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冈靛在片中饰演引发奇迹的正体不明的主人公拉乌,尽管他的国籍与语言不明,但是温暖的笑容却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影片通过超越国籍与宗教的年轻人们的友情,自然地反应人们的生活。影片全篇外景在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拍摄,用时一个月。
深田晃司的神秘主义并不是浮于表面的,之与《奔向大海》这部影片,片中"阿海”所隐喻的神秘无常的大海,或许并不只是作为协调片中各种议题和元素的中和剂。如果把罗曼·波兰斯基(Roman Polanski)的神秘主义看做是个人主义的天才式表达,深田晃司的神秘感则结合了日本的民族特征。
第一遍看《奔向大海》,我真的被影片中信息量巨大的命题所震撼到,为什么在这部看似“青春片”的外衣下,却包含了对历史战争、灾害创伤、身份认同这种重大命题的讨论,难免有些复杂。但第二遍时就逐渐感觉到电影背后的日式风味,这让一切异乡的味道都冲淡了。
影片在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拍摄,历时一个月,影片开头以采访海啸受难者为名,采访了片中人物“贵志”及其母亲,贵志是二代移民,父亲在二战后在印尼定居,而贵志的母亲于2004年海啸后来到印尼,支援当地的灾后重建,在那之后结识贵志的父亲。印度尼西亚在许多日影中都作为一个“他者空间”而存在,这种超脱现实,结合想象的空间概念难免逃不开二战时日本对东南亚国家的侵略殖民历史,日本在大平洋战争期间入侵东南亚,1942年3月便占领印尼(荷属东印度群岛),由于荷兰本土正陷于与德国的战争,致使这次入侵基本没有受到什么抵抗。抛开战后印尼对日的民族情绪不谈,日本电影中的东南亚国家都似乎都沾上了一种“后殖民主义”的色彩。我不想把影片中对灾后创伤的关怀,贵志个人身份认同的考虑看做是日本这个民族自我中心化的结果。但无疑,深田对这种主题的表达是极为隐蔽的,大量的印尼语对白,苏门答腊岛的风土,借由“大海”这个意象蒙上了一层蒙版。而这种慢节奏的缓慢表达,没有配乐的寡淡画面,又是日式的。
而影片中贵志与幸子关于身份认同的对话,算得上是深田电影的大成了,当贵志的母亲告诉自己的侄女贵志不是日本人时,除却幸子的迷惑和敬佩外,贵志的表现却不像是个“完全”的印尼人。尽管从太贺扮演的贵志一身打扮中和与好友克里斯的言谈举止中,你能很清楚看出海岛人民的自由奔放,这与幸子所象征的传统日本人很不同。在贵志帮伊鲁玛拍摄采访新闻时,他偷偷地对着伊鲁玛拍了一张。在暗室中晒这张相片的时候,幸子的突然闯入让贵志罕见地大发雷霆。在这其中是否带有一种小心思被揭露后的恼怒,也只有贵志自己知道了。将两位男生对于自己喜欢女生的态度进行对比,观众不难发现坚定声称自己是印尼人的贵志骨子里还是带有日本人传统的内敛。
好战而祥和,黩武而好美,傲慢而尚礼,呆板而善变,驯服而倔强,忠贞而叛逆,勇敢而懦弱,保守而喜新。
---《菊与刀》
这种对日本人的解读与日本的“耻感文化”不无关系。从大背景中日本在战后对东南亚的亲切感也可以看出日本人的这种性格。1958年日本和印尼恢复外交,并签订了和平条约,日本偿付了2.23亿的战争赔款并许诺4亿美元的贷款。日本至今仍有大量志愿者赴东南亚支援,贵志的妈妈便是其中的一员,作为移民,却始终坚守日本人的身份,在对贵志的教育上也不忘提及学习日本文化的重要性,这是一种“忠诚”的体现。
而影片中幸子的塑造无疑是最活泼生动的。替父亲将骨灰撒在那个堡垒的海面对幸子来说似乎已经超出了这个举动本身,仿佛夹杂了许多情绪。中途休学,闭门不出,突然提出要来印尼,这是影片对幸子经历的简单描述,但又很明显地表达了父权在日本伦理中的地位,幸子代表了日本人的谦逊和温和,这种性格在我看来本身就是一种神秘主义的体现,当代日本给人一种新鲜、现代的感觉,但它仍然保持着一种有意义的亚洲神秘主义氛围,它更适合于没有太多冲突的更复杂的现代世界。这又与印尼作为日本的“第三世界”的设想不谋而合。
当贵志怂恿克里斯用夏目漱石的“我爱你”对幸子表白时,电影的日式氛围达到了高潮。另一个高潮在影片结尾,四个年轻人跟随阿海踏海奔驰,横移的慢镜头和突然而起的音乐,充满日式青春片的传气息,影片氛围也在此刻汇聚。长时间的铺垫在此刻倾泻出动人的情感。
画面的结束,阿海纵身跃入海中,四人朝岸边游去。
我不想过度探究深田在《奔向大海》中所体现的一些令人在意的意图,这种意图与深田电影的民族特征有关。如果仅从电影本身看,这种与异国风情的结合绝对是令人感到新鲜的。
深田自己也说道“希望有一個撇除自己人和外来人标签的故事。”
《后记》
抱着对深田的好奇,昨晚又看了他在2016年冲击戛纳的一部电影——《临渊而立》。对深田的日式神秘主义似乎又有了更深的理解。《临渊而立》结合的是日本的义理和伦理。30分钟对神秘男子的身份塑造,43分钟的初见端倪,46分钟的欲望崩塌,52分钟的原形毕露。不得不佩服深田对节奏的把握。
在豆瓣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短评。
《再见》拍末日,《临渊而立》拍魔鬼,《奔向大海》拍上帝。
正如电影本身所表现出来的气质一样,《奔向大海》中的大海是神秘、无法预测而又充满力量的。在影片的开头,由藤冈靛扮演的“拉乌”(在印尼语中意为大海)在大海中央毫无预兆地出现,赤身裸体地来到了众人身边;而在影片结尾,他又突然地离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奔向大海,从人们为他穿上的衣物中脱离,回到了大海当中。
在拉乌脸上长时间浮现的,是人们无法看穿的微笑。人们对于拉乌叵测身世的猜想,只能基于其不断显现的各种能力。即便如此,直到影片结尾,也没人能够得出可信的定论。拉乌频繁的出现和消失,由着自己的意愿穿行于各个城市,甚至在影片中间的一大段时间缺席。这种看似消失在人们视野,实则无处不在;看似可以触摸甚至对话, 实则全然无迹可巡的“顽皮”性格,像极了电影中这片与人们若即若离,让人们爱恨交加的大海。
在我看来,《奔向大海》本质是一部青春片。对于拉乌身份的探索,作为《奔向大海》故事的线索,串起了四位年轻人这段关于寻根和成长的故事。正因如此,虽然影片全程弥漫着一股令人费解的神秘主义气息,但对于四位年轻人间微妙关系的描绘依然让其拥有令人心情愉悦的观感。此外,影片还试图通过探索过程中发生的事情和遇见的人们引出数个更为宏大的命题。由大海链接的日本和印尼两个国家和其下各色人群的历史和命运,借由四位年轻人的旅途缓慢铺展,在影片戛然而止的一刻呈现出了更加悠远的图景。
《奔向大海》的故事由一段采访展开,这段采访带着十足的信息量。三位采访对象在短短数分钟内对着镜头简单讲述了自己的过去,直观地点出了三个看似迥然不同却又有所联系的议题。来自印尼的努尔大叔回忆了2004年的印度洋大海啸,这场海啸带走了超过11万人的生命,同时也让努尔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日本裔年轻人贵志的曾祖父在二战时期来到印尼,成为了对抗荷兰军队的日本宪兵队一员。而贵志的母亲于2004年海啸后来到印尼,支援当地的灾后重建,在那之后便定居于此。
依附于大海的人们,其命运也被大海不容置疑地紧握。可以说,三人的过去皆与大海紧密相连,其中或喜或悲,都因大海而起,也在大海的安抚下归于平淡。由大海引发的战争、灾难和身份认同带来的生活剧变已随时间流逝由人们被动接受,但关于其的反思和回忆却始终萦绕在人们心中。
与努尔大叔一样,影片中的主角之一,来自印尼的姑娘伊鲁玛的家人也被2004年的海啸带走,这也让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场灾难后,原本家境显赫的伊鲁玛与跛腿的父亲同住,并被迫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作为伊鲁玛 的青梅竹马 ,克里斯的家庭在海啸中并未受到过多波及,这也让 伊鲁玛 难以接受 ,以至于 在 听到 克里斯 “我会让你生活 变好”的表白后,她 瞬间 产生 了一种 作为 受害者 的 悲愤。虽然表面说着“这就是命运”,但却 狡辩似地将拒绝表白的理由变成了“宗教 不同 ”,可见海啸还是在其心中留下 了难以平复 的伤痕。
而另一位 主角 贵志,则由于同母亲 一同 搬迁 改变了自己的身份。在国别认同上 ,原本是日本人的他坚定地 选择了作为 印尼 人 而 活 。长时间的印尼生活已使其无法 回归自己 的祖国,这一点 在 影片中间其与母亲 的一次对话中可以 看出 。在这一幕 中,贵志和母亲 在画面两端呈对立势,点出 两人 身份 上的不同 。此外,母亲使用勺子而贵志直接 使用 双手 进食 的设置 也表示后者生活习惯上的全然改变 。
作为 身份 的象征,语言 在影片 中 起到了很大的身份 表征 作用。影片中的主角大多 使用 日语、印尼语 和英语中的 两种 ,而全片中唯一 懂得三种语言的是拉乌 ,这同时也是拉乌 身份 的暗示。兼容并济的海洋将世界各大洲 连接 起来,在 人们无数次 的航行之中将各种文化接纳并传播。
除去上述 之外 ,影片 对于 日本 和印尼的两国关系也有一定 涉及。关于二战 期间被日本占领的那段时间,印尼 的 老人们呈现 出两种截然 不同的态度。一位老人 欣然为大家演唱日本歌谣,并 称是 一位关系很好的日本军人所授;而 另一位老人则 指出当年日军 征用当地年轻人 作为 战补的事实。另一方面 ,由于 日本 在二战后对于 印尼的长期援助,伊鲁玛痛恨当地政府的父亲 将 此 厌恶迁移至日本人身上,并试图阻止自己的女儿与日本人来往;但同时诸如贵志母亲这种尽 其 一生 援助印尼灾后重建的日本人也 鲜明 存在 。更别说,电影 本身 就是 关于 来自 两国 的 四个年轻 人 间的友谊。这种关于两国 复杂关系的呈现让 影片 显得更有意思,也更为真实。
正如上文 所说 ,《奔向大海》的内核 映出了青春片 的 影子 。在影片 中 ,四位年轻人的命运由大海勾连,他们的故事的帷幕也由大海拉开。四位年轻人的关系经历了微妙的变化,电影对于他们 之间 的互动的描绘也妙趣横生,这一定程度上也是 喜欢 这部电影 的理由 。
克里斯对幸子表白的片段无疑是影片中 最让我喜欢的场景。“今晚 月色真美”这句 由夏目漱石 从“I Love You”翻译 成日语的话被 贵志教给了克里斯,而可爱又笨拙的克里斯,竟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将这句话说给了幸子听,也难怪幸子会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