽子扔给我,嗯?那你就想错了!(做了个不雅的手势)我告诉过你,现在再告诉你一次:我不会照顾他的。
鲍里斯:除了电视,你在这里有别的同伴吗?
叶尼娅的母亲刻意忽略他,继续看着叶尼娅。
母亲:当初你被搞大肚子的时候,我有没有告诉你要理智?当时你不理会。我告诉你说:总有一天你会爬回来求你妈,不过那时候就太迟了。(用一根手指敲着桌子)现在你就自作自受吧。
叶尼娅:妈妈,你到底在说什么?有点羞耻心吧!至少在外人面前。
母亲:你不要教训我。我没有什么可羞耻的。这是我的房子。像小偷一样半夜三更跑来窥探,还带着你的评估师……想愚弄我。我不会把房子给你,想都别想。我要把它留给上帝。
炉子上的茶壶开始鸣叫。叶尼娅的母亲起身,关掉煤气炉。
母亲:我没有什么给你们吃。我只靠退休金勉强度日。得不到你的帮助,一点都没有。到死也等不到。你不会给我的棺材贡献一根钉子。
70.内景,鲍里斯的汽车,公路,蓝色时间
黎明前的微光。鲍里斯和叶尼娅行驶在公路上,死一般的寂静。他盯着前方的路面,筋疲力尽,而她倚着车窗在睡觉,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汽车经过一处坑洼,微微颠簸了一下。叶尼娅醒过来,看向鲍里斯。
叶尼娅:我们到哪里了?还要多久?
鲍里斯:还要四十分钟,我想。
叶尼娅:放一点音乐,好吗?
鲍里斯打开收音机。
鲍里斯:她一年比一年偏执。充满仇恨……真可怕。
叶尼娅:说得好像你充满爱似的,嗯?
鲍里斯:你为什么要维护她?
叶尼娅:因为她说得对。
鲍里斯:关于什么?说你等不及她死?
叶尼娅:说话注意点。她说得对,她警告过我,不要和你有牵扯,不要生孩子,不要犯傻。但是我傻,我听了你的。“一切会好的。”你说,“只要我们在一起……”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手捧鲜花,承诺给我爱和幸福,结果带给我的只有痛苦和失望?只有难以忍受的、狗屎一样的生活。
她看着他的侧脸,而他紧咬牙关,盯着路面。
叶尼娅:你知道,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是没办法继续和她生活在一起。单靠自己我没法脱离她。但是和你一起我可以,我利用了你。至少那是我当时的想法。但是一直以来你也在利用我,是你需要一个家。没有你我也会过得好。真的。我只是需要找一个人同居。你恰好出现。要不是你让我怀孕了……那影响了我的判断。我不应该听你的:我应该打掉它,就应该那样。
鲍里斯:你确实应该。你说得对,那样会更好。对所有人而言。
叶尼娅:不需要你说!那么是什么变了?是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吗?你不是刚刚才搞大了另一个白痴女青年的肚子吗,这样你就能拉着她一起进地狱?如果你的老二还能用十到十二年,你还会做同样的事,我很了解。可怜的姑娘,我为她感到难过。你毁了我的人生。你明白吗?谢天谢地,我终于遇到了一个好男人,他不需要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只要我。
鲍里斯一脚踩在刹车上,拐到路肩上,停下车。
叶尼娅:发生什么事了?车出毛病了?
鲍里斯:是我们出毛病了。下车。
叶尼娅:不,我是认真的。
鲍里斯:我也是。去你妈的。
叶尼娅:什么?
他向她俯身,推副驾驶座那侧的车门。门开了。
鲍里斯:下车,不然我把你踹下去。
叶尼娅:来啊!这是你还没对我干过的一件事情。我哪儿也不去。
鲍里斯:滚下去!
他抬起手,双眼冒着骇人的怒火,但是他没有打她,只是紧握拳头,直至指节泛白。
叶尼娅:好,我下车。你这个混蛋。
叶尼娅下车。
叶尼娅:别忘了,你儿子不见了!
她用尽全力甩上车门。
鲍里斯猛然加速,头也不回地驾车离去。
鲍里斯:他妈的白痴!贱人!
71.外景,公路,蓝色时间
黎明。叶尼娅站在路肩上,手指颤抖地从手袋里掏出烟,点燃一根。感觉平复了一些,她掏出手机打电话。
72.外景,山谷,白天
清晨。搜索队紧密地排成一行,对将斯列普佐夫家附近这片地区一分为二的山谷展开地毯式搜索。
73.内景,警局,白天
早晨。警探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鲍里斯和协调员站在他身后。三个人在观看室外监控摄像头拍摄的录像。鲍里斯穿着防水户外夹克和系带靴子。
显示器上出现的是从很远的角度拍摄的大楼入口。门打开,阿廖沙穿着夹克、背着书包从楼里跑出来。他沿着大楼一侧蹦蹦跳跳地走,直到从画面中消失。还有几个人一个接一个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警探:就这些。没有其他摄像头拍到他。去学校的路上没有,对孩子们极有吸引力的商场周围没有……
协调员:那里有一条美食街。是个闲逛的好地方。
警探:……去往公交车站和出租车停靠站的路??
大师的故事常常是,因果工整看不见痕迹;开放结局,多层回味。
《无爱可诉》讲的是一个家庭的爱破败凋零的故事。它是大师作品,它有政治野心,所以它表演是完整的“离婚大战”+“搜救儿童”,但却是一个大大的诗意隐喻,本体是国家。原生家庭的问题即是国家问题。主题做成以小见大,最大抽象化,诗意化。这种作品是典型的“大师要做的事”,讲好故事,还要映射政治,人类思考等。
还是回到“小我”,看大师怎样讲好一个故事的基本。故事对于离婚大战及失踪儿童都是真实感强烈的。它的真实来自于符合逻辑,来自于高度模拟生活。情节真实的基础是人物真实。
人物设定:
父亲,麻木、沉闷、被生活牵制,变成无能、沉闷的一种男性都市白领缩影。被原始欲望驱动——寻花问柳,但没有能力顾全结果,草草寥寥结婚、生子,继续出轨又让年轻女子意外怀孕,被原罪操纵的恶性循环。因为自己的不称职,亲生儿子最终离家孤苦死去,但新生儿,又何尝不是下一个被爱遗弃的命运呢?
母亲,贫穷、暴力的原生家庭出来的美女。注定一生只怜惜自己,极强物欲(为了安全感)。她的爱只有一个向心力,对自己,甚至亲生骨肉都遭到嫌弃。
这样的夫妻组成的家庭,当然没有相互的体谅和爱,因为夫妻双方都没有无私的余力。孩子本是爱的结果却成了累赘,孽缘,只有躲在黑暗角落恐惧、哭泣。待一个极端发生,孩子失踪,累赘瞬间消失,相互埋怨的夫妻失去平衡,这才有了骨肉被刀割的剧痛和恐慌,为时已晚,结局的残酷让人不能相信。剧痛是失去理智的,是暂时忘记一切的。之后作者明确的表达暗示,这种男人、女人的麻木、怨天尤人,仍然继续或重新扮演。
无论诗人,小说家还是电影大师,作为讲故事的人对生活的观察和归纳,高度的凝练比喻,都是到位的,它是一种巧妙,在自己有限的时长(篇幅)中,表达对生活的感悟,大师最终才能做到精准,巧妙。
夫妻要离婚,但谁都不想要孩子的抚养权,视孩子为负担!其实孩子什么都知道,他自己处置了自己,这样的家庭让孩子心灰意冷,才会绝望到自己处置了自己!看着妈妈对着孩子的尸体痛苦的样子,我在想她是幡然醒悟了吗?可看到最后,夫妻两离婚了,可是还是像以前一样生活,这样的人不该拥有孩子!每次朝孩子发火,她永远会马上原谅我,孩子都是天使,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善待!希望他们在天上选父母的时候都要好好选择!
萨金塞夫镜头下的情感关系以及转折爆发还是依旧让人揪心。民间救援机制的大篇幅展示,看似是在表现莫斯科当下社会组织之暖时,更揭示高离婚率的现实创痛。警方再是配合,志愿者再投入,也盖不住冰冷凛冬一个个家庭的无爱可诉。一个个年轻女子和路人甲乙的废戏有些多,干扰到本来非常明确的灰暗主题。
胸口的痣、阴处的毛、一个寡言的孩子,都是多余的。梦中掉落的牙、有死角的监控、无人呼应的呐喊,都是无用的。婴儿在推车里嚎啕,体会到了欺骗;父亲在视频前沉默,感受到了忽视。不是所有爱都能被抱起,不是所有思念都有回音。彼时交颈缠绵,此时呼噜震天,屋外漫天风雪,只有寻人启事在控诉与祭奠。
过于对仗,以至乏味
电影讲述的不是婚姻因儿子失踪陷入更深的困境(多么老套),而是儿子作为让婚姻真正结束的祭品必须被死去。
爹妈各自做爱日,男娃离家出走时,萨金塞夫不太冷,俯首甘为奖下臣。
用电视新闻点透政治隐喻太没意思了。
如漂着浮冰的冬河般的摄影,凝视的是这片大地周而复始的悲哀。一直觉得萨金塞夫内心是矛盾的,既想克制,又想拍出老塔的诗意,结果就是越来越重的设计感,看到后面基本失去耐性。各种浅白的“注释”非常令人讨厌,说到底还是拍给“外人”看的电影,就差把“我想拿奖”写在额头上了。
一冷到底的故事,开放式的结局尤其寒冷。萨金塞夫对西方社会为人父母的会心一击,站在孩子的视角看该是多么悲伤啊!虽然新闻时政植入得太生硬,但整洁肃杀的构图依然是大师级别,俄罗斯的天空永远都在飘雪...
三星半,萨金塞夫正常发挥。家庭关系、国家寓言、仍然严肃、有距离感的冷静观察。倒未必非常精彩,但这样的电影总该有一席之地。
没有爱的能力的男女拼命做爱,享受性爱的刺激与欢愉,对性爱的产物这个孩子几乎是厌恶的,这凭空而来的要去爱的义务让他们非常不耐烦。爱的能力并不是天生就有的,多少人不配为人父母。俄罗斯的艺术水准还是高,无论是中产阶级的公寓,还是高端人士的郊外别墅,水准都远超北京的千万公寓,上亿豪宅啊
孩子们都去哪儿了?
俄罗斯现代大师的新作,好悲观的社会描述啊!依旧保持了导演一贯的冷峻眼光,富于视觉表现力的银幕感觉。只是中部成了“民间救援队”工作的流水式展示,离开了人物发展。比起他的《利维坦》、《回归》等巅峰之作,还是弱了许多。
年度最心碎电影镜头:父母半夜争吵,孩子躲在浴室门后哭还不敢出声。倘若有类似经历,即便已经模糊,也会因这段全部记起,伤到浑身发抖。小时候其实也会暗中希望自己消失了可能世界就太平了,看完电影才更为深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尤其萨金塞夫喜欢拍的父辈与子辈)用这种断裂方式最为残忍
老哥稳。《奇遇》式的失踪,《镜子》里的雪原,《潜行者》的迷宫,《冬眠》中的沟通困境,直到《回归》的国族隐喻,萨金塞夫用一如既往的阴冷色调和简笔绘画般的镜头运动在俄罗斯土地上勾勒出一幅“生无可恋”图。影像震撼,寓意深刻,水平高于甚至高于利维坦
3.5;隐匿在转述信息里的社会背景显得刻意,设计感较强,东正教的契机插入、水的意象(神似《潜行者》的废弃楼)、爱的式微幻灭,一切都像是自我重复,但凄神寒骨的基调和格局沉稳的构图加分;原生家庭的不幸像携有病毒的基因复制到下一代,废墟(末世)场景隐喻的无爱,玻璃窗后无法交流的隔阂。
从一个很小的婚姻失败样本,剥出了与之关联的暴君母亲和尴尬新生,性爱戏工整得像教学片。一场关门戏,更倾尽了童年的孤独阴影。大费周章的搜索阿廖沙,更像为摄影而生。语焉不详的爸爸去哪儿,和吵架撕逼恶斗的儿子消失了,都是同一个导演。一点都没变。至于电视新闻,想看的人才会抱着电视机看啊
对中产阶级婚姻失败片有点审美疲劳,导演感觉拍着拍着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去了连个路人都能把他给带跑。
这对父母实在是太过于庸常,以至于在伦理(儿子)和政治(乌克兰人民)两个层面上,导演去概念化的努力都显得如此牵强。不过,故弄玄虚视听(所谓斯拉夫大师范儿美学)倒是成功蒙住了那部分鼓掌的观众(甚或是评委:)。我真的没有在说范冰冰。
你不爱他、不爱他们、不爱任何人,既然如此,又何必疲于奔命、苦苦寻觅呢?你们都不要他,甚至想送他去寄宿学校、去当兵。这样岂不更好?“活着不能没有爱情”,或许最后的最后,获得爱情的反倒是阿廖沙,他离开了、自由了,而你们表面上开始了新生活,实际仍旧被冰冷的雪花囚禁,停滞不前。
这种电影看大银幕的话,简直就像文艺片里的视觉大片,抛开直白的社会新闻,故事本身的绝望和悲凉也已经足够了,全方面立体的呈现一个病入膏肓的世界,这应该是今年最丧的一部电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