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光线

2022.04.11

历史上的奥匈帝国曾经辉煌一时，虽然匈牙利排老二，但也算扬眉吐气的风光了一把。不过接下来就倒霉开挂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就站错了队，奥匈帝国被分成多个国家。匈牙利也算战败国，受到了惩罚，大片有它同族的土地被划给了周围邻国。第二次世界大战匈牙利又站错了队，跟了德国纳粹混，又成了战败国。过去几十年，它的国运一直不怎么好，大批同族都在外国统治下。

茫然的眼神，呆滞的表情，木讷的动作，机械的完成着上级命令，被动的尽到自己的职责，这就是预备役下士伊斯特万·塞梅特卡的形象，其实他是一个良心未泯的士兵，只是阴差阳错的被推上了战场，成了一个杀人机器，但是他的内心深处还保留着善良，可惜身不由己，只能尽力而为，来弥补良心的不安。

两个农民千辛万苦猎到一头鹿，不想归途遇到一队匈牙利籍德军士兵，结果眼睁睁看着猎来的鹿被士兵们分割、打包、征用，只给两个老农民留下一堆鹿骨头架子，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战争状态下，入侵他国的士兵在异国他乡无所约束和羁绊，人性恶的一面肆意释放出来，往往做出极端反人类的行为。而军队就如同强盗一般强取豪夺，没有杀人越货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伙匈牙利籍德军刚进驻小村庄一开始还是纪律严明的，虽然有强征公粮行为，但也严厉惩罚偷盗的小偷。注意军民关系，邀请村民共进午餐，军民双方虽然没有其乐融融，倒也相安无事。

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行军途中，中士指挥官嫌在前面领路的塞梅特卡下士走得太慢，把他换到了后面掩护，结果遭遇游击队的伏击，中士挂了，如果中士不急着赶路，那挂的肯定是塞梅特卡下士，吉人自有天相，注定下士命不该绝。

怀疑是村子里有人把他们的行军路线告诉了游击队，塞梅特卡命令返回村子查找告密者。在村口发现村长被吊死在一棵大树上，胸前挂着一块写着“叛徒”的牌子。很快士兵们把村民都赶到了一个谷仓里，心慈手软的下士让士兵找来鞋子让村民们穿上，还给村民拎来一桶水。可想而知，如此善待村民的塞梅特卡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告密者。

增援部队来到，指挥官军士长马蒂亚斯·科列萨尔上士是塞梅特卡的同乡，对塞梅特卡非常关照，像个宽厚的长者。不过他对占领区的村民可没有塞梅特卡下士那么仁慈。知道塞梅特卡没有痛下杀手行凶作恶的勇气和狠劲，命令自己的部下伊利斯接管村庄，把塞梅特卡的人支去沼泽地搜查。

搜索中发现藏匿者，塞梅特卡也装作若无其事，视而不见。回到村庄，发现谷仓燃起熊熊大火，里面哭喊声一片。

这是一部油画般的电影，画面仿佛是由一幅幅油画组成。为了配合主题，影片以灰暗为基本基调，但是拍摄者充分运用侧光，使得明暗对比鲜明，层次对比分明，光线自然柔和，画面感极强。每一个画幅切换速度极慢，可以从容的截取其人物表情和动作、村庄、房屋、树林、河流，通过人物表情和动作揣摩出人物的内心世界。

作者试图用塞梅特卡下士来暗喻二战追随希特勒的匈牙利是身不由己的被动和无奈。最近几十年来比较窝囊的匈牙利人一直憋着一股气，想要什么时候雄起一下。时势造英雄，匈牙利这几年出了个能人总理欧尔班。行事风格有点类似土耳其的埃尔多安，在国际舞台上长袖善舞。欧洲国家的一票否决制让奥地利找到了露脸施展才能的机会，在欧盟委员会，独力挡住了好几次对中国不利的决议，让中国人投以感激的目光，更暗中收到欧洲不少国家感激的眼神。

这次俄罗斯要欧洲用卢布结算天然气，欧盟委员会投票表决抵制，又被匈牙利一票否决。很多人看不懂了，匈牙利讨好俄罗斯，这又是为哪般？其实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利”字。传闻俄乌战争后乌克兰有被肢解一说，据说波兰人已经蠢蠢欲动。而乌克兰的西边一个角上，有个匈牙利的同族人住的地方叫外喀尔巴阡州，原来如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得不说，这片真的很“主竞赛”；通片的自然光、自然环境背景声以及各种贴脸摇晃特写，把夏日午后的催眠效果拉满；作为一部匈牙利电影，揭露本国历史上的恶还是挺有历史观上的勇气的，作为矫正和保险的是相对“完美”的主角，“平庸的恶”的概念被本片非常有层次地展现了出来，作为战争电影，本片把真实作为目标也做到了极致，没有激情的冲锋和对战，有的只是一个个被裹挟的迷茫无望的人，包括施害方和受害方，并且所有的这些都是通过几乎没有任何戏剧化的方式表现出来，例如一个眼睑的下搭，轻微颤抖的手；

村民的命运其实早在提到“谷仓”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自然光线加自然的背景噪声确实很催眠，有点讽刺的是，全片对于眼睛耳朵最舒服片段竟然是谷仓燃烧时红光，烧火的噼里啪啦声夹杂着隔壁座位上拆锡箔糖纸声音(竟然一点不违和)；

“罪恶感正在门后，等着你开门”，平庸的恶有时候可能还不如纯粹的恶。

2021.6上影节杭州场，可能亮点就在光线的运用上吧。

首先是剧情。整部剧的剧情发展很慢，因为它是一部强调个体心理细节的电影。特别是在片尾主人公自己又叙述了一遍影片自始至终他的遭遇（但有趣的是火烧平民那段男主并没有跟最后的上级倾诉）。但我觉得影片的重点在刻画男主个人的心理细节。影片开头写道，二战中匈牙利是德国的仆从国，1940年代初占领苏联的一些区域。男主作为一个匈牙利下士，跟从指挥官中士开始占领苏联的一个村子，自始至终，男主对平民实际上都是善待的态度。这些善待的细节持续了大半影片。比如，刚占领村子后男主让一些村民和士兵一起吃饭，甚至当有些清晨一位奶奶来男主房间拿夜壶时，男主被惊醒。这里有一种控制和害怕的平衡心理。还比如，事件转折之前，男主被新来的上士军官故意支开到沼泽地时，看到一位女子在水里躺着，身体被掩藏在水草之中，但头伏在水面上睁着眼，男主看到后半睁半闭地走开了。

但是原来的指挥官在夜行中被袭击身亡后，新来的上士指挥官就不那么客气了。他后来向男主承认是故意把他支开，当男主回来后，发现囚禁村民的谷仓正在被烧为灰烬，充斥着绝望的尖叫。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影片并没明面里提到平民是指挥官指使所杀。最后，指挥官让男主带着病员回到了城市的医院，上级让男主回家修养两周，影片就此结束。

其次是光线。光线已经不仅仅是个体心理细节的衬托，而是和剧情共进。影片最大的特色正如影片标题所述，是整部影片运用真实的自然光线。自然光线整体的效果就在，整个影片显得暗暗的；但是影片高潮之处，恰恰是一些光线的明亮点：夕阳（行军时印在男主脸上的夕阳光线；更包括影片最后一个画面时夕阳）。火——平民被烧时，呻吟声没有设计地特别大，反而是火烧的红色被强烈突出。这种对比突出了电影中高潮的情节。

最后是主题。整体惨淡的光线与男主若有所思的面无表情正好结合在一起（男主的眉骨突出眼神凹陷，感觉突出了表情背后的内心），表现出男主进村后的心理——无意杀戮，对下一步的行军又茫然。这是一部匈牙利导演以自己国家二战时的史实作为主题的电影。结合导演的背景，我觉得惨淡的光线、人物心理都在映照反战的主题。

2021.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