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的庙街夜市,成片的简易棚户区,镜头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掠过一些测字的、相面的、唱戏的,唱评书的,然后才转向一个拳掌翻飞的说书人讲古祥(陈志辉饰)。
南海十三郎的传奇故事被他演绎得娓娓道来:
「心声泪影女儿香,燕归何处觅残塘。红绡夜盗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
故事从「失鞋报警」开始讲起。1960年前后,警署接到劫案报警,对方操一口英文,让差佬们误以为是洋人报案,大为紧张。
警察到达现场,贫民窟的房顶上蹲着一个疯子(谢君豪饰),说自己被人抢劫了一双鞋。
「偷我左边鞋的是英国佬,偷我右边鞋的是日本仔。中国人的鞋都被他们偷光了,无路可走。」
警察(黄霑饰)问他名字,他说自己是「雪山白凤凰」。
说书人紧接着介绍,此人正是六十年前的粤剧名编剧江誉镠,艺名「南海十三郎」。
短暂的开场,就将「南海十三郎」才华横溢,既糊涂又清醒,既偏执又疏狂的形象淋漓尽致地书展开来。
晚年潦倒的「南海十三郎」自诩「雪山白凤凰」,寓意「遗世独立、纤尘不染」,这本身就是他半糊涂半清醒的证明。
你说他糊涂,但他似乎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你说他清醒,精神失常颠三倒四的样子明明就是癫狂。
这是一个讲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名动省港的传奇编剧家江誉镠的传记故事。
个人的才华与傲骨,遇上颠沛流离的时代。经过亲情、爱情、友情,然后眼睁睁地见证美好的逝去。
十三郎江誉缪出身广东南海县,祖父是大茶商,父亲清末中举,乡里尊称为太史公。
太史公享誉天下的有两点。一是他倾力打造了一个美食王国,是当时粤菜最负盛名的家族之一,「太史蛇羹」人尽皆知;二是他为人侠义豪爽,1911年广州起义失败,他协助革命党人潘达微把七十二烈士收葬黄花岗。后来太史公死于文革——抗拒乡政府审讯,绝食而亡。
江誉缪是太史公最宠爱的儿子,排行十三。天资聪颖个性顽劣,港大学医期间为追求一见倾心的姑娘Lily而失踪。
两年后,他衣衫褴褛回到家,其实家中已经中落,母亲正与十二房姨太太凑私房首饰钱,帮太史公强撑门面。
十三郎以教书为业,业余去戏园听戏,结识名伶薛觉先并自荐剧本《寒江钓雪》,大获成功。
那是一个戏曲高度繁荣,编剧为王的「黄金时代」。北有「四大名旦」评选掀京剧热潮,南有「薛、马争雄」激起对粤剧创新的探索。
20岁出头的「南海十三郎」一举成名。那会儿的十三郎正值创作巅峰期,文思泉涌时他同时创作三部剧本,找三个编剧凑一起替他抄录,对方还抄不过他的口述速度。
赶走三个「二十七流编剧」(三个九流水准凑一起,正好二十七流)之后,少年成名,生性执拗恃才傲物的十三郎终于遇上知音:他的徒弟,日后誉满香江的粤剧名编剧唐涤生。
至情至性的十三郎遇到了想证明「文章有价」的唐涤生。伯牙子期,一杯君子茶,亦师亦友一唱一和,成了全片里情感上最暖色的好时光。
很快,抗战爆发,戏班解散。十三郎用激将法地把唐涤生赶去了香港,自己跟随劳兵团去了前线。
然而,大仁大义的救国战歌敌不过短裙大腿香肩美人对战士的诱惑。坚信做戏如做人,编剧应当引人向善的十三郎与邻团编剧任惜花大打出手,在业内留下了神憎鬼厌凶悍傲慢的名声。
战后时移势易,脾气古怪个性执拗,拒绝哗众取宠的十三郎失去市场,落魄街头。
在他最潦倒的时刻,他与初恋Lily重逢。红颜早已嫁为人妇,甚至认不出他,这令他大受打击。
他独自踏上回广州的火车,然后从火车上跳了下去。严重的脑震荡让他从此疯疯癫癫。
这是他人生分水岭的一跳。
往前,他是风光恣肆满腔壮志的「南海十三郎」,往后,他是遗世独立离群潦倒的「雪山白凤凰」。
后来,广州解放,太史公担心儿子神志不清语无伦次迟早会惹来麻烦,把他送到了香港。
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的十三郎偶遇好友薛觉先,却以「洗身不如洗心」、「人可以被妒忌,不可被同情」为由,拒绝对方的收留资助。
茶馆里,十三郎与唐涤生重逢。
「相见若似梦,自从别去匆匆。此刻再重逢,咫尺隔万重。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彷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影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复寻,俗事才未众。」
合作一曲《蕉窗夜雨》后,他似乎又有了重新振作的希望。
然而,话音刚落,在唐涤生新戏《再世红梅记》上演当晚,唐突发脑溢血猝然离世,年仅42岁。生平知己的早逝,彻底浇熄了十三郎重拾壮志的最后一丝希望。
后来的年月里,他时而疯癫时而清醒,进过精神病院,遁入佛门替寺庙当过导游,却偶然在前来供奉灵位的盲人口中得知了父亲丧命的消息。
颠沛流离的动荡年代里,活着的人是最痛苦的。
知音难遇,所以天才孤僻世难容。作为一个天才,十三郎活得太久了,以至于不得不眼睁睁地见证一段段世事变迁,面对一个个亲友离世。
「天才是永远不会跟世俗妥协的。」电影编剧透过说书人的口说,「千万不要自认为是天才,因为真正的天才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是像南海十三郎一样早疯,要么是像唐涤生一样早死。」
漫长的人生变成了煎熬。十三郎34岁开始疯疯癫癫,74岁才去世。在后来漫长的40年里,只有那副「雪山白凤凰」,才是支撑他勉力维持生命的信念。
守着「雪山白凤凰」,其实是一个遭遇文化失守道德沦落的落魄弃儿,在努力守住他为人的信仰。
对十三郎而言,这可能是他历经人世劫难,唯一能够让自己守住本心的办法:四处流浪,将生存需要降到最低,不再为俗世烦恼——虽然这看来不正常更不体面。
通过讲古祥这个旁观者的角色,导演用轮回解构和套层手法,在推进剧情的同时,电影也表达了对这种特立独行、铮铮傲骨的「雪山白凤凰」精神的追随。
粤剧的好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一如90年代末开始面临变数、岌岌可危的香港电影。
在电影的最后,说书人被警察问及跟南海十三郎的关系,他回答说:「这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编剧,在讲述另一个穷困潦倒编剧的故事。」
片尾字幕的那句「献给全港编剧共勉」,更是已经直抒胸臆——通过南海十三郎的故事,投射90年代香港电影人的现实命运,并借此抒怀明志。
1997年,改编自同名舞台剧,由杜国威编剧、高志森执导的电影《南海十三郎》上映,一举拿下同年金马奖及金像奖多项荣誉。
当年同台竞争金马奖最佳男主的,是王家卫执导张国荣主演的《春光乍泄》、蔡明亮执导的《河流》,以及陈果执导的《香港制造》。拿到今天,每一部都堪称经典。
在香港电影行业日新月异,越来越强调创新和突破的90年代,面对强劲的竞争对手,主题传统风格规整的《南海十三郎》能杀出重围,在证明其品质不俗的同时,也能看出当年业界对于电影背后蕴含的大格局的重视。
个体命运随着家国变迁辗转沉浮,于国于家的大忠大义、于情于友的深情厚谊,都遭遇俗世难容。最终一个天才为保留内心信念,决心以疯癫姿态游走人间。
这是一个被艺术重塑过的传奇人物传记,故事编剧杜国威是这样解读十三郎的「癫狂」:
「当你看到一个人不去追求大屋、跑车、名牌,他是否已经发疯?或许我们太过重视物质享受了。其实人生还有没有其他值得追求呢?南海十三郎,曾经富贵过、享受过,生活无忧。他突然间不想追名逐利,这到底是疯癫抑或看透世情呢!有时候,我也会欣赏『乞丐』,他不用为生活上琐事而烦恼,也不为金钱利益与人争执冲突;更不会为感情、事业、金钱而跳楼自杀。他只会为生存而生活,他不是更懂珍惜生命的人吗?」
优秀的作品是靠创作者的心血供养而成的。
若非那点痴,那点狂,那点不愿妥协的执念,观众或许永远也听不到十三郎经典的《寒江钓雪》、《女儿香》、《燕归人未归》,听不到唐涤生传唱至今的《帝女花》、《紫钗记》、《蝶影红梨记》……
这种对于至高艺术的追求,跨越时空界限叠印到当下,代代传承,才让优秀的作品有了面世及传世的可能。
- THE END -
2006-02-20 --------------------------------------------------------------------------------
也就在论坛说了两句,说找《南海十三郎》很多年,喜极却总是寻之不得……
结果茶童竟然不声不响就淘来了多年的《南海十三郎》。春节上北京玩,嘻嘻笑着拿出来,很是感动了我一下。
第二天就狠狠看了两回。狠狠把眼泪挤了下来。
人家十三郎手中大大一张画,画名叫“雪山白凤凰”。画上一片白雪,裹着大白凤凰。这是一种洒脱,心有尘土的人只能看见满纸空白。
不过十三郎心中没有尘土,却有名士悲愤与狂狷。
电影上说,这个世上的人别想当天才。因为天才只有两个结局:早死或者早疯。
十三郎愿以糊涂眼看世界,同时也愿意以糊涂心来生活,他的徒弟唐涤生早死,至今却留下《帝女花》、《紫钗记》,现在广东少年男女中还愿意唱上两句。以现在人来看,十三郎何苦来着,一生求爱情不得、剧作未能长传、亲人朋友一一亡故,惟有自己落魄街头,乞讨受气。
依照今人眼光,十三郎倒不如弟子好,终于还是不枉来了此生,留名留剧,期间还生活不错。
这是题外话。
《南海十三郎》最初打动我的就是他的天才狷狂。
电影诸多铺排,却在唐涤生出场才真正显出绚丽来。
十三郎心高气傲,同时下手写几个剧本,一边编排故事,一边做成粤剧唱词,自己还唱做念打,记录员跟不上他的节奏,个个被骂走了,只有唐涤生,只有唐涤生自动请缨。
于是,炫技开始。
十三郎随口念词,做起身段,推敲辞章,构思情节;唐涤生竟然一边落笔,一边听记,还能一边“呛呛”起调、伴和……这段表演,两个人简直就是天衣无缝般,将粤剧美丽化成了现实中可以追求得来的一种美。
看得我目瞪口呆,现在依然不知道如何下笔形容。
故事到了后半截,师徒重逢那段,同样先填词,再相认。然而这回不炫技了,才没两句,十三郎忽然意识到什么,要逃,唐涤生出来,简简单单一个段落,却激得我落泪,感慨。——这是导演的炫技。他就要铺排出我们这种情绪来。
之所以用炫技这个词,是刚刚看《海上钢琴师》。1900与爵士钢琴手谢利对决,1900被激怒后,那段表演同样让我瞠目结舌!
1900也是天才。
十三郎是狷狂之士,1900则是艺术之人,他们疯也好不疯也好,都不能在这个世界长留,不是世界不容他们,是他们不能容纳世界——倘若容纳了,就将天才分拆出去,他们也许就从此不是他们了。
1900还有艘船作为保护,十三郎只能疯,如果他不能早死的话。
这些故事都是现在人编排出来的。天才其实不用炫技,他们一举一动就是炫技了。他们是天才,所以与众不同,只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所以只能理别人来讲述他们的故事。
我们听故事看故事,为了更加精彩,编剧和导演自然要炫一炫,吸引听众和观众。
当然,现在自命天才的人很多。他们都相信自己既能拥有天才的本领,也能荣幸于整个世界,我也祝福真的有这样的人。
2009-01-03 01:17:43 ~~~~~~~~~~~~~~~~~~~~~~~~~
《南海十三郎》中有个警察的角色。那个警察在最后发现一具尸体,尸体旁边是一幅画,展开一看,却白茫茫一片……那是十三郎的“雪山白凤凰”。警察后来就叹息了我前面引用的那句有关天才的说法。
而这个警察的扮演者,也是一名天才,中国人很少有人不知道他的——黄霑。今天重新整理这篇影评的时候,正好在帮朋友校对他的新书。书中引用了很多我们报纸以前做的版面,其中就有我们等候了整整两个晚上那天制作的“霑叔离开”的内容。
黄霑离开后,送葬那天,他的纪念堂上竟然出现一只蝴蝶飞舞起来,所有观看者都在叹息。
和我一起上班的小伙子,是一个十多岁就已经在广州小有名气的作者,黄霑正是他的偶像。小伙子说,霑叔也是一个天才,但是他的天才那么豁达,那么大度,所有的文字都灵动异常,无需炫技,却机锋十足。
电影《玻璃之城》中说,在香港大学,除了黄霑和倪匡外,只有黎明扮演的那个虚拟人物能够敢于在学校中精彩怒骂几个钟头,不用构思不用休息不用停顿的。
这算不算另外在宣扬黄霑的一种炫技呢?
这会儿,我然后打开我的电脑,播放的却是黄霑为一张太极拳做解说的画面。
他少有那么嘻嘻哈哈地说着中国传统,讨论着太极拳的价值,忽然叹息起自己的身体来……不久之后,霑叔躺在医院,而我们都在新闻值班室上,等着记者回来报道最新情况。早就准备好的新闻版面有两种——《告别霑叔》和《霑叔胜利》。
次日,唐人街的华人看到的是前者。
胭脂扣:化蝶已随胭脂散
《虹膜》稿件存档
《南海十三郎》在香港电影中的位置有些特殊。该片于九七年面世,并在当年的金马奖和次年的金像奖上备受青睐。然而与《香港制造》《春光乍泄》《甜蜜蜜》《宋家皇朝》等同期获奖或提名的影片相比,《南海十三郎》在美学上的异质和粗糙都让它显得另类。从媒介属性来看,电影《南海十三郎》似乎跟戏剧的距离更近些,因为它本来就是同名舞台剧的跨媒介复制品。舞台剧《南海十三郎》首演于九三年,翻拍电影时已在香港上演了近三十场。翻拍的原因,某些程度上是香港电影工业的贪图方便,希望用现成的剧本和演员多快好省地生产一部新产品。而结果是,它在香港上映时只得一两间电影院支持,票房可想而知,影片本身也在奖誉过后很快淡出观众的普遍记忆。
对香港人而言,舞台剧《南海十三郎》的影响力恐怕远远超过电影。二十几年来,该剧在香港的舞台上长演不衰,并在一年年的复演中确立了其经典神作的地位。很多老一辈香港人,是只知有剧而不知有电影。
香港人看《南海十三郎》,有一种身世之感。
南海十三郎实有其人,是六七十年代香港上环一带出名的乞丐和疯子。路人不知道他叫江誉镠,是二三十年代名震一时的粤剧剧作家和作曲家。其祖上富庶一方,父亲江孔殷曾经入仕,在晚清民国的广州颇具政治影响力。他少年富贵,青年得志,中年后渐渐潦倒疯癫,成了青山精神病院的常客。最出名的传闻是他曾频频报警,声称自己的一双鞋被人偷走,而且一人偷右脚,一人偷左脚,偷右脚的叫蒋介石,偷左脚的叫毛泽东,搞得他现在无路可走。
杜国威的剧本,编剧方法上不是给一个真实人物考证作传,而是让传奇的归传奇。传统粤语说书的“讲古佬”传统被平移到现代剧场中,用五个说书人构建的套层结构呈现一个众说纷纭的传说中的人生。时空转换极快,可以说是用香港速度来叙事。剧本从头至尾流露出一种广东人对粤剧和粤语文化的深入骨血的痴迷与怀恋,这是它在叙事上最深刻的动力。剧中的南海十三郎几乎就是一个这样的化身。实际上历史上的他几乎没有什么作品保留下来,关于他的才华因此难于求证。但在剧中,粤剧历史上名动天下的人物,从薛觉先到唐涤生,都被他的天才之光吸引,围绕着他打转,因为剧中的他代表了粤剧之魂。
从剧本到演出,《南海十三郎》的成功和风靡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谢君豪对一个天才角色的惊艳演绎。他的表现或许说明只有天才的演员才能诠释天才的角色。九三年该剧选角时试演十三郎的有三个演员,各自有各自对剧本的理解和诠释,导演古天农和编剧杜国威在三人中一眼敲定了谢君豪。谢君豪后来回忆,他对十三郎的演绎不是理性和思考的结果,“我一看剧本就直接这么演了”,“不是我找的,是那样一种感觉找的我”。谢君豪的十三郎,习惯于隔着眼镜用上眼白看人,眼珠流转,嘴角上翘,手舞足蹈,体内像有一个蓄电量永远百分百的小宇宙。很多人觉得谢君豪演恃才傲物演得好,不如佩服他在展现天才的速度感和神经质上毫不费力,恃才傲物是天才的结界和凡人相撞的自然结果。《南海十三郎》上演二十几年来,演员班底更替了无数,演十三郎的却永远是谢君豪,实现了演员与角色的永久绑定,成为经典的活化石。
谢君豪的表演风格适用于舞台,剧中的其余角色也一样是舞台风格,电影版的《南海十三郎》在改编时对表演方式的相应调整不足,观众看影片时一开始可能难以入戏,需要逐渐适应。不过舞台表演的照搬在电影中也有观看经验极度舒适的时候。其中之最,当为唐涤生上门给十三哥抄谱的名场面。前面一场戏,三个打工人以车轮战的方式给十三哥抄谱,而远远跟不上十三哥创作的速度;此一场戏,唐涤生和十三哥棋逢对手,抄谱变成你追我赶的共同创作。吟唱式的创作有别于日常情境,舞台表演风在这场戏里得到了最合理的发挥。电影的这一段落在观赏性上优于舞台剧版。大量的近景和恰到好处的特写用节奏感极强的连贯性剪接组织起来,创造力在二人之间不断流动,天才遇天才的势能和动能被展现得淋漓尽致。由于两人是反串花旦,表演中自带一种惹人发笑的造作,在娱乐性上和港产喜剧片殊途同归。据谢君豪说,这一段落用了半天时间就拍完了,而且是单机拍摄,可谓香港速度的又一体现。不过单机拍摄的一个结果是唱的片段不完全在一个调上,属于穿帮性质。
《南海十三郎》最感人的一场戏是两人重逢,情感内核的密度之高,已经超越了所有表现方式对技巧的追求,电影和舞台剧对这一段落的处理都回归朴素。“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仿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这些词句很难不让人想起顾贞观那两首著名的金缕曲,“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其中的情感,偏离了粤剧本身的生猛和缠绵,是文人式的知遇和自怜。
《南海十三郎》从唐涤生遇十三哥开始,整个后半部影片,都充满了文人立言的色彩。其中一些台词段落可以摘抄流传。比如“我要证明文章有价。再过三五十年,没有人会记得那些股票……可是一个好的剧本,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赏。”“你那么有文采,不用写这些庸俗的剧本来迎合观众……眼光放远一点,观众的水准越来越高……”九七年的杜国威大概没有想到,这些台词会在二十年后的内地互联网上广为流传,给仍旧愿意在创作上有所追求的行业人打气。这大概也是此片在内地口碑日隆,话题度日增的原因。
电影对舞台剧的改编有一处别具匠心。五个服化道一致、符号意味浓厚的说书人在影片中变成了一个具体的“讲古祥”。这一角色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有几次微妙的变化。庙街的开场是标准的讲古佬表演,有一种做张做致的距离感。到了警察局的密闭空间,故事就变得日常和私密起来。故事里有小男孩和疯癫了的十三叔对着一张空空白纸大赞雪山白凤凰的情景,赤子和疯子眼中所见略同,观众看到这里会有一种不知身在几重空间的恍惚感。这个赤子,就是讲古祥自己。等到故事讲完,黄霑演的警察问他是否识得南海十三郎,他却摇头否定,说自己不过是“一个潦倒编剧在讲另一个潦倒编剧的故事”。说书人的身份在这里突然掉了皮,让他前面的叙述瞬间变得虚幻。等到讲古祥出了油麻地警署来到街上,电影在这里出现了神来之笔。讲古祥带着观众仿佛置身于异度空间的香港,满街皆是疯癫潦倒之人。他与年轻模样的南海十三郎擦肩而过,并转身追随而去。这一段落是整部影片中最具电影感的片段,像是街头随手抓拍众生相,有一种与前面的戏剧风格迥然不同的真实感,真实到令人难以承受。
这两年,我在研究生课上讲到九七前后的香港电影,都会放《南海十三郎》给学生看。学生来自天南海北和不同的本科背景,每次放到这个结尾,都有人呆傻在座,有人默默抹泪,有人对着片尾字幕“献给全港编剧共勉”痴痴出神,很久出不了戏,可见影片的力量。《南海十三郎》的后半部风驰电掣,历史的洪流倾泻而下,人在其中不知如何保全尊严和体面。影片看似写天才不容于世的故事,实际上像在写人如何体面地告别这个世界。疯癫是体面,早死也是体面,天才的终结有一种时代落幕感,而影片在不断的反身自照中,在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叙事中,留给观众无限的空茫。
码字很多,难以概括,以至于久不能平静…索性删掉浅薄的文字。和霸王别姬相比,抛开对张国荣的喜欢。这部电影完全在其之上。
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彷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影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复寻,泪盈两朦胧。
心声泪影女儿香,燕归何处觅残塘。红绡夜盗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
话说要不是后来知道那么多人因为这部片子爱上了谢君豪,我还以为自己有病。
看哭了好多次,那个说书人应该是当年一起睡一晚的小乞丐。最后一些乞丐的镜头让人好生生怜。天才的两种下场,早死晚疯。天才不会跟世俗妥协。倒也佩服他父亲,十二个女人一个个用情过来,每个都有情。仆人也有情,难怪到死都拿着一张白凤凰。一个编剧讲另一个编剧,共勉
已下 传记性质,却有了个说书人作引子讨巧。人物强烈的个性极大增加了故事的可看性。时代背景联系不是特紧密,相比《梅》《霸》的宏大,但反而让人感觉舒服。粤戏的文化贯穿始终,非常有趣也开眼。谢君豪是个能人,编剧也很强大。几次盈眶,又再笑出来。全港编剧共勉的口号激动人心。看得给力盛赞佳片
秋意浓,落雨飘,最是观影好时光。十三郎,艳香江,争传唱佳句佳章。世难料,天弄人,墨笔难敌刀与枪。本是文人又傲骨,岂肯屈膝世俗眼光。师徒重逢,不免泪两行。主仆再遇,心中徒悲怆。潦倒客死黯神伤,人间难留白凤凰。雨未停,拍打窗,心中感慨涌一腔。观此佳作,影迷共勉,人生遇挫又何妨?
神作,我以前还说美国有《阿甘正传》,韩国有《国际市场》,中国怎么没有呢?原来,中国的阿甘鞋子被偷了。
十三与唐涤生那一段也算荡气回肠,此生既已不枉,又有何憾......看阿唐满面正气欲讨个文章有价,预料“黄金蚊纸、世界大事全部都系过眼云烟”,亦大可一笑置之——只管沉浸于曲词的绮丽多致就好了....
百老汇影城香港影展大银幕观影,画质修复帧帧赏心悦目,原版粤语声声触动心潮,多年来一直不看渣画质是对的,好久没有泪牛满面的感觉了,一直在想,曹雪芹的故事如果拍成电影该是什么样子,应该就是《南海十三郎》这种样子,但基本没人拍得出吧!香港电影、电影人97回归前最后的体面谢幕,悲凉与荣光,焦愁与桀骜,都给了十三郎,此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香港电影了!
好一个与全港编剧共勉
痴人正是十三郎啊,可惜里面的女演员都丑,不过“宝莲灯禽兽版”又笑死我。看到后期又哭,又差点抖,最后的结曲爽过旋律死金
一个潦倒编剧在讲另一个潦倒编剧的故事 哈哈哈哈哈哈
1997年的金像奖,哥哥的《色情男女》输给谢君豪的《南海十三郎》,一直为哥哥难受,今天看完,才心服口服啊,少一颗星,只是因为配音。
“不管怎么样,总之他是个天才。不过,千万别以为自己是天才,因为真正的天才只有两个结局,一是早死,就像唐涤生那样;二是疯了,悲剧收场。因为天才是永远不会跟世俗妥协的。”多好的港片。
谢君豪是个戏骨。
在看此片之前我心中的港片最爱是男人四十,但是看过这个片儿之后,我想不会有任何一部香港电影在心中能够有更重的分量了。好编剧,好演员,好题材。真的难以想象谢君豪演的时候不过三十出头,居然能把这个人物的一身才气、傲骨、滑稽痴顽、嬉笑怒骂、沧桑低回演的那么自然。真是爱煞。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杜国威的当年一定也很苦
谢生最好的片~~~所谓曲高和寡,悲哀的不是曲高的孤傲疏狂,而是和寡的短漏浅薄.
后半段我几乎以泪洗面,特别是十三与唐涤生重逢那段清唱,我正在切葱花,在厨房里禁不住持刀大哭:我再见恩师,心中百般痛,仿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江中雪,泪影两朦胧。辜负伯牙琴,(你莫个难自控)知音再复寻,(俗世才未众)。天下码字的人都该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