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在终点
在西山的偏僻分会场看了北影节展映的《潜行者》,163分钟的长片,莫斯科制片厂1979年出品。这部电影在网上的剧照基本都色彩鲜艳对比明晰,而今晚放的胶片从头到尾都调了浓重的褚红色——据开场的小哥说北影节拿的是俄罗斯原厂拷贝——字幕都没有的那种,所以银幕下面有个LED屏负责放小红字幕。再据小哥说,字幕是翻译按剧本逐句翻的,剧本上没有的就不翻——所以片中所有我姑且妄测是「吼呀」「混蛋」一类的话通通没有字幕。
《潜行者》大概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颗陨石降落在了俄罗斯的无名小镇,以坠落点为中心制造了一大片无人区域(The Zone),而传说在这片区域里有一个房间(The Room),找到并进入房间的人可以实现自己任意的愿望。而这片禁区被当局用铁丝网和哨兵封锁起来,想要绕过哨防、避开陷阱,最终找到房间,则必须依靠熟悉禁区的潜行者(Stalker)的帮助。在影片中,一个作家和一个科学家,在各自目标的驱使下共同雇佣了主角一同去寻找房间。可以按惯例料想到的是,他们在进入区域之后,区域内一切的事物都变得波云诡谲、似是而非。
尽管梗概这么一讲,显得这片子具备某种程度上的超自然气质,但任何当代意义上的「科幻」和「悬疑」元素在塔可夫斯基的电影里约等于都不存在。塔对于叙事结构和特技表现的抵制是可以明显看出来的,《潜行者》里没有任何梅里埃式的奇技淫巧或是对塑造雕像的热爱:禁区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工业风格的拆迁废墟,整个表观世界也简陋到看不出任何「未来」的痕迹。潜行者的卧室只有一张双人床和一个茶几,每当火车飞驰而过时,整个房间隆隆作响。没有任何幻想的诱惑。塔在努力去描述一个毫不神奇的奇迹。
「我一直执著地尝试让人们相信:作为一种艺术的媒介,电影自有其相当于散文的可能性。我想证实电影能够以其连贯性来观察生命,而不致生硬或露骨地加以干扰。因为那正是我所了解电影真正诗意本质之所在。」
这是塔在自传《雕刻时光》里讲的。《潜行者》当然不是散文,散文有其格式所限而不能企及的尖锐晦涩。塔的电影语言表达是一座巨大的冰山,由于其浅表的有限,观者很难去妄议,又或者说太容易去妄议水面之下的东西。潜行者作为向导,带领作家和科学家潜入禁区,尽管没有任何特效,禁区本身却带有一种「太空」式的疏离感。没有人类,也没有人类造物,只有人类造物的遗迹。潜行者带着宗教般的高度虔诚游荡在禁区中,警惕着一切从未发生的异象,并警告两位雇主:我知道房间离我们只有咫尺之遥,你们都能看得见它,只要往前走几步就行了——但记住在禁区里,通往目标的路程越短,可能遭遇的危险就越严重。
已经被周遭平凡的一切弄得不太耐烦的作家立刻表示了对这种不现实说法的鄙视。他抛下其余二人,不顾向导的警告,向房间走了几步——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作家感受到一股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对未知的恐惧——于是他便走了回来,看见其余二人「我没喊你」的眼神。看这一段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跳向克苏鲁神话和一堆其他神神叨叨的东西。作家和科学家作为「人文」和「自然」两个学科的工业符号,在嘲笑潜行者所执著的一套禁区仪轨的同时,又突然发觉自己对该地经验不足而一阵颤栗。
为什么不能「直接」通往房间?为什么前往答案的路径越短越危险?克苏鲁神话有一个答案:对于未知世界的盲目探索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没有经过任何规训的人类,在第一次目睹世界真相的时候往往会因自己本身承受能力的不足而陷入疯狂。佛教里也有个例子,成天叨念「阿弥陀佛」是净土宗的法门,净土宗认为人本身是不能够独自前往净土的,但通过「弥陀本愿」的他力,人人都可以通过念佛而往生;而禅宗则向往着以心印心,讲究通过顿悟见性成佛。净土法门是牛车,很慢但是很安全,禅宗是开飞机,很快的同时带着难以预料的精神危险。这也是通往房间的道路。房间是塔可夫斯基的万事屋,「实现任何愿望」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绝对的知识,或者是绝对的虚空,但塔对现代学术的实证和经验的嘲讽是呼之欲出的:人对任何现象都难以得出真正的结论,人甚至对「无知」本身都很「无知」。
只有潜行者是超乎经验社会之外的个体。潜行者冀求着发现自我、重获信念的命运,并将禁区和房间视作在人类崩塌之时唯一可能存留希望的净土,他认为,禁区检测通过者的危害性,仅仅通过检测通过者的美德这唯一方式。所以在终点门外,在下水道的绞肉机时,他带着哭腔希望科学家和作家多多审视自己,「想想过去人就会变得善良」,才能获得一定程度的德性以不被最终答案所毁灭。
而当三个人经历了猜忌、陷害和恐惧到达终点之门后,潜行者说出了前代潜行者「箭猪」的故事:箭猪的弟弟死在禁区的下水道里,而箭猪来到终点想要完成自己复活弟弟的愿望,却发现房间只给了他无穷尽的财富。「房间不会给你需要的,只会给你想要的。」最终答案将人的愿望和愿景分离开来,作家发觉自己只想逃离虚伪的世界却不敢面对自己的欲望,而科学家只是为了摧毁理性无法解释的最终地带而来到这里。当科学家拿出炸弹时,作家开玩笑似地对潜行者说,「我们的发明家拿出检测人类灵魂的仪器来了!」
但那只是个炸弹,穷途末路的科学家从实验室里偷出的两万吨当量的炸弹。科学拥有毁灭灵魂的方法,检测灵魂的仪器却并不存在。但科学始终试图用经验理性去检测灵魂——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诫》里,一个小男孩的父亲每天都用计算机计算冰面的厚度来判断小男孩能否走上去。在他计算的厚度足够的那天,小男孩走上了冰面,却咔嚓一声堕入水中溺亡。究其原因,是一个流浪汉在冰面旁烤火,导致冰面的厚度偏离了计算结果。流浪汉在《十诫》的每一集里都时常出现,像上帝一样俯瞰人间,而在计算机前,上帝震怒了。
三个人最终停留在了最终答案前不肯寸进,漫长的寻找归于对心灵的拷问。 在没有信仰的时代,潜行者为自己看到的人类本性感到绝望。自启蒙时代以来,俄狄浦斯的悲剧一再被人类所提及,在广义上宣称上帝已死、弑父合法,开始重构新的信仰体系。但是精神上的自由真的被新的体系所带来了吗?塔可夫斯基自己说,「作家明确的否认了房间的存在。他说:“它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并且问教授:“谁告诉你它存在的?” 科学家指了指潜行者。潜行者是“房间”存在的唯一证人,唯一有信仰的人。关于“房间”的一切信息都来自于他,所以很容易设想他编造了一切。对他来说,更坏的事不是他们害怕,而是他们不信,而是世上再也没有信仰了。」
怀疑谜团的人,都慢慢在本质上变成了谜团的保护者。
得一提的是,在美德检测的道路上,塔可夫斯基给三人安排了一条尾随他们的黑狗。狗从三人进入禁区开始时就跟着他们,最终也跟着潜行者回到了家乡。作为动物的狗在禁区的规则里是完全安全的。多么美妙的讽喻。
寻找答案的人出于各自的愿望前往禁区寻找答案,而在最终之门前他们又出于各自的顾虑而折返回到开始时的酒馆,一个贫瘠的起点。回到影片一开始时,作家与酒馆外的跑车女郎闲聊时表达了自己对乏味生活的不满,「生活只是一个等边三角形,A=B=C」,等边三角形如此正确,但我们关于三角形的经验本身却完全不足以构成真理;作家还说,「宣言让我厌倦」,什么宣言呢?他们,宣告者,在做的确实是正确的事情吗?如果它是正确而乏味的,或者说更为恐怖,它既是错误又是乏味的呢?
漫长的终点(因为塔的史诗级慢悠悠长镜头,我连续N次以为要剧终了)在潜行者的女儿结束。天真者,完全不具备经验的儿童,在这部几乎没有任何超自然现象的「科幻」长片贡献了唯一的超自然镜头:女孩用自己的眼神驱使三个杯子在桌上移动,而最后其中一个杯子在念力驱使下堕向地面,褚红色的画面消失在玻璃的碎音中。
影院在中间艺术园区里,等电影开场的时间我去逛了逛中间美术馆,这里正在展出一系列自闭症儿童的艺术作品。看完这些东西再去看电影,整个过程中突然就一丝困意都没有——这些东西和塔的电影一样,都是一个悲伤的闭环。但是悲伤本身是不绝望的,用塔可夫斯基的话来说,那是一种「精神的净化」。
我想,潜行者的讷言的女儿获得超自然力量的那一刻,正是那个世界里人类真正童年的开端。
2 ) 《潜行者》赏析 [原创]
“一入万马堂,休想回故乡”。——潜行者的开篇画面是一个小酒馆或者客栈,飘荡着淡而悠扬的旋律。——与古龙书中的一句话,隐隐相合。完全静止的摄像机。因为画面的丰富性,足足可以让你端详一阵子。塔可夫斯基的画面,常常是那么的需要琢磨,透着隐喻的气息,带给观众夹杂着自然事物本身的神圣性。如儿时看到一方水井而突然被一种感动所抓住,似乎脱离了世俗现实的世界,而进入了纯精神的世界。午夜梦回或者初恋都和此类遭遇有一种共通之处。它们和塔可夫斯基的画面也有着共通之处。
演职员表过后,我们看到了单一的古铜色,以至于人物的显现给我们的感觉是沉睡了千年的雕像。镜头慢慢地移近,越过门,仿佛是窥探。视频音频平衡地很好,在画面丰富而需要思考时,音乐音效就自觉地将自己压制到简约的极限。镜头移动是那么流畅,像是沉醉在作品里的诗人,慢得人那么地放松,灵魂的喧嚣被扫除一空;而感觉要跳跃时,镜头也绝对不留恋,直接就一个干脆利落的剪接。这就像是生命与灵魂本该有的节奏:静如处子,动若脱兔。没有异化,一切皆纯真。这就是塔可夫斯基的镜头语言。如果我们将布列松的激情比作一种苏格拉底式的激情,则塔可夫斯基的激情就是尼采式的。前者更多地是通过头脑,后者是通过纯粹的心。
主人公起床的画面,我们可以看到,导演运用了低调打光法,显得神秘幽静,但这只是上面画面的延续,前边即便不用那种打光法,也已经达到了那种情绪效果。主人公起来,蹑手蹑脚关门,门留了一道缝,正好让观众看到假寐的妻子也起床了。这道缝的设定,是导演对观众的一种给于。这就是我感觉电影需要做到的:每分每秒总要给观众一些东西。
在两夫妻的冲突当中,导演留了悬念,也给我们一个认识主人公的轮廓以些许微暗的信息。丈夫挣脱妻子夺路而去,那门的缝里孩子也已经在床上坐起。妻子跟着铁盒一头栽倒在地板上,精神的痛苦完全压过了肉体的疼痛,画外音传来铁轨的铮响,而妻子扭动的身体下面的地板也那么地像是枕木。一个人就躺在火车开来的铁轨上——这就是妻子的内心。
画外音的第二个作用是衔接了场景,后面出现了真正的铁路。在那里,一个作家正在和一个女人表达对乏味生活的不满:“宣言里说的让人厌倦”,“生活只是等边三角形”, “肯定没有灵魂,没有上帝”,“中世纪的家庭令人羡慕”…… 这里的“宣言”既可以是共产主义宣言,也可能是什么人权宣言等等。可以说是古典时代以来的人类所有乌托邦理想中讲到的生活内容:人们从痛苦,不平等,劳累,疾病,恐惧,残忍中解脱出来。但结果却是空虚、乏味。生活被乌托邦的法律固定住,只能按照它生活。这样生活也就没有了变化,没有了惊喜,没有生活气息,一切都看得见摸得着,生活就像等边三角形一样抽象,一样地缺少血肉。而人们不知道如何违反法律,所以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作家觉得,在乌托邦生活(实质上,就是一种家畜式的幸福生活)还不如回到万恶的中世纪来得有意思。
作家,管自己的名字就叫作家,管教授叫教授。现代人被层层制度及其代理人监视,被磨灭了个性,所以人和人是那么相同,相同的价值观,相同的生活方式,这个职业人和那个职业人是没有真正的区别的,区别只在于职业本身。姓名,本是一种个性的代表。作家以为,既然人们都已经没有了个性,也就不需要姓名。
三个人像等边三角一样站在圆桌的边上。但也许只有潜行者是不同的,这个角或许蕴含着希望。
后面是故事片的阶段,在从酒馆到“区域”的一路上,我们可以看到希区柯克的保持悬念情绪,斯皮尔伯格的道具方法等,那些其他大导演的招牌特点,都化作小优点自然地融入在《潜行者》里面。比如穿越火车时候的射击,以及后来的电话。
跟着小车在铁轨上碰撞的有节奏的响声,我们的心有一种莫名的驰骋。当“区域”呈现,画面变作了彩色。日常压抑下黑白的心情随着到达理想之地而重新焕发了青春。
潜行者的独白:让计划中的一切成为现实 让他们充满自信 让他们嘲笑自己的激情 因为他们称之为激情的东西不是一种情感的能量 而只是他们灵魂和外界的摩擦 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充满自信 让他们像孩子一样充满希望 因为柔弱是一个伟大的东西 而力量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当一个人诞生的时候他是虚弱而柔韧的 当一个人死去的时候他是固执而感觉迟钝的 当一棵树成长的时候它是柔嫩而顺从的 当它变得干枯而坚硬的时候 它就要死了 坚毅和力量是死亡的同伴 顺从和柔弱是精神饱满的标志 因为坚硬的东西从来不会获得胜利
尼采说:激情来自于平静。那是对世界和人生全全理解后的深彻情怀。而灵魂与外界的摩擦是被动的,是被冒犯后的反抗,是失去方向性的要主张什么,是要通过虚荣肯定自己。不是爱的本能,而是死的本能。再按照尼采的话来总结就是:出于奴隶的本性。激情首先是知道了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这样才有了自信的最起码的基础。这里我以为,潜行者夸大了“柔弱”、“柔顺”的内涵,其实他要说的是“让灵魂清空而再饱满”的“道返而动”的方法,但犯了个老子一样的错误,将这种方法等同于一些具体的东西,比如“柔弱”。
作家嘲笑物理学教授,说他们造出来的东西都是为了让人们多吃饭,少干活而已。而人的存在应该是为了创造,为了艺术,不像人类的其他活动,他是无私的。教授反嘲作家说,那是什么样的真理,你是从月球上掉下来的么?人类还是会因为饥饿而死亡。他从物质角度来证明自己存着的价值。作家说:你可能是一名教授,但你是一个无知的人。(我以为作家的意思是:教授没有根据时代的具体情况来评价自身的价值。因为类似乌托邦的年代里,物质本不用发愁,却用物质生产替自己存在的价值辩护,这样做不是无知就是虚伪) 他们都迷糊地说着。
在三人的休憩当中 有画外音随着迷幻的画面讲述神谴之日的景象,包括超人和大地之王们也无法逃脱。
然后潜行者讲无私,拿音乐做比方。他说的是尼采《悲剧的诞生》里讲到的音乐的性质。然后质问它无私的理由,认为任何东西都是有意义的,所以音乐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来的。教授和作家都静静地听着,显出少有的服气,安静而出神。
潜行者吟咏着诗歌,风花雪月、踏实的人、有人关照……但总是说“这些还不够”。
教授给睡过他老婆的原上司打了个电话,意欲从精神上报复,但话语间并没获得胜利,有点窘迫。
教授打岔,为了逃避更窘迫的被追问,变得咄咄逼人,他质问潜行者这样带人来“区域”的后果。作家又谈到了世俗化的“权力意志”,并质疑“怜悯”。潜行者说以牺牲他人为代价无法带来幸福。作家说,你是要用善行来征服世界,说潜行者童年艰难不幸,所以有了那种思想。(大约是奴隶道德的意思) 然后作家带上荆棘花冠,意在嘲笑潜行者想当耶稣。
在临界点,潜行者要让两人回顾一生,说这样便能成为仁人。作家不以为然。而且,讨厌信徒的那种做法。潜行者说祈祷没有什么不好,这样想“只是”自尊心的问题。(但作家的意思显然是以为自尊心的问题不是小问题)
教授拿出了灵魂针,实际上是2万当量的炸弹。如果事物往坏的方向发展,也许会炸掉“区域”。潜行者要从教授那里夺过炸弹,却被作家阻止,并打了他。潜行者问作家为什么这么做?我对你做了什么?他是要毁了你的希望。(“区域”的“房间”能满足达到的人的愿望)那样全世界的人都会被击败,因为他们将失去希望。为什么要毁掉希望?
作家谴责潜行者并不是为了大众,而是为了获得金钱和实现权力感。潜行者哭泣着否认自己不进入“房间”是为了摆弄别人,为了让自己感觉像上帝。但承认自己是个卑鄙小人,从来没做过什么好事。只是作为潜行者是不能进入“房间”的。他的一切,家当,快乐,自由,自尊都被带到了这“区域”里。他带和他一样绝望的人来“区域”,这样他能帮助他们。能帮助他们,就都满足了。
作家被潜行者的告白打动,但仍然认为他只是上帝的一个愚民而已。作家质疑前任潜行者“豪猪”的自杀,推理出:“房间”只能满足内心深处的愿望,而不是嘴巴上高呼着的愿望。“豪猪”发觉世上并没有真正的叫做“良心”或者“痛苦”的东西,然后自杀了。作家于是不想进入“房间”,不想通过抛弃“自我”而实现“本我”,宁可一个人回家自杀,而不要为了实现愿望而害了别人。作家接着质疑到底有没有奇迹会真的发生。
作家不小心要掉下去的时候,潜行者拉住了他。教授拆了炸弹,扔到了水里,他也怀疑来到这里有什么用。潜行者也想到了要带着妻子孩子离开。
“希望”,在古希腊的文化里是被视作是一种负面的,否定的东西。因为希望意味这对现实的不满,人为了一个目标的幻影而活着,却不热爱人生,不热爱命运,也不热爱自己和他人。当不把希望看得那么重了,幸福才会脱离幻象的依托而长期驻留身边。
带回到酒馆,带回到黑白。多了的是区域带回的狗。妻子依然那么爱丈夫,在现实的世界里,居然也出现了彩色。孩子,家庭,狗。
潜行者痛苦地躺着,谴责那些作家和教授被称为知识分子却没有信仰,他们只活一回就没有信仰(看来潜行者也领会到尼采之永恒轮回在现代对于信仰的价值所在),他们只知道要把自己买个好价钱,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出卖自己。潜行者痛苦地感到,不再有人相信“区域”,人们不再会有信仰了。他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变成徒劳了。妻子提议跟着丈夫去“区域”。丈夫说不行,如果那没有实现你的愿望怎么办?(从回来到抱怨,可以感到丈夫并没有完全的开悟,在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他自己所谓的“信仰”的不坚定)。
妻子提到母亲对她要嫁给潜行者的警告,早知会遭遇痛苦,但在泪光中,她肯定了痛苦的价值。没有痛苦,也就感受不到幸福了。影片有觉悟者,原来就是这个淳朴的妻子。
籍着她的话,出现了孩子,画面又回归了彩色。瓶子自己移动了,我们在“区域”里没有看到什么神奇,神奇却在现实当中出现。尽管后来火车铁轨的声音,让我们以为那也并不是什么奇迹,但神奇的感觉真实地来过,不是吗?欢乐颂就在铁轨的鸣响当中响起。潜行者夫妇到底是否正在去“区域”的路上?然而,这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已经学会热爱人生,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
2009-6-16 于 浙江余姚
3 ) 记录俺喜欢的台词!
我该从哪儿知道,
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该从哪儿知道,
其实我并不想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还是说,
我实际上不想要,
自己不想要的东西。
它们都是捉摸不透的东西,
当我说出它们的名字,
它们的内涵就像烈日下的水母,
开始模糊、融合乃至消失。
我的良知渴望素食主义赢得整个世界,
而我下意识却渴求一块抹上汁的肥肉,
那我想要什么?
让他们为自己的欲望投以一丝嘲笑,
因为他们所谓的欲望,不过是内在的动力,
不过是灵魂和外界之间的摩擦。
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相信自己,
让他们变得像小孩儿那样无助。
因为软弱是伟大的,而意志力是毫无意义的。
当一个人降生于世之时,他是何等的脆弱与柔和。
当他行将就木之时,他又何等的僵硬与麻木。
当一棵树茁壮成长,它是何等的葱郁与婀娜。
当他变得干枯与僵硬之时,便垂死挣扎。
僵硬与挣扎是,死亡的伴侣。
婀娜与柔弱是,鲜活生命的体现。
要知道,生命的僵硬是不可抗力的。
一个人也因为备受折磨,心存怀疑,而投笔著书。
他就得无时无刻,向自己,向别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如果我坚信自己是个天才,那何必著书?
究竟为了什么?
我们生存是为了…
你们的工业科技,你们的高炉转轮,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设计出来都是为了减轻负担,享受更多。
这些全都是拐杖和义肢。
人类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艺术创作。
与其他人类活动不同,艺术创作是无私的。
那是宏伟的幻想,真实的绝对写照。
你们在谈论我们生命的意义,艺术的无私。
就拿音乐做例子吧。
音乐和现实关联甚少。
即使有关联,也不是思维上的,而是力学上的关联。
而空洞的声音,就与一切关联脱节。
然而,音乐奇迹般地,穿越我们的灵魂。
是什么原因让我们与“噪音”达成和谐共鸣的呢。
是什么原因让我们,把它当作极乐的源泉,以至使自己震撼,使众人归一。
这一切又何必了,还是要说,谁需要这一切。
你们会说“没人需要这一切,这毫无理由,也毫无私心。”
不,我不这么认为。毕竟,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意义。意义和存在和理由。
又拿我来当实验品。
实验,事实,最后才道真理。
根本就没有事实这么回事,尤其是在这里。
所有这一切都是,某人愚蠢的发明。
难道你没发觉?
当然你会想找出谁是始作俑者。
你的知识又有什么用?
有谁的良心会遭到谴责?我的良心?
我并没有良心,我只有神经病。
有些混蛋骂我,我受到了伤害。
另一些混蛋又来赞颂我,我又受到了伤害。
我把内心与灵魂奉献出来,他们却将其蚕食一空。
我本想消除灵魂中的龌龊,然而他们又将其蚕食一空。
他们都是有文化的人。他们都是饿鬼。
他们周围总是围绕着一大群记者,编辑,评论家还有一些络绎不绝的女人。
他们都渴求,来啊,来啊。
如果我讨厌写作,如果写作对于我是无尽的折磨,痛苦而羞耻的职业,呼之欲出的毒疮。那我算个什么作家啊?
我曾经以为自己的书可以使人们变得更好。
不,没人需要我。
当我死去后,两天后,他们又会蚕食其他的人。
我本来想去改变他们,结果他们改造了我。按照他们自己的模式来改造。
过去会认为,未来只是现在的一个延续,带着变换在地平线上隐约闪烁。
而现在呢?未来和现在已经融为一体。
难道他们已经早有预谋?
他们什么都不想知道,他们就知道蚕食。
你梦想着一样东西,得到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4 ) 《潜行者》所无法到达的房间
1979年,在《镜子》和《乡愁》的纯诗意探究间,老塔拍出了一个更尖锐晦涩,超越《索拉里星》而更趋向于影史经典的《潜行者》。
影片以通古斯大爆炸为背景,基本零特效的描述了一个被军方隔离的太空精神领域。潜行者作为一个蛇头,带着一个文学家,一个科学家,偷渡入禁区,在表象上与现世无异的空间中,寻找能实现人类内心潜在愿望的神秘房间。
潜行者用宗教信仰的心态对待着整个区域的异象,仪式般游荡在深林废墟中,并不断警告人文科学及自然科学的两个代表,通往真理的路径一步差错就会永远迷失。两个代表不断取笑并怀疑着蛇头对领域的虔诚,却又对自己在此地的无知而多少恐惧,只能勉强地跟随蛇头步步为营,一路互相嘲弄互相探讨对于生命及世界的认知。当离终点只有一步之遥时,文学家发现自己只想逃避表象世界的虚伪却不敢面对内心真实的愿望,而科学家只想摧毁这个当前理性无法解释的危险地带。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梦想缺失的时代。潜行者为自己逐渐了解到的人类本性而绝望。但故事的结尾,导演还是用了唯一一个明确的超现实意象,为观众带来了微薄的希望。
普通的危楼荒地管道废墟,在导演老塔手上都异次元空间了一般,充满诗意的怪诞惊悚,几个简陋的蒙太奇,就能让符号人物的隐喻在其背景中表达得比任何语言更为有力及丰富。而片头与片尾,都是潜行者破败黑白的卧室。老婆孩子作为家庭的符号,一直在阻挠潜行者的危险探秘,却又在其潜行归来后,为他带来唯一的安慰,甚至对其也许毫无意义的一意孤行表示唯一的理解。在整部片影像及台词的抽象表述身后,这也许是最大的现实张力了?
观看老塔作品的最大遗憾,是对俄文的极度陌生。由于其作品的过度文学性,当今网上或是碟片的中文翻译,看上去都很有问题。相比之下,英文字幕还比较靠谱,至少其中的隐喻及诗意不会变成中文翻译时的莫名其妙,令本来的晦涩显得更为艰深。这种问题也可能是不同文化语系所造成的吧。
即便如此,对科幻人文感兴趣者,老塔的两部经典都绝对不可错过。这种低成本人文科幻的奇妙,其电影语言及概念被后来诸多所谓特效大片所模仿。可无论再灿烂的效果再花俏的剪辑,恐怕也很难超越老塔如此纯科幻的思想高度。
5 ) 信仰之问,彼岸之游
理解塔可夫斯基及其影片,首先需要理解的便是俄罗斯的东正教信仰,正如本片中文片名在字音上存在某种巧合性的暗示,唯有当我们将“潜行者”理解为“虔信者”,才最接近塔可夫斯基本人的作者视角。
《潜行者》是不好懂的,其主题本身的宏大高深就是主要的艰深晦涩之处。不过,这部电影最集中展现的话语冲突因为有着长久的文化背景,从而使得我们在理解它时可以在宗教-哲学的语境下找到对应性极强的互文对象,例如《卡拉马佐夫兄弟》。不知是《路边野餐》原著者的无心之举,还是《潜行者》创作团队的有意为之,本片三个主要角色的典型形象似乎正与卡拉马佐夫三兄弟一一应合:“作家”对应大哥米嘉,“科学家”对应二哥伊万,“潜行者”对应三弟阿辽沙。
片中的“作家”和书中的米嘉都以“感性”为核心表征。且更进一步说,影片中“作家”的言语和行为似乎展现出一个尼采式的“超人”形象:他耽于感官活动,在潜行过程中不忘女色和美酒;他崇尚或置信于强制力量,随身带着手枪便是一处证明。更关键的是,他是一位“作家“,亦即艺术创作者,追求灵感这一最高形式的生命意志。
无独有偶,科学家和伊万又都以“理性”作为核心表征。科学家这一身份本来就是直接指向理性的,且在电影中,“科学家”也展现出了其自身特有的性格和行事特点,严谨、不拘一格并服从规则,但又难免会患得患失(譬如放不下被遗忘的水瓶)。其智性虽高,但在德性上却显得些许虚伪,为了达到炸毁“区”的目的,他甚至不惜向潜行者撒谎。
感性激情的“作家”与理性冷酷的“科学家”,二者的核心表征虽是不同向度,却在一个终极问题上站在同一个阵营里,那就是他们都不相信“区”。如上文所勾连的那样,唯当潜行者即虔信者即阿辽沙,本片处处显露出的神性和宗教意象才能被放入到最恰当的语境之中,因此,与其说《潜行者》是一部科幻电影,莫不如说是一部宗教电影,“区”即“神”,在“区”中潜行即漂游于彼岸世界。总之,“作家”与“科学家”的根本一致性实际上就在于,他们都已不是虔诚的信徒,而在某种程度上与虚无主义相切近。
于是乎,本片在主题上所展现的最大冲突就是信仰与否。作为虔信者的潜行者无疑代表着信仰的正题,恰如《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阿辽沙,爱与希望始终安放在他们心灵之中。然而,潜行者们也有其困顿之处,他们作为引领人们进入彼岸世界的向导,自己却不可以进入到“房间”之中祈求愿望的实现,因为他们不能带有“私心”,这一点使潜行者更向神职人员(即某种“摆渡人”)的身份靠拢。与此同时,潜行者们在“区”外的此岸世界中生活得相当艰难,除了承受身心之苦外,还面临“区”被军队强制封锁的局面,这或许构成了一道影射苏联社会现实的隐喻。
总之,三个角色作为三种符号分别承担了不同的价值意义,它们构成三种话语,围绕信仰的母题在潜行过程中展开周旋,最终在“房间”的门口爆发争斗。一个现实处境是,纵使在彼岸世界的“区”中,以“信仰”为核心表征的潜行者也始终敌不过“作家”和“科学家”,他对于物质力量上的失势根本毫无办法,只得哭泣和恳求。这同样是一道对纯粹宗教的隐喻,毕竟真正意义上的信仰依靠的是心灵层面的皈依,而非力量层面的强制。最终,潜行者就是通过这种力量“弱”的方式打动“作家”和“科学家”的心灵,保存住了“房间”和“区”这世上仅剩的信仰空间。
然而,“房间”和“区”到底只是一种缺乏确定性的主观信仰,还是说它们真的就代表着彼岸世界的客观神性呢?塔可夫斯基并没有把这个问题抛给我们,因为他在影片中已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需要了解的是,塔可夫斯基本人是信仰东正教的,这使得他的宗教态度和伯格曼式的新教态度截然不同,宗教感在前者那里要稳固得多。因此,塔氏对神性的客观存在作出了肯定性的表述。
例如从一开始,他就以色调的强烈反差象征着两个世界在本质上的差别,这就意味着“区”中的彼岸世界并非是单纯想象的结果。
其次,一般人质疑宗教的主要论据之一就是所谓“奇迹”的缺乏:因不存在任何奇迹的显现,故而不存在任何神。但塔可夫斯基不仅不抗拒对宗教的奇迹确证,还有意地加以展示。这种展示首先是暗示性的,在隧道里潜行者听从“区”的声音让“作家”探路,因为作家是“坦诚”的,而从后续情节来看,相较于“科学家”隐藏炸弹的虚伪,“作家”确实无比地坦诚。因此,这种对二者人性的洞察和预见便已是一种“奇迹”。
还有一处更为直接的奇迹展示:在影片结尾处,潜行者的女儿凭借意念就可以隔空移动桌上的杯子。值得注意的还有该段落后续出现的火车经过声以及桌面的剧烈抖动,这一处理究竟有何深意?可以明确的是,由于该段落已然回归到彼岸世界的真彩色调,这必定是一处充满神性的场景,杯子确实是被女孩“奇迹性”地推动了。但塔氏似乎在这之后对观众留下了一个引人深思的反讽,即,作为无信仰者的我们假若真的目睹到此类事件,恐怕只会想当然地把杯子的移动与火车经过引发的震动联系起来,从而把这一切都当作机械的因果作用,丝毫无涉于任何奇迹。这大概是塔可夫斯基对现代人尤其是无信仰者的一次思想质询、拷问甚至是批驳:不是奇迹不存在,而是我们没有认真地思考和发现过它们(有眼不识泰山焉)。
总之,我们都可以从上述几段处理中感受到塔可夫斯基对信仰的某种坚贞之情。另外,从本片的其他几个充满宗教性的段落中,亦可感受到这一点:
由于在基督教信仰中,作为本质的彼岸世界比作为现象的此岸世界更加“真实”,因此在本片中,此岸世界与潜行者做梦时的梦境的色调是同样的暗黄色,换言之,此岸世界如梦一般恰似泡影。
当走到隧道尽头、打开舱门时,“作家”和“科学家”逐一先下后上地经过水池,这一场景正是“受洗”之喻。
在三人抵达“房间”门口的一系列段落中,有一处镜头始终未被给出,那就是从三人的视线出发朝“房间”内察看的镜头,这似乎寓意了“上帝”的不可见性。
最后,不要忘记本片多次给出的直打镜头,当片中人物直面镜头陈述话语时,那绝不是独白而是对话,电影在寻求和观众的沟通。因为塔可夫斯基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及任何伟大的思想者一样,他们都面对着最普世性的人类命题,都在寻求和所有人就共同的存在处境对话、交谈。也不要忘记诗歌,诗与宗教,在很多时候其实是一回事。
“夏日消逝,永不复返
高阳依旧,热炎仍亏。
事将过往,宛如五瓣之叶
落吾双掌,只惜叶瓣仍亏。
恶未殆尽,善未惘然
光明耀世,只惜光明仍亏。
命受力气,安稳开颜
吾应庆幸,只惜庆幸仍亏。
无叶枯萎,无枝断折;白昼晴朗,宛如琉璃
只惜白昼仍亏。”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之父
6 ) 影评<潜行者 Сталкер>
总算看了一个翻译正常的版本,二周目也该说说感想了。
上下两篇,加起来两个半小时的电影,除去潜行者的妻女,作家大献殷勤的姑娘,看守区的警察,只有三个男人静默,行走,争吵,或者说着意义晦涩的台词,间或一只黑狗穿插其中。
那么,《潜行者》说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一个落魄的向导(潜行者)带着两个人,一个妄自尊大的自称作家,一个懦弱乖张的自称教授,去一个被封锁的区域内去许愿,最后在门外两个人放弃,向导伤心的回了家。
老塔是以长镜头为特色的导演,摄影自不必说,开篇的黄褐色,充斥着浓郁的版画风格,进去“区”之后彩色的自然风景,废弃的建筑,每一帧都可以单独放出来作为油画。 画面常常沉迷在静而不止的地方:例如刚开始的时候,潜行者的家中,火车经过的震动从轻微到剧烈再回到轻微的过程,画面从静物的瓶子开始震动到妻子,女儿,潜行者,再慢慢移回到渐渐静止的瓶子上。另外,在三个人踏入“区”,避开了一场危险后,趴在地上开始休息,作家说了些灵感,创作和愿望的悖论后,大家进入了梦乡,镜头又开始在水面上移动,画面从彩色恢复了黄褐,水里面有人类所抛弃的一切东西,静静地沉在水底,而鱼在游动,水草随着水流在飘荡,一只黑狗踏着河面跑了过来。如此场景,不胜枚举,用90%的静止去创造平衡,10%的动态去打破它,用破和立来灌满整个时间,或许就是导演在自白中所絮絮叨叨的雕刻时光。
没有电脑合成,没有特技,没有精美的布景,但是它广义上来讲仍然是一部科幻片。科技来源于想象,而想象来源于愿望和实现它的热情。既然“区”里面的房间,可以实现愿望,而且这并不来自于神鬼,而是因为爆炸或者撞击(在经历过通古斯的苏联,也算是符合逻辑),那么说它是科幻片就毫不为过。
但毕竟是安德烈•阿尔谢尼耶维奇•塔科夫斯基,仅仅科幻片就能满足他了么,如果说《索拉里斯》和《镜子》还在追寻爱和回忆,那么从《潜行者》开始,他已经开始追寻信仰了。
在进入“区”之后作家吹起的口哨源自《马太受难曲》选段,原封不动的被用在了《牺牲》的开头。以及豪猪(porcupine)的故事,也佐证了人无法欺骗自己的灵魂。
豪猪的故事是这样的:他算是潜行者的老师。一次,他带着弟弟进入了“区”,可是那个写出“夏天以及过去,没有留下墓志铭,太阳依旧温暖,但是这仍不够”的少年不幸死在了名为绞肉机的房间。豪猪走向“房间”沉入水中,许愿要回自己的血亲。回去两周后,他一夜暴富,成为了最富有的人,又过了两周,豪猪上吊自杀了。于是,房间并不会实现你大声呼喊出来的愿望,因为那并不是内心深处的渴望,而不过是心灵与外部世界摩擦出来的小小火花罢了,房间看透了人的心灵,从童年少年到青年的回忆里,从口是心非的祷告词中,看透心中最根本的渴望,或许是金钱,或许是性,或许是权力,或者种种被认为肤浅的东西,因为内心就是这么简单而诚实。豪猪明白比起亲弟弟,自己的内心居然更渴望金钱,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便自杀了。
这也是作家得出的结论,他不愿意进入房间,因为房间不会实现他所谓“灵感”的请求,他就是如此平庸的,江郎才尽的,只有把精力投注到和评论家斗智斗勇。如果他真的是天才,有需要写什么来证明自己呢。
这也是科学家没有炸毁房间的缘由,他害怕一些人借由改变世界造福人类之名滥用这种力量,从而打算毁灭它,但既然那些被世俗所包装过的愿望是不会达成的,留着它也没有什么错。至少还给了未来的人希望。
那么,一个没有宗教的人,可以有信仰么?至少我认为是有的,毕竟那是最后的救赎之道,和黑暗中仅剩的些许微光。最后潜行者的痛苦与崩溃,就是因为自己一直信仰的东西被质疑和否定。在房间外面他一再强调的,要完全相信房间,却被作家反驳只有他认为这里有这个奇迹,但是很有可能什么都不是,一切都是潜行者的想象,虚构出来的。信仰是一切的支点,失去它的时候,姹紫千红也不过蜃景一现。
在拍摄《潜行者》的年代,世界正在失去信仰,我不知道现在怎样,而在欲望中剥离出希望,便是光明,希望一切故事,有一个光明的结局。
改编自短篇小说路边野餐,是一段旅程探索也是个超长的谈话,故事更完整些也没那么散但冗长,台词太高深,场景很震撼,胶片版本不太好,古铜色的画面,大早上看让人再多睡一会儿吧,散场时还有坐在椅子上进入梦乡的。三人三角形还有狗河人的海报印象很深,这片老让人想起同名的关于乌克兰核爆区的游戏,北影节资料馆。
其实作家和科学家在room门前的中止是很好理解的,并不是生命中所有的沮丧、失落、欲望和绝望都需要或能够依托于信仰、尤其是未知的信仰来安慰。我总是认为褪去神秘主义的信仰才更值得追寻。比起声望更大的乡愁和镜子,这算是塔科夫斯基比较骨骼清晰的作品了,也可能因此有更大诠释的空间。
作家最后把胳膊搭在向导身上,科学家往水里扔石头时,浅薄如我只能嗅到爱的气息;向导最后带狗回家,妻子照顾向导吃药,俗烂如我却受到了比之前更重的情感冲击——这些场景足以使那些台词那些思辨退居其次。
8/10。景观配合音响转换的象征美学:草林/废弃坦克的视觉肖像并列,男主攀爬石壁和瀑布镜头右移另两人入画,冥思着趴在苔藓/泥浆,自然风鸣/诡异电音幻化成井底击水声,一汪死水中注射器针头/枪和绘着耶稣的盘子等物品,鸟飞进大厅扇起沙土,围坐房间中央前方天花板落雨,火车响动使桌上杯子剧烈振荡。
#重看#4.5;处处充满天问式的哲理辩论,几乎可视为塔可夫斯基对宗教、艺术、科技(三位主角的指代)全方位的深入剖析,可能是他最潜进内心的一次;亦可窥见或想象如苦行僧般的拍摄过程。工业/核辐射侵蚀下的自然景观趋于毁灭,人类信仰的岌岌可危,对情感的无力把控,老塔实在野心太大了,几乎每个点都触及到生存本质。将末日般的废墟空间定义为「区」,不惟是一个圣愚(圣者)最后的栖息寄望之地,更是人类心灵与精神的投射区域,是悲伤者的圣地,它时时波动,如水波(又是大量水流/雨水/牛奶意象)般无形无状亦千形万状,它吸收承载着虚妄想望,警戒提醒着边界的存在,需要用灵魂去感受。名场景太多——移动的杯子,首尾火车的震动,沙丘,缓慢移动的长镜,屋内的雨,远处的狗。
老塔企图在电影中表达太多东西,但“深刻”不是这样体现的。文艺的深刻不是依赖思想观念,而是依靠审美感受。审美价值上的深刻依靠的是艺术家把普通人容易遗忘的、不易被意识到的生活世界的结构展示出来,这种结构化为审美情绪来传达。靠思想观念支撑的是言说,而艺术是展示。在展示层面来说,本作是不够深刻的。大量颇为冗长的对话破坏会使天平往言说(而不是展示)上倾斜一些。本作远远不如他的《镜子》。《镜子》是把自己的观念、情绪化作抽象的诗意场景展示出来,达到了展示的深刻,也因此老塔的巅峰之作。(8分)
1.跪了,大师不愧是大师;2.灵魂、潜意识、现实、梦想、幸福、无私与自私、人性的弱点...这么多的元素叠放一起,并用形而上的方式呈现,真心膜拜;3.臭水沟,化腐朽为神奇,神奇无处不在。
我宣布,我不懂艺术,我退出。全片最让我欣喜若狂的时刻,就是结束字幕终于出现的时候;熬过3个小时的非人折磨,我感到了导演所要表达的绝望,听见最后全场掌声响起,我的确感到了导演所传达的那种无比的孤独——人生的绝望,仿佛看一部塔科夫斯基的电影一般。再见吧艺术。
最后的北影节的夜晚。在作家、科学家和潜行者的对话中,主题更直白了,核心仍是终极的追问,一种乌托邦叙事。而最震撼我的,也仍是他为此付出的电影语言上的努力,建造一个人间(工业)废墟,一座希望的(自然)绝境。只是结尾的爱与奇迹,和欢乐颂,真的不如他提供的那些内在的动力更击中我。
老塔抱歉,确实还够不到这部电影的审美门槛,只能期待未来重新具备鉴赏能力后再次观影了。看的过程中一度希望还有一条评论音轨,可以放一段解说一段,再接着放,否则真的完全不知道电影在说些什么。太吃力啦!王老师说这电影比俄罗斯的大列巴还难啃,这个比喻也算比较神奇了,还有影迷说这电影是用灵魂看的,肉体是用来睡觉的,我竟然也无法反驳。能同时跻身IMDBTOP250,视与听影评人百佳,视与听导演百佳,TSPDT1000,说明电影还是有他的独道之处的,这个留待未来的我刷新认知之后再次更新对本片的评价吧。祝福自己有一天能真正看懂这部电影。
《镜子》完后觉得可以挑战这部了,结果看得我吐血。你抒发乡愁可以,你致敬自己可以,管你黑洞里有啥你不装逼老老实实讲个探险故事会死吗,这种题材就不适合拍成文艺片,还叨逼叨半天看得我想撞墙!
不知是不是塔可夫斯基最晦涩神秘、最形而上的电影?没有[飞向太空]的紧张窒息感和精彩反转,像是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点到了,对潜意识和欲望的呈现、对人生与信仰的琐碎辩论非常折磨人。缓慢移动长镜头把臭水沟也能拍得诗意无穷,又见神秘屋内骤雨,黑白现实与彩色"区域"图景,念力移物。(8.3/10)
只有老塔知道怎么拍“疲惫”。
经典修复,充满隐喻的虚无主义杰作。内容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也可以说包罗万象。从爱森斯坦到塔可夫斯基再到萨金塞夫,俄罗斯/前苏联出了好多镜头调度大师啊,“潜行者”标志性的推移镜头可以冠绝影史了吧……
大致借了科幻原著《路边野餐》的区(Zone)设定和潜行者这一人物,至于和“外星人只是路过地球吃个野餐,留下一堆垃圾,我们却以为他们会回来”的故事,已经十万八千里远。《潜行者》同时也是最黑暗凶险的一部塔可夫斯基作品(即便你只会看到绿草幽幽、污水横流的乡间废墟徒步),本片不仅对之后切尔诺贝利核灾难有警示预言,更因在爱沙尼亚塔林外景地污染影响,导致了三四位主创癌症去世(包括早逝的塔可夫斯基本人)。老塔与摄影师雷贝格的矛盾爆发(第一次拍摄胶片全部冲洗失败),导致更换摄影师,并遗留下一眼可见的画面痕迹(几次超现实的空镜头)。用爱与奇迹,去回答结尾的痛苦疑问,似乎意味深长。影片令人印象深刻的几次转场,如小轨道上黑白切换彩色,“第四个人”的镜头探进尸骸的坦克车,沙丘房间都是经典(会忍不住想来多看几遍)。
给塔可夫斯基一条臭水沟,他能拍出过去文明史,给塔可夫斯基一个玻璃杯,他能拍出未来宇宙观,给塔可夫斯基一个空房间,他让时间驻留于现在,拍了三四遍的《潜行者》,上帝也不想让它完成
我认为这是一部宗教电影。只有绝望的人会向它求助,它也向绝望的人敞开大门。不能走宽敞的大路,因为它引到的是灭亡;要走窄路,它引到的是永生(走过窄路,潜行者对作家说,你会长命百岁)。虽然最后没有人愿意进那道门,潜行者也说自己不会再引人去,但塔可夫斯基却在最后让一个孩子显了灵。
塔可夫斯基的目光永远向上,潜行者就是一部纯粹的形而上影片。从始至终,我们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引领,从最初的怀疑,到将信将疑,到姑妄听之,到宁信其有,到最后的失望。其实,结尾那个被意念推动的杯子,才是一切的答案。
转:大一毕赣看到《潜行者》,他有点好奇。片子放起来,“我一看就吐了,什么鬼啊这是?”他咒骂着关掉机器,但那电影又像个对手摆在那,每次想看片,都觉得要先把它解决掉。过了好长时间,终于看完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毕赣觉得好像对电影有点开窍。
据说致使塔可夫斯基与妻子、男主角早逝的原因就是在污染重灾区花了两年多拍了这部影片,而下一部即离开祖国的《乡愁》。作为一名电影的潜行者,他自己内心的欲望是什么呢?16年于@北影节@资料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