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聂隐娘》没有传说中那么难懂,哪怕不读剧本,不了解晚唐历史的细节,故事也不难理解。只要明白了片中亲朝廷和亲藩镇两方的政治背景,剩下的恩怨情仇,也就与普通情节剧没太大差别,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俗套的一个故事。
原著是一则唐人笔记小说(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6af0be0102vtxd.html),走的是“志异”的文学传统,以记录奇人异事为主旨,所以并不注重逻辑和因果。尼姑为什么要收隐娘为徒?隐娘为什么要嫁给一个除了磨镜什么都不会的丈夫?没有任何原因。唯其“无厘头”,才愈能显出此人之“奇”。而电影将所有的人物都拧到了政治斗争的大机器上,行动的逻辑和合理性是有了,原著那种奇妙的意境却不见了。
影片的故事情节与历史背景若合符节,编剧们显然是下了大功夫的,放在普遍胡说历史的当下,值得赞赏。但这些努力的方向,是一个处处“合情合理”的人造境界,没有一处说不通的地方,反而让这个世界没了生气。原著不注重情理,并非是忽视情理,而是建立在时人特殊的世界观上面,即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但人的视角未必能穷尽这些因果,所以只要以“异闻”的角度记录下这些故事就好了。这种“残缺”,反而赋予了故事一种鲜活的真实感。那些出乎情理之外的奇人,恰恰因其陌生,而有了生气。
《刺客聂隐娘》的人物塑造,我以为是失败的。聂隐娘被刻画成一个困于正义与情感之间的杀手,而且层次很浅。
隐娘的正义观来自她的师傅师傅嘉信公主,而嘉信公主的立场就很模糊。一开始,她的是非观与原著是一样的,见恶人“一一数其过”而诛之,很简单的替天行道。见恶人有所爱则“先断其所爱”,够狠!到了后来,剧情透露,原来她是帝党,杀田季安的动机是为了替朝廷削藩。于是为大局谋还是为一隅谋的矛盾出来了,最后她偷袭聂隐娘,是恨其“道心不坚”,要剪除孽徒的意思吧。只是这“道”,是帝王之道,李唐崇道抑佛,编剧将原著中的尼姑改成道姑,大约就是这个原因。
可是剧本中透露的信息,却又足以颠覆她的动机。原来在十六年前,也就是田季安发风热的那一年,她也上演过一幕刺杀田绪的活剧,当日的嘉诚公主,同样以“少主年幼,丧主必乱”的理由阻止了这场刺杀。如此看来,她斥责隐娘的话,未必不是在斥责自己,悔恨当初。白衣飘飘的道长心里,其实一样纠结得很。这离原著里那个太上忘情的“灭绝师太”,相差不啻云泥。而同样刺杀未遂的隐娘,几乎是照抄了师傅的故事。
师傅纠结于情与理,徒弟纠结的则是情与礼。《刺客聂隐娘》的故事,说穿了无非是表哥表妹,婚里婚外那点事,你如果把晚唐的藩镇换成民国的大宅门,从《小城之春》到琼瑶剧的民国苦情戏传统自然昭然若揭。侯孝贤把隐娘的“隐”理解成内心隐忍之“隐”,我不赞同。在锦囊中埋首抽泣的隐娘,从头到尾一脸苦相的隐娘,是被宋代之后的礼教大防剪断了翅膀的女人,不是敢爱敢恨的大唐女子。《唐朝豪放女》里的鱼玄机“想嫁人,可是不想做妾,想出家,可是又舍不得头发,所以只好当道士”,眼角眉梢都是笑,倒是更像原著里从街上随便捡个丈夫,换主公如换衣服的聂隐娘。她们选择命运,而不是被命运选择。大唐的天地,原本广阔得很。
正义服从情感,情感又输给礼法,这戏的画面再秋水长天,一杯一盏再精致,也不是我想象中的唐人小说境界。
再说影片所谓的“新意”。古装戏受限于时空的局限,往往,免不了戏曲传统的影响。电影上的古人,一举一动都有派头,这派头,多来自传统舞台艺术。从《怒》到《新龙门客栈》,导演有所本,观众喜闻乐见,皆大欢喜。可电影作为影像的艺术,原本有其他的可能,日本和欧美的古装电影,早已经进化到细节完全写实的境界,所以故事再戏剧,喜怒哀乐却是现代人可以感同身受的。侯导把唐朝拍出生活感来,不容易,大本事,值得鼓掌。
可是这本事也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堂前议事,骆宾、曹俊那夸张的声调和动作,我琢磨了半天——这算南朝清谈的遗风么?直到田兴开腔,我明白了,这是因为古文难懂,所以侯导只好让他说得更有“戏味儿”。
片里的几场打戏,刺杀大僚、隐娘与田季安在屋檐交手都平平无奇。途中狙击田兴那场最好,运动镜头、画外空间、突然性和嘎然而止的节奏,关键是,它所有手法,跟全片是匹配的。聂隐娘与空空儿对决,还有师傅偷袭两场,则可以说非常失败,完全就是侯导看不起的“寻常武侠片”的快速剪辑拍法。侯导倒是老实,承认演员身手不行,没法“直截了当地打”,只好屈服于取巧。
这就让人非常看不上了。不懂拍打戏不可耻,沟口健二那样的大师,拍《宫本武藏》一样把打戏拍得稀烂,拍《忠臣藏》,干脆就把整段打戏跳过去了。侯孝贤不愿意藏拙,那你好好拍也行。这么关键的场面,不愿意出力气,动脑筋,把他的生活化的长镜头贯彻到底,结果就是开天窗。在我看来,这两场戏好比《刺客聂隐娘》这位美人脸上的两个大创疤。
看剧本,隐娘的身手特点是飘逸灵动,秋千飞上树,大堂窜上梁,如飞燕惊鸿。而电影里,为了服从侯导的艺术风格,这些灵动的身段都被舍弃了,正如她让情与礼捆缚了的内心。
那些对此片的误解就没必要谈了。站在一个影迷的角度,我只想说,《刺客聂隐娘》其实没那么特别,关于唐朝的电影,精气神前有《唐朝豪放女》,生活化前有《诱僧》,活泛劲儿前有《我的唐朝兄弟》。《刺客聂隐娘》是一次有益的尝试,侯导拍出了一部很美的电影,但并非我心目中的大唐传奇。
以前写侯导的电影,最喜欢写长镜头和美学观。这次连导演自己都说,要拍一次武侠商业片,所以不想再写。看拍摄手记和访谈,侯导反复提到演员的能量、可能性和刺客的成本。所以就先谈一下我所看到的能量。
从最直观的视觉体验来看,《刺客聂隐娘》与以往武侠最不同的地方在于打戏没有任何辅助,交手往往在一息之间,然后停顿,各自走开。没有招式没有剪接没有配乐没有台词。剧本中写到隐娘在浮云蔽日之时,飞鸟一般掠下。而因为不吊威亚也没有特效,观众所见,往往只是隐娘直直跳下,身手略敏捷于常人,然而再没有值得惊叹之处,甚至毫无美感。这是侯导式的能量。比之浮光掠影,他追求的是真实,是刺客这一身份所能达到的能量极限。超过这个极限,刺客就不再为刺客,而是志怪传奇。
钝感也是我对影片最初的感受。他对景物的捕捉是“等云到”式,有景色,就固定机位的长时间拍摄,不过分渲染,放任它自行表现。自然的力量俊逸有飒气,唐诗般句句灵美,并置在一起,气韵就拢来。这是他钟爱的真实,也是最钝重的镜头表达。还有完美还原的唐朝布景,除了田季安与胡姬对谈一场烛影轻曳纱幔起落,其它皆有种厚重敦实的古旧感。亲生朋友看后说觉得很恍惚,“好像看了一部唐朝的电影。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想大概就是因为他铸了冰山只揭示一角所隐藏的巨大的能量。
侯导追求的真实是,他说天文小姐写的“云朵经过投下阴影,隐娘已就着阴影潜入室内”他拍不出,留在剧本中吧,就真的不拍。哪怕这点简单的问题,用特效轻易就能解答。所以隐娘栖身梁上,只用一个正面的中景交代,没有任何镜头运转,似在拍状态,更是在拍隐娘的能量气场。武功高强的夏靖,感受到了隐娘的能量,从屋内掠出,只看到吊在屋檐的什么什么(不懂那个像避雷针一样的东西名词是什么)微微晃动,再无多余的特写镜头交代隐娘藏身之处。这个”缺失“的镜头,更能体现出隐娘的武功之高,所谓通片表达的“藏”,此处也是体现之一。毕竟“藏”的目的不在于藏,而在于“现”。
能量的比拼最精彩之处有二:第一,隐娘与精精儿的较量。精精儿是唯一武功可与隐娘匹敌的高手,在观众理解中,此处必然是全片的高潮。然而剧本中写两人交手,只是精精儿感受到了隐娘的能量气场,转身离开。在最终的对决中,两人也只是短暂过招,随即分开,镜头给精精儿被劈裂的面具特写,给微跛离开的隐娘背影全景。这是侯导所理解的高手过招。有点像《一代宗师》里的掰饼,但更为钝。第二,隐娘破除空空儿的纸人。空空儿用纸人迫害胡姬,众乐女奔逃,此时隐娘现身,轻松破除人形影,只剩下纸人飘落。道姑公主交代过纸人“这种阴术,但凡识破了就不值一文,我们修行,志在大道,这般术士的把戏,根本不在修行法门内。”因此也是隐娘能量的体现。
而这种能量的“收”,更让人动容。剧本写隐娘藏身树上被蹴鞠的小儿发现呼唤她下来。隐娘飘身落下,“温顺如小羊”。这是最让人疼惜的隐娘,踽踽独行,顽固童真。
所感受到的能量,除了主角,还在一些配角身上。与田季安议事的军将们,还有聂家的苍头,几乎是用了一种戏曲式的老生和丑角表现方式。举手投足间架势十足,念白铿锵有力,发音也与其它角色不同。这样的脸谱化设定更容易将配角体现得生动。还有胡姬,台湾演员的表演较为柔美,胡姬少了野性和妖媚,但是听罢田季安的讲述,胡姬一句倔强的“替窈七不平”,能量马上被招回。
而让我比较失望的,是张震的表演。虽然深爱着张震先生,但此番他的表演,依然缺少了能量。田季安是胡人,因此张震有赤足、摔东西、蹴鞠、掷剑、角力等动作设定(包括剧本中的流鼻血、沐浴后沾衣而行等),这些张震的表演皆略有生硬,唯眼神时不时透露的凶悍到位。最失望的,是他对三个女人情感的处理。与隐娘青梅竹马,撕毁婚约,这份感情中有知己之情也有不忍,因此面对隐娘还珏断情,所表现的感情应该更复杂得多。与田氏的政治婚姻,对她暗下毒手的从忍耐到忍无可忍,继而破坏屏风,张力总是差火候。最后是胡姬,胡姬作为他最钟爱的女人,也是导致他与隐娘决裂(误会)的直接原因,既有舞会的忘情,也有纱帐间的缠绵,更有看到胡姬遇害时的急迫,这些处理,都稍显温吞。因没有解决掉这些感情的差异,也让隐娘对田季安的不杀流于开篇见大僚小儿可爱不忍杀之之情,那么隐娘这个杀手,就再失败不过。
刺客题材的小说或电影作品,一个固定的主题是讲述“刺客之不能再为刺客”。大多是设定为武功高强的刺客动了真情,因此不再杀人。聂隐娘的故事主线也在讲这件事情。所以,就引出了我最不能理解,也最惋惜的一处删减。在我看来,隐娘故事最重要的转折点,在于一哭一笑。哭是指隐娘回家,听母亲讲起嘉诚娘娘逝世前最惦念不下的是自己,隐娘用裹玉珏的绢巾(好像是)掩面哭泣,这是隐娘情绪最激烈的一次表达,用于表现公主娘娘在她心中的地位。关于笑,则被侯导无情的减掉了。
这个笑来自倭国的磨镜少年。剧本中写磨镜少年与隐娘语言不通,于是总用微笑来表达。正是这阳光般的笑容打动隐娘,在听磨镜少年讲述与发妻的故事时,璀然露出笑容,似能全部懂得少年的心事。也是因为有这笑容,隐娘与师父道姑娘娘交手后回到洞穴后面桃花源般的田园山庄,护送磨镜少年与采药老者回新罗。隐娘的故事到此为止。这笑容是隐娘的归宿,也是妻夫木聪的能量。我瞪大了眼睛看完字幕确认没有彩蛋(侯导当然也不会弄这种东西)之后,才敢相信这段戏真的被删掉了,唏嘘不已。删掉这段戏之后,采药老者的最后一句台词”姑娘真讲伟德体育最新网站,说了会来就真的回来“(类似,忘记了原句)变得非常突兀,就像在交代情节一般。妻夫木聪的能量气场也被破坏掉,我们看到的只是小短腿(侯导对妻夫木聪的昵称)用短棒舍命攻击,还有对着隐娘背影的略有心事。想到我聪等了三年就等来这么点戏份,心疼死了。希望有机会能听到侯导的解答。
最后要认真表扬一下自己。侯导说,已经没有人像他这样拍电影了。想说,也很少有影迷这样认真的看原著看剧本看拍摄手记看所有边边角角的访谈新闻并且在真的见到他的时候远远傻笑了两个小时。希望每年都能有至少一部值得这样花精力做功课的电影。
看完电影,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出剧院,喧嚣的现代都市和电影里屏息静气的唐朝构成两个极端,有种时空踏错的感觉。南半球正是冬天,阳光不见温度的撒下来,就像片中舒淇不带表情的注视。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这是脑子里最先想到的评价。结尾聂隐娘护送老者和少年离开,人物在山峦田野中渐渐变成移动的蚂蚁,远眺有如沧海一粟——恰如一首以景结情、余音回响的唐诗。
《刺客聂隐娘》是侯孝贤七年磨一剑的武侠片,它将历史研作颜料,将唐人笔记裁为宣纸,用细腻的工笔和泼墨的写意同时作画,勾勒出了一个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并存的唐朝。片中一帛一幔无不逼真考究,寒林飞鸟古意盎然。像隐娘沐浴和胡姬旋舞,道具、场景、服饰、人物举止被还原得栩栩如生。舒淇饰演的聂隐娘低眉敛目,无论杀意还是感情波动都丝丝封于体内,举手投足间尽显刺客精魂。
这样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如果背后的投资能再多一点,如果时间能再长一点,如果故事能再说透一点,都绝对将开启武侠片的新作者时代。可惜,电影的叙事硬伤明显,譬如嫁入田家的嘉诚公主和化身道姑的嘉信公主之间的纠葛;田元氏和精精儿乃同一人的明暗身份;以及元、田、聂三家的权力纷争。对这些复杂诡谲的幕后故事,导演采取的做法是:一概不解释!——这就像一个已经非常深邃的房间,还要放上一道道屏风隔断,只会让景致变得愈加的幽暗。
说到底,《刺客聂隐娘》不是武侠片,而是侯孝贤,只是侯孝贤。它是导演将自己标志性的长、空、远和固定镜头放到武侠类型片里的一次尝试。它让武侠不再武侠,或者说让武侠成为了一件镂空雕花的器皿。它有着诗化的镜头语言,但在叙事上却漫不经心;它明明可以打得飞天遁地、撒豆成兵,却选择出手乍分乍合,如点水蜻蜓。它从头到脚都穿戴着导演的美学,呈现的是导演心中对那个朝代人、事、物的片片投影。
对《刺客聂隐娘》的观众来说,如果不能搭建合理预期,抱着看武侠娱乐片的心态走进电影院,那么多半只会扫兴而归。事实上和我同场的外国观众几乎全看傻眼——这些人大多只知道《英雄》和《卧虎藏龙》,以为来看的也是同一类型。坐在前排的金发小哥看完就跟旁边的男(性)友(人)说:“哇,我只听说这个导演很难懂,没想到这么难懂!%^&$%*!...”
不知道是否早有预感,侯孝贤在片中加入了一个“青鸾舞镜”的故事。青鸾三年而不鸣,有人提议:“尝闻鸾见类则鸣,何不悬镜以照之”?结果看见投影的青鸾奋而悲鸣,终宵舞镜而绝。为找到自己的同类,哪怕跳到天地无棱也在所不惜,这或许就是所有孤独从事电影创作的导演的内心写照。对侯孝贤来说,“懂”他的观众同样可遇而不可求;一旦求到,便可啼血。
电影外的青鸾是侯孝贤,电影内的青鸾是聂隐娘。这位女刺客茕茕行走于世间,唯一的陪伴是一枚羊角匕首。父母、师傅、指玦为婚的表哥,都被她拒之门外。她的孤独甚至体现在招式上,致胜一招往往是干净利落的割喉,如青空一线。有趣的是,最终被她认作“同类”的并不是与她同为女刺客的精精儿,而是一个质朴的异族磨镜少年。少年以磨镜为生,她以少年为镜,照见的是杀与不杀间谨守内心道德的规尺,是无论沾染多少血腥也不曾失却的柔情。当最后磨镜少年一路奔跑着跟村民说“我就知道她会回来”时,走在后面的聂隐娘露出了全片唯一的一次微笑。
此情可待不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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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戛纳回来到现在,还从其他角度写过几篇聂隐娘,严格说,这不是一篇影评,而更近似是关于这部电影的一个“导读”。尽管很多观点都有了改变,但最后还是把这最早写的一篇贴出来。今年戛纳很糟,幸好有侯导和他的《聂隐娘》,也幸好有《卡罗尔》。以至于一切的不如意,又都变得不重要了,就好像亲历了一个历史的时刻。
原文载于北青艺评
文/Peter Cat
侯导痴迷唐代已久,按他自己话说,“唐朝更前卫、不为传统所限,可以逃脱儒家的道德规范,视野其实更大更具现代感。”他大学时读唐人传奇,最喜《聂隐娘》一篇,就落下了念想。但又觉得是古装戏,准备起来恐需长年积淀,就想等年龄大一点再拍。可转眼间,人就老了,不拍不行。
所以,当沉稳镜头缓慢地推开了黑白的银幕,清风哧嚓着摇曳着山峦间的花树。此前甚嚣尘上的所有的噱头和传闻都烟消云散了,那个已经告别大银幕八年的侯孝贤又回来了。《刺客聂隐娘》——它不是商业片,也不是武侠片,亦不是历史剧,它只是一部纯粹的侯孝贤式的电影。淡到极致,重映千年。
适时正是安史之乱之后,各地藩镇的势力,与朝廷或消或长,其中最强的是“魏博” 藩镇。魏博大将聂锋(倪大红饰)之女隐娘(舒淇饰),十岁即被道姑嘉信公主(许芳宜饰)带走,被并训练成绝世刺客。十三年后返家,奉命要取青梅竹马的表兄——魏博藩主田季安(张震饰)的性命。而隐娘终不能斩断人伦之亲,又顾忌田季安诸子年幼,藩主死,其妻元氏(周韵饰)一族必趁虚而入,大乱天下,终究选择不杀。并在了结一切后,与负镜少年(妻夫木聪饰)飘然远去。
相比于裴铏笔下寥寥千字的唐代传奇,《刺客聂隐娘》剧作多易其稿,只留原作大概,却已然是个全新的故事。谢海盟在拍摄手记里把编剧过程喻为“造一座冰山”,银幕之上的形迹皆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功夫却都在水下,是隐而不见的一整代绝色大唐,也是侯孝贤一生光阴的托付。
众人皆知,少时孝贤有江湖气,按照朱天文说法,一双木屐、一条布短裤在大街小巷跑来跑去,浓眉一锁,自以为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时,好斗、好赌的阿孝咕在民风彪悍高雄城隍庙也算是个叫的出名号的小流氓。砸过铺子,进过局子。仗义江湖,他恁是把曹孟德名言倒过来念,引以为座右铭。就是这样一个“宁愿天下人负我,也不可我负天下人”的豪侠却随着光阴荏苒而愈发“恬淡”。到了晚年,真的要拍“武林”,却像个入定的老僧,把江湖气洗得一干二净。
乍看《刺客聂隐娘》,这哪里是武侠片!
先讲这个“武”字。虽说片中也有拳打脚踢,舞刀弄剑,但却招招见血见肉,纵使高手对决亦是十招之内见分晓,几个来回就胜败分明。没有任何特技,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动作,更没有险象环生之际突来救场的绝世武学。以长镜头、大远景独步世界影坛的侯导,即使拍摄打戏也少剪辑,无特写。一招一式,直奔主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不超离现实,全都落在实处。
再看这个“侠”字。如以“杀一独夫贼子而救千百人”来丈量刺杀田季安这一家国大义,隐娘自是“侠”女;而后因念及田季安诸子年幼,恐其身死而致魏博大乱,伤及黎民百姓而下不杀之心,同样也称得上是天下“侠”义。可隐娘的杀与不杀,以及与田季安之间青梅木马的情愫种种,却永远都藏在舒淇那张没有情绪的脸背后。一百分钟电影,隐娘对白只有寥寥数语。家国悲戚、儿女情长全都深埋胸中。乃至为嘉诚公主身死异乡而感怀流泪时,亦是用布帕蒙脸,闷声恸哭。侯孝贤心中的“侠”女终究着落在一个“隐”字上头。
就像在电影中,窈七(隐娘)总如一只飞鸟,轻着于高树之上,鸟瞰着表兄六郎(田季安)的府邸,眼底的“每一样景物,都是记忆”。而半个多世纪以前,少年阿孝咕闲来就跑去城隍庙,翻墙、踏树躲在高处偷吃芒果,也不着急下来,而是任由微风轻抚树杈,不动声色地俯瞰着眼底涌动的人流。就在那个时候,侯孝贤忽然感到时间停了下来,能有一个角度,看见他自己所身处的时间与空间,一种寂寞的心情涌上心头。侯导常说,日后会拍电影,多半要追溯自此。但直到拍完《小毕的故事》,朱天文丢给侯导一本《沈从文自传》,他才真正寻回这自童年起就埋下的镜头美学。这种“沈从文式”的视角,有一种胸襟,总是很远地俯视着世间发生的一切悲欢离合。很客观,但也很悲伤。侯导说,这是导演的视角,也正是他的眼里的人世江湖。
也正是从《风柜来的人》起,侯导的镜头开始变得很长,也很远。他总是轻栖在生活的高处,游刃在时间与空间之中,回望年少时的记忆(《风柜来的人》、《童年往事》、《恋恋风尘》),又重拾历史缝隙间的人世沧桑(《悲情城市》、《戏梦人生》、《好男好女》),悲恸却又超然的远望着在他江湖里挣扎的好男好女们(《南国再见,南国》、《千禧曼波》、《最好的时光》)。
在这个意义上,《刺客聂隐娘》在侯孝贤创作生涯里有几分特别,挤不进上述三个序列,但又有些接近《海上花》。只是十七年后再来“坎城”,他展开地不再是一把民国金纸褶扇;而是一轴氤氲的山水画卷。沈从文式远景镜头在日渐颓势的中唐山河间沉稳的摇移,像极了纳千山万水于纸墨方寸之间的青绿文人山水画。第一次,华人从光影的缝隙里寻回那遗失已久的古典美学,重铸了那掩埋在浮躁现代生活之下的仪式感。
《刺客聂隐娘》剧本第一稿是钟阿城写就的,他曾说,侯导的剪辑不求逻辑因果,不讲行为的完整性,却独强调整体质感,因而得了中国诗文并列法的神韵。例如“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三短句间并没有必然逻辑因果,但并置一处,荒莽的意象却不假多说,扑面而来。在这点上,《聂隐娘》无疑做到了极致。影片里有几场空镜,萦绕在我脑海,久久无法忘怀。彼时,隐娘在负镜少年帮助下救其父其舅于元氏乱贼之手,栖身于田舍农家疗伤以求自保。夕阳之下的农舍,背靠远山,鸡犬相闻,炊烟袅袅;远望过去,孩童啼笑打闹,正是陶渊明的诗境。翌日黎明,天色将晓,前有大河潺潺流淌,层峦青山相叠在后,孤岛寒树则独屹大河对岸,宛若林云山水,一派荒寒气象。忽有几个舞动的墨点,那是三两只寒鸦,一时振翅远飞,抖动的枝杈照旧在空气中发出细碎的回响。无外乎,舒淇会说,拍《聂隐娘》,其实就是在等——等风、等云、等鸟儿散去。侯导就这般细腻聆听着自然的回响。在这个谦和的山水画意的世界里,“人”仅是隐于古典画卷中的几个墨点,寥寥数笔写就,藏于山川大泽之间,是画家匆匆向凡尘投下的几粒米。
于是,《聂隐娘》中故事和人事既是如此这般的淡,好像不一而再三的反复看,就抓不住其中的深意和深情。可是却又忘不掉:忘不掉窈七口中古雅的念白,字字打在心头,皆是人世无常的悲凉;也忘不掉聂锋——倪大红的浓眉大眼,像极了阎立本《步辇图》里的唐人,笔笔皆是古意。而侯导,就像是把一生的江湖儿女情都落在了南台湾那风驰电掣的摩托轰鸣声里,那般浓的声响,那般浓的爱恨情仇,他都留给了最挚爱的南国。当时也还年轻气盛,心里一有委屈,也就横刀一提,枪一把,喊上高哥和扁头,一阵打打杀杀。也大概是曾经戾气太重,只一寻常委屈,就起赶尽杀绝之心。到了暮年,杀人如探囊取物这般方便时,反倒是化为了一个绝世女杀手,斩断不绝的都是人伦之亲,念念都是不杀之心。可这一浓一淡仍旧逃不出同一个江湖,就像李天禄在《悲情城市》里的话:“为什么当流氓?还不是为了维护整个庄子”。表面上是帮派情怀,骨子里却是儒家文化里的家国天下。
《刺客聂隐娘》行将结尾时有一场近景特写是故事大纲里原本没有的。如若不曾记错,这也是整部电影中唯一一个胸部以上特写。镜头里,隐娘袒露着一条胳臂,负镜少年端坐其后为她背伤敷药。隐娘若有所思,面容孤寂,沉吟道,昔时嘉诚公主从长安远嫁魏博,就像青鸾一样,死在陌土,没有同类。
隐娘口中所念是其幼时记忆——细雨暂歇,白牡丹盛开,似千堆雪。嘉诚公主端坐其间抚琴而念:“罽宾国国王得一青鸾,三年不鸣,有人谓,鸾见同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青鸾见影悲鸣,对镜终宵舞镜而死。”
侯导曾说,他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变,他拍电影,就是喜欢故事里那样一群人,因此批判不来,只能呈现出来,远远的冷静的看着他们,看他们在自己的人格和命运里挣扎,逃不掉的,一片苍凉。艺术这条路,也是一样,创作的时候,观众是不在的,搞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就只能一条道走到底,越走越深,到头来,都是一个人,没有同类。
电影节最后一天,我跑去看了第二遍《刺客聂隐娘》。出来的时候,万里晴空了两个礼拜的戛纳突然飘起些零星的小雨来。就着电影里的情绪,又想到这般绝世的电影却很可能拿不到金棕榈,心里就有些伤感。也大概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了,《聂隐娘》其实讲得是孤独,是青鸾舞镜:一个人身处琼楼玉宇,无人知,无人懂,只能踽踽独行。但孤独的又不止是,着于枝头的隐娘,深宅宫中的田季安。还是银幕背后的侯导。他一个人拍电影四十年,但是绝大多数时候却不被懂,只好对镜自舞。所以,侯导才说重要的是拍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自己做没做到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明白这个道理,又哪里会在乎得奖不得奖。
正如一个高士,登高而望,渺沧海之一粟,而前方正是津渡,水气凌空,苍茫烟波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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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电影手册》综评2015年戛纳:刀刃上的亚洲电影
本翻译首发于「深焦」(Deep Focus)
翻译/ 肖 颖
校对/ Peter Cat
【此处仅摘录评价聂隐娘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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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douban.com/note/506274404/不过亚洲电影人还是给我们带来了本届电影节最上乘的三部作品:除了黑泽清的《岸边之旅》以外,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的《爱在孔敬》(本期《电影手册》为此片另辟专文)和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也在众多入围电影中脱颖而出。后者甚至是获奖影片中唯一一部观众没看懂的。就像一种关注单元只能颁给黑泽清一样,主竞赛单元的最佳导演奖(*注:法语即为场面调度奖)非侯孝贤莫属,即使影片剧情时而难以理解。《刺客聂隐娘》是这位曾拍过《千禧曼波》的导演对纯正造型艺术的一次天才式地展示。这部在经费紧张,波折不断的情况下拍出的电影,凭借其形式上的美感横扫了主竞赛单元,使侯孝贤经过多年的沉寂后又重回巅峰。电影主要讲述一名重回家乡的女刺客奉命除掉自己青梅竹马恋人的故事。很明显,侯孝贤完全不屑于那种传统叙事结构,即毫无原创性地照搬武侠片中民间传说(总是脸谱化的侠义英雄和叛徒,讲的都是宫廷及绿林深处的阴谋)。他像雕琢一块珍贵的玉石一样拍这部电影:在这个让人惊叹的一小时四十分钟的剪辑里,女刺客的每个动作(无处不在的舒淇像只不露声色的猎豹隐藏在镜头深处或猛扑向她的猎物),每个镜头或场景都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导演在其中融注了他整个人生。
时间在影片中持续地被重铸:或是因那漫长的夜晚而悬滞(两位主角重逢时,伴随的敲鼓声让那个场景有一种催眠的意境),抑或因为一场暴风雨般的打斗被缩减成几个激烈的镜头而被穿透。片中最美的部分是几个远景,比如雾渐渐弥漫整个深谷,一个对话的场景变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片中所玩味的那种极度细致的感受,再次展现这位台湾大师超乎寻常的艺术敏感性:晚风轻拂房间的窗帘和薄纱引起的些许浮动,某个人物轻微颤动的脊梁骨,空气或光线的变化,在无声而又不可见的力量下的整个世界的呼吸,这一切构成了一曲在美学和运动上极致细腻的交响乐(导演实际上没有借助任何特技)。对于导演来说,拍这部电影除了是对他童年所浸渍的武侠文化致敬之外,更多的是要以自己的方式去还原这种类型片的精髓,追求那种最纯粹和神圣的境界。在这个叙事零星的电影中,气息的微弱起伏好像是唯一吸引导演的东西:《刺客聂隐娘》汲取的是一种至上的力量,只有同样追求最精细的感觉和情感的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才能在这届僵化的戛纳电影节中与他竞争。
很奇怪的观感 看了中段觉得被大量黑场和定卡弄得有些疲倦 可在最后又有种奇异的回味 大概也只有侯孝贤会这样拍武侠片了吧
#Cannes2015#和贾樟柯相反的是,侯孝贤拍出了一部只有中国人才能由里到外品得出美感的电影,在叙事上最简化【寥寥对白,表演痕迹极弱】,却在侯孝贤最擅长的固定镜头的内容和气韵上做到了最大化,外景极具山水画气质的镜头都美到让人窒息,内景构图颜色光影勾勒出了迷人的唐代风韵。武打戏简洁有力。
【2.5】成功绕过了原著精彩的各种脑洞部分,留下来代表导演个人色彩的留白。一帧接一帧的画面,有形无神。不是烂片,但衬不起巨匠之作。像是原著小说的一支饭制插曲,对,就是好多年前的网友剪辑同人视频。
青鸾舞镜。《聂隐娘》讲得其实是孤独,一个人身处琼楼玉宇,无人知,无人懂,只能一条道走到底。孤独不仅是隐娘,也是田季安,也是侯导。如一幅“坐看云起时”的文人画,第一次,华人从光影的缝隙里寻回那遗失已久的古典美学与仪式。
扑面是唐朝的空气与时间,鼓声在暮色中响起的一刻有点忍不住眼泪,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打动了。经常不经意一转眼,视线落到画面外,都会被一堵墙壁截得一惊,仿佛从唐时被硬生生堵回了一所现代的剧院,空气骤变的突兀不适。唐诺说侯导的电影是名词与意境的罗列,像古诗,不要在里面用故事的逻辑找因果。
我要是因为你摄影震撼,服装道具漂亮就给你4星,我就太姑息你这糟烂剧本和幼稚的打斗场面了。和原著比自然是差远了,就算不比,这么多莫名其妙接不上的桥段最后就说了这么简单一件事?同一景别的打斗长镜头是拍几个短镜头之后硬生生接上的。结尾的音乐不错。
华语电影真的有全世界最好的观众。大师都明明白白说我是拿后脑勺示人了,观众还是真金白银的花了平均40的票价把影厅填的满满当当,全程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的受教育,吃爆米花都不好意思使劲嚼生怕旁边同样不敢喘气儿的是沉浸在电影里而自己的世俗打扰了人家。映毕,灯亮,大半观众伸懒腰,如释重负……
打低分的人说听不惯台湾腔,可就是这些台湾腔拍出了好武侠好古风,而操着标准普通发腔调的创作者,却搞出了比软绵绵的台湾腔疲软得多的东西出来,糟践了所有人。
戛纳刷了两遍,美学独树一帜,尽管也非尽善尽美。1.33的奇特比例,序场到正片的色彩转换,凌厉写实的武打动作,沉稳洗练的摄影风格,金碧辉煌的美术设计...侯孝贤用建筑构图,用山水写意,用风声抒怀,用蝉鸣作诗,不以戏剧冲突慰勉观众,而用长、空、固定、远景镜头写就一首气韵生动的侠义诗篇。
反而想到的是《男神女神的罗曼史》。影片呈现的是一个写实的、想象中的大唐。精彩更多集中在视觉上,内景的贵族端庄与外景的自然风光鲜明对比。细节上各种出色,包括细微的音效。孤独的聂隐娘与她的小暧昧,影片本身也有着强烈的孤独感。实际上,影片可以更端着,更少台词,更多远景。那该多狂
吾等汝久矣。一横一竖皆具唐风古韵,一动一静旨意青鸾舞镜。以静写动留白画外,琴瑟难觅坚守净土。都是一种大音希声的美。观影过程就像在现代语文课堂欣赏了一首古诗,也是一种曲高和寡的美。
用小津的方式拍武侠,老头嫁女和侠士归隐都有无限人生的意蕴在,留白之外是透彻。但不算完美,山水意境什么的是蒙老外的,打斗戏那样拍除了不好看也没啥优点。剧本写得不够好,所谓文言台词跟《赤兔之死》比都差得远,某些台湾演员演得也是真差(没错张震说的就是你)。
这片很快会成为文青新神器,但我实在还是不喜欢。优势很明显,摄影如山水画般严谨留白,配上不肯松懈的长镜头及舞台剧般的鼓点,从视觉到听觉全面的美术立体化,但我并未如你们那样察觉到了非凡的禅意,台湾口音说文言文,全程我们得看英文字幕才知道说的什么,一切都太过火了。#戛纳电影节#
侯孝贤已无意拍单纯的人事了。他拍的是人事散尽后的风景,风景看透后的世人。
不一样的唐朝,不一样的武侠,侯孝贤不仅在这两方面刷新了观众的固有思维认知模式,同时还让很多内地观众知道,原来电影还能这么拍,那种颗粒感就是传说中的胶片感。故事藏的很深,依旧有平易近人的戏剧元素,风格的隐和藏,适合这样一个无法考据还原生活细节的唐朝故事,极简其实很难。★★★★
什么烂刺客,要杀杀,不杀滚,一趟两趟累不累。所有人都跟木头似的,既面瘫又不爱说话,瞎逼逼的机会都没有。服装布景摄影美有屁用,只讲情调韵味不给流畅剧情的都是耍流氓!剪辑师是哪里混进来的卧底,剪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简直难看哭了。我特么还就爱看轻功卓绝飞来飞去的武侠片。两星半。哼
比缓慢更缓慢,侯孝贤的世界里没有江湖和武侠,短小的刺客传奇在山水和宮帷间变成了永恒的隽永。韵味总是藏在画外,一段看不见聆听者的对话,一扇只能听见响动的门,被他反复读了两个月的《资治通鉴》亦融化在言语行谈间,变成不着痕迹的冰山一角。
确实很无聊,但确实不难看。与其说是电影,不如说是一幅加了时间维度的画卷,或当作莫高窟内的连环叙事画。进博物馆感受一幅传世杰作之美,普通游客瞅上两眼便可大致体会,艺术爱好者观摩半时仍觉美不胜收,专业人士凝神半晌依然沉浸其中。而本片只瞅两眼显然没法瞅出好来,但这不是观众的错。【中华】
不是武侠片,而是侯孝贤。一个波谲云诡的故事本来可以拍得威亚满天飞,但侯孝贤选择使用最冷静和克制的电影语言,举手投足间就掀起了大唐的衣袂。既有工笔画的精致,又有写意画的留白,真的是其片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焉...(歪果仁表示集体看不懂,好开心~)
作为侯孝贤粉,给低分有负侯导;作为影迷,给高分有负电影。本着宁负侯导不负电影但又要给侯导留面子的态度,就给个2星吧。PS:影片嘈点太多难以尽吐,单说剧中演员张口就背古文这是在搞什么鬼?附庸风雅前请阿城天文等所谓文化人先把古语和古文、文言和白话、书面语和口语等概念的异同弄清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