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剧情很简单,就是两个剧团为了争抢排练舞台而上演的一个荒诞的闹剧。其中一个剧团排练剧目叫《暗恋》,是一部悲剧,声称后天就要演出;另外一个剧团排练《桃花源》,是一部喜剧,更紧急,说明天就要上演。最终双方相互妥协,一会儿排练《暗恋》,一会儿排练《桃花源》,于是我们便看到在同一个舞台上轮流上演悲喜剧的荒唐局面。
影片用了大量的长镜头定格在舞台上,与其说这是一部电影,不如说它更像是一部舞台剧,导演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让观众自由地去体会那两部交错上映的舞台剧。所以《暗恋》和《桃花源》才是这部电影的剧中之剧,是这部电影真正的核心。
《暗恋》讲述的是一对恋人江滨柳和云之凡在抗战结束后分开,最终因为内战后台湾海峡两岸对立而无法相聚的悲情故事。而事实上两人都一直住在台北,只是一直没有对方的音信。台湾解禁之后,开放两岸往来,江滨柳终于打听到自己魂牵梦绕的云之凡其实一直都在台北。他在报纸上登载寻人启事,希望能在迟暮之年与自己多年来一直无法忘怀的恋人云之凡相聚。云之凡看到寻人启事之后,最终来到江滨柳所在的医院与之相见。两人彼此之间一直都深爱着对方,但此时两人均已是有家室的人了,身不由己,也许那一幕就是彼此一生中最后的相遇了。当末尾音乐响起,云之凡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我相信所有人都会不禁为他们之间这段旷世之恋深深惋惜,不禁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悲剧潸然泪下。
相反《桃花源》讲述的是一个喜剧故事。晋太元中武陵渔夫老陶,因为家庭生活不和睦,妻子春花红杏出墙与袁老板私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溯游而上偶然找到桃花源,并在那里过着非常幸福安逸的生活。但老陶还是无法忘记春花和自己的家,他毅然回去,希望能够把春花接过来,共享天伦之乐。回到家,老陶发现自己妻子春花与袁老板组建了新家,并且有了孩子,但二人并不像想像中的那般幸福,反而天天为了琐事无休止的争吵,心灰意冷的老陶再次离家出走,但却再也找不到回桃花源的路了······
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故事,因为两个剧团争抢排练场地而相遇,并且在同一个舞台上交替上演。后来由于双方相互妥协,将舞台分成两半,两出剧目同时在舞台上排练,两个剧中的台词竟然能够吻合,引发了一系列爆笑的情景。无论是悲剧《暗恋》还是喜剧《桃花源》都有一个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剧中的所有人都在追求现实中无法得到的东西,因为在他们心中只有那些才是自己最期待最美好的梦。
梦,当你憧憬它的时候,它就像喜剧;当它照进现实了,也许就变成了悲剧。人活着要为那些不着边际的梦或喜或悲,看起来很荒唐,就像这个舞台上时而上演悲剧时而上演喜剧一样荒唐。其实,这世界本没有喜剧也没有悲剧,喜剧抑或是悲剧多是人们心中的想像吧。范仲淹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芸芸众生,多数人都只是凡夫俗子,只能用世俗的思维方式去对待身边发生的一切,有多少人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呢?如果真能像佛家那样六大皆空,那么在尘世中的生活或许就索然无味了。或许我们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欠缺,都会对现实中这样那样的诱惑怦然心动,都会有这样那样异想天开的想像,但是正因为这些残缺让我们平凡的人生变得多姿多彩,让我们的枯燥生活显得更精彩。当然这不意味着你可以毫无忌惮,可以无法无天。残缺也可以体现美。爱神维纳斯的雕塑正因为断臂而成就举世美名;比萨斜塔因为倾斜不倒而闻名于世;圆明园被付之一炬了才使得人们能够凭残垣断壁去想像它曾经的荣耀与恢宏。看完这部电影,我最大的感悟就是导演或许是想透过这部电影告诉我们,人生就是这样,有许许多多的遗憾,有许许多多的不如意,但是完美的人生是不存在的非现实的,因为残缺也是一种美,残缺从另一种意义上使我们的人生更加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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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ache.tianya.cn/techforum/Content/93/60103.shtml暗恋桃花源
获台湾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
编导:【台湾】赖声川
人物:
云之凡…………恋人女
江滨柳…………恋人男
导 演…………暗恋剧组导演
副导演…………暗恋剧组副导演,女人,三十多岁
江太太…………江滨柳妻子
护 士…………台北医院护士
女 人…………现代装的,寻找刘子骥的女人
老 陶…………渔夫
春 花…………渔夫妻
袁老板…………房东
小 林…………桃花源剧组美工
顺 子…………桃花源剧组布景
第一幕
〔黑场。灯光亮起。江滨柳和云之凡。江滨柳哼歌,在云之凡后面来回。〕
云之凡:好安静的上海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上海。好像整个上海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刚才那场雨下得真舒服,空气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滨柳,你看,那水里的灯,好像……
江滨柳:好像梦中的景象。
云之凡:好像一切都停止了。
江滨柳:一切是都停止了。这夜晚停止了,那月亮停止了,那街灯,这个秋千,你和我,一
切都停止了。
云之凡:天气真的变凉了。(滨柳将外衣披在云之凡身上)滨柳,回昆明以后,会不会写信
给我?
江滨柳:我已经写好了一叠信给你。
云之凡:真的?
江滨柳:而且,还算好了时间。我直接寄回你昆明老家,一天寄一封,明天你坐船,十天之
后,你到了昆明,一进家门,刚好收到我的第一封信。接下来,你每一天都会收到我的一封信。
云之凡:我才不相信,你这人会想这么多!
江滨柳:(从云之凡身上外衣口袋里拿出信)所以,还没有寄。
云之凡:我就知道。
江滨柳:(将信交给云之凡)这样,你就确定可以收到了。
云之凡:(走动,江滨柳跟随)有时候我在想,你在昆明呆了三年,又是在联大念的书,真
是不可思议,我们同校三年,我怎么会没见过你呢?或许,我们曾经在路上擦肩而
过,可是我们居然在昆明不认识,跑到上海才认识。这么大的上海,要碰到还真不
容易呢!如果,我们在上海也不认识的话,那不晓得会怎么样,呵。
江滨柳:不会,我们在上海一定会认识!
云之凡:这么肯定?
江滨柳:当然!我没有办法想象,如果我们在上海不认识,那生活会变得多么空虚。好,就算我们在上海不认识,我们隔了十年,我们在……汉口也会认识;就算我们在汉口也不认识,那么我们隔了三十,甚至四十年,我们在……在海外也会认识。我们一定会认识。
云之凡:可是那样的话,我们都老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江滨柳:(握云之凡的手)老了,也很美呀!
云之凡:(两人一起看表)晚了,我要回去了。(去手提袋拿围巾,跑过来,指布景)滨柳,你看,那颗星星!(将围巾围在滨柳脖子上)
江滨柳:你这是……
云之凡:我今天到南京路,看到这条围巾,就想你围起来一定很好看。
江滨柳:你别管钱嘛!你看,多好看!等我回到昆明以后,这里天就要变凉了,你要常常围
哟!我还帮我妈买了两块衣料。这次,是我们家抗战以来第一次大团圆。我重庆的
大哥、大嫂也要回来。滨柳,你知不知道,昆明一到过年,每一家满屋子都铺满了
松针……那种味道,才真正地叫过年。
江滨柳:回家真好哇!
云之凡:你怎么了,又想家了?总有一天你会回到东北去的。东北又不是永远这个样子。
江滨柳:东北不是说你想回去就可以坐火车回得去的。
云之凡:总有一天你可以回到东北过年嘛!(江滨柳伤感地往一边走,云之凡随后安慰他)
战争已经过去了,这年头,能够保得住性命已经不容易了。有些事情不能再想了。
江滨柳:有些事情不是你说忘就忘得掉的。
云之凡:可是你一定要忘记呀!你看我们周围的人,哪一个不是千疮百孔的?
江滨柳:(激动)有些画面,有些情景你这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云之凡:可是你一定要忘记,你一定要学着去忘记呀!
江滨柳:好,就像这段时间我们两个在一起,你说我会忘得掉吗?
云之凡:哎哟,我又不是让你忘掉我们之间。我是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战争,逃难,死
亡。你一定要忘记才能重新开始。滨柳,这些年我们也辛苦够了,一个新的秩序,
一个新的中国就要来了。(看表)我真的要回去了。房东要锁门了。
江滨柳:之凡,(挽住之凡)再看一眼。
云之凡:(依偎滨柳)滨柳,我回昆明以后,你会做些什么?
江滨柳:等你回来。
云之凡:还有呢?
江滨柳:等你回来。
云之凡:然后呢?
〔暗恋组导演上台,副导演随后。导演在两人面前徘徊〕
导 演:不是这种感觉。(对两人说戏)我记得当时呀,不是这个样子。
江滨柳:导演,你是说我们刚才戏里什么东西不对吗?
导 演:江滨柳,你要了解江滨柳的遭遇,看时代背景之间的关系。你更要了解,这场戏,
就是整个故事的关键。(拉过云之凡的手)小手这么一握,是最甜蜜,也是最心酸
的一握。
江滨柳:导演,你可不可以把话说得具体一点?
导 演:(走到前台)从历史的角度来说,当时这个大时局里,从你内心深处,应该有所感
觉,一个巨大的变化即将来临。
云之凡:导演,我觉得我们刚才感觉满好哇,情绪也很对呀!问题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我们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你一个人去过上海。我们已经尽量按照你所说的去想象了。
(指点)这边是外滩公园了,那边是黄浦江,那边……
导 演:黄浦江?我看你们看的是淡水河!
副导演:老师,我觉得刚刚……
导 演:(走开)没人问你!江滨柳,我告诉你,这场戏你不好好演,到了下场戏,等你老
了,躺在病床上,你就没有回忆了你懂不懂?
江滨柳:好,那现在怎么办?
导 演:重排!
云之凡:从哪儿开始?
导 演:从过年开始。
〔导演、副导演下〕
云之凡:滨柳,你知不知道,昆明一到过年,每一家满屋子都铺满了松针,那种味道才叫过
年。
〔桃花源组人上,在后景〕
江滨柳:回家真好。
云之凡:你怎么了,又想家了?总有一天你会回到东北去的,东北又不是永远都这个样子。
江滨柳:东北不是说你想回去就可以坐火车回得去的。
云之凡:总有一天你可以回到东北过年嘛!(江滨柳伤感地往一边走,云之凡随后安慰他)
战争已经过去了,这年头,能够保得住性命已经不容易了。有些事情不能再想了。
江滨柳:有些事情不是你说忘就忘得掉的。(袁老板和老陶走近)
云之凡:可是你一定要忘记呀!你看我们周围的人,哪一个不是千疮百孔的?
导 演:后边在干什么呢!
江滨柳:(激动)有些画面,有些情景你这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云之凡:可是你一定要忘记,你一定要学着去忘记呀!
江滨柳:好,就像这段时间我们两个在一起,你说我会忘得掉吗?
云之凡:哎哟,我又不是让你忘掉我们之间。我是说那些--不愉快的事……(袁老板已经
到了两人身边,前景美工小林和布景顺子扛一桌子走过)战争,逃难,死亡。(袁
老板指挥他们摆桌子)
〔导演上,副导演随后〕
导 演:你们在干什么呢?
江滨柳、云之凡:哎!搞甚么呀!
袁老板:你在跟我说话?
导 演:是呀!
袁老板:我请问一下你们在干什么?请你们把东西搬一搬,我们要排戏呀。
导 演:你排什么戏呀?场地是我们租的。
袁老板:不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明天要正式公演呐!外面有一张海报《桃花源》我
相信你们都看到了。
护 士:桃花源就是你们哪!
导 演:我不管是不是你们啊,场地是我们租的。
袁老板:我想一定是你们弄错了!真的,真的。大家快一点!我们时间来不及了,马上叫顺
子去。顺子!(对江滨柳)帮忙一下,动作起来好不好?把东西搬一搬。
江滨柳:你们不要开玩笑好不好?我们要排戏呀,你们搬什么东西呀?
老 陶:我想我们现在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啊。但是,还是请你们让开。
导 演:嗳,老弟!场地是我们租的,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老 陶: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来玩笑的吗?
春 花:(在一边读剧本)我死我死我死……(大声)我死!
江滨柳:你们今天真有订场地吗?
袁老板:对,当然有哇!
江滨柳:奇怪呀!场地是我们订的!
副导演:是呀,是我亲自去订的!
老 陶:对不起,请问你们是在排什么戏?
云之凡:暗恋!
老 陶:暗恋,暗恋是在讲什么东西?
袁老板:哎呀!你不要管它讲什么东西嘛!
江滨柳:是这样的啊,我们呢后天就要演出,今天非要彩排不可。
老 陶:哦!所以说你们搞错了!我们呢明天就要演出,你看谁比较紧张呢?
袁老板:当然是我们比较紧张了对不对!
江滨柳:(对副导演)你跟剧场怎么办的手续呀?
导 演:你问她也没用!这个问题很简单哪!我去问一下剧场管理员不就行了嘛!
袁老板:对对对!你去问一问就比较清楚了嘛!
导 演:(边下场)当然要问,你等着看就好了!
〔暗恋组下〕
老 陶: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能被干扰。
袁老板:好了,这问题呀不会有的了!你看,场地是我们的嘛。
老 陶:不会有问题,不会有问题!每次问题都一大堆!我刚才他妈的差点去搬那个什么那
个那个那个……
袁老板:秋千呀。
老 陶:啊,秋千。上一次我差点去搬那个什么那个那个那个……
袁老板:方舟啊!
老 陶:啊,方舟。搬得我半死!反正我跟你说我不能被干扰就对了。
袁老板:好了,好了。没用问题了!哎,我们从三角关系那场开始好不好?动作快一点了!
〔灯光暗下〕
第二幕
〔灯光亮起。老陶家。一张旧四方桌,三把椅子分别摆在桌后面和桌两边,四方桌后上方悬挂着一幅破竹帘子。老陶在使劲拔酒瓶盖子,但就是打不开。〕
老 陶:这是什么酒哇?(到旁边去拿菜刀。边用菜刀弄酒瓶)这叫什么家?买个药买一天
了还没买回来,这还叫家吗?(打不开)我不喝可以了吧!(将菜刀与酒瓶放下,拿起饼)我吃饼!(仿佛感想颇多)武陵这个地方呀,根本就不是个地方。穷山恶水,泼妇刁民。鸟不语,花还不香呢!我老陶打个鱼嘛,呵,那鱼好像串通好了一块不上网!老婆满街跑没人管!什么地方!(咬饼,但就是咬不动)嗯……(把饼拍在桌子上,操刀)康里康朗,康里康朗。这叫什么刀?(扔刀)这叫什么饼?(把饼摔在地上,踩在两张饼上,扔第三张饼)大家都不是饼!大家都不是饼!我踩!我踩!(突然停下,指着第三张饼)你别怕,你没错,你冤枉。(指脚下两张饼)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交叉步,扫堂腿,头顶地面欲倒立)压死你,压死你!
〔春花唱着歌,拎着个包袱,高高兴兴地从右上。〕
春 花:(唱)左分右分我分不开。(将一束花儿插入花瓶)
老 陶:(和)左分右分我分不开。(用饼作擦地板状)
老 陶:(起身,与春花调换位置,拿起桌上的酒瓶)买,买,买个药你买一天买哪儿去了
你?(将酒瓶放在桌上,春花拿起,“砰”打开盖子,倒了一杯,盖上盖子,喝酒。
老陶在旁边,嫉妒而吃惊地看着)买个药买一天买哪儿去了,问你半天你怎么不回
话儿啊你?
春 花: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你不会温柔一点?
老 陶:(扭捏作态)春花儿……
春 花:(温柔地)哎……
老 陶:买个药买一天买哪儿去了?
春 花:药啊……(拿药,突然投向老陶裆部)在这儿哪!
老 陶:(狂踩几脚)康里康朗,康里康朗!
春 花:你要的都在这儿了,蛤蚧,蛇鞭,海狗鞭!买回来是一条一条的,现在都被你踩成
粉了。
老 陶:(坐下)那个蛤蚧,蛇鞭,虎鞭,都齐了没有?
春 花:都齐了,把你打的小小的鱼赚来的钱都花光了。
老 陶:没关系,值得。那好了,你把这药拿到后头炖一炖去呀!小火慢炖,咕噜咕噜咕噜
咕噜,三碗炖成一碗,然后呢你把它给喝了。
春 花:我?这不是你要的药吗?
老 陶:是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春 花:生不了孩子当然是你有问题了!
老 陶:(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有问题?开玩笑,我会有问题?(双手在面前比划)我这么
个人,我这么个长相,我什么地方,我哪里(看自己裆部)会有……问题?
春 花:你这个人啊,怎么搞的?整天都钓不到一条大鱼,药给你买回来了你又不吃。是你
急着要生孩子的,我可一点都不着急。吃不吃随便你!
老 陶:(起身将药踢到一边)这根本就不是个药!
春 花:哎呀,这怎么不是药?这药很贵,很有效的!袁老板告诉我……
老 陶:(突然指向春花)袁老板怎么会知道?哦……
春 花:(心虚)人家是路过嘛,人家是一片好意……
老 陶:(拍桌子,暴躁)鬼话!袁老板怎么会知道我们家不生孩子?袁老板怎么会知道我
们家不生孩子?(两人把药摔在地上)我踩!我踩!
春 花:我踩!我踩!……(春花一脚踏在老陶脚面上,老陶抱脚,单腿跳开)
老 陶:哎哟……(春花还在踩,并使用扫堂腿)
老 陶:(突然从左首椅子上了桌子,双手挥舞)让开!(跳下)
春 花:(让开后,也从左首椅子上桌子)让开!
老 陶:让开!
春 花:让开!
〔袁老板抱着一床被子,喜滋滋地从右边上。〕
袁老板:(唱)左分右分我分不开。
春花:(和)左分右分我分不开。
老陶:嗯!袁老板!
袁老板:(楞住)老陶,你在家啊!
老陶:啊!
袁老板:(自言自语)那我今儿可费事儿了。
老陶:什么?
袁老板:哦,我是说你可好啊?
老陶:托福,婚姻生活美满!
袁老板:那就好哇!
春花:(在桌子上)袁……(袁老板示意老陶在场)老板。
袁老板:哎!花儿……(春花示意老陶在场)春花。
春花:(在桌子上温柔地)来,上来玩儿吧。
袁老板:(走到两人中间)我看还是你下来看看我买了什么东西送给你--(看
老陶)们。
春花:哎哟!好新的一床棉被呀!
老陶:(在一边走来走去)没听说还有人送棉被的。
袁老板:你们家的棉被又旧又破不能用了(捂嘴后悔)。
春花:就是。
老陶:哦。嗯?我们家的棉被又旧又破,你怎么知道?
袁老板:嗨,我是关心你--们嘛!(打开棉被,走向前台)老陶,这床棉被是
我专门拖人从苏州带回来的,你过来看看呀。
老陶:(上前,拿了棉被胡乱翻看)什么棉被呀?肚子都吃不饱了,要这么花
里呼哨的棉被干什么?你自己看看呗!(伸展棉被,春花接了,袁老板在中
间)
袁老板:(三人在被子后面,露着脑袋。老陶居袁老板右首,春花居袁老板左首。
袁老板右手伸在棉被外,指点棉被)老陶啊,这床棉被的料子有多好我就不
说了,单说她这手工吧。(这时,春花右手摸袁老板右腮)这个手工,手工……
(袁老板摸春花手,忘形)
老陶:嗯?
袁老板:啊,手工,手工,手工,这个手工(春花的右手替袁老板挠头,又指向
棉被)手工好呀,让人多舒服呀!
老陶:什么呀?
袁老板:(看老陶,同时春花的手指老陶)什么什么呀?你看我干吗?(春花手
指棉被)看这儿!(老陶看被子。袁老板)啊,你看,这被子上绣的是有龙
有凤还有凤爪啊。(袁老板情不自禁地亲吻春花的手)
老陶:干什么呢?
袁老板:(打哈欠,春花手捂袁老板的嘴,又挠头)你别老是盯着我看,你看被
子嘛!
老陶:被子睡觉用的,不重要。
袁老板:不不不不不(春花摆手),睡觉才重要呢!(春花伸大拇指)你别看我
了,(春花手打老陶一耳光,指棉被)你快看被子呀!你看这个龙的眼睛,
绣的是雄壮威武,炯炯有神。尤其是这个凤的身材,就更不用提了……
老陶:(老陶突然把棉被拿走,扔在地上。袁老板和春花依偎着暴露)我不喜
欢。
袁老板:(摸着春花)我喜欢哪!(两人分开)
春花:(把被子捡起,蒙在老陶头上)你快把它拿进去吧!
老陶: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收。
春花:你就进去吧,进去吧。(老陶下。)
袁老板:(捡起地上的药)还用这个。(踢了一脚,没踢中)
春花:袁……
袁老板:(两人拥抱)花儿……我送给你的花儿呢?
春花:花儿在那儿呢。
两人哦!
春花:(突然分开)你快走吧,他已经怀疑我们俩了。
袁老板:不,我已经不能再等了。
春花:可是我们只能等啊。
袁老板:我恨不得马上带你走,离开这个破地方。
春花:我们能去哪儿呢?
袁老板:去哪儿不重要,只要你我都有信心,哪怕是天涯海角,都是你我自己的
园地。我有一个伟大的抱负,在那遥远的地方,我看见我们延绵不绝的子孙,
在那里手牵着手,肩并着肩。一个个都只有这么大。(用拇指和食指比划)
春花:为什么只有这么大?
袁老板:因为远嘛!
春花:啊。
袁老板:我看见了,他们左手捧着美酒,右手捧着葡萄,嘴里还含着凤梨。
春花:啊!(又疑惑地)那不是成了猪公了吗?
袁老板:(搞不清楚)我是说,他们有吃不完的水果。
春花:啊!水果!
袁老板:水果!
春花:真有这样的地方吗?
袁老板:当然!只要你我都相信。
两人啊!(拥抱。老陶上,两人分开)
老陶:袁老板,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除了送咱们一床棉被之外,还有什么事
儿,你就坐下来直说吧!
袁老板:好。(三人坐下,老陶居中,春花在老陶右首)
老陶:可要是房租的事儿……
袁老板:别提那个房租了。要是为了这么点儿房钱,传出去我都有点不太好意思
了。(拿起酒瓶,“砰”打开)老陶,咱们就说说最近你打鱼的事儿吧。
老陶:(馋)打鱼什么事儿呀?
袁老板:(为春花和自己倒酒,“砰”盖上)为什么别人打的鱼都那么大,你打
的鱼就这么点儿。(用小手指比划)二三十人打的鱼都交给我,太小了我就
要淘汰。来来来,先不说打鱼的事儿,先干。
老陶:(举空杯)我这儿,我这儿……
袁老板:(与春花干杯)啊,痛快!(春花拿酒瓶,“砰”,为袁老板和自己倒
上。刚要盖盖子,老陶伸手捂住酒瓶)
老陶:谁不想打大鱼,我也想打大鱼呀。那鱼也不是我给弄小的,你说是不是
呀。可是这打鱼也有个运气问题,(刚要为自己倒酒,袁老板和春花的酒杯
分别伸过来。说着说着,他把酒瓶往桌上一放,这时春花迅速“砰”盖上)
我是想打大鱼可是打不到哇!
袁老板:(与春花干杯)啊,痛快。老陶哇,做人哪要有志气,有理想。想要的
东西,只管把手伸进去,拿过来。上游有得是大鱼,你怎么不去试试呢?
老陶:袁老板,你说这话不就太那个什么了吗?
袁老板:我这话太哪个什么了?
老陶:上游有大鱼我也知道,可我的船就这么点儿大,我去吧,去吧,去了不
就那个什么了嘛!
春花:看你这个人,叫你去那个什么,结果你坐在那儿说了那个什么,说了半
天你到底说哪个什么了?
老陶:我说的还不够那个什么的吗?
春花:怎么可能够那个什么了?
袁老板:你看你这个那个那个这个你说了什么跟什么嘛你?你有话干脆直接说
出来。
老陶:这话要是直接说出来不就太那个什么了嘛!
春花:你要是不说出来不就更那个什么了吗?
老陶:哪个什么什么……
袁老板:好了!我看你呀,根本说不清。还是我来说!(站起来,拍胸脯)
老陶:(站起来)你来说?
袁老板:我说你呀,你那个那个那个……
老陶:我哪个哪个哪个哪个……
袁老板:(指春花)对她!
老陶:哦,对她!
袁老板:对她也太那个那个那个什么了。
老陶:好,就算是我对她是那个什么了点儿,可是我对她再那个那个那个什
么,那是我们之间的那个那个那个--什么。可是你呢?你那个那个那
个……
袁老板:我哪个哪个哪个……
老陶:你那个那个那个又算是什么呢?
袁老板:好,就算我那个那个那个不算什么,可是你那个那个那个……
老陶:我哪个哪个哪个……
袁老板:你那个那个那个当初!
老陶:当初?哪个当初?
袁老板:最当初!
老陶:最当初?我们都不是什么。(两人说着,不禁黯然坐下。停顿)要不这
样好了,我去死,可以吧?
袁老板:(呆呆望着前方,发出类似饱嗝的声音)嗝。
老陶:我想你是没听懂我意思。我是说,要不我去死,可以了吧?
袁老板:嗝。
老陶(突然起身,从桌子后面到前台,掐自己的脖子)我死!我死!我死!……
春花:(在后台)我死!我死!我死!我死!……
袁老板:(在二人影响下)好!我死!我死!我死!……
老陶:啊--啊--(袁老板和春花表面上劝解老陶,实际上却在掐他。老陶
经过挣扎,方才逃脱)
〔暗恋组的人上〕
老陶:(正好与暗恋导演撞上)袁老板,他们又来了!
导 演:我有场租租约!
老陶:袁老板,他们有场租租约!我说过我不能被干扰了。
袁老板:场租租约谁都有嘛!有没有找过剧场管理员呢?
护士:管理员不在!
袁老板:那就对了嘛!顺子!顺子!
导 演:我们把这里清理掉!(大家清理东西)
袁老板:哎呀,顺子把那东西摆哪里去了嘛!顺子,顺子!
〔袁老板、春花和老陶下。找刘子骥的女人上。大家在搬东西。〕
女 人:刘子骥--刘子骥--
导 演:你干什么的?
女 人:我要找刘子骥!
导 演:谁?
女 人:刘子骥。(顺子正好来拿东西)
导 演:(对顺子)小记,这位小姐好像是找你的。
女 人:(对顺子)刘子骥!
顺 子:找谁?
女 人:刘子骥!
顺 子:(拿起东西,边走)刘子骥?他姓什么?
〔顺子下。女人跟下。〕
导 演:快,台北病房,病房!
第三幕
〔台北病房。病床,轮椅,凳子,床头柜,录音机,吊瓶。江滨柳躺在病床
上,护士上。〕
护士:早安!睡得好不好?你有报纸了?今天天气很好,你起来坐一坐。(扶
江滨柳坐上轮椅)今天天气真的好好啊!(拿报纸)江先生,这个《寻人启
事》真的是你登的?真的!我第一次认识会登寻人启事的人呐!(读寻人启
事)云之凡,自上海一别至今已四十余年,近来身体……你好无聊哇!你登
这些干吗?(读报)今知你早已来台……她是你什么人啊?你跟我说好不
好?
江滨柳:你是哪年生人?
护士:民国六十二年。
江滨柳:(摆手)跟你讲你没法儿懂。
护士:哎呀,你怎么这样讲话?你跟我讲我会懂的啦!说嘛!
江滨柳:民国三十七年,我和她在上海认识的。那个夏天是我最快乐的一个夏
天。后来她要回昆明老家过年,我和她在上海公园分手。结果,就一辈子没
碰到面了。
护士:那,那你这四十多年,都一直在想她?
江滨柳:有些事情不是你说忘就能忘得掉的。
护士:谁说的!像我,我的那个男朋友小陈,你见过的嘛!
江滨柳:他怎么了?
护士:我们两个礼拜以前分手了。这两天我都努力在想啊,他长什么样子啊。
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哎!那你好奇怪哎,既然这个样子为什么现在才要找她
呢?
江滨柳:我一直以为她还在大陆上,我生病之后,大陆开放了,我又回不去了,
就托一个老乡,回她老家去打听一下。
护士:然后呢?
江滨柳:原来民国三十八年他就已经出来了!我都不知道,她可能一直都在这
儿!
护士:那江太太知不知道这件事儿呀!(江滨柳不说话)那,那你在报纸上登
这么大一个寻人启事,要花多少钱啊?
江滨柳:你说,他看到报纸会不会来?
护士:都这么多年了,我觉得大概蛮……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看到报纸一
定会来的,因为这样才够意思嘛,对不对?
〔江太太进来,持花〕
护士:(将报纸藏在身后)早啊,江太太!
江太太:早!
护士:哦,今天又有新的花!(将报纸塞进抽屉)
江太太:睡得好不好?(扶江滨柳上床)我推你,躺一会儿。
江滨柳:又躺……
江太太:林小姐,今天江先生的血压怎么样?
护士:还没有量。
江太太:那主治大夫什么时候来?
护士:很快了。
江太太:今天中午吃什么?给你煮炸酱面好不好?(江滨柳睡着)林小姐,江先
生最近心里面是不是有很多心事啊?
护士:好像是吧,可是病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江太太:林小姐,你有没有看到今天的《中国时报》?
护士:还没有。
江太太:没有了,没什么。(弯腰去开抽屉)
护士:哎,江太太!(江太太停滞)其实,江先生的人真的很好。
江太太:(起身)是了,是了。(看到录音带)怎么我没见过这盘带子?
护士:那个是江先生叫我帮他买的。(江太太放带,音乐起。江滨柳直起身,
下床。云之凡从门帘后出来。江滨柳拿信,围巾,跟随她在舞台的右半部)
护士:江太太,你们结婚多久了?
江太太:好久了!(去门帘处看)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我刚才觉得,一个女人一
晃眼就过去了,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
云之凡:真安静啊!我从来没用见过这么安静的上海。感觉上,整个上海就只剩
下我们两个人。
护士:那时候,江先生是长什么样子啊?
江太太: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云之凡:刚才那场雨下得真舒服。
江太太:就是有一点孤僻。
云之凡:空气里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江太太:有空呢就自己泡一杯茶,我泡的他还不要。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
么,也不敢上去问。到后来,连小儿子都不敢去吵他。
云之凡:滨柳,你看,那水里的灯,好像……
江太太:可能是两人背景很不一样。
江滨柳:好像梦中的景象。
江滨柳:像刚结婚,
云之凡:好像一切都停止了。
江滨柳:一切是都停止了。这夜晚停止了,那月亮停止了,那街灯,这个秋千,
你和我,一切都停止了。(看见江太太,朝她走去)
云之凡:天气真的变凉了。你怎么了?我在跟你说话。你有心事?
江滨柳:我已经些了一叠信给你。
云之凡: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
江滨柳:我写了很多年,很多年。
云之凡:你这个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哪来这么多时间些这些东西呀?
江滨柳:可是这里面,有我们很多的理想,很多的想法。
云之凡:想法?你要有想法就拿出勇气来做,你别老是想。滨柳,你要知道,新
中国就是被你这种人给拖垮的。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这我不能接受,我不能
接受。(将信散落)
〔导演副导演上。〕
导 演:江滨柳,你要是这个样子,你就不是江滨柳了。
江滨柳:导演,你的意思是说,江滨柳……
副导 演:导演的意思是说……
导 演:云之凡是一朵白色的山茶花。就是在最不留情的情况下,她也是一朵在
夜空中开放,最诚恳的白色山茶花。
云之凡:导演,你老是说白色的山茶花,这很难演呐!
导 演:你们是演不出来的,你们是演不出来的!
云之凡:导演,在工作的时候,你要搞清楚,是我在演云之凡。我是我,她是她,
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云之凡,真正的云之凡也不可能出现在这舞台上
啊。
〔春花和袁老板及老陶上。〕
云之凡:你看,我们每次排到这里都卡住了。那你要我们怎么办呢?
袁老板:对不起,我们的布景找到了,我们要排戏。
护士:可是我们正在排戏呀!
江滨柳:我们正在排戏,看到没有?我们正在排戏呀。
袁老板:你们自己看看,他这个样子还排得下去吗?(对大家)抓紧时间,把布
景吊起来,吊起来!
老陶:挂起来,挂起来!
袁老板:先挂再吊!
云之凡:导演,请你喝杯咖啡,休息休息。〔云之凡搀扶导演下。〕
袁老板:谢谢你了,大高个;谢谢你了,护士小姐。谢谢你了……
老陶:江太太!
袁老板:啊呵啊。来来来,赶快布景了!
〔女人上。推起轮椅。〕
袁老板:看见没有,秋千都上台了。嘿……
女 人:我找刘子骥。我告诉你,我很急。
袁老板:我,我告诉你,我也很急。
女 人:你不可以这样子跟我说话,我是经理。
袁老板:哦,那,那你去找管理员吧!
女 人:刘子骥!
袁老板:谁?
女 人:刘子骥!我问你,他是不是打算跟我避不见面。
袁老板:他,他,他是这样跟你讲的?
女 人:(推车)他怎么可以这个样子?他怎么可以这个样子?他忘记了吗?那
年在南阳街,谁陪他吃了一年的酸拉面。他忘记了吗?
袁老板:这女的是干什么的?
女 人:他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老陶:隔壁剧团的。
袁老板:怎么隔壁剧团什么人都有?(女人扑向袁老板。江滨柳来推轮椅)哎,
大高个,大高个,你等一下,等一下,这个找你。你找他吧。
女 人:你们为什么要帮他?你们为什么要帮他?那我怎么办?那我怎么办?
江滨柳:你说谁?
女 人:(抱住江滨柳)刘子骥!(顺子看见)
顺 子:噢,你就是刘子骥呀!久仰久仰,啊!
〔女人拉江滨柳下。袁老板和老陶站在布景前。〕
袁老板:从远处看,就好像绣的一样。
老陶:近处看就不像个样子了。
袁老板:天下事都是这个样子的。
袁老板、老陶来来来,高一点,高一点……(布景出现一个空白)
袁老板:赶快叫那个,那个……
老陶:小林!
袁老板:小林,对!小林!(小林正好来)小林啊,这是怎么搞的,啊?
小林:这不是你要的吗?
袁老板: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小林:前几天听顺子说你喜欢这种留白。
袁老板:留白?
小林:他说这种留白很有意境。
袁老板:意境?(顺子推一桃树上)意境?嗨哟,那边怎么会有一棵树呢?
老陶:那棵树是我们的吗?
小林:这不是你们要的吗?
袁老板:这又是我要的?
小林:顺子说,您会喜欢这种关系。
袁老板:我喜欢什么关系呀?
小林:就是这棵桃树逃出来的关系嘛!
老陶:好,小林,你现在赶快去补一下,补一补,补一补。(拉小林下)我不
能再被干扰了!
袁老板:那棵桃树为什么要逃出来!为什么?顺子,顺子……
〔均下。黑灯。〕
第四幕
〔灯光亮起。溪流布景。一只船头从左边上。老陶手摇船桨,跟船头上。〕
老陶:嗨--嗨哟--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嗳!我是夫妻失和,家庭
破碎,愤世嫉俗,情绪失调。我还是到上游去吧!嗨--嗨哟--
〔老陶摇船桨而下。
老陶复从左侧上。浪花,漩涡布景。〕
老陶:嗨--嗨哟--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忘了忘了好。什么什么春花把她
给忘了吧!什么什么袁老板把他给忘了吧!哎,前面不是该有个急流吗?嗨,
不管了。复前行。(摇晃了几下)哎呀--急流来了!(转身,冷静地)还
有个漩涡。嗨--嗨哟--
〔老陶下。
复从左侧上。桃花林布景。〕
老陶:嗨--嗨哟--忽逢桃花林,哗!好大的桃花林哪!夹岸数百步,中无
杂树。这怎么可能呢?(弯腰抓一把,嗅)哇噻,芳草鲜美;(展望)哟呵,
落英缤纷。复前行!嗨--嗨哟--
〔老陶下。
复从左侧上。山洞布景。〕
老陶: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什么“仿佛”,根本就
有光嘛!便舍船,没有“便”,舍船!(老陶跳,弃桨,看洞口。做爬行状。
灯光稍暗)初极狭,才通人。还好,复行数十步,(灯光亮)豁然开朗。
〔良田、美池、桑竹布景〕
老陶: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
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哎,悉如外人。(面对右边原地滑步,布景随他动
而动,随他静而静。他突然停下)不知春花一个人在家里怎么样了。(沉思,
突然停下)怎么可能一个人呢?(对观众滑步,布景上升)算了,不提春花
了,看看桃花吧!空气中好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面对左边滑步)我
好像是来过这里?(顿足)不可能!(转身)武陵没有这种地方。
〔随着他面向右滑步,从右侧上一石凳布景,春花背对观众,在吹笛子。〕
老陶:(也背对观众,停下)这位姑娘,你的笛子吹得好好、好纯、好美……
(春花忽转身,老陶也忽转身对观众)好恐怖哇!(老陶与春花在舞台上相
对)春花,你怎么也来了?
春花:(起身走向老陶)这位大哥,您认错人了,我不叫春花。
老陶:(指春花)春花,你叫我大哥,你跟我装什么糊涂啊你?
春花:(跟上)这位大哥,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我看您大概是累了。
老陶:(环顾)这是什么地方?
春花:桃花源哪。
老陶:(晃着大拇指)桃花源--桃--花源--桃花--源!没听说过。
春花:这位大哥,您是来做什么的?
老陶:我是来打鱼的,来打大鱼的!
春花:您刚才不是说来找一个叫春花的人吗?
老陶:(作制止的手势)不要再提春花了。
春花:我可以帮您找她呀!
老陶:你帮我找她?
春花:她是您什么人哪?
老陶:她是我老婆。
春花:您老婆怎么了?
老陶:算了,不要再提我老婆了!
春花:您老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呀?
老陶:我告诉你,不要再提我老婆了!
春花:为什么不能提你老婆?
老陶:(随口)因为我老婆她偷人。嗳--(打自己的嘴巴)
春花:这位大哥,什么叫偷人哪?
老陶:(拍打自己的嘴巴,脑袋)嗳--(颓丧)
春花:这位大哥,您打哪儿来呀?
老陶:武陵。
春花:武陵--武陵--
老陶:武陵都没有听说过吗你?
春花:我打小就生长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嘛。
老陶:你没离开过,总听别人说过吧!
春花:别人也没有离开过啊。
老陶:那你们里边的人统统都没有出去过?
春花:去哪儿啊?
老陶:武陵啊!
春花:去武陵干什么?
老陶:去武陵干什么,干什么……(焦躁,颓丧)
春花:武陵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老陶:武陵就是武陵嘛!啊,武陵就是(比划,比划不出来,颓丧)
春花:那儿的人都像您一样的吗?
老陶:(张开双臂)开玩笑,他们怎么能和我相比呢?
春花:这位大哥,您老婆是--
老陶:呜--(制止)
春花:我只想知道您老婆在武陵是
老陶:呜--(制止)
春花:那我就不多提了。我只想知道您老婆在武陵是偷什么样的人。
老陶:啊--(双手掐脖子)我死!我死!……
春花:(拂袖)放轻松--放轻松--(老陶很快恢复平静)
〔袁老板从左侧上。〕
老陶:(看见袁老板)啊--袁老板,你怎么也来了!
袁老板:我不叫袁老板哪。
老陶:袁老板,你跟我装什么糊涂你?
春花:对不起,您认错人了,他真的不叫袁老板。
袁老板:他怎么了?
春花:他大概累了。
袁老板:哦,累了,人都会累的。
老陶:(险些跌倒,摇头,镇静一下。指袁老板)袁老板!(指春花)春花!
一个人长得像也便罢了,怎么可能两个人都长得那么像呢?你们说,你们是
不是一块商量好了来这儿约会的?
两人是,我们是商量过了。
老陶:你们是怎么来的?
袁老板:我们是走路啊。(作走路状)
老陶:走路比我划船还快?
春花:对不起,我是早来了一会儿。
袁老板:对不起,我是晚到了一点,因为我们两个的家里有点事情。
老陶:你们两个都已经成家了?
两人是呀!
老陶:啊--我死!我死!……
两人(拂袖)放轻松--放轻松--(老陶很快平静,但颓丧坐在一边)
袁老板:(看春花)他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啊?
春花:他大概难过,因为他老婆。
袁老板:(对老陶)你老婆怎么了?
老陶:(指袁老板)我警告你不要再提我老婆了!
袁老板:(点头答应。对春花)他老婆怎么了?
春花:他说他老婆偷人。
老陶:啊--我死!我死!我死!我死好了!
两人(拂袖)放轻松--放轻松--(老陶平静)
老陶:你们在里边住了多久了?
袁老板:一直都住在这儿。
老陶: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袁老板:因为我们的祖先带我们来的。
老陶:祖先?
袁老板:是。(从一布景后走出)我们的祖先,有一个伟大的抱负,是他们带领
我们来到这块美丽的园地,让我们这些延绵不绝的子孙在这里手牵着手,肩
并着肩,……
老陶:你们的祖先为什么会进到这里来?
袁老板:哦,他们哪,他们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的理想在这里开花,他们的
抱负在这里结果。所以,我们的左手拿着葡萄,右手捧着美酒,嘴里含着凤
梨。……(春花模仿袁老板)
老陶:那不成了猪公了吗?
袁老板:(似乎清醒过来)哦,哦,我们就不谈这些无谓的问题了。您既然来到
这里,我们很欢迎。不如,到我们家里,烧几个小菜招待你。(对春花)家
里还有点小鱼干吧?(竖小拇指)
老陶:(暴躁)啊--太残忍,太残忍了!(又看见)啊--
袁老板:来呀!要是你真有什么问题,就在这儿轻松一下吧!
春花:来呀!
老陶:袁老板,春花,我住在你们两个家里我怎么轻松得了?
两人(架起老陶)走吧!
老陶:袁老板!
两人忘掉袁老板!
老陶:春花!
两人忘掉春花!
老陶:这是什么地方?
两人桃花源!
老陶:桃花源--
〔音乐起。三人愉快起舞。捉迷藏。
一人拿大幅纸,上写“时间愉快地过去了”,交叉步走过。
三人在舞台上转来转去。
暗恋组的人上来。三人突然发现。
音乐熄灭。〕
导 演:今天非要把问题解决了。
袁老板:怎么解决?我没有看过这种事情。
老陶:把人吓一大跳。
云之凡:慢慢说,我们排了一整天,一直在受到干扰。
袁老板:受干扰不是我们的问题嘛!
江滨柳:要想个办法解决嘛,是不是?
袁老板:怎么商量,怎么解决,你们现在根本不了解我的处境。我跟你说我现在
是内忧外患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啊?啊,我好好一出喜剧,被你们弄得乌烟瘴
气的!
导 演:好,老弟!你不说我还不好意思说。我看你的喜剧,我好痛心哪!我最
崇拜陶渊明了!
袁老板:好好好,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不讲我也不讲。我看你的悲剧我很想
笑!
导 演:什么话?
袁老板:什么话!你自己看看,一个快要死的病人,从床上爬起来,嘴里哼着歌
去荡秋千啊!这叫什么玩意儿?还有山茶花,山茶花怎么演?你演给我看,
你演,你演!
导 演:他看过戏没有啊?
女 人:(舞台上空跑过)没有--(大家往空中看)
云之凡:到底怎么样?总得想个办法解决嘛!
袁老板:解决?怎么解决?我现在时间根本不够。我来不及了你懂不懂啊?
云之凡:我们也来不及了呀!
女 人:那大家都来不及了!(众人看空中,唯有袁老板对观众)
袁老板:那怎么办啊?
女 人:那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袁老板:好好,没有关系,你不要急嘛,好不好。我们这样办好不好?我们把舞
台分成两半,我们在那半排戏,这半你们看该怎么办怎么办。
导 演:什么?一半一半,没听说过。
云之凡:就这样吧!(拉导演下)
导 演:这怎么可以呀?
〔导演、云之凡下。
顺子拿一卷尺,递给袁老板。〕
袁老板:谢谢。
〔分场地。暗恋病床等上。
黑灯。〕
第五幕
〔灯光亮起。
音乐。〕
护士:你醒了?怎么又在听这首歌呀?我跟你讲过多少遍,不要再听这首歌,
每次听了心情就不好。关掉好了。(关音乐)
江滨柳:这好听啊。
护士:这有什么好听?我听了这么多遍还不知道它唱什么。你看你,每一次听
完这首歌就这样。
江滨柳:没有办法啊。
护士:你不能老想那件事啊!你算算看,从你登报到今天,都已经(数数)五
天了!你还在等他,我看不必了耶。云小姐第一天没有来,我就知道铁定她
是不会来了!(踹石头布景,老陶躲开)再说,云小姐还在不在世界上都不
晓得,你干吗这样子嘛!对不起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云小姐如果
真的来的话,事情可能会更麻烦。因为你可能会更难过。那还不如像现在这
样子啊,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多好!
〔江太太和春花上。两人一起往石头上放东西。〕
老陶:来吧。
江太太:我今天去医院交钱,小姐又跟我说什么,都下班了,明天再来交吧。我
每天都在医院里交来交去,交来交去。(老陶来回走)
老陶:这个地方真好!(怕越界。江滨柳下床,上轮椅)
江太太:你要下来你就说嘛!
江滨柳:你先回去吧。
老陶:芳草鲜美……
江太太:我回去感什么呢?(推轮椅,撞到春花坐的岩石布景,江滨柳跳下来)
春花:干什么呀?
江滨柳:(对江太太)干什么你?
老陶:落英缤纷!嗳!
江滨柳:嗳!
春花:干吗叹气呢?这儿不是很好吗?
老陶:这儿虽然好,可是我心里面仍然有许多跨越不过的障碍。
护士:从哪里开始啊?
导 演:从关录音机开始。
春花:怎么了,来这里这么久,没看见你高兴过啊。
护士:每次听完这首歌都这样。
江滨柳:没有办法啊。
老陶:我想家。
护士:你不能老想这件事呀。
春花:来这里这么久了,回去干吗呢?
护士:你算算看,从你登报到今天,都已经……
老陶:多久了?
护士:五天了!
春花:好久了!
护士:你还在等她,我看不必了耶!
老陶:我怕她在等我。我想看她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来。
春花:她不一定想来呀。
护士:自从云小姐第一天没有来,我就知道铁定她是不会来了。
老陶:不,她会来。
春花:她可能把你给忘了。
护士:再说,云小姐还在不在世界上都不晓得,你干吗这样子嘛。
老陶: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
春花、护士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袁老板上。〕
袁老板:哪个意思啊?
老陶:大哥!
袁老板:你们在聊些什么呀?
春花:我在跟他说,他的那个既然已经把他给那个了的话,那么整件事也就那
个什么了。他也不会那个什么了。
袁老板:噢,不要回去。你回去只会干扰他们的生活。
护士:我是说云小姐如果真的的来的话,事情可能会更麻烦。
老陶:这话怎么说?
护士:因为你可能会更难过。
老陶:不会。
袁老板:(推老陶过界)你说到哪里去了?
护士:那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子,暗暗静静地过日子,多好!
〔江太太上。〕
江太太:我今天去医院交钱,小姐又跟我说什么,都下班了,明天再来交吧。我
每天都在医院里交来交去,交来交去。
老陶:我回去看一下就好了。
袁老板:你回去想得到什么呢?(江滨柳想抓住轮椅,但没抓到)我看你…你…
你…你抓不到了。
江太太:(和护士去帮他)你要下来你就说嘛!
老陶:我还能说什么好呢?
袁老板:没有事最好不要回去。
江滨柳:(轮椅上)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回去吧!
江太太:我回去看一看就死心了。
江滨柳:这儿没你事儿,你先回去了。
袁老板:不要回去,回去只会惹事。
江太太:我留下来陪陪你嘛!
江滨柳:(对袁老板)你快回去吧!
袁老板:(对江滨柳)我不许你回去。
江滨柳:你快点回去吧!
袁老板:我警告你不要回去。
江滨柳:我命令你快点回去!
袁老板:打死我我也不会走。
江滨柳:你混帐啊,你们都给我走啊你们!
袁老板:我看他妈的谁敢动!
〔导演上,副导演上。
女人上,朝众人洒花。〕
导 演:停--
袁老板:不要再停了!(痛苦)
导 演:袁老板!
袁老板:我不叫袁老板!
导 演:大导演!你到底还有几场戏要排?
袁老板:我现在是这样的,他要从桃花源回到武陵家里,我就剩这么一场戏了。
老陶:对。
导 演:就一场戏。我们让,你们先排。
护士等为什么是我们让啊?
〔导演下。众人迅速布景。
灯光暗下。〕
第六幕
〔春花家。灯光亮起。风扇吹起花瓣,凄凉,艰苦,凋敝。尿布片儿。〕
春花:天天屎尿布,这是什么日子!一天到晚不着家,这是什么男人!这是
什么家,这根本就不是家!什么什么美丽的田园,什么什么绵延不绝的子孙,
这是什么东西?我看这根本就不是尿布!(接住一块尿布,摔在地上,踩)
压死你,我压死你……
〔袁老板着破衣烂衫上,手拿酒瓶。〕
袁老板:干什么!不要吵了--不要吹了--(风扇停止)吹,吹,没事儿吹,
整天吹。吹个什么东西--(坐下)
春花:(到袁老板身后)昨晚去哪儿了?
袁老板:手气不好你不要问。
春花:又去鬼混!
袁老板:(打不开酒瓶)你不要管,我有我的办法!
春花:办法?你也不去找个事儿做呀?
袁老板:(起身,放下酒瓶)我?我这个人,我这个长相,我这个样子,我去找
个事儿做?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我有一个伟大的--
春花:(打袁老板,打断)现在还来这一套!
袁老板:(苦闷)你为什么总是在我最那个的时候就偏偏来一下这个嘛你?
春花:你自个也不想想,当初如果不是你那个的话,现在怎么会这个呢?
袁老板:我哪个什么了?我看还是你什么了,你心里还在想你以前那个!
春花:哦--那个呀!他不是已经那个了吗?
袁老板:他昂了没错,可是他已经那个了你还要对他那个那个那个什么呢?
春花:我那个什么了?
袁老板:你每天在我面前烧的那个什么烂东西呀,烧那么多他用得完吗?
春花:好!(走到后台,抓纸钱,扔)既然那个什么了,那我就把它那个掉好
了。可以了吧?--
袁老板:没有用,没有用!你没用办法抹掉他在这个屋子里的阴影!
〔老陶持橹上〕
袁老板:我知道,他还在你的心里,那个来,那个去。(老陶在后景走动)我常
常感到他的幽魂,就好像是站在这个屋子里一样,(老陶进屋)在那里晃过
来,晃过去,(老陶走动)晃过来……(转眼见老陶)
老陶:春花。(两人惊惶失色,过前台,躲在一角)我回来了。
春花:你回来干什么呢?
老陶:春花,我回来的目的是想把你一块带走。
袁老板:完了,完了!
老陶:怎么了,袁老板?您也想一块去吗?
袁老板:我就知道他放不过我!(颤抖,跑开)
老陶: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你们两位是误会了吧,以为我……没有,没有。
我想,我应该向你们两位解释一下。好,我就把这话从头说起吧!那年,我
不是到上游去了嘛,然后,缘溪行,就忘路之远近了。
袁老板:(对春花)他已经上了黄泉路了。
老陶:快到水源的时候,我还遇上了一个漩涡。
袁老板:(对春花)他就是在那儿完蛋的!
老陶:这时我发现一个山口,隐隐约约地有光。
袁老板:(对春花)阴曹地府的幽光!
老陶: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把船舍弃了。
袁老板:要舍,要舍,什么都带不走了!
老陶:然后我钻到一个黑黑小小的洞里去,
袁老板:黑,黑!
老陶:挤呀挤呀,出来之后,就豁然开朗。
袁老板:他解脱了!
老陶:原来这里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
男女衣着,悉如外人。
袁老板:(对春花)鬼看见鬼,就跟人看见人一样!
老陶:我和那里的人们,每日歌舞升平,怡然自乐。
袁老板:(对春花)群魔乱舞!
老陶:好美呀!
两人好恐怖啊--(跪下)
老陶:春花--袁老板--(吓得两人连连后退。老陶欲摸两人,两人皆念咒
语)
袁老板:没用啦!(老陶手按两人,两人倒地)
老陶:你们怎么了?
袁老板:(抬头)我们死了。(趴下)
〔音乐起,凄凉〕
袁老板:(与春花突然打、咬老陶)老陶,你没那个?
春花:你没那个?(老陶摇头)那这么多年你都消失到哪儿去了?
老陶:桃花源。
两人花源--桃--花--源!没听说过。
袁老板:(拽起欲倒的老陶)那是个什么地方?
老陶:桃花源是一个……(比划,终于解脱似的)呵,桃花源是一个芳草鲜美,
落英缤纷的好地方。多少男女老幼,多少年来,都在里头没有出来过。
袁老板:他们被关在里面?
老陶:何必让他们出来了?
袁老板:对,他们不该出来。
老陶:他们是因为避乱才进去的。我问他们外面的事儿你们知道吗?他们都不
知道。我问他们说,现在外面是什么年头?他们也不知道。呵,这些人真是,
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袁老板:(对春花)他彻底完了!(对老陶)那么,你跟里面的人一样,嗯?
老陶:对,对,对。啊不!他们的境界要比我高多了。
袁老板:我的天哪!他在里边还算是轻微的。
春花: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老陶:我是经过一番挣扎,和自我检讨之后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袁老板:我尻,还开会呢!
老陶:(走向两人,两人随进退)这些年来,我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像我们所
想象的那样,看起来好像走投无路了,可是,只要换一个观点,就可以立刻
获得一个新的方向。(两人绕到老陶身后)有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
站在什么地方。(后退)这时候,如果用这种方法的话,我觉得比较可以面
对自己。
(两人从布景后绕回)
老陶:袁老板,你觉得怎样?
袁老板:我觉得很累。
老陶:哦,累呀,来,喝点水吧。(走到桌后面,坐下)回家的感觉真特殊啊。
(两人坐下,春花在老陶右首)
袁老板:是不一样,啊。
老陶:袁老板,您是常来我们家--玩儿?
袁老板:玩儿遍了。(春花用杂物砸向袁老板)我是路过。(砸)我是在人生的
旅途上暂时路过。
春花:(起身)路过?那你当老娘这儿是客栈呀?
袁老板:(起身)为什么我每次讲话都顶我嘴,难道你当外人的面就不能给我一
点面子?
春花:什么外人哪?
袁老板:他!(指向老陶,老陶尴尬)
老陶:没关系,两位请坐。真的没关系。(两人坐下)我这次来本来是想把春
花带走的。可是你们两个……没关系,我们还是可以一块去,真的没关系。
不管了,我们就是可以一块儿去嘛!因为那个地方实在是太好了。里面每一
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和平,每一处景像看到眼睛里都像是看到一幅美丽的图
画,每一个声音传到耳朵里都好像是从远方传过来的一种美丽而且动听的音
乐。(孩子哭声)
春花:孩子哭了!(去抱孩子)
老陶:袁老板,这孩子……
袁老板:春花的!
老陶:哦。
袁老板:(春花抱孩子上)你把孩子抱出来干什么?
春花:孩子哭呀。
袁老板:这孩子真烦呐!你不会给他两巴掌,要不就喂他两口奶。(老陶爬上桌
子看孩子)
春花:可他这样子,不像是要吃奶呀!
袁老板:哎,孩子哭了还有什么?他不是要吃奶,就是要拉屎!
春花:你懂不懂小孩儿?
袁老板:我不懂小孩儿?我从小孩儿长大的,我不懂小孩儿?
春花:你懂个屁!
袁老板:好,我是屁。
春花:本来就是个屁!
袁老板:本来就是个屁。
春花:屁到底!
袁老板:屁到底。我屁到底干什么?--当初我叫你不要生,你偏要生;现在你
们俩把我锁在这里,让我走不了!
春花:谁要是谁的,谁要是谁的?(把孩子抛向空中,却落在老陶怀中。两人
向老陶逼要孩子,却都只说不接)把孩子交给我……
袁老板:老陶,把孩子交给我!不要伤害无辜的小生命啊!你还算是个人吗?你
怎么搞的,都是你,叫你不要把孩子抱出来,你抱出来,你自己看,后果是
什么!(老陶将孩子放在桌上)
春花:你说是我要把孩子生下来的,是不是?好,我就把孩子摔死掉!(抱孩
子下)
袁老板:我的孩子不准你摔!(跟下。老陶拿酒瓶,却又掀不开盖子。两人争吵,
说要杀了孩子。老陶凄冷地走下桌子,拿起橹,向天呼号)
春花:(画外音)我摔!
袁老板:(画外音)你摔我就踩!
春花:(画外音)我踢!
袁老板:(画外音)你踢我就踹!
〔音乐,忧郁。
老陶下。
老陶复上。〕
老陶:(划船,号子)哎,我的记号呢?我的浮标呢?
〔管理员上。〕
管理员(摇着钥匙)时间到了,收了,收了!
〔暗恋组上。〕
护士:可是我们的戏还没有排完呐!
管理员你们还没有排玩戏关我什么事啊?收了!
我曾经无数次说过,我是个相当顽固的人。这些年里我若还有些尺寸进步,全是托了我朋友们的福。是他们的无比耐心,终于让我让步,接受他们向我推销的一些新概念。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比我更顽固。
这几天谈论郭德纲的相声,要谈论他就必然谈到传统相声。要谈到传统相声就必然会谈到台湾相声名段《这一晚,我们说相声》。于是,李立群这个人就浮出水面,赖声川便已不远。从2000年开始,我历次去北平,基本上都是我的朋友老雕接待。在这六年的时间,他不下三次和我谈起过李立群,说李立群说的才是相声。并一再恳求我去找李的DVD或者磁带,说是叫我一定要听一下。但是我很顽固,顽固之外还兼懒惰,所以一直没去找。
这几天我非常想听李立群说相声。但是在昆明市面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方面的音像资料,所以只能非常冒昧地打电话给老雕,问他是否有散碟,我只要其中的几个经典名段。24小时以后,来自北平的限时专递已经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打开一看,不是散碟,而是赖声川的表演工作坊合集锦盒,一共十七张DVD。唉,这个老雕哟!纸封上他还注明了哪几部一定要看,劝我带上假牙和纸巾。
昨天晚上,我看《那一晚,谁来说相声》,觉得风格大异。严格地讲,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相声,而更类似一场话剧。相声只是个形式,形式之外有严整的故事情节和时间顺序。我曾经在评价郭德纲的相声时说过:相声是一种市井文化。可能现在有必要修正这个观点,相声也可以很高雅,甚至可以很文化,关键是看本子是谁编的。观看DVD的时候,台湾观众的素质之高给我很严重的冲击。相声里有一段说到父亲要打包行李回大陆,这时候滚落出了两个桔子,父亲急忙去捡起来。演员在台上说:“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台下立即笑成一片,因为这是朱自清先生的《背影》里的句子。演员这么说不恐怖,导演那么编不恐怖,而演员念白到观众大笑之间时间间隔之短让人感觉非常恐怖。我们除了讲黄色笑话的时候,很难有那么高领悟力的观众。
今天中午,突然接了老雕的电话。劈头就问我:“看了点什么没有?”我告诉他说我已经看了《那一晚,谁来说相声》。他一听我这话当时就急了,厉声问我:“为什么不看我推荐给你的那三部?那才是真的经典!”当时我站在大街上,脸都红了,窘迫异常。回家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暗恋桃花源》来看,2小时 10分以后,我觉得必须写一篇BLOG。
《暗恋桃花源》不是相声,赖声川和李立群把它做成了2小时的舞台剧?或者是话剧?我不知道这些概念之间有什么不同,反正是在舞台上表演的戏剧。本来,我对这种艺术形式有本能的抵触情绪。在我很小的时候,看过一些话剧,内容是一群无论男女老幼都擦胭脂的演员,用踩了电门的声调,演出一场宣扬精神文明建设的戏。总有一两个二流子或者小心眼,最终被改造过来,转变了思想,奔向大家的怀抱。我觉得看话剧,要比劳改都难受。花几个小时,看一帮SB演一出内容 SB到顶的剧,声音又尖又刺,这比盖世太保的刑讯室还厉害。我成年以后甚至没看过《茶馆》和《雷雨》—小时候内伤受得重了,跟他妈的中的玄冥二老的玄冰掌一样折磨人。后来看周星驰的《喜剧之王》,里面演出《雷雨》时,我笑得比谁都响亮。现在想来,那是纯粹的无知者无畏。
看完《暗恋桃花源》以后,这种印象完全被扭转了过来。我想说的是:其实,舞台剧很好看。长年不接触,一接触就是先锋级的,实验类的,没想到我一下子还都接受了。《暗恋桃花源》在设计上就很先锋了,舞台上是两套班子。两波演员在台上演演员,分别在排练两部戏《暗恋》和《桃花源》。你这儿正看得入戏,突然一个导演模样的人跳将出来,把演员大骂一顿,说这里演得不好,那里演得不对。一出一入之间,让人觉得非常有意思。
《暗恋》说的是二战结束后的一对恋人在上海分别,约好来日再见。不料内战爆发,男的去了台湾,就此断了联系。最后,垂垂老矣,在台北的医院里临死前登寻人启事,想再见当年的女朋友一面。终于旧情人相见,诸多旧日情怀历历在目,怎一个“你那冰凉的小手”了得!《桃花源》说的是渔人老陶的老婆偷汉子,遂大怒出走,来到了桃花源。在那里遇见了一对夫妇,刚好和自己老婆及老婆奸夫长得一样。日子虽然快乐,但是总还是想回家。等回了家,发现奸夫淫妇过着并不快乐的生活。失望之余,再返桃花源,却找不到来时路。
两出戏挤在一个台上演,高潮处连台词都能相互接上,让人对导演的水准叹为观止!而这两出戏又相互映射,中间由一位神秘女子连接起来,讲述“找寻”这个主题,谈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关系。观众在剧场里,看戏中戏,不知不觉之间自己也成为这戏剧的一部分,舞台无限扩大开来,端的是NB无比。形式上看,有话剧、相声、小品甚至日本的谐剧的成分,全部能在一个舞台上展现开来。四、五样道具,六、七个演员,居然也成就那么一出复杂的戏剧,我对赖声川和李立群的敬仰之情涛绵不已—有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理论家能够从中分析出很多东西来,我是一个粗人,不懂得什么理论。但是感受最深的一点是赖声川的戏剧打破了舞台的限制,他有意识地提醒观众这是一台戏剧,不断地把观众的情感从剧情中移出来。但是,观众反而忘记了舞台上道具的简陋,情节的不连贯,自觉主动地投身于表演之中,在自己的脑海里完善整个剧情,最终依然能被深深打动。《暗恋桃花源》里,其实《暗恋》的内容很少,一头一尾而已,中间的铺垫过场都没有。相反是《桃花源》非常详尽,穷究人生的荒谬之处,表现了人的梦想与现实之间的疏离。观众观看《桃花源》时的情绪,最终奇妙的移植到了《暗恋》上,并且在最后的生离别一场中达到了高潮。可以这么说,以情绪的强烈程度而论,这种打乱战而产生的情感,甚至超过了直接足本演《暗恋》正剧的效果。
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在我看来,赖声川在剧本的选择和编排上非常出色。《暗恋》和《桃花源》这一对本子的出现并非偶然,《暗恋》是战乱冲散情侣,桃源里的人本身是为避秦末战乱而迁移到此。《暗恋》里一直在找寻,找寻过去的时光,找寻旧情人。而《桃花源》里现实太可怕,所以去寻找解脱和梦想。最后,两出戏都再次回归现实。能把那么复杂的戏剧理念表达出来,而且观众居然能够很轻松的接受,引起感情上的共鸣,甚至思想上的撞击,真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更难得的是,整个剧很轻松,很好玩,笑声不短,好像是在玩。结尾处,灯光熄灭,只有台上台下的啜泣声相互呼应,那一片黑暗和寂静感人至深。
谨以此文感谢我的朋友老雕,感谢他不懈的努力和惊人的耐性,使我能在30岁以后理解和欣赏戏剧之美。改变了我的偏见和顽固,让我得以看见世间有如此高地,如此阳光。
86年戏剧处于戒严与解严的交界,一个故事是为纯洁感情走进强权政治与文化桎梏的台湾,另一个故事是为躲避肮脏的家庭走进世外桃源,嘲弄政治谎言与理想泡沫。电影版将文字/剧场/镜头三种语言编织到一起,是戏剧行为向电影行为的成功过渡
寻找,两个荒诞的故事,画面不停的在现代和古代转换。人人都在寻找爱,话剧一样的台词,关键在于意义。寻找和爱的意义。人人心中有一座桃花源。也许自己内心中最真实和纯净的部分。我一直相信人人都有最柔软的部分,只是不轻易向外人泄露的。我也想去桃花源,找寻自己的内心。与刘子骥的回忆是神秘女子的桃花源,与春花的回忆是老陶的桃花源,与老陶的回忆是春花的桃花源,与云之凡的回忆是江滨柳的桃花源。戏剧散场,人生散场,不过是烟花一梦,刘子骥不过是梦里见到的那个人。
同台的悲喜剧。悲伤爱情的桃花源,但桃花源在何处?
隔了好多年再看,到第6分钟江滨柳说“老了,也很美啊”,大哭不止。 1992年,距离林青霞息影还有两年,她的最后一个清纯角色。
几位话剧演员演的极好,可以打满分。可这是电影,你把话剧拍成电影是什么意思,金士杰李立群顾宝明不是梅兰芳金少山李少春,有必要复刻成胶片吗?
能在如此吵吵闹闹的喜剧中表演出来的悲剧最后还能令我掉泪,剧本很强大!林青霞虽然很有文艺女神的风范可惜若是再年轻一些就更符合云之凡扎两个辫子的造型了。不过为数不多的现代装很不错。电影中的《许我向你看》的旋律歌词怀旧缠绵。
老陶离开桃花源,江滨柳失去了云之凡,一场大梦,谁也找不到刘子骥。
桃花源在寻找生活,台北在等待爱情。理想碰上现实,仅存美好念想永藏心底,再也回不去。曾经与现在,梦想与现实,人生永远如此,站在此岸,眺望彼岸,而一旦落地,再回头惘然如梦,怅然若失,最后在剧院等待戈多(刘子骥)。8.2
暗恋不填山河苦,世间更无桃花源。
许你向我看,愿你经年之后,还记得我曾是你生命的出口,有一处乌托邦无悲无喜地守候在岁月尽头。梦中相见,生命尽头,你曾想过我,青葱岁月化作苍苍白发,南山落满了桃花。
3.5星强,形式上很特别,处理上戏剧腔和电影语言的结合还可以更柔和。苦情戏好催泪,且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很容易联想起龙应台大江大河里写的一些故事。有机会去看舞台剧。
喜与悲,等待或追寻,事过境迁,成追忆~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人生就是或哭或笑,互不相干。不过,相对电影版,我更喜欢话剧版。★★★★
“好大一个上海,我们可以在一起,小小一个台北,却把我们难倒了”电影版竟丝毫也不出戏,就像在舞台现场,周星驰的悲喜风格都有这里面搞笑部分的影子。古典含蓄的爱情,忘了归路的桃花源,每个人都在寻找答案。“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老了”竟然青春是如此短暂,暗恋才如此绵长。等待催人老,许我向你看
原本不搭界的两部话剧,再加上寻找刘子骥的陌生女,串成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叙事,连相互的台词都水乳交融,不愧是舞台剧的翘楚之作。“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一句听到泪崩。
这是电影版的暗恋桃花源,别把话剧版拿过来说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这一场你不好好演,下一场,你老了,就没有回忆啦!【好想看厉害的现场版TAT
个个演技派,一条主线,两个故事,古往今来的人们,都在寻找,或是一个人、一份情,或是一个出口、一份解药!太过巧妙的结构,交杂的故事让整个故事更加搞笑也更有深度,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