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荒诞的不是故事,是这个时代
从话剧演员到影视剧演员,再到编剧、导演,是陈建斌的“跨界”,也是他的“变形”。电影《一个勺子》历经撤档、删减、补拍重重劫难,也有所“变形”,但幸在保证了完整的叙事和清晰的表达,尽管传递的是存在主义的彷徨和荒诞的呐喊。作为编剧、导演、主演的陈建斌,可以说是这部电影的作者,他也将《一个勺子》看做他的“精神自传”。他生活中是个像拉条子一样的“笨人”,不懂得变通,也会“犯傻”,他不知道是否还要坚持下去,所以在电影中寻找答案,而是否有答案,又是什么,每个观者都能在11月20日上映的电影中看到。
从《人民文学》上读到《奔跑的月光》,联系到众多的人与他人碰触后的新闻,陈建斌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要不要去帮助别人?过去,我们可能是毫不犹豫的,但今天我们却会想这个想那个,当我们对于乐于助人的尝试产生怀疑,当好和坏的标准变得模糊,我觉得这个故事就很有意思。我只是对我们竟然开始思考、算计、衡量原本天经地义的事而感到遗憾。”这是胡学文的中篇小说《奔跑的月光》给陈建斌的感受,也是《一个勺子》的来源,电影中没有“甲壳虫”,只有“傻子”,那个傻子没有一句台词,只有单音节字“妈”,像是韩少功1985年创作的小说《爸爸爸》一样的寓言和隐喻。
创作电影《一个勺子》或许也是陈建斌“积压已久的一些本能的反应”,他说“生活中,我跟大家一样也会遇到迷茫、委屈的时候,有些坚持的东西也会发生动摇和反思,我因为受到挫折而改变,到最后我认定,对的东西还是要坚持。”而通过《一个勺子》,我们知道,他的坚持是对的。
2 ) 一个傻子的自戕
一个男人像古希伯来人那样在黎明的星还未降下之前举起了心爱的羊羔,拔刀决绝,就像千年前将长子用于献祭的亚伯拉罕;另一个夜里,它把羊羔献给了所谓了“智者”,领回了“智者”对他的定义:你是一个勺子(傻子)。
“凡为我名接待一个象这小孩子的,就是接待我。”耶稣在两千年前这样叮嘱门徒与人为善;两千年后,拉条子与金枝子接待了一个无人关心其饥寒的“勺子”(傻子),然而最后却沦落为众人指责中的“勺子”(傻子);最后的拉条子,最后一次以拉条子的名义发出最后的拷问:“一个勺子有什么好的,怎么那么多人争啊抢啊,我就是想不明白。”“智者”回答他:“那么想知道,你就变成勺子,变成勺子你就知道了。”这句话像一个咒语那样赶走了最后的“拉条子”,磨灭了这具躯体先前四十四年建构的所有社会属性,成为了一个“姓名不详”仅剩性别与年龄的“勺子”。鬼故事中常有这样“一命替一命”的桥段,然而也许没人想到,在一部拷问社会道德沦丧的电影中,它这样真实地呈现在观众面前。正应了德勒兹的那句名言:“精神分裂者才是疯狂社会里的正常人。”
从羊圈里的梦开始,我看到了金马奖授予陈建斌“最佳新导演奖”的理由,那种中年人压抑已久的锐气,就在这样疯狂的剪辑中淋漓尽致地爆发。在第一个小时里,《一个勺子》是部有趣的喜剧。陈建斌所扮演的拉条子就好像中国乡土版的卓别林,一个“聪明”社会中的“残次品”,他们蹩脚的生存方式引人发笑,自身却浑然不觉。拉条子和金枝子自觉远离人群,过着几近单向的社会生活。封闭世界中拥有相对静止的时间,直到这个世界被外界的“勺子”硬生生撕出一个大口子,其中的人才发现自己早已被抛弃。
拉条子的觉醒是自戕的,在梦里他谋杀了自己,在现实中,他以生命的代价爬上了“聪明骗子”的车,像俄狄浦斯王那样迎来他一直以来躲避的事实:他寻找的人,弄丢的人都是他自己。俄狄浦斯王在迎来杀父娶母的事实时刺瞎了自己的双眼,拉条子迎来自己的“死亡”后成为了新的勺子,在雪球的狂轰滥炸中,如犯奸淫的女人那样被乱石砸死。
“原著像一个瓶子,容纳了我多年想要表达的东西”也许是陈建斌的戏剧功底最终让他在潜意识里选择了这样一个“俄狄浦斯王”的典型悲剧搬上银幕。《一个勺子》作为一部电影,还有许多的瑕疵。例如它的开场就如一场交代故事背景的序幕,一定程度上造成观众“入戏”上的困难;拉条子和金枝子的世界太过单一,以至于这个故事在竭尽全力贴近真实的过程中恰恰使两个人物陷入真空,难以在感情上完全说服观众接受这样一个故事。在摄影上,虽然片中包含大量手持摄影片段,却在画面上过分精致细腻,透出一种“假古董”式的真实感。但是,陈建斌已经在《一个勺子》中充分地展现了自己的掌镜能力与卓越的镜头感,“最佳新导演”一奖受之无愧,其忠于自身背景的叙述也成就了《一个勺子》的独特风格,“作者电影”一名当之无愧。
虽然好的电影本该不需要更多的注脚,我还是想引用陈建斌的《准时迟到》祝福《一个勺子》的未来一帆风顺:“坏事在某个时间结束,好事在某个时间发生。”
3 ) 厨房离不开勺子,生活少不了傻子。
看之前对此片没有任何了解,倒是这奇怪新颖的名字一直吸引着我。“勺子”,喝汤用吗?围绕“勺子”又能发生些什么故事呢?一直以为是一部纯搞笑商业片。显然,我想错了。
拉条子捡到一个傻子,不对,应该是拉条子【被迫】捡到一个傻子,然后一系列【麻烦】和【无奈】便开始了。
透过这部电影的剧情,我看到的却是中国一部分普通老百姓的心酸。
普通人可以行善吗?
小学就知道“人之初,性本善”。即使是如今的社会,“善人”依旧很多。每天各种各样的新闻报道着富人们是如何行善,某某某成立基金会,某某某捐了多少钱,某某某又做了多少事。哦,还有某某某基金会如何贪污?他们是“大”善人,因为他们有钱啊,他们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成功人士,他们享受着老百姓的艳羡和注视,他们的慈善行为被老百姓歌功颂德。这不,今天一新闻头条,浙江一有钱人每天购买上万吨大闸蟹放生吗。瞧,这慈善多厉害,螃蟹也跟着受益了。
这就奇怪了,怎么新闻报道的行善行为都是资产上千万的有钱人啊?穷人或者普通老百姓就不做善事了吗?
其实不然,“善良的普通人”也不少。“善良的普通人”上新闻的也不少。但怎么就变味了呢。
某某某大学生扶起摔倒的老人反被讹;
某某某老人数十年捡垃圾卖钱资助孤儿反被孤儿殴打;
苏州年轻夫妻合演“双簧” 路人行善却被骗;
女孩行善被骗8千块自杀身亡 留下绝笔书消失后发现身亡;
类似上面的新闻一抓一大把,关注的人多吗?我就不禁思考了:普通人可以行善吗?“善”如果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品性,那么普通人要怎样在保证自己权益的情况下更好的行善?既然是影评,那也得联系到电影。比如电影主人公拉条子,他是普通人,他在行善,姑且不说“等价交换”,可是他得到的是什么?
别到最后,“行善”成了有钱人的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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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名叫《一个勺子》,勺子就是傻子,但整部电影的傻子真的只有金世佳所饰演的这一个吗?不尽然吧。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面而言,拉条子是傻子,村长是傻子,派出所民警是傻子,包括生活中的你我他,都不可避免的成为“傻子”。
有人说这是穷人的自我证明?呵,如何证明,凭你是【穷人】这一点,此题就注定无解。
【没钱没势的穷人力所不能及的去行善 更是傻子中的傻子】
【没钱没势的穷人力所不能及的去行善 更是傻子中的傻子】
【没钱没势的穷人力所不能及的去行善 更是傻子中的傻子】
怪谁,怪你是【穷人】
上天饶过了谁,饶不过【穷人】
生活美满了谁,美满不了【穷人】
国家政策帮助了谁?希望有一天能【真正】帮助到【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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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斌,《一个勺子》作为他自编自导自演的第一部电影,显然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披着喜剧的外衣讲述了底层百姓的心酸悲剧故事。他不是导演自己空有满腔热血而肆无忌惮的说着空口大话,强行给你灌输自己的观念,而是讲故事给你听,自行体会自行理解个中滋味。每个看过电影的人可能都有自己的理解,而以上,就是我所体会到的。
一个勺子?不,是一群勺子。
厨房离不了勺子,生活少不了傻子。
4 ) 好端端的日子就这么被糟蹋了,像被猪啃过的菜地。
拉条子两口子日子过得可不安生,儿子进监狱了,他们俩索性自暴自弃,把家里造的邋里邋遢,连灯泡都得狠狠的拽绳才能出亮光。全院儿最有生机的是一头腿疾的小羊。
拉条子托关系给了吴老三的亲戚---大头哥五万块钱,求人家帮忙给儿子减减刑,结果到头来一个时辰也没减。钱是朝乡亲们借的,拉条子想着要回来点儿,前前后后去大头哥那儿好多次,两只脚走过去,被大头哥开车拉回来再轰下车,后视镜里是拉条子一张渐行渐远的高原红老脸,满脸写着“怎么就那么难呢。”
直到他捡了个傻子。
这个故事发生在西北,故事的原名叫做《奔跑的月光》作者是胡学文,陈建斌编剧,拍了出来。
我刚刚和你交代了开头。
开头里说的那些人物角色:
大头哥,王学兵来演,人瘦,发际线高,说新疆普通话,4S店老板,手上戴串,车上挂链。
拉条子,陈建斌来演,大红毛衣黑马甲,嘴周围长了一大圈胡子,老实胆小的西北庄稼汉。
拉条子的媳妇儿金枝子,蒋勤勤来演,是个操着重庆话的一根筋妇女。
被拉条子捡回来的傻子,全剧就两句台词“呜哇呜哇”“妈!”不洗干净看不出来是金世佳演的。
就这么几个人,外加一个喜欢把“人生就是这样。”挂在嘴边的三哥,就凑成了一个故事,适合喝酒的时候讲出来给大伙儿助助兴。
你要说这故事发人深省,不会,傻子怎么能成警钟。不过这小故事,从头到尾,生物链活活的调了个个儿。
故事前七十分钟的生物链是:大头哥---大头哥媳妇儿---村长---吴老三---小羊----金枝子(拉条子妻子)---拉条子---傻子----儿子
后二十分钟就是:儿子----拉条子---傻子----拉条子媳妇儿---小羊----吴老三----村长---大头哥
折腾着这帮人的,一个是傻子,一个是钱。
为傻子和钱丧了命的,只有跟拉条子穿同款红毛衣的小羊。
和躺在羊圈中被拉条子用刀狠捅的拉条子,但是那出现在拉条子的梦里。
我们说说捡了傻子之后的事儿,简短点儿说。
捡了傻子之后,拉条子两口子对傻子产生了感情。这个感情一直持续到,傻子被认领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也陆陆续续有人过来说自己是傻子的亲戚,两口子彻底被这群人搞糊涂了。这群人缠着他俩,拉条子就出去缠上村长,缠上警察,缠上吴老三,缠上大头哥。
他想弄出个所以然来,之前给大头哥的五万块钱也不要了,就是想知道为啥这么多人反反复复的要傻子。一个傻子,不能做扫帚扫院子,也不能做饭吃,怎么那么招人抬爱呢。
直到后来,这群人不来闹了,两口子还是迷糊,见天的拿对方撒气。
再后来,一切就暗中调了个个儿,生物链儿里的角色一个个的都错了位,或者,回到了本来的位置上。
这个电影的背景音乐极少,唯一一个激烈的音乐是大头哥车里放的《忐忑》其他的背景音要么是乡村大舞台上主持人说的“我们欢迎本镇唯一一个参加过《非常六加一》的歌手,为我们献歌!”要不就是路边摊大喇叭放的“正宗怀柔土特产!”哦,还有《粉红色的回忆》和《荷塘月色》
有几句台词我特喜欢。
傻子吃饭的时候,拉条子要打他,金枝子说“雷不打吃饭人!”
两口子讨论傻子的时候说“活着浪费地球。”让我想起来之前看《我爱我家》里头有一句“开除你地球球籍!”
韩国电影《隐秘而伟大》里面的北朝鲜间谍潜伏到南朝鲜,一个高智商的人,装成一个傻子,目的是完成组织上交代的任务。电影中途我也产生幻觉,这个傻子不会是特务吧?
可是看完后,想了下,还是不把整个故事上升到社会角色层面上去啦,也不幻想了,那样就没意思了。
整个电影,就是一个实心眼的人,拍了一群傻子。
金枝子,她说的是重庆话,嫁到这么个地方,俨然一个被拉条子捡来的傻子。
村长,是喜欢说“我是为你好”这种车轱辘话的傻子。
警察,一脸淡漠的做好本职工作的傻子。
大头哥,大傻子,嫌麻烦怕唠叨有家不回,成天在外头累的都秃顶了的傻子。
胡老三,除了“人生就是这样”,屁话说不出来的傻子。
这帮活在固定模式里一步不愿意踏进他人生活中的都是傻子。
拉条子是傻子么,人如其名,任人揉捻拉扯,善良但是愚蠢。不过他是唯一一个走进别人生活的人。整个过程看上去悲悲戚戚,但是其实倒是落了个功德圆满。
补充说几点吧:
1.片尾出现字幕,小羊的扮演者小羊。真是可爱。
2.傻子的扮演者金世佳在拍摄现场,因为造型太真实,被一个西北大姐当成拾荒者,还给了他一桶爆米花。
3.蒋勤勤有段戏演的很好,但是陈建斌被小羊打动了,于是剪掉了,让她失去了本来能获得金马奖最佳女主角的机会。
4.本片删减了10分钟左右,均为王学兵的戏份。
5.勺子为甘肃方言。意思为傻子。
6.首映会现场他们请来了一个魔术师,专门把勺子变弯。很是有趣。
7.本来大头哥的角色是李亚鹏来演的,但是后来档期原因错开了。首映会李亚鹏作为陈建斌的同学来到了现场,表示将包100场电影,给新疆的勺子们看,勺子们支持陈建斌这个勺子。
之前的题目是:只有和拉条子穿同款红毛衣的小羊死了。后来想想还是用原著里的这句话做题目比较合适。
邢早早 11/17
5 ) 老皮袄包裹的小剧场话剧
(原载于《南都周刊》,未经允许,请勿转载)
《一个勺子》是近年国产电影的异数,不管从影像风格上还是表达内容上,你都无法对这部影片有一个准确定位。它有着独立电影不加抛光的生猛,却一点没忘调动起类型电影的技法;它让你看完电影有话想说,但又逼着你往深一步琢磨不沉溺于流俗的话题。它绝不是双眼紧盯观众钱包的院线大路货,可又生怕你没看明白,掏心掏肺地对着你声嘶力竭。
影片开场直接入题——当一个普通农民莫名被一个傻子死缠烂打地尾行,会发生什么事?这段戏拍得很有欺骗性:无配乐,大段抖动强烈的长镜和生活化场景,镜头间的剪切点也似乎很随意,怎么看都像是又一部独立电影大师的实验作品。但不同于艺术片常见的叙事碎片化或者干脆去叙事,这段戏的故事又很明确,甚至连类型片中让观众热热身适应黑暗环境的时间都不给,像个绑匪似的硬把你架上车。等你慢慢回味过来时,故事的第一幕已经快结束了。陈建斌为了让观众感同身受主角拉条子的无奈,甚至直接上来一个远景定机位长镜头,逼着观众目睹跟踪与被跟踪的两人慢腾腾地出画入画。这种煎熬的体验,可比什么5D影院要来得真切多了。
如果再多来几段这种风格的戏,保不齐傻子还没送走,观众就先走光了。好在陈建斌收敛了,硬砸出了开场,后面的故事反倒可以静下心娓娓道来。拉条子赶不走傻子,又怕傻子出事,只能一边养着他一边找他家人。此时,故事的另外一条线带出来了:拉条子托城里的人精大头哥给坐牢的儿子减刑,刑没减成钱砸进去了,拉条子想把钱要回来。这条副线不仅跟主线形成了两组追和被追关系的对照,而且在风格化上耍了小聪明。王学兵演的大头哥基本只有侧后方的镜头,他与拉条子的对话也全部都是在车上完成,不管是删了戏还是开始就这么打算,反正几组上车下车的重复对照下来,嘲讽的意味倒比老老实实正面对话更强烈了。从这部戏之前反复调档的波折来看,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好不容易,大头哥带来了傻子的“家人”,拉条子送走了傻子,却又连续来了好几拨人找拉条子要傻子,拉条子为应付他们的敲诈而疲于奔命。这时大家都看明白了,这是有人借傻子设骗局讹他,可偏偏他自己执迷不悟。忙活了半天,观众和拉条子都明白了:在这个人人精明利己的世上,拉条子才是这个勺子(傻子)。故事讲到这份上,开场预设的写实风已经被大量快速剪切、虚实结合的交叉蒙太奇以及意味深长的主观镜头给打破了。原本以为看到的是批判现实主义的大西北原生态,看到最后发现是披着张陈年老皮袄的小剧场话剧。
其实,陈建斌想表达的主题绝不是类似《盲山》《天狗》这样依托于现实的强烈批判,而是试图将人性从具体的社会环境中更加抽离出来,来讲述一个有社会实验性质的寓言,其实更类似卡尔维诺的《黑羊》。实在不是他的预想,荒诞才是真的目的。单看戏的话,这个目标毫无疑问已经达成:拉条子就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天真汉,背负着极端的个性,又被推进到极端的情境中,他恍若一面镜子,把周围人精得冒烟的复杂心态照了个透。而在每一幕的节点,又时不时让一个角色以莎剧丑角的姿态登台,拿一句跟西北农村极度违和的“这就是人生”作为区隔,真是活学活用,把舞台元素耍了个透。
在最后的高潮中,最傻的拉条子一番执着的追问无意中把最精明的大头哥给蒙了,大头哥竟然主动把吞下去的钱吐了出来。最傻和最精明的两人无形中易了位置,荒诞和讽刺在这一场戏被推到顶点。
然而,这个故事能立得住,做出抽离感是很要紧的,因为哪怕故事按现实逻辑有再多的不合理,只要能进入其自身场域,逻辑自洽就没有问题。在这个关口,开场铺垫的自然主义风格就会出来捣乱了,每当你为后面的跳脱而入戏时,前面的影像却总在提醒你“这似乎是写实的”。一旦你被这冒头的打岔勾走,在主题的理解上就始终会被诸如“傻子为什么要跟着他走”、“带走傻子的到底是不是他家人”这些琐屑纠缠。最要命的是,一旦现实逻辑介入了这极端情境,连最后大头哥还钱这幕高潮的合理性都会遭到很大质疑。这方面,其实可以借鉴荷兰导演亚历斯•冯•华麦丹的作品,同样是高度荒诞与寓言化的故事,尽可能把背景模糊,不要让观众琢磨“为什么”、“怎么会”,而是直截了当地把故事摆在面前,愿者上钩,爱咋咋地。
不过,处女作就能交出这份成绩,而且又切切实实地说了个颇有意味的主题,陈建斌的导演事业还是颇为可期。这部在内容上抽离、影像却偏写实的割裂之作,等到陈建斌的导演风格成熟后再回头看,或许就像是让蔡尚君翻拍了《放大》,请王兵重导了《鬼子来了》一样,诸种文本嵌套后反倒更有趣味。
6 ) 素朴的电影素朴的心
《一个勺子》的海报风格来自中国传统的门神画,在这里,男女主人公似乎与门合为一体,成为门神画上的图案。他们身上农村风格的强烈造型,以及站姿和墨镜阐发出来的那种抗拒的精神,是传统对现代性的一种负隅顽抗的意念,在此处,他们成为门神的象征,对抗着外来的、现代性的层层侵蚀。然而这种对抗又是无力的,于是这张海报最终表达的意图,是他们作为旧物被裱入了历史,最终化作一种悲观主义的慨叹。
一、傻子与羔羊
在西北方言中,“傻子”称作“勺子”。《一个勺子》讲述的是关于一个西北放羊的农民拉条子(绰号)的故事:拉条子某天碰见一个傻子,傻子却跟着他回家,他拼命想甩掉这个傻子,中间却和傻子产生了感情。拉条子印了无数张招领启事,不久之后便有人认领了傻子,接着又有傻子的“家人”陆续出现,最开始被人嫌弃的傻子竟成了香饽饽。拉条子觉得事情有异,想办法要找回傻子,却被全村人嫌弃,成为他们眼中的“一个勺子”。
影片以一个固定镜头的全景拉开一个小镇的生活空间,陈建斌扮演的拉条子随后亮相,在他的羊皮口袋里装着一只小羊。这是电影中的第一个符号,象征着弱者的存在方式,在随后的一场戏里,拉条子邂逅了傻子,他们一起穿过狭长的隧道,在隧道内/外、明/暗的构图方式中,拉条子第一次完成了对傻子(或者对他自己)的审视。披头散发、满身乌黑的傻子头下脚上地躺在隧道口的雪堆上,这样黑白分明的强造型强化着傻子的存在。
拉条子的小羊构成了傻子的第一个参照物,片中的小羊被拉条子夫妇呵护备至,在炉边烤火和踱步,作为人的傻子却要被赶到室外、睡进羊圈。拉条子对傻子的处处提防被验证为多余的,傻子其实有一颗羔羊般的心,其渐渐被拉条子夫妇接纳的过程,实际体现了一种物以类聚、弱者相依的现实。在影片中,拉条子的儿子被判入狱六年,作为年轻人的傻子成为缺席儿子的一个情感意义上的替代物。
在原著里,拉条子的羊皮大袄是父亲留下来的,但现在人们都穿轻便的羽绒衣,羊皮袄便没了用途,傻子出现之后它便有了用途。在这里傻子对所有旧物的接受是自然的、无条件的,没有任何社会意识、审美的左右。拉条子给傻子剪发、洗澡,给他穿上儿子过去的衣服、鞋子,也完成了这种情感认同的可能。电影里最重要的一个道具是拉条子儿子那个残破的塑料遮阳帽,当傻子戴上它的时刻,就有了一种滤镜式的观察社会的视野,它呈现为“傻”或者“疯癫”,成为小孩子的雪球攻击的对象。在这里,傻子是弱者,有着羔羊般的赤子之心,也同样容易被社会践踏和宰杀。电影里反复出现的拉条子奔上的土龙坡,其实有如亚伯拉罕的祭坛,他最终用暴力的方式杀死了那只小羊,其实等同于亚伯拉罕杀死自己儿子的举动,这是询问信仰的举动,也是现实对凡人最大限度的考验。
二、 戏剧式的简约
陈建斌的处女作,体现了极简主义,以及最大程度的质朴。它处处呈现着戏剧式的简约处理,拉条子的家呈现为一个迷你的剧场,在全景的处理中,摄影采用手持的方式,带着一种呼吸感,和人物内心的烦乱有着相同的节律。
整个社会的微观模式被他呈现在这个看似简陋却又极其丰富的文本中间,体现着一种五脏俱全的结构性。电影里出现了政府-司法-平民的社会结构,也有暴发户与贫苦人口的道德冲突。反复出现的拉条子和傻子坐在马路牙子上的镜头,伴随着身后换来换去的名车的背景,以及身前熙来攘往的各种人物的调度,形成一种人物在时间变化中的“滞留”感。在处理所有大全景的时候,陈建斌的构图没有美感,镜头画面的边缘呈现一种“生切”的感觉,造成画面内的压力,成为对蝼蚁化的现代人的一种观看方式。
影片中的动作基本上是戏剧式的,人物之间倾向于建构一种强烈的冲突,陈建斌、蒋勤勤都以农村化的强造型亮相,而扮演暴发户大头哥的王学兵,被处理为瘦骨嶙峋的秃顶的颠覆性形象——这都是戏剧化的造型方式。拉条子与大头哥的对白,基本上都发生在后者运动的豪车之中,摄影机大部分时间都拍摄两人的后背,这也是戏剧化的调度方式。
在认领傻子的“家属”不断出现后,拉条子和自己的老婆发生了直接冲突,最终发展到床上的打架,陈建斌的处理是在两人缠斗都将蒋勤勤压在身下,打她的屁股。这也是戏剧化的处理,以造型化的动作替代日常行为。《一个勺子》的细节中处处流露的戏剧化的手法,是陈建斌常年舞台经验的无意识表述,在电影语言上,他却呈现出一种粗陋的质感。在电影后段拉条子爬上大头哥的豪车的一场戏,镜头笨拙地对准陈建斌入画的特写,“不藏拙”正是这部电影的特点,背后是一种素朴主义的书写。
三、一颗素朴的心
陈建斌多年前出演过孟京辉那部荒诞派的《像鸡毛一样飞》,像电影片头那样马雅可夫斯基画像被献血浸透的诗意处理(或者说是逼格处理),陈建斌不可能不懂。但《一个勺子》呈现出典型的毛边现象,它近似是一个家庭作坊式的制作,夫妻好友一起上阵。整个电影采用极小的成本、极简的资源,拍出一部极其粗糙质感的作品。
作为西北人,陈建斌令《一个勺子》显现了“山药蛋派”的文学特征,电影里出现的农村炭炉、小方桌、天蓝色椰子背景的墙纸(代表一种内陆人对蓝天大海的向往),还原着90年代城镇和农村的现实风貌,这是一种向前的“回溯”,仅仅抓住那个年代旧风物的“路标”,眺望着时代转型、经济巨变中的一种吞噬感。这是贾樟柯为代表的第六代电影人在初登舞台时最看重的东西,在贾樟柯的《小武》、《站台》做出此类表述之后,那“糙”的风格成为一代人的标志,然而随着这些人功成名就,在技术上褪去当年的“毛边”的时候,这样的力量也相应地萎靡了下去。于是《天注定》只能以振聋发聩的声音和频频植入的符号学元素来博取关注,这是一代人堕落的表象。
陈建斌的好处在于他拍摄这部处女作时候已到中年,在沧桑中有了阅历,决定了它对待文本的态度。对第六代来说,年轻时候他们是偏执的先锋派,中年过渡到圆滑,至少在镜头语言的成熟趋向于一种“装潢”的时候,他们和大众土壤的亲密度已经不再如前。陈建斌的经历,恰是反其道而行,先有半生哀乐的年岁,再去看这部电影的文本本身,从小小的故事和人物里窥到了那种别有洞天。
《一个勺子》没有玩弄任何形式的花活,也没有任何结构上的杂耍,它始终在有效、直接地,甚至有些笨拙地构造整个电影。它的素朴成为它的声音,这是一种还原电影本身的态度,也是一种直观。拍这种电影的人有一种素朴的心,在处理电影的时候,导演也在审视着自己。这种素朴的态度,令陈建斌的《一个勺子》在没有任何野心和企图的表述中成为一部标准的“作者电影”。
四、镜像,回溯的过往
陈建斌的电影仿佛回溯到贾樟柯等人的早年,但它将贾樟柯强化意义的漫天广播等元素也去掉了,这种还原更加彻底。流行音乐作为一个渲染时代的工具,在《一个勺子》里虽然得以保留,也没有僭越它自身的尺度。片中在这些流行音乐的伴奏中,拉条子一次一次地下车,在大头哥豪车的后视镜中回退,仿佛自身从一个时代大潮中抽身离去。
从镜像中的回退,是影片中主人公无可奈何的处境,这也让其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勺子”。这是当代价值观的一种影射,全民逐利的时代,老实人成为傻子,价值观的堕落,化作后视镜里主人公脸上的无可奈何。在这里,胡学文原著(中篇小说《奔跑的月光》)中的社会观点,被陈建斌用一种极富象征性的影像语言表达出来。这是民间经济、法律和伦理的失范之后,一个普通人仍然在坚持的对抗现实的力量。
“原著像一个瓶子,容纳了我多年想要表达的东西。”电影中拉条子对待社会现实、对待经济时代的无力感,引向对人的“良知”迷失的现实表述。羔羊象征人的良知,它又是最容易被迷失的,土龙坡杀羊的一场戏,在一种充满仪式感的叩问天地的场景中流出的羔羊的血,其实完成了对自己剜心刺骨式的审视。影片中的另一个镜像来自梦境,拉条子穿过幽暗的羊圈,看到披着羊皮袄沉睡的“傻子”,摇醒却发现是自己,那种大惊之下对自己的“刺杀”,惊醒于自己对外部吃人社会的恐惧,也诉说着一个社会的精神问题,这是吉尔•德勒兹欲望-机器理论的核心表述:精神分裂者(傻子)才是疯狂社会里的正常人。
黄土高原的场景,电线杆构图下的全景强化了人存在的无力感。拉条子拿没有肉的牛骨打傻子的一场戏是一种回溯式的最后的嘻戏,随后熙来攘往的家属则压垮了他,最终令他和傻子“合二为一”,或者说傻子根本没存在过,他本身就是个“傻子”。在电影的最后,拉条子戴上傻子戴过的那个残破的遮阳帽,镜头模拟他的视点看到红色的世界——遮阳帽如滤镜般过滤了世界的表象,而呈现清晰社会的图景(这是傻子的视角才能看到的),在这个真实世界中,迎面走来一群小孩子,拿雪球丢过来,一边喊着“傻子”、“傻子”。在这里,傻子的视点道出了托马斯•霍布斯式的社会学观念:在经济社会里,人对人是狼。
五、金马的品味
《一个勺子》在金马奖获得五项提名,最终拿下最佳男主角和最佳新晋导演奖,陈建斌作为本片的导演、编剧和男主角都受到了认可。从整部影片的质量来看,他的表现也配得上所获得的荣誉。
但我们更该佩服的是金马奖的眼力,从大浪淘沙中筛出这样的珍珠,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仅以近几年为例,就有《钢的琴》、《箭客柳白猿》、《到阜阳六百里》、《爸妈不在家》等影片得到金马的肯定,这里面很多是青年导演的作品,是他们的处女作或者第二部作品。这种扶植幼苗的态度和善于发现的眼睛,相对于大咖分猪肉的联欢会来说,是一种更趋向于电影本身,而非产业的态度。
《一个勺子》讲述的是整个社会异化的故事,清醒者却被视为“傻子”,这就像金马奖和其他华语奖项的区别,金鸡、百花、华表、甚至金像奖都面对着意识形态的牵绊和商业侵蚀性,金马奖虽然也难逃这个经济大潮的压力,但是它至少懂得反省。
这种反省表现为任性,会经常性地给匪夷所思的结果,会把最佳剧情片颁给《可可西里》或者《神探亨特张》,但很多优秀的作品也经由它被发现、传播,而被当代观众接受。很长时间以来,因为造势不够、星光黯淡等原因,金马奖常常被人批为“low 咖”,意思仿佛是金马奖就是“一个傻子”(如吹风机事件)。但在这些熙熙攘攘的声音背后,金马奖仍然一如既往,坚定地扮演着如《一个勺子》海报上那 “门神”一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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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太多,勺子不够用。人心之险恶,细思极恐。
生命充满凶险,那些执拗善良的人们,他们没有更深的算计,而人心是一匹疯狂的烈马,怎么会是这一波傻气的乡下人能驾驭的呢?电影真实又残酷,好人没好报, 幽默与讽刺并存的大戏,这个社会从来不会按照德行的高下分配利益,“好人”才是大众眼里真正的“勺子。
戏疯子陈建斌携手美女老婆共同打开导演之路,还有王学兵的助阵,可谓是默契十足才能表达的如此完美
通过喜剧的表现手法来衬托出悲剧,作为初为导演的陈建斌,显然这是给观众的一个惊喜。勺子,就是傻子。此片的傻子难道就仅指金世佳所饰演的傻子吗?其实不然,每个人都是傻子吧。一个勺子=一群傻子。很不错的电影。
从一开始知道这个题材,就觉得有意思。陈建斌的导演处女作拍的是一个很乡土,带着黑色幽默与讽刺的寓言故事。傻子与骗子,有了骗子也才有了傻子,其中的讽刺意味也就不言而喻了。作为处女作导演,无论选材和形式都不错,虽然有些细节会刻意。但仍是个不同的院线片。三星半
千百年过去了,在中国依然是“好人无用论”,究竟谁是那个勺子呢?王学兵被剪得只剩背影反而有加分,村姑我愣没认出是蒋勤勤。中国应该有更多这样的方言电影~~~
两段语录:世界上只有两种人,骗子和傻子。观众绝非傻子,因为大家都在拼命地活着。被傻子缠着的拉条子,拉条子缠住了大头哥……围绕“到底谁是勺子”的台词,太啰嗦了点。它没有让我想起那些中国演员转行拍摄的片子,而是想到了粗糙、凋敝又荒诞的独立影像。
怎么说呢,一看就知道是中戏的人拍的电影。
“人好被人欺”、“谁把别人当傻子,谁就是最大的傻子” 黑色幽默贯穿全片,在荒诞和冰冷的西北土地上,爆发最原始的生命力。生活辛酸,一笑而过,“人生就是这样”。陈建斌、蒋勤勤演技狂飙,为公映版王学兵几乎没露正脸扼腕。亮点:后视镜里飘出来的“粉红的回忆”和“忐忑”、金世佳白花花的裸体…
从失物招领到寻人启事,一部寓言性的荒诞小品。重复场景多次出现,神曲运用效果十足。但变成“勺子”后的自我疑问部分,台词还是过于直白。王学兵的角色眼前一亮,期待能早日上映!
金馬展看到現在最有力、最喜歡的影片。故事荒謬而搞笑,卻層層剝開推向某些尖刻的現實、人生的殘忍。陳建斌第一次自編自導自演,功力非凡。以前小覷他了。推薦~
总体不错,原来一个勺子是指一个傻子,这个片名比较另类
怎么说呢,对这种编排的刻意的荒诞感,已经无感了。鬼使神差地,中国观众的电影观念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本片延续着上世纪的画风,一个大写的“我是学院里出来的”“解读我”~
作為一部處女作,我認為非常精緻。對白具寓意。劇中人物看似巧,卻都傻。互相拖累,相互糾纏。乍看之下真正的傻子反而是得利最多之人。有點黑色寓言的小品,說不定會是本屆金馬獎黑馬
当善良被欺压被讹诈,当善良被说成傻子;当奸诈被提倡被赞美,当奸诈被当成处世准则;善良的依旧善良着,同时也希望社会是善良的
大头哥笑死我了。可怜片尾字幕都没他的名字。
從舞台上視角到最後被小孩丟東西的傻子POV。臉譜角色與實景,非寫實性與寫實性的結合。以導演處女作來說不壞,表演都不錯,但「好人無好報、傻人無傻福」的寓言式主題太簡單,戲劇資源也太薄弱,剪到一小時左右應該挺好。表述方式的冗贅與直白,雖不乏應運而生的荒謬,卻不見得是好招。
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个点是,除了剧情声,好像没有画外音,没有非得利用配乐去渲染什么情绪的姿态值得广大中国导演学习。
庆幸可以看到这部电影 夫妻档的演技飚的很开心 作为电影处女作绝对满分好评
同是学院派,中戏人和北电人拍片风格区分大。前者注重舞台形式感,后者注重镜头整体感。前者是显,角色注重起范,视野广。后者是隐,角色与镜头融为一体,小格局尤甚。本片略显造作,好人在魔幻乡村,陷入暧昧的道德困境,直指人性诡谲。鬼畜风入梦,结尾红帽子当半滤镜,仅有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