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关系

《禁忌关系》的故事来源于我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他曾经跟自己的学生有过一段不伦之恋。在他的倾诉中，一个电影故事有了它的雏形：

一个性感小萝莉向有家室的男老师复仇，最终将他逼上绝路。酷！极致！参考的感觉就是美国的《水果硬糖》。

在我近些年的观影和阅读经验中，影响我最深的，一个是韩国的写实类型片，另一个则是日本的悬疑推理小说。前者对社会话题和人性复杂的深度开掘常常令我窒息，后者则在细节陈设和推理步骤上给了我想像的空间。在写作时，当我为推进行动线头疼或者崩溃于戏剧情境营造时，我时常会去看看奉俊昊、朴赞郁和罗宏镇的电影，或者翻翻东野圭吾、岛田庄司以及道尾秀介的小说。

《禁忌关系》是我对写实类型片的一次尝试。我对社会结构以及历史进程的话题没有兴趣，能打动我的，还是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自身的欲望，尤其是关于身体。从立意之初，我们便将这个故事确定为惊悚悬疑片。如何将一个“约炮成性”的大学老师放置在“惊悚悬疑”类型框架下，成为我们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我一直认为，类型片跟现实题材最大的区别在于它的“封闭型”和“假定性”。故事虽然是取材现实生活，但吃喝拉撒睡这种日常生活经验是要被屏蔽在我们故事之外。我们只想跟随一个“被整”的男人完成一次寻找真相的冒险过程。我们看着他遭遇了何种压力和阻拦，我们也看着他顺其自然地掉到复仇者设计好的陷阱中。至于他是否应该受到“道德的惩戒“，则不在我们探讨的范畴，而且我也不认为电影应该承担这种简单的、廉价的道德评判功能。

中岛哲也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日本导演，他的《被遗弃的松子的一生》影响我很多。他的时空跳跃的讲述方式以及MV式的影像风格令我深深着迷。一直以来，我都想用中岛的风格来进行一次影像尝试。幸运的是，我跟摄影师在这一点达成了深深的共识——用中岛的《告白》作为我们的视觉参考。而且，同样是发生在校园里的复仇事件，故事上也有相似之处。

拍摄的时候，北京的天气非常配合我们，很少出太阳，以阴冷为主。这正符合我们对画面的理解——低调、克制。在后期处理中，我们又有意地降低了饱和度和对比度，以有电影感的“青”为主，剔除日常生活感，也力争让每一幅画面做到“有意味”。

惊悚片的氛围其实有一半是来自于声音。如果说这次拍摄留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应该是声音。筹备和拍摄期没有充分重视到声音元素，这给后期声音处理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尤其是那场审讯室的戏还丢掉了现场的同期声，尽管通过后期补录对白，但还是很难还原当时的气氛。所幸，丢掉的是声音，如果是画面的话，补拍则几乎不可能。这对我个人而言，是一个极大的教训，无论经费如何紧张，DIT的人员费用还是不能省的。

在这个片子的拍摄上，我们在最大限度内完成多种商业尝试。床戏、雨戏、巷内追逐、浴室谋杀、公路追车、野外翻车等等，几乎是动作和色情相关的商业元素都被我们放了进去。有的超过我的预期，有的则差强人意。我是一个完美主义的创作者，几乎每天从片场拍摄回来后，我都会突然发现，某个设计好的特写镜头或者人物的关系镜头没有给，就很遗憾。一个导演曾经跟我说，拍电影就是在完成了规定动作之后，再玩花的。这句话在我拍这些场面的时候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虽然很多场面对于一个正常商业片来说没什么难度，但是，对于一个小制作、而且没那么多片场经验的导演来说，确实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十天的拍摄，六十四分钟的片长，九百余个镜头，我们已经力求做到了最好，至于呈现的结果如何，只能接受观众的批评了。

      这是我看的杨导的第二部作品，说实话，比起上一部《致命邂逅》来说，进步的真不是一星半点。毕竟《致命邂逅》只有短短的三十多分钟，而《禁忌关系》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看完电影，觉得故事本身虽然简单——只不过是一个老师出轨遭报复的故事而已——但是整个电影拍得很好，毕竟一个简单的故事要讲满一个小时，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但是，不得不说，在这部电影之中，还有几点是我觉得需要推敲的。
       首先，故事单薄。作为悬疑剧，到观众看到最后的时候当然要把所有的“结”都打开。在故事的最后十分钟，故事的女主人公把整个故事，或者说是计划，娓娓道来。但是叙述本身太平铺直叙，没有什么亮点，而且看完这最后的“解谜”桥段后，完全没有想倒回去看整部电影的欲望。毕竟，这是一个网络电影，它与影院放映的电影最大区别就是，观众可以快进，可以倒退，可以跳到任何我想看的段落。有喜欢的，我可以多看几遍；没有的话，我可以直接忽略。我想，制作团队在做下一部电影的时候，可以考虑制造更多的戏剧冲突。
      其次，惊悚悬疑不到位。这也是中国绝大多数惊悚悬疑作品的短处。比如，在男主角中毒之后，男主角说：“有人想害我。”紧接着，他把自己近一段时间里发生的怪事都“叙述”了一遍。其实，这个地方，如果好好设计一下，说不定会是全戏的一大亮点。毕竟在揭开谜底之前，这个部分的确“惊悚”。如果没有旁白，只是一些片段式的回忆，再加以音乐、背景音的辅佐，可能会更有看头。另外，就是那个男主角中毒时喝水用的纸水杯。如果想增强悬疑效果的话，在给纸杯做鉴定的时候，鉴定结果是无毒。同时，在最后“解谜”的地方加一个下毒的学生趁乱将纸杯换掉的情节，会不会更好？
      最后，部分细节有不合逻辑的地方。第一，男主角所中的毒是氰酸。氰酸本身毒性并不强，这一点符合剧情设计，但是氰酸是一个具有刺鼻气味和强腐蚀性的酸。也就是说，如果真是氰酸，男主角不用喝，放在讲台上也可以闻到刺鼻的气味。就算氰酸有足够长的时间可以挥发异味，但是由于它具有强腐蚀性，所以不用咽下，嘴已经被灼伤了。第二，女主角在最后“解谜”阶段所说的“唯一线索”——肩膀上的痣。如果是想要复仇的话，那么在有怀疑对象的时候，就应该先想办法去确认这个“唯一线索”，但好像并没有。第三，男主角在中毒之后，自己做调查的时候，有人反映看到了一个金色长发的女生，而且看到这个女生的老师强调，这个人既非本校学生，亦非本校老师。如果是这样，我觉得如果我是这个老师，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去搭话。即便没想搭话，看到已经接满水又空了的杯子也会起疑。即便没有起疑，听说男主角中毒的时候，我也会主动去找他，而不是等着他来找我。所以我想在编写剧本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多考虑一下合理性，而不是只要有惊悚悬疑的成分就够。
      我在开篇就说了，这部作品很好，它比一般的国产惊悚悬疑片好很多。
      首先，整个电影色调定的恰到好处。符合惊悚悬疑片的氛围，又不是一味地为了制造气氛而制造气氛。
      其次，不得不说，整个团队在细节方面还是做得很到位的。而这些细节，确实是很容易被大家忽略掉的。第一，男主角在上课的时候讲的是希区柯克。众所周知，希区柯克是惊悚悬疑的鼻祖，选这个作为讲授内容，真是妙极！第二，在针对男主角的全面复仇行动开始前，他养的金鱼全死了。金鱼本是吉祥之物，但是却莫名其妙地都死了，想来是女主角给他的一个“下马威”。第三，男主角的梦。在刚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以为不是梦，是现实，因为前后连接的极其紧密。但是，看到后来，才发现，原来是男主角做的梦。有人说，梦是人对现实主观的反应。佛洛依德也在《梦的解析》里提到：“在隐秘的梦境所看见、所感觉到的一切，呼吸、眼泪、痛苦以及欢乐，都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我想可以理解为现实之中，他的妻子一如他在梦里梦到的那样。这样也就和最后那句“他老婆也要杀他”吻合上了。而且在梦中，也向我们交代了他真的有录视频，也交代了他不断约泡的主因是因为妻子的性冷淡。第四，蝎子纹身。这个不需要多赘述，蝎子本身就是有毒的，他们的报复手段就是以毒攻毒，以牙还牙。第五，中毒的桥段。这个其实是因为我在不久之前看到的另一部影视作品里说的一句“毒杀最适合女人”，而想到的。第五，是一个很微小的细节，不知道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在男主角中毒之后，找人调查了解情况。首先找的就是男二号¬——女一号的帮凶。而男二号不仅成功地将男一号对自己的怀疑引到了别人身上，他还在整个谈话过程之中没有喝一口水。因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意图谋杀另外一个人总会有犯罪感，而正是这一个犯罪感，使得人在犯案之后，会避免自己再有相同的举动。比如说，在日本电视剧《相棒》里有这么一个情节。一个男演员和评论家起争执，在他的家里，用一个奖杯把评论家砸死。之后，当他在剧场排练的时候，自己提出把“用一本书砸死老师”的桥段改成“茶水里下毒”。因为他那个时候已经“演不出来”，或者说，是心理上排斥“砸”这个动作了。日剧《新参者》里也有类似情节。况且，面对自己曾经想毒死的人，一旦对方有所察觉却不形于色，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从这种种细节当中可以看出，导演、编剧，以及整个制作团队还可以说是“心思细腻”的。
      总体来说，这部电影无论是跟杨导以前的电影，还是跟中国其他投入市场的惊悚悬疑的电影做对比，都有一个质的飞跃。希望杨导和他的团队能继续努力，期待他们的下一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