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面对邪恶的沉默也是平庸的恶
想看此片已是许久,对于汉娜·阿伦特,一直有着深厚的兴趣。从极权主义的起源一书的出版到平庸之恶观点的提出,汉娜·阿伦特总是给予我敏锐深刻和强硬不妥协的印象。正好深圳有个德国电影展,恰好有此片,于是毫不犹豫地订票观看。
整个影片应该说是拍得比较闷,而且字幕的翻译也有些问题。如果事前对于汉娜·阿伦特缺乏了解,对于艾希曼审判缺乏了解的话,在观影过程中会显得比较吃力。现场观众的反应也说明了此点,大部分观众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到了最后阿伦特在课堂中的激情演说,才调动起部分观众的情绪,甚至伴随着课堂上的掌声,也有观众鼓起掌来。
客观而言,此片还是较为准确地还原了阿伦特当时的生活。作为一部德国影片,既有着德国影片硬与闷,也具有德国影片的明晰与冷峻。该片注重观点的交锋,而对趣味性重视不够。影片对于汉娜·阿伦特,只聚焦于其一生中很短一个时期,即以色列对于纳粹艾希曼审判,她发表文章为艾希曼辩护,从而引起轩然大波。影片只是通过几个闪回,将其一生的思想与行为进行了回顾。导演并不关注阿伦特个人的生活,甚至对于她与其老师海德格尔的关系,也只是在镜头前一闪而过。而是花了相当的笔墨,突出展现了汉娜·阿伦特喜欢思考与毫不妥协的性格。
艾希曼是个恶名昭彰的纳粹罪犯,负责屠杀犹太人的最终方案,被称为“死刑执行者”。很多犹太人对其恨之入骨,在耶路撒冷审判之时,为防被杀,他的前面装着防弹玻璃,也就是阿伦特所称的玻璃盒子。其实对于整个的纳粹德国来说,艾希曼绝对只是一个小人物。在审判之中,他也不承认自己所犯之罪,他认为他的一切行为只是在执行命令。他真诚地信奉着纳粹的思想,坚定地相信领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因此在执行命令时,也是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执行。在他的心目中,并未将犹太人当作人,而只是杀人机器所需要吞噬的原料。在他执行任务之时,他已非正常之人,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失去了正常人的情感,而是异化成为一台机器。
汉娜·阿伦特正是据此而为他辩护。艾希曼所犯下的当然是滔天大罪,毕竟六百万犹太人或多或少因他而死去,即使直接死于他手下的也不少。但阿伦特并不认为他应该承担被指控的责任,将其带至法庭上审判也并不公正。这样并不符合对于法庭来说最为重要的正义原则。艾希曼杀人,并非是他与所杀之人有着直接的利益关系,也非他仇视这些他所杀之人,他与这些被杀的犹太人素昧平生。他杀他们是因为要执行命令,他相信元首的话,觉得杀死这些犹太人有利于纳粹事业,有利于德国的生存与发展。
在执行命令之时,他不会去思考自己所行之事是否正义,更不会去质疑元首的命令是否有问题,而且由于没有思考,也没有了正常人内心中固有的善恶判断。艾希曼只是一个杀人机器,他按照体制或者制度的指令,机械而无情地杀死犹太人。只要这种制度不改,将谁放到那个位置上,都会执行杀人的命令,只是程度的不同而已。因此艾希曼所犯下的罪愆,并非个人的罪愆,而是制度之罪,是纳粹那种邪恶的思想或者主义带来的罪愆。
由此,阿伦特提出了她的著名观点,认为艾希曼所犯下的罪行,并非极端之恶,而是平庸的恶,是在邪恶体制之下,每个小人物都可能犯下的恶。艾希曼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从其法庭上的表现来看,他也是一个彬彬有礼之人。他也不愚蠢,喜欢康德的哲学,并自称以康德哲学来作为自己行事准则。他为人夫为人父,恪守着自己应尽的责任,在家人的眼里完全可能是个完美的儿子、丈夫或者父亲。如果将他放到一个正常的社会,他会是个守法的好公民,也许还会是社会的中坚。不幸的是,他生于乱世,生于一种极其邪恶的制度之下,他没有成为好公民,而是成为了杀人的艾希曼。而这,正是当时整个德国人的缩影,每个德国人都可能成为艾希曼。
艾希曼这种小人物何以会有着平庸之恶?汉娜·阿伦特指出,这是因为他们彻底放弃了思考的权利,以制度之思想代替了自己的思考。他们完全将自己当成了所服膺制度中的一颗螺丝钉,自己存在的目的,就是与这个制度步调一致,就是让这个制度完美地运转,从不去思考这个制度本身是否有问题,思考这个制度的合理性。在电影中,汉娜·阿伦特重复了她老师海德格尔的话,思考并不能给我们带来知识,而只是让我们能够判断善恶与美丑。最后,她提出,思考能带来力量。德国之所以会出现那种浩劫,恰恰是当时所有的德国人都不思考的结果。如果只是追究艾希曼个人的责任,而不去追究制度的罪恶,不去理解这种平庸的恶,那么犹太人的悲剧还会在世界重演。
其实,这种重演一直都在进行中。从纳粹德国,到红色苏联,这都是汉娜·阿伦特所经历过或者所耳闻过。当然,还有一些更平庸的恶,仍充斥于很多地方,包括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在这里,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仍然拒绝思考,仍然只有一种思想,一种制度的思想,占据着我们每个人的头脑。我们天然地相信,现存的一切都是合理的,都是理所当然的,并自觉地充当着这架机器上的螺丝钉,维持着这个制度的运转。我们不也是如艾希曼那样,犯下了平庸之恶吗?虽然我们没有如艾希曼那样冷静而疯狂地杀人,但我们仍然会像他一样,坚定不移地去执行制度指派于我们的任何任务。我们没有杀人,并非我们厌恶杀人,只是我们没有被历史推到那样一个位置上。
纳粹将犹太人定义为非人类,因此艾希曼们就会不加思索地执行着命令,从肉体上去消灭这个民族。有些制度则是蔑视着人类普遍认知,仇视着既有的人类文化创造与思想成果,去追求所谓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理论,全民不也如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德国人一样,不加思索地疯狂地去摧毁着一切。文革比之纳粹德国,其造成的严重后果,亦是不遑多让的。
当然,汉娜·阿伦特所提出的平庸的恶,并非就是为艾希曼之类的人脱罪。每个身处历史之中的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都必须承担自己的责任。有个流传很久的故事,不论其真假,倒是可以从中体会出在恶的制度下,个人责任如何界定的问题。柏林墙倒之后,德国法庭审判开枪杀死越境者的军人,这些东德的边防军人称自己是在执行任务。法官反问他们,难道你就不能将枪口抬高一寸吗?如果边防军人抬高自己的枪,说明了他已经有了独立而深入的思考,拒绝将自己作为制度机器的一部分,从而导致人性的复苏,对于善恶也有了自己的判断。而你放弃思考,让制度的思想取代自己的思想,必然会丧失自己的良知,必然导致平庸之恶,众多的平庸之恶,必然会导致整个社会灾难的发生。
阿伦特其实并未止步于此。她在《耶路撒冷的艾希曼》一文中,不光指出了大屠杀中施害者一边的责任,同时也谈及了被害者一方的责任,这才是当时引起轩然大波、激起整个犹太社会愤怒的主要因素。她认为,之所以会发生六百万犹太人被屠杀的事件,当时犹太社区的领袖与纳粹的合作,也是因素之一。同时,整个犹太社会对于这种骇人听闻的屠杀,保持着一种沉默,而未有勇气去反抗,也应对屠杀肩负一定的责任。对于恶的容忍,对于无人性之事的不反抗,实际上也是一种平庸之恶。这种平庸之恶的泛滥,会让极端之恶越演越烈,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这当然是正处于痛苦之中的犹太人所不能接受的,他们认为这是向死难者亲属伤口上撒盐。在当时情形之下,也确实如此。从此也可看出汉娜的绝不妥协的态度。她本人是犹太人,正如她本人所声称的那样,她并不将自己当成犹太人,尽管她当时也差点进入纳粹集中营。然而,我们认真思考,汉娜·阿伦特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对于残暴制度的恐惧,只能助长这种残暴的蔓延,从大屠杀直到今天的事例,无不说明这一点。天助自助者,面对制度的极端之恶,我们还需要勇气。
勇气从何而来?汉娜·阿伦特说,思考可以带来力量。当然,思考也会带来勇气。深入而独立的思考,必然会让我们坚信正义,坚信人类普遍的价值,坚信人类的良知终将战胜邪恶,自然就会有了反抗的勇气。只有放弃思考的民族,才是最可悲的。
2 ) 关于《汉娜阿伦特》的一些看法
这是一部看到片名就决定必须看的电影,所以认真地写下些东西以对得起这个决定,所以以下只是自己短暂思考的拼贴,而并不是一个典型意义上的影评。
影片从艾西曼审判这个点切入是极好、极聪明的,但同时也是冒风险的,因为这件事无论对阿伦特本人还是对现代政治思想界、哲学界都是极重大的事件。加上汉娜阿伦特本人是犹太人,要想说好这个故事并不容易。
从实际效果看,影片试图着重在汉娜发表文章后的面对压力上用力,但其实仅仅表面描写了其众叛亲离的境况,个人觉得还太肤浅。而这就要牵涉到另一层,在影片前半部分,汉娜思考并写作纽约客这篇文章时,电影也没有很好的描写出她的思考过程。我指得不仅是她作为亲历集中营的犹太人在思考“平庸的恶”这样开创性观点时内心的挣扎,我更希望看到的是她在艾西曼审判的过程中,如何从观察、思考到最后得出结论来的那个推论过程。这可能需要编导有很深的政治哲学功底并对汉娜阿伦特研究极深,似乎有些过于勉为其难了。但其后果就是在这个惊世骇俗的理论那么轻易地横空出世之后,汉娜所受到的孤立与痛苦在观众看来也变得不那么严重了。
导演的难处我能理解一点,毕竟要厘清一个思想家原创性的思想形成脉络以及这个过程中的心路历程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另一方面,汉娜这个特殊人物在艾西曼审判这么戏剧性的事件中所可能产生的情感冲击与个人遭遇又是如此有诱惑力地摆在导演面前,其避难就易的选择也便可以理解了。但这样一来,跻身一流电影的可能性也成了泡影。
其实我发觉,导演应该是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因此为了在汉娜的个人情感压力与文章(观点)发表的深层剖析之间摆摆平,导演安排了汉娜在阶梯教室的演讲。必须承认,这个演讲非常清晰扼要的讲清楚了汉娜的思想精髓(我不清楚历史上是否真有此次演讲),但也因此而显得过于简单化,而失去了其思想本身应有的复杂性。更重要的是,在接近结尾时安排的这一桥段,依然让影片有着头轻脚重的感觉,这就是叙事的技术问题了。
事实上,叙事与结构在本片中一直处于很纠结的状态,比如海德格尔,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和汉娜又是有着那么著名的关系,但是如何表现,在这样一个不是以他们为主线的影片里,其实是个很尴尬的事情,就现在的结果来看,依然有些脱节和多余。而导演又在汉娜与丈夫海因里希的恩爱感情上大动笔墨,这多少也有点莫名其妙。同时,它更是冲淡了汉娜阿伦特作为20世纪最伟大思想家在这一促成其最具原创性思想产生的重大事件(作为影片主体)中所应引发的深刻的思想性和戏剧性。说难听一点,——变得有些平庸和媚俗了。
下面还有一些看豆瓣评论后的琐碎想法。
1、豆瓣上有朋友在疑惑为什么导演要安排三个关于语言的环节。我的理解,汉娜在德国人朋友间说德语,可吊诡的是他们所处的环境是美国,甚至就有美国朋友在身边,以致他们不得不注意改为英语;同时,作为一个德国人在美国大学,用德语授课而用英语写文章发表,她的内心该是时时刻刻会意识到自己身处他乡,对她来说自己无论怎样都是外来者。甚至在耶路撒冷,汉娜依然是个外人。了解一点汉娜阿伦特一生的人会知道,这种境况固然是客观造成的,但也是汉娜自己想要的一种存在状态。因为这正是她摆脱身份、情感干扰,站在人类理性层面进行思考的先决条件。影片里汉娜对以色列朋友说的话,大意是“我不爱任何民族的人,我只爱我认识的朋友”,就很值得玩味,影片安排语言问题的情节,也正是想说明汉娜站在人类立场而非犹太人立场上的惊人观点,其产生是其来有自的。
2、关于思考的勇气问题。阿伦特明确指出思考的惰性和怯懦是如此有害。“究竟是不能还是不愿去思考”是所有尚未自觉开始自我启蒙的蒙昧者都应警醒的问题。回到阿伦特当时的语境中,我觉得崔卫平老师的评论是最中肯的——“对于阿伦特来说,重要的不是“是”什么,而是去“做”什么;“是”只是一种状态,而只有去“做”才能提供一种说服力。只有去行动才能表明一个人是怎样的、他是谁。她的立场与理论成果,可以看作是对于欧洲那场灾难的全部回应,尤其是对于犹太人悲惨处境的回答。不是她不把自己放到犹太人的脉络中去,而是犹太人必须把自己放到当代政治生活中去,放到与他人一道的行动中去,以解决他们的“无世界性”来解决他们的问题,以参与这个世界的社会政治事务来表明自己是怎样的犹太人,以改变这个世界的政治格局来改变犹太人的历史命运,以及其他民族和人民的命运。”——回看当下,便可知我们正处身的是一个何其两难的神奇境地,一方面大多数人丧失了独立思考(自我启蒙)的能力;另一方面少数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却无法做到知行合一。这才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可耻、可悲的地方。
3、影片最后,阿伦特站在窗台前抽着烟说,别人都没有指出的、自己唯一的错误在于,“并没有什么又平庸又激进的恶,恶只能是极端的,只有善才会是激进的。”——我的理解正因为恶是平庸的,因此它只可能是消极的,哪怕是极端的消极——思维的惰性和怯懦;而善正因为有道德优越感在那里,因此更容易积极作为,从而走向激进。
3 ) 谁是思考之王?
汉娜·阿伦特与好友 前排:尼古拉·乔洛蒙蒂(左一),玛丽·麦卡锡(左二),罗伯特·洛威尔(左三)。 后排:海因里希·布吕歇(左一),阿伦特(左二),德怀特·麦克唐纳夫妇(左三左四)
汉娜·阿伦特为人所知,一方面主要是作为20世纪具有重要地位的思想家、政治理论家,另一方面便是其审判阿道夫·艾希曼时以哲学方式在《纽约客》上提出的“恶之平庸”概念。
传记电影《汉娜·阿伦特》以后者为主线,呈现了汉娜·阿伦特生活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另外一条线描述了海德格尔与汉娜·阿伦特的情感历程,亦是电影的主题之一。海德格尔在汉娜·阿伦特心目中思想之王的地位,从1925相识并坠入爱河到1933年纳粹上台后经历了剧烈的变化,暗示一位20世纪女性不断强大,寻找自我的人生历程。
电影中有这样一个片段,好友玛丽·麦卡锡问汉娜·阿伦特,海德格尔是不是她一生中的最爱。阿伦特否定了。
当被问及海德格尔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阿伦特是这样说的:
有些事比人更重要。
"有些事"是什么事?答案是:思考。这便是海德格尔给阿伦特带来最宝贵的东西。本文将着重探讨这一从"人"到"思考"的过程。
海德格尔这条线是由阿伦特书桌上的相册引入的。
第一次,青涩的阿伦特,在自习室中得到同为海德格尔学生汉斯的消息,老师海德格尔被任命为弗莱堡大学校长,并加入纳粹。这是1933年,纳粹上台,也是海德格尔与阿伦特二人人生的转折点。这是电影中与海德格尔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出场的呼应。
第二次,当对阿道夫·艾希曼的审判词在阿伦特的脑中不断重复,回忆来到1925年,满心欢喜而又羞涩的阿伦特与海德格尔在办公室进行了第一次会晤,表达着自己的思考。
阿伦特此时着迷于海德格尔,她的一番表述,是对爱的渴望与对人生的恐惧共同交织的结果。对于一见倾心于阿伦特的海德格尔来说,他成为了阿伦特的爱人,保护者,指引她前进的导师。
第三次,当阿伦特面临挚友汉斯的强烈反对与丈夫身体每况愈下,一根烟把她的思绪带回了1924年海德格尔的课堂。海德格尔对年轻阿伦特的思考有着巨大的影响。
文章《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在《纽约客》发表以后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还有每天不断的恐吓信和批评信,阿伦特不得不一人搬到乡下独自居住。
第四次,时间回到1955年,在美国已凭借《极权主义的起源》有所成就的阿伦特回到德国,而海德格尔则十分落魄。在谈话中,海德格尔回忆了他们的美好相遇和热烈的爱情。
阿伦特却质问海德格尔交出尊严,屈服于纳粹的原因。即使他做着无用的辩解,声称"那些都是诽谤",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即使在这之后二人的关系逐渐变好,这意味着海德格尔思想之王地位在阿伦特心中的彻底崩塌,阿伦特的思想之王,不再是海德格尔。
每一次插入海德格尔这条线之前,阿伦特都面对着艰难的,不同的境遇陷入了某种沉思,似乎每一次都在从对海德格尔的回忆汲取力量,但其实汲取的并非是她从海德格尔身上学到的思考能力。海德格尔思想对阿伦特的影响,已经被构筑到阿伦特思想世界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电影通过海德格尔四次出场所要表达的从"人"到"思考"的过程,早在阿伦特完成关于"恶之平庸"撰稿就已完成。文章的发表时间是1961年,而汉娜当时时隔数十年与海德格尔再次相遇是在1950年。1950年以后,二人的书信交往越来越频繁,虽说电影所展示的是海德格尔地位的崩塌,但是阿伦特在这之后对海德格尔表示出了越来越多的理解,甚至说二人的爱情火花重新燃起。因此可以说,电影中陪伴阿伦特度过那段艰难时期,直到最后在大学课堂上发声为自己辩护的,并非海德格尔,而是"思考"。
电影结尾部分阿伦特在大学课堂上为自己发声,表达自己对思考的理解,与海德格尔那条线中阿伦特沉浸在海德格尔思考世界的一幕相呼应,也证明着阿伦特完成了自己"思想世界"的构建,其思想之王已不再是海德格尔,也并非汉娜·阿伦特自己,她的思想之王,就是思考本身。
我想起了钱穆的"我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但放在海德格尔与阿伦特的关系里,并不能很好地解释从"人"到"思考"的过程。阿伦特的童年经历可以说是悲惨,早年失去父亲,1933年纳粹上台后学术生涯一时中断,不断流亡,遇到了后来的丈夫诗人、哲学家海因里希,二人侥幸逃离集中营,来到美国。如上文所说,年轻时海德格尔之于阿伦特,是一种庇护,指引方向的灯塔。阿伦特对自我存在的认同也是在二人爱情中不断确立起来的。阿伦特并非一开始就怀有成为自己、世界思想之王的宏伟目标,而是人生的波折经历,与海德格尔感情的起伏,包括海德格尔对阿伦特的"背叛",促使阿伦特不得不孤身一身面对黑暗,尝试着构建自己的思想世界。
从某种程度上,《汉娜·阿伦特》对学术领域海德格尔与汉娜·阿伦特的研究有一定的启发,对其关系更深刻的认识,有助于更好地了解汉娜·阿伦特思想体系的构建。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存在主义情侣萨特和波伏娃,更多深入的研究说明,波伏娃并非像过往人们想象的那样是作为男性一方萨特哲学思想的附庸,也颠覆了人们对女性哲学家的认知。同为二十世纪的伟大女性,汉娜·阿伦特和波伏娃都展现了女性社会地位如何变化,尤其在思想和学术层面,而在今天,随着对这些伟大女性作家著作的关注、阐释不断增加,像波伏娃-萨特,阿伦特-海德格尔这类研究领域会起着更加重要的作用。
电影最后,阿伦特躺在床上,吸着烟,继续思考,因为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他还要面对犹太人潮水般的指责,诋毁和威胁。好在汉娜·阿伦特已经是一个思想之王。
4 ) 平庸之惡還是惡之平庸?
《漢娜.鄂蘭:真理無懼》:平庸之惡還是惡之平庸?
(原載於《時代論壇》一三七○期.二○一三年十二月一日)
http://brucelaiyung.blogspot.hk/為甚麼歷史上會出現納粹大屠殺和文化大革命等滅絕人性的災禍?即使幾個極度聰明、心裡滿懷惡念的人聯手,也無法造成規模那麼巨大的人道罪行。參與那些惡行的,包括了無數平民百姓。猶太裔哲學家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經歷過二次大戰,從納粹德國的魔掌下逃亡到美國,畢生致力研究有關邪惡和極權的問題。《漢娜.鄂蘭:真理無懼》這齣傳奇片,以鄂蘭在一九六一年在以色列見證「耶路撒冷大審」前後的事跡為主幹。鄂蘭本是暴政的受害者,但她嘗試抽離而冷靜地思考邪惡根源和歷史責任的問題,結果惹來激烈的批評。
曾參與大屠殺的納粹軍官艾希曼(Adolf Eichmann)一九六○年被以色列擄走,並舉行公審。在大學任教的鄂蘭向知識份子雜誌《紐約客》自薦,願意親臨大審現場,撰寫一份歷史紀錄。艾希曼在審訊時的表現令鄂蘭感到詫異:他完全不像一個兇殘暴戾的惡魔,只是一個平凡人。甚至可以說,他不是沒有道德感的,因為他堅持自己「盡忠職守」是應份的。他推說,他不是親手殺人的兇手,他只是執行命令。艾希曼的「純真」表現使鄂蘭不得不反思「邪惡是甚麼」的問題。邪惡是有本質的嗎?抑或邪惡只是良善之缺乏?二○○八年上映的電影《讀愛》(The Reader)的女主角Hanna在二戰時也曾為納粹服務,而她只是一個文盲,幹甚麼都只是執行任務而已。結果真實的艾希曼和Hanna都被視為戰犯而判刑。
鄂蘭除了把別人眼中的惡魔描述為一個平凡人之外,也把那些曾與納粹合作的猶太社群領袖牽進來,指他們也須對大屠殺負責。她這樣的論點旋即惹來學界內外、猶太同胞與其他族裔的人、報章讀者與鄰居等各方的攻擊和恐嚇,說她背棄自己的同胞、違反人性、冷酷和高傲。連大學也想中止她的教席,她卻堅拒妥協,並在大學講堂裡辯解時提出「Banality of Evil」的名言。「Banality of Evil」多被譯作「平庸之惡」,偶爾引來誤解,認為這是從高高在上的精英姿態,詆譭平凡的普羅大眾,意味著他們本身蘊藏著一種邪惡的特質。其實「Banality of Evil」的意思應是「邪惡的平庸面向」。鄂蘭澄清,她不是說像艾希曼所做的事並非不邪惡,而他受刑也是罪有應得;她想指出的是邪惡不一定體現為滿懷惡念的魔君形式,猶如《讀愛》中目不識丁的女主角也是希特拉的化身。邪惡會以「平庸」的方式體現於世,其特徵就是停止和拒絕獨立思考,只管跟隨比個人更大的國家機器和集體意識。在巨大的邪惡之網羅籠罩之下,即使「盡責」本可稱為美德,一旦人們停止思考,彷彿把腦袋皆變為「外置硬碟」,結果仍是災難性的。「盡忠職守有甚麼問題」的反詰,令人想起無數香港人的金科玉律:「都係搵食啫!」香港人並非不會思考,只是把精力都放在「搵食」之上,公餘時間不想用腦,所以反智電視劇比國家地理頻道更吸引。他們也不是不關心社會,只是那些高官和輿論領袖的「語言偽術」功力太高,真假難辨,只能順大勢而行。
《漢娜.鄂蘭:真理無懼》穿插著鄂蘭與德國哲學家馬丁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舊日交往的回憶片段:當日已婚的大學教授海德格與學生鄂蘭發展一段不倫關係。一九三三年,海德格加入納粹黨並成為弗萊堡大學的校長,助紂為虐。戰後二人重逢,海德格已是聲名狼藉,卻跟鄂蘭解釋說當時世局艱難,作為不諳政治的學者,他只是一時糊塗,很多人的攻擊也是無理中傷云云。鄂蘭似乎被打動了。電影對於鄂蘭和海德格的關係只是蜻蜓點水,主要是跟鄂蘭和現任丈夫的恩愛甜蜜作比較,卻沒有深入地勾劃鄂蘭、海德格和艾希曼之間的微妙關係。儘管說艾希曼只是機器裡的一顆螺絲,但海德格怎能算是不會思考的平庸之輩?電影也沒有提及戰後鄂蘭如何跟海德格回復曖昧的師友關係,幫助名聲掃地的他回復學術界的地位,而他也始終沒有真正悔改。若編劇在鄂蘭和海德格的關係上著墨更深,或許會令電影沒那麼沉悶平板。其實魔掌也是孤掌難鳴的,邪惡那平凡庸俗的一面,及其狡黠兇惡的一面實是渾成一體。
5 ) 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因为正读《过去和未来之间》,接触到用繁复严谨构造的文字描绘出逻辑思想流动的模样,觉得自己像一叶扁舟从怡情的小说文章小河误入了哲学思辨大江,懵懂间勉强把握着书中高阶思想的动向。因此想从同名人物电影中了解这么一位非凡睿智的哲学学者,或许对我了解汉娜阿伦特和读好手头这本书都有进益。
为了避免给人带来哲学思想者智慧近乎冷酷的印象,电影表现了阿伦特家庭生活的甜蜜,和作为教授备受同僚学生的尊敬,并用许多细节塑造人物的纤细和修养。以此推翻电影里许多人包括她的犹太同胞对她的高等知识分子的理智进行指控。因为她没有从民族情绪作为出发点去对纳粹分子阿道夫·艾希曼进行无情的道德指控,而是从人性上分析德国人当时的精神都属于一种盲目崇拜元首,思考的无能状况,以此为世人需要保持独立思考才免予重蹈覆辙的警惕。并从犹太人在应对欧洲各国生存态度上提出了建议,从而招致所有犹太人的勃然大怒:他们居然要为降临在自身的灭绝性灾难上反省自己的错误!
哲学并不是具有同情和立场的思考模式,哲学没有国籍民族之区分,它应该是一种人类高阶意识的共协,灵超越了肉。而世人则困囿与自身的尊严或者常识,以自己的绝对立场拒绝认同“他人的不合情理的观点”。这在阿伦特那里是付之阙如的东西,“除了自己的朋友,我没有爱过自己的民族。”听起来很冷酷,其实作为一个哲学初心者也是完全可以get到的,这是接近“真理”必要的条件。阿伦特提出一种“平庸的恶”,观点正中我心。因为在看电影的当时,正打开的聊天窗口里,许多人正在对人道清洗穆斯林、印度阿三用手吃饭的低劣,日本人是天朝人和虾夷人杂交产物等话题津津乐道。思考所表现出来的,不是知识,而是分辨是非的能力,判断美丑的能力。而这些随从性的言论正暴露出天朝人身上的缺乏良知判断的“平庸之恶”。这种思考的无能,为犯下规模庞大的犯罪行为,奠定了比人性自私更为邪恶的基础。集权如纳粹的恶,并不是个别具有野心的人可以制造出来的,它生长在平庸之恶泛滥的温床上。“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人类悲剧的思考无能性,正预示着新的雪崩的覆灭。
6 ) 思想家在常人没有想法的地方思考——电影《汉娜·阿伦特》里的哲学命题
思想家在常人没有想法的地方思考
——电影《汉娜·阿伦特》里的哲学命题
特约撰稿 王绍培
【剧情简介】
1960年,以色列宣布抓捕到前纳粹德国高官、素有“死刑执行者”之称的阿道夫·艾希曼,并于1961年在耶路撒冷进行审判。已在美国居住多年的著名犹太女哲学家汉娜·阿伦特(巴巴拉·苏科瓦 Barbara Sukowa 饰)受《纽约人》邀请为此次审判撰稿。当汉娜·阿伦特前往耶路撒冷观看审判后,却在艾希曼的阐述、民意和自己的哲学思考之间发生了分歧。当阿伦特将艾希曼当年的行为提高到哲学的高度,她的文章不出所料地引发了社会上的恶评和抨击,一些汉娜·阿伦特的老友甚至和她绝交反目。这个当年海德格尔门下最得意的女学生在疾风骤雨中想全身而退,却发现一切都已经不像自己预计的那样简单。 (豆瓣 )
一般中国人知道汉娜·阿伦特,多是因为她读大学时曾经跟自己的老师、有妇之夫海德格尔谈过一场恋爱。有一本书《汉娜与马丁》讲的就是这段往事。我记得书里说正是由于失恋的极度痛苦导致阿伦特把注意力完全转向了阅读和学问。书里还说很多年后,在欧洲名满天下的海德格尔在北美本来没有人知道,是因为阿伦特的推荐才慢慢被北美的读者所了解的。上周结束的“德国电影周”深圳站放映了10部各具特色的德国电影,包括这部《汉娜·阿伦特》,文化背景的距离,让此片成为一致公推的烧脑片。这个人物片其实是在讲“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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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伦特去耶路撒冷主要是为了看“活生生的艾希曼”
如果是中国现在的电影导演来拍摄阿伦特的传记片,那么,上面说到的这个“爱情故事”不容舍弃,因为这是一个绝对有“票房保证”的电影素材。但《汉娜·阿伦特》的导演偏偏选取的是阿伦特人生中引起最强烈争议的一个“思想事件”来描写——这个事件可以简称为“耶路撒冷的艾希曼”——既精雕细琢,又浓墨重彩,而恋情之类的故事只是偶尔闪回一下就带过去了。
1960年5月24日,逃亡到阿根廷的前纳粹杀人犯阿道夫·艾希曼被以色列特工人员绑架回国,阿伦特一直密切关注。一到艾希曼将在耶路撒冷审判的事情确定下来,阿伦特就向《纽约客》杂志的编辑约翰·肖提出作为杂志的特约采访写稿人去现场。约翰·肖当然非常高兴有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来当记者。而对于阿伦特来说,她去耶路撒冷,主要是为了看“活生生的艾希曼”。果然,跟她的想象一样,杀人恶魔并没有一副恶魔的嘴脸,她对他这样写下了她的第一印象,她看见“玻璃亭中的男子一点也不粗野”。这个最初的印象跟她后来得出“恶的平庸”的结论,有一个神秘的通道,因为这个看起来并不粗野的男子正是“恶的平庸”的肉身形象。
纳粹德国当年有一个严密的灭绝犹太人的计划。而事实上他们真的屠杀了600万犹太人。阿道夫·艾希曼是纳粹德国的高官,也是在犹太人大屠杀中执行“最终方案”的主要负责人,被称为“死刑执行者”。事情在我们看来非常简单:一个纳粹高官,手上沾满了犹太人的鲜血,后来被抓到以色列接受审判,最后被判处绞刑。这个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吗?
但思想家就是在常人没有想法的地方思考。
阿伦特的老师兼朋友雅思贝尔斯就认为以色列不能审判艾希曼,因为以色列不能代表所有的犹太人,而且,他还担心对以色列抱有敌意的人会把艾希曼打扮成殉教者。阿伦特不同意老师的意见,但她的思考以及得出的结论比老师的看法具有大上百倍的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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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伦特认为,艾希曼“真是一个傻瓜,但却并不是傻瓜。”
首先,阿伦特认为,艾希曼“真是一个傻瓜,但却并不是傻瓜。”这个矛盾的说法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艾希曼具有思考的能力,但他放弃了思考。作为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人,他并不知道大屠杀的计划,他只是大屠杀机器上的一个齿轮。这个观察和思考包含了两个方面的推论:一方面剥夺艾希曼的骄傲,因为他有时候也会为自己杀了600万犹太人感到洋洋得意,而作为一个放弃了思考的人,他其实是没有资格来骄傲的,因为他并不知道他做的事情有什么含义;另一方面,也为艾希曼开罪,因为他只是一个杀人机器上的齿轮,他没有制定“最终方案”,他只是作为一个执行者来参与了这个行动,而这个行动在当时的环境中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职务行为,所以,他没有资格作为被告。
其次,其实跟阿伦特追究“恶的平庸”有关系的是犹太人的罪责问题,这使她得出的另一个争议甚至更大的结论,那就是“对犹太人来说,犹太人领袖对自己的种族灭绝起到这样的作用,毫无疑问是整个黑暗的故事中最阴暗的一章。”阿伦特写道:“犹太人的公务员制作出同胞们名单及其财产的表格,为征收强制遣送一个灭绝的费用,从本人那里收取钱,确认他们是否迁出公寓设施;为逮捕犹太人,提供警力协助把同胞押送列车,还有作出了最后表现好的姿态,最终是通过把没收的犹太人公司的资产完好地移交出去,来取得对方的信赖。”
当然,阿伦特明确的说法也是支持对艾希曼处以绞刑的:“正因为你的指示,实行的政治,我们谁都不希望和你一起住在这个地球上,这就是你应该判处绞刑的理由,也是唯一的理由。”当然,阿伦特没有主张去审判犹太人领袖。但是,她的思考包含的推论是显而易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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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要付出绝交的代价,阿伦特还是坚持出版了她的著作
对于阿伦特的上述思考,我们不妨这样假设一下:我们抓获了一个日本战犯,这个战犯深深地参与了南京大屠杀。现在,我们审判他。但有一个思想家出来说,这个战犯放弃了思考,他只是在执行他们国家的侵略计划,他没有资格对南京大屠杀这样的事情负责。另一方面,对数十万人中国人死亡负有责任的是一批中国人,他们配合了日本人的行动。这个假设不完全等同当年纳粹实行大屠杀的情况,但某些方面是一样的。我们不难想象,犹太人对阿伦特多么恨之入骨。
起码的一点是:你阿伦特只有思考,没有热血,你是一架冷冰冰的思考机器。身为犹太人,你不爱犹太人,你不爱以色列这个国家,你不爱自己的民族。这样的指责事实上是落到阿伦特身上了。但她明确指出,她确实不爱任何一个国家、民族或者人群,她只爱自己的朋友。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民族或者人群来说,阿伦特都像是一个“外来的女儿”(这是她的丈夫布吕歇尔对她的爱称),是一个贱民——所谓“贱民”就是边缘化的、逸出了体制的不受待见、总有争议的个人。
应该说,阿伦特并非不知道思考的代价,事实上她有时也会为了这些可能的代价而搁置思考。比如说,她认同西塞罗的一段名言:“我与其跟柏拉图的敌手一起认真地思考,倒不如和柏拉图一起堂而皇之地迷路。”她可以为了朋友而放弃争论,但是,当涉及重大的政治命题时,她也愿意承担后果。如此重视友情的阿伦特因为《耶路撒冷的艾希曼》系列文章的面世,一些朋友跟她绝交了。即使是要付出绝交的代价,阿伦特还是坚持出版了她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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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不是根本的东西”,阿伦特写道:“只有善才有深度,才是本质的。”
这就是思想家之为思想家难能可贵的地方。即使在客观上,阿伦特或者为艾希曼起到了辩护人的作用,或者将犹太人领袖置于被告的位置,但比较起来,所有这些都不是阿伦特最关心的。她真正关注的是思考“恶的本质”。阿伦特的丈夫布吕歇尔常常认为“恶”是一种“可笑的现象”,恶是平庸的,没有深度的,一个人不能因为恶行而被“放大”,多大的恶行也只证明这个恶人的渺小。恶之所以能够造成那么大的灾难,布莱希特认为那是因为“悲剧是采用了与喜剧相比更加不认真的做法来处理人类的疾苦的。”如果说,艾希曼对大屠杀是有责任的,那么,这个责任跟其“不思考”有关系。犹太人之所以也承担一点的责任,那么,也跟他们的不思考有关系。
“恶不是根本的东西”,阿伦特写道:“只有善才有深度,才是本质的。”但善缺乏的时候,或者说,当善不到位的时候,恶就出现了,这时出现的恶是平庸的恶,它仅仅只需要不思考这个条件就足够了。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深刻的结论。大规模的恶所造成的灾难,其实仅仅只需要不思考的人群就可以实施或者造成。我们用这个结论来观察中国大地上出现的灾难,尤为富有解释性。当我们让人停止思考、中断了思考的习惯时,恶就随时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
因此,阿伦特把阻止恶的出现希望寄托在思考上——她有时称之为判断活动。她说:“……这种判断活动中必要的前提条件不是高度发达的知性和道德上的锻炼,只是自觉地与自己自身一起活下去的习惯。即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以来的,我们通常叫做思维活动,其实是某个自己与自己自身之间无言的对话,是经常进行的一种习惯。……远未能够信赖的人,却是怀疑主义者,这么说,不是说因为怀疑主义者是善,或是说,怀疑就是健康的,而是因为‘这样的人’习惯了决心认真思考事物的行为。最善的人,就是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们活着,就拥有与我们自己一起活着的命运的那些人们。”当然,在《汉娜·阿伦特》这部电影中,我上面所说的这些含义,它没有也不可能一一呈现。但电影对于这个载入史册的思想争议的表现,无论是人物刻画,还是过程叙述,都是充分的、饱满的、力道十足的,同时也是意味深长的。
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总能超越自身所属的民族和阶层利益独立思考问题,而本片正是集中展现了阿伦特最具知识分子特质和勇气的历史时刻——用平庸的恶界定前纳粹军官艾希曼的行为,而间或出现的与海德格尔的镜头也很好地串接起了她的思想脉络。今年看过的最佳电影,没有之一。
独立思考,忠于自己
果然没拍和海德格尔的床戏,差评
4.5. 鼓掌,思考,读书,思考。今年要读什么书已经有个大概的想法了。
#16thSIFF#能把这么复杂的事儿掰得这么清楚真是难为特洛塔了。剧本和表演都是一流,摄影很好但一点不抢戏。“看不懂的自己默默去补课”这种强大的知识分子电影气场真是彪悍。在天朝这样一个民族主义泛滥的国度,这片儿真是打脸啊。
思考者,不预设立场者的独立见解是多难成为大众共识,即便在自己朋友圈,知识分子界也是如此。
推荐(其实我很想说"是中国人都应该"看一看,想一想民族主义、历史仇恨、文革)!DL:http://pan.baidu.com/s/11NlSi (中、德字幕)"为什么我要爱犹太人?我只爱我的朋友 —— 那是我唯一有能力去爱的。" 这几句私下的话比不上理论语言那么道貌岸然,但真正理解了的话,在深度上不陋分毫。
2012年的德国片,女导演曾经是施隆多夫的前妻,和我同年42年出生,拍此片时已经70岁了。片子拍得老辣、简洁。最重要的是此片让我认识了这位写过《极X主义的起源》一书而闻名的德国女哲学家汉娜阿伦特,知道了她六十年前那场因“为纳粹辩护”引发的轩然大波,和她不放弃、不妥协,坚持独立精神、自由思想的”平庸的恶”之哲学论断,值得补看!
真理无惧千夫所指,平庸即恶万众愚痴。
思考是孤独的事业,需要极富勇气的从业者。一栋林间小屋,一台打字机,就可以撼动社会。难得拍的如此简单清晰,又引人入胜。是一部十分有力的作品。
恶是极端而不彻底的,恶是平庸的。只有善才是彻底而深刻的。而人们却被情感冲昏了头脑,迷失了理智。还是说,哲学思考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不可能的?继《小说里的哲学家》之后,我想是时候要开始思考写《电影里的哲学家》这个问题了。思考与人生,是一个作家永恒的使命,二者本为一体,对又哪怕忍辱负重。
三星都给原型人物的弧光。非常平庸的一部片,视听保守,剧情比起阿伦特跌宕经历堪称蜻蜓点水;《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在文本上的犀利深入思考,在电影中仅以大众熟知的“平庸的恶”来概括,且阐释得浮于表层;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能不能少提一些海德格尔???
故事简单思路清晰,配合艾希曼审判的历史影像资料,让阿伦特本来或许艰深难懂的哲学思辨变得容易理解得多。甚至我希望她能多说点,或者多跟人吵吵啊什么的... 其实阿伦特的故事给我们看到应该意义更有不同,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这样谈日本呢
7/10。开场不久镜头从掉在地板上发光的手电筒,转换到手中打火机点燃的香烟,之后无论阿伦特翻阅资料还是独自一人思考的室内场景,都在昏暗的环境中用微弱的光亮突出阿伦特的主体形像:在一条充满诋毁的黑暗道中摸索真理;结尾把政治和人道主义上升到哲学高度的学院讲座,一扫之前节奏的枯燥和人物关系的平淡火花,侧面射进来的高光打在她脸上,仿佛一个超越民族情感的真理形象,解释审判体系中理解不代表宽恕是需要具备责骂、人身威胁的勇气,可惜整体情节和主题缺乏重点描写,有简单化倾向。
定位尴尬,介于故事片和纪实片之间;剖析尴尬,介于详尽和深刻之间;人物感情尴尬,介于八卦暗示和事实显明之间。
对海德格尔的处理不落俗套,很有分寸。艾希曼庭审剪辑精彩,对汉斯•约纳斯的处理耐人寻味。课室、讲台、烟的系列画面组合彷佛击穿了镜头。《现代性与大屠杀》《朗读者》《耶路撒冷的艾希曼》《海德格尔的弟子》
这种东西不该当电影来看。
“邪恶不可能即平凡又深刻,它要么是凡庸但普遍的,要么是极端但深刻的。”
评分:C+ 平庸的恶,平庸的电影。
平庸的恶真是个好话题。导演截取了汉娜生命中最戏剧性和激烈的一段,所以一点不觉得闷。独立思考与表达真实想法的勇气。太适合我们了。审判一段面对真实影像也是妙笔,既让观众视线等同于汉娜。同时也强调了导演的态度,这种事、那个人是不能,也不应该被扮演的。只应客观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