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玲(马丽 饰)即将临盆,她的丈夫徐东(章宇 饰)只好将家中心爱的狗托朋友寄养到别处。马千里(张志勇 饰)是债务缠身的建筑商,他在穷途末路之际,偶然接收了徐东的宠物。不幸的是,这只狗的死亡让两个站在人生岔路口的失意者狭路相逢,满腔怒火的徐东在复仇的道路上屡战屡败,但却发现了马千里不为人知的一面。与此同时,美玲也意外的发现了徐东的秘密……
不易熄灭的仇恨之火被点燃,熄灭仇恨的灭火器迟迟没有打开。东北虎在动物园里晒着太阳发呆,它似乎已经习惯了每天被饲养员扔下食物的生活。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
上影节赛事过半,耿军终于来了。
新作《东北虎》,启用了职业演员章宇、马丽和郭月,同时,他的原生态演员,简称发小演员张志勇、徐刚、小二、薛宝鹤、袁利国也一个没跑。
对于耿军的影迷来说,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就像锤子镰刀不但都没有休息,还多了几挺冒蓝火的加特林,整体上是轻松+愉快+舒坦。
更让大家欣慰的是,他不但旨在院线,他的原始的表达方式,也一点没变,一点没折损。
《东北虎》的观察更开阔了,不是指东北废墟景观,指的是人物内部关系的废墟与孤独,另外在影像和节奏上,耿军也更“罗伊·考里斯马基”,完全熟了。
说来也巧,第一导演这次酒店客房就在耿导隔壁,挨着很近,我们就随便在一个一同早起的晨曦,用两个小时把这部电影的小秘密聊完了。
“是愤怒的力量大,还是宽容的力量大?”怒什么呢?宽恕又从何萌生?
本文尽可能规避剧透,但仍会在细节内容上有具体的输出。
采访近9000字,建议读慢一点,读得越慢越爽,就跟耿军的电影一样。
第一导演:咱从头聊,《东北虎》这故事的起点是什么,灵感从哪来?
耿军:其实它的剧本在《轻松+愉快》之前就有了,2012年春节的时候,我遇到一个事儿,是什么事儿呢?
我的好朋友刚哥,就是徐刚,电影里演神经病诗人那位,他大年初三在车站那儿等长途,因为过年,车次特别少,可能一个小时才来一趟,那天雪还不小,他身上都已经落上一层了。
我说你在这儿干啥呢?他说我要去新华镇。我们鹤岗市距新华镇也就40分钟,我说你去新华有事呀?找亲戚呀?他说,不是,我养的狗让那边的人给吃了,我TM找他们去!
我说……啊?!
就和电影里的情节一样,他家的大型犬在楼里没法养,就托朋友找了一人家,想寄养在别人那,结果被吃了。
第一导演:这都是什么性格的人干出这样的事?
耿军:按正常的生活逻辑,没法推敲这件事儿。当时徐刚找他一次他躲,找两次躲,找三次躲,找中间人传话也不好使了。所以这电影的起点,就是我在车站碰到他满身雪,有点像林冲,就要去找吃他狗的人报仇。
他当时的情绪已经怒不可竭了,如果拿家伙去,当时就见面的话,我估计那人残了,肯定残了。刚哥他本身是体校的,学的射击,后来在中学当体育老师。
第一导演:这件事最终是怎么收场的?
耿军:就是找中间人谈价钱。
第一导演:赔点钱?
耿军:对,这件事就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一直在脑子里提醒我,就想迅速地把它写出来。
当时北京有一个剧本基金,有六万块钱,在2012年的时候六万块钱对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对于我来说还挺重要的。对方需要你写三十场戏,一个大纲,一个简介,我一周就写出来了,其实跟现在电影前三十场戏差不多,然后就得奖了。
之后呢,我想人家给了我基金,我得把剧本写完啊,当时章明、杜海滨都看过这前三十场戏,就写到把狗给吃了,章明就鼓励我说,赶紧写完啊,后面还想看呢。
到了年底,我第一稿就写出来了。前三十场戏至今没动过,头起得挺好的。
第一导演:为什么没先开这部戏呢?
耿军:因为这个电影吧,我写得稍微有点大,就是我自己找投资并不顺利,我就先拍了另外两个片子。一直到2018年,我谈过两拨投资,他们都希望我的动作戏外化一些,所谓的撞车大场面,打斗场面,希望这些东西在片子里占掉差不多一小时的时间,我说这个……
第一导演:这你可来不了啊。
耿军:我说这是昆汀或者罗德里格兹的电影吧,其实就是方向上不一致。2017年《轻松+愉快》之后,制片人王子剑就跟我说,咱们弄《东北虎》吧。
等到2018年4月份又进行了新的修改,接下来就特别顺利,提上日程了。
第一导演:其实《东北虎》里面有两种复仇,一个是丈夫为爱犬复仇,还有一个是妻子抓出轨,也是一种复仇。
耿军:对,他们要干这件事的内心力量是很大的。
第一导演:那妻子这条线的素材来源呢?
耿军:因为我特别注重周边的人的生活动态,当我的朋友呀、同学呀坐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家庭婚姻只要出一点问题,只是我听到的,就感到这都是世界上最惊悚的恐怖片,太TM吓人了。我越想越害怕,当女人的动力被激发起来后,那个力量是难以想象的。
第一导演:一般是男性还是女性给你讲述?
耿军:大部分都是男性在讲,这些素材只是支点,剧本里面是通过想象力和创造力来构建出来的。
第一导演:为什么到了《东北虎》开始启用职业演员了呢?
耿军:我想把自己的内部稍稍放大一点,不单单是鹤岗,也要找恰当的演员,这其实是剧本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为什么呢?因为我内部的演员,他们都已经过了四十了,最小的就是1978年的,在2018年的时候都已经四十了。
但我的角色设定是三十四、五岁,晚婚第一胎,所以在这个年龄段里选演员,我们就有一个讨论,要找合适的,找我们最欣赏的演员。
我一开始没有什么设想,无论是章宇还是马丽,我都不认识他们,就看过他们的作品而已,我也知道他们是非常优秀的演员,有创造力,当剧本递过去时,一见面,这叫什么?叫一拍即合,喜结连理。
第一导演:直接就成了?就不再想别的了?
耿军:对,我第一直觉是最主要的,算计那些东西不是我的方法。
第一导演:那他们俩对你的认知是什么样呢?他们对你作品的形态有了解吗?
耿军:剧本递过去之前,有一个礼貌性的东西,是互相见见山,我把之前的片儿发过去,他们看了之后,说东北这位导演还有点意思啊,见面聊聊呗,一聊,互相就看上了。
第一导演:刚一见面,你们都会聊什么?
耿军:前半小时肯定先切磋一下人生嘛,就跟相亲一样。
第一导演:说一下我之前有多苦。
耿军:不不不,我们不聊那个,那就成催泪节目了,还是聊欢乐的事情,虽然之前没见过,但看完作品,也跟半个熟人差不多。
再接下来就是聊角色,我就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认为的,完了他们也会问我一些问题,当时章宇最后就问我,你一部电影拍多长时间?我说拍五十多天,他说别人拍可能二十天就能拍完,你为什么拍五十多天?我说我呢,其实没有那么聪明,我就是用一种笨拙的方式,慢慢拍,拍太快了我不适应。
章宇一听,说,靠谱,靠谱,我其实也挺笨的,不太聪明。就这样,我觉得大家都是老实人,真的是热爱电影这个事儿,愿意往这个事儿上去努。
第一导演:章宇他不是贵州人嘛,现在演一黑龙江人,这地理上都是一个对角线,那么远,怎么破掉以前的东西。
耿军:都不需要破掉,他问我,导演,我是说东北话吗?我说东北呢,一共有三个省,黑龙江话跟普通话是差别很小的,我说我的演员也说普通话,个别名词是方言,没有任何难度,他说,那我就放心了。东北话是很难学的。
第一导演:真的吗,东北话挺好学的吧。
耿军:塑料东北话很容易,“你瞅啥?瞅你咋地!干啊?”这个好学,但都是假的,那骨髓里的东西很难学的,其实越接近普通话的地方话越难学,太近了,特别考量里边细微的差别。
第一导演:那马丽有什么顾虑吗?说实话,章宇某种程度上对于大家来说,他还是挺文艺的,《大象》啊《风平浪静》啊,但马丽不一样,她是卖座喜剧明星。
耿军:其实演员里有一个基础常识,凡是能把喜剧演好的人,只要头脑清醒,其它的戏种全都没问题。
我喜欢用她最天然那部分,那部分是最珍贵的。我尽量不干自不量力的事儿,但我会逐渐地挖掘,逐渐地提高点,再提高点,她就能跟得上来,如果你是一下上来让她去演一个那样的戏,我觉得大家都会有问题。
第一导演:马丽怎么评价你之前的电影?
耿军:她说哥,你是另外一种喜剧,我说是。但她说《东北虎》这里边她的角色是一个正剧,她特别喜欢,要做不同的尝试,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有意思的。
第一导演:她是不是也演开心麻花演顶了?
耿军:倒也不是,开心麻花每一个也不一样的吧。
第一导演:你看,马丽在《我和我的家乡》也演一个大肚子,也去侦破她的丈夫,只是不是出轨,形态上是接近的,有没有跟她去讨论这个事儿?
耿军:真没讨论过,你说的是《神笔马亮》嘛,那是在《东北虎》之后拍的,你是做专业电影评论的,会想出来很多有意思的解读,但我就一点没往那儿想,那片我也看了,彭大魔和闫非他们我也认识。
第一导演:你也认识他们?
耿军:认识,他们拍完《夏洛特烦恼》之后,就把我和我的编剧老师刘兵请过去想一起弄点东西,剧作层面的合作。聊过几次,因为时间的问题,还有他们做的那个阶段我觉得我和刘老师进不去,就没合作成。那俩哥们儿真的太TM认真了,真的,非常较劲。
第一导演:咱再说回来,2018年,演员都定下来了。
耿军:对,2018年初秋,到11月末就准备开了,12月20日正式开拍的。
第一导演:其实我想问一个事,《东北虎》这个戏,和你以往电影比,它对外部景观的凝视偏于简单的,这次你更主的是深入到角色关系上来。
耿军:对。
第一导演:东北的景观有没有拍到头?
耿军:不,没拍到头,我自己是一个善于四处游走的人,一周里有两三天,当日会步行五个小时,溜达,他们说开车,我说别开车了,开车啥也看不着。
所以我这双脚,还是双脚吗?是探路仪呀。别看我们那地儿不大,但是很多区,很多地儿,我都没去过。
我走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在想我都用到了什么,还没用什么,完了剩下这没用的部分,怎么能促成一个影像内部的整体关系。
写剧本这件事,不是屁股的事儿,它对我来说是脚后跟和前脚掌的事儿,你得走,把这两个部位给走热了,激活了,眼前景色不停地变换,那才能有好的构思。
第一导演:那你在做《东北虎》的时候,能意识到这次要深入到人物关系里去吗。
耿军:当然,变化就是我的追求。虽然一直在同一个城市拍,但电影是一个局部,我不是在航拍这个城市,你知道我们鹤岗是有时代广场的吗,我们鹤岗还有两家影院,其中一家叫戛纳影城,它们都会在我以后的电影里出现的。
第一导演:怎么想到用敲冻梨、冻柿子作为开场,是想一上来暗示即将打破家庭内部的稳定吗?
耿军:你看,你这种解读,就是电影另外一半属于观众的的最大的乐趣。
这个开场是我当时写剧本第一稿的时候就是第一个镜头,首先我喜欢吃冻柿子和冻梨,我也喜欢上面结的那层冰碎了的那一下,很脆的声音,我喜欢那个声儿,喜欢那个色儿,感觉特别好,又温暖又熟悉,它只是我自己内心的一个东西。
第一导演:早就想拍这个镜头了,一直不知道放哪儿,对吧?
耿军:机会终于来了,不能错过。
第一导演:咱们片名叫《东北虎》,其实老虎是一条当地新闻,说动物园东北虎又过生日了。
耿军:老虎是一个角色,有三场戏在表达它。第一个是新闻里,第二个是主角在动物园,第三个是主角结局时的一段念白,“我19岁那年得了一场重感冒”,记得吗?
第一导演:这也没有东北虎呀。
耿军:东北虎也是19岁呀,虎和人,在这里一个映衬。
第一导演:啊,没错没错,是这样的。
耿军:没事儿,这是条暗线。东北虎嘛,我每回回东北,或者是去其它地儿的动物园,只要有东北虎,我就会去看一会儿,我记忆最深的是2012年夏天,我到上海做放映交流活动,带着一台摄影机就到了上海动物园,在那儿拍了45分钟,拍了一堂课的东北虎,观察它的表情,把镜头推近了看。人们围着它看,它也偶尔看一看人。
这段素材一直都在,我觉得它的遭遇,也是人的遭遇,因为东北虎特别稀少,它曾经那么凶猛,但是我们社会上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只有一个,你也很珍贵的,你可能内心也有凶猛的那一部分,这是我要表达的,在这个点上,《东北虎》这个片名是最重要的。
第一导演:烧狗皮那场戏,让我想到《轻松+愉快》烧尸体,是一个大悲剧。
耿军:是一种送别,送别就有悲伤成份在,但温暖的成份也在,那种孤独感无法互相倾诉,它特别扎我。
第一导演:东北的孤独感,衰败感,一直在牵引着你创作。
耿军:所有的新闻报道都在概括东北,每次被概括的时候,我觉得都是一个局部,那种概括无法抵达这儿的实情,真正的面貌。
所以呢,就是那些概括对于我来说不会产生任何作用,我只能用电影的形式来表达我的认识,表达这帮人,我对人更感兴趣,我对地域概括没有那么大的兴趣。那些词太冰冷了,但冬天冒着哈气的人,才是鲜活的。
第一导演:你怎么看你的电影人物一直在处于彼此互害、内耗的关系?
耿军:那这里马千里这个人物就非常重要,他是代表什么呢?在我身边,有人的资产是正数的,你有二十万存款,耿军我可能有三十万存款,他(指身边坐着的宣传人员)可能有一百万存款,这都正数。还有的人,就是他长得像有一百万,但却是负数的,就是我欠了一百万,我欠了五十万,我欠了二十万,我欠了三万,欠了两万,欠了五千块钱,马千里是什么?马千里的波折比我们这两种都大,他以前是正数,现在是负数,他是负数的时候,他那帮亲属也跟着一起变成负数了,所以这个东西是一个互动,他那帮亲属之前是挣到过钱的,之前也是正数,这是我要找的戏剧冲突的重要的点。这种关系能延伸出什么其它东西,要看每个人怎么解读,但我不去把它做概括,概括不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是提出问题展现戏剧矛盾,把人物做好。
第一导演:电影里依然有很多你以往的怪诞场景,比方说那个小二,在一个巷子里卖梯子,马丽挺着大肚子过来,寻思这人干嘛呢,他在那吆喝,登得高望得远,你说在一个巷子里有什么登高望远的。
耿军:有很多东西,就比如说剧本某一个情节,某一句台词,其实是不可言说的,我要把它充分地阐释注释,我觉得那我是无礼的,这是交给观众的东西。
对,我觉得不可言说那个其实是创作里特别隐性的秘密,可能多年之后我知道我那个秘密是什么,但是我这个秘密到现在我不去强调。
第一导演:但你心里清楚,是吗?
耿军:我心里清楚。
第一导演:还有精神病卖诗歌也是这样。
耿军:这个人物有原型的,我的一个发小,他叫张稀稀,原先在学校教美术的,在校期间得了病,《劳动法》有保护,每个月会拿工资的,现在好像是不到四千块钱一个月,在我们那小城市够用了。我之前有个纪录片叫《诗与病的旅程》拍的就是他。
我们会开玩笑,说鹤岗这拨里边有两个最有才华的人,第一个是张稀稀,第二是耿军。我就特别认同,张稀稀是第一。
张稀稀是接近三十的时候得了精神疾病,之后他还在继续写诗,但他写的诗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他还有微博的,写的非常好,非常好。我很敬仰他。
第一导演:他能跟大家做正常交流?
耿军:正常交流,没有任何伤害性,他唯一的伤害性就是这个(导演此时做了一个电影里掐脸的动作)。这个也不是攻击,这是试探你会不会打我,我胆小,想试探一下,有点像神父摸着孩子的脑袋,就是那种感觉。
我特别喜欢去找他,因为没有人去找他,谁会去找一个精神病呢,但我会,每次去他家,他就问我喝美年达还是喝优乐美奶茶呀,我们东北的冬天阳台就是冰箱,他买了很多饮料放在阳台冻成冰。我说来个优乐美吧,暖一下子,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他也从来没有冒犯过我。
我觉得吧,他真的脱离了我们的生活秩序,我觉得他比我们高太多了,那个东西我也无法琢磨,但我内心是这样认为的。
写这个角色,我是想让这个城市的文化层次更立体一点,有这样的一个人在,他有一句特别关键的台词,就是“尊重文化的地方必有光芒”,特别关键。
第一导演:因为咱们这个时代,文化是最垫底的。
耿军:对,让这个环境能更尊重文化,这也是我的一个期待。
第一导演:我记得这个角色是找过包贝尔来演?
耿军:是,但后来我选择让张稀稀本人来演,可是,他在剧组里大块儿的时间待不住。
第一导演:他反而不能按照那种工作方式来进行。
耿军:对,比如说剧组一上午的拍摄,可能他有一场戏要拍十遍二十遍,这件事他待不住,我试了,不行。他自己跟我说,其实挺愿意拍的,但就是待不住啊,看着剧组那么多人,都很陌生,他也有点害怕。那我就尊重他的主观,换徐刚来饰演这个角色,因为徐刚跟他关系也特别近,他们毕竟原来是同事。
第一导演:原来是这样一个过程,明白了。另外电影还有一个主题,就是债务,咱们现在无处不在的债务。
耿军:对,我是一个很少去找朋友借钱的人,我没有外债,比如说,我跟你法兰西胶片借一百块钱,我如果说这周还你,我必须得还你,我不还你我睡不着觉。
第一导演:从小就这样?
耿军:从小就这样。
第一导演:这是一个怎样的心理?
耿军:就变态嘛。啊我想起来一故事,太TM吓人,我们家里啊,我父母是养鸡卖鸡蛋,家前边走路五分钟是一煤矿,那些年里,那帮煤矿工人来自全国各地,河南的,四川的,吉林的,辽宁的,黑龙江其它县市的,都来这儿打工。挣到钱往家里寄,或者在这儿干一年走人,想干的话明年再来,就这个群体特别大,所以来我们家买鸡蛋的很多是矿工,时间长了就会变成熟人,再时间长一点,就会赊账。十斤鸡蛋,在那个年代几十块钱,但他们会赊账,赊到过年的时候,矿上不景气没发工资,他就还不上了。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一天,就快过年了,年前清账是那时候的江湖道义,没有欠条的。我记得那人姓李,是一个吉林人,他带着他女儿到我们家跪下,给我爸磕头。大年二十八,给我爸吓坏了,我爸也没遇到过这事,哐哐磕俩头,说耿哥!账没还上!我给你磕俩头!我不好意思了!脸放不下!还有两天过年了!我不来磕头不行!
第一导演:是在你家门口还是进家门了?
耿军:进家门,哐哐磕,他跟我爸的年龄差不多,当时也给我吓坏了,我受不了这礼,我爸也受不了这礼。这件事,可能在潜意识里对我产生了影响,就不敢欠债。
第一导演:所以你打小就不会让自己处在这种被动的财务状态里?
耿军:对,我要是借钱了,我必须得还,想什么办法也得还,不然心里过不去。所以我的消费意识特别落后,本来我应该贷款在北京买房子,到现在没干这件事儿。
第一导演:你肯定也没伟德体育最新网站卡。
耿军:对,没伟德体育最新网站卡,也没支付宝,我只有微信付账。
其实就是我还是要脸的人,我们从小那个环境里,比如说你骂我是XX,我觉得没问题,但你说我太不要脸,这我受不了。我挺要脸儿的,虽然有的时候面对尴尬也硬着头皮,但是我也是在要脸的基础上,如果你让我过不去,我转身我就走了,我抱歉了,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不要脸,就没有第二次了,可能是这样的。
第一导演:我记得以前你说过,每次拍戏拍了几天后就开始着急冒火,嘴起大泡什么的,这次还有这种焦虑吗?
耿军:逃避不开,因为每次拍都是又兴奋又有压力,我也不能在剧组表现出来我紧张。
我其实会给大家先开个会,有很多不认识的人第一次加入我的剧组,我要总结一下,我说拍电影最重要的是什么?我说让大家回答。有演员说他认为重要的是把戏演好,我说那你要这么聊天的话,那我最重要的事是把导演的事儿做好了。我说不是的,最重要的事,是安全。
这么多年,我真的每天提心吊胆,当然这是制片的工作,但我作为导演也会担心,就是不行,每一个点都会在脑子里转,转完了之后我才能再平静,再自如。当我嘴起大泡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我靠,小样儿,是不是也有压力了?对,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常态。
第一导演:你希望《东北虎》出来之后,跟观众产生哪种交流?
耿军:两句话,是愤怒的力量大,还是宽容的力量大。
我会总去想这件事儿,但现在我也不能有清楚的答案,当那个风筝出现了,我觉得观众能接收到我的倾向。
第一导演:风筝那个场景,真实是在什么地儿呀?不是一个那么多人聚集的地儿吧?
耿军:对,在妇产医院旁边的楼的一个广场上。
第一导演:我突然想问一个问题,去年疫情最极端的时刻,那种情绪,你现在还清晰吗?
耿军:清晰啊。当时是恐惧,不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我想写剧本但根本写不下去,每天那些新闻给过来就是都让你恐惧而无助。我当时还买了很多文学类的书,还有小说,想通过阅读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第一导演:《东北虎》这是拍完了,但那种情绪,会进入到你之后的创作吗?
耿军:还没有这样的想法,真要拍的话,只能拍自己爸妈,因为你见不到其他人,邻居都关着门。当时可能最荒谬的事儿就是劝父母戴口罩,他们不爱戴,觉得憋得慌,就产生一点习惯上的分歧。
第一导演:所以那时候你极端愤怒过吗?
耿军:就是你想愤怒还是想宽容你都没有目标呀,可能悲伤情绪更大吧,真的太悲伤了。这可能是我活到四十来岁就经历的最大的一件事儿吧,2003年非典的时候我在北京,那时候没有这么恐惧,我骑着自行车还去平乐园那个市场去买DVD,电视里放新版的《射雕英雄传》,周迅和李亚鹏演的,萝卜涨价到18块钱一斤,那时候我也记忆深刻,但没有这回恐惧。
第一导演:现在你平常还去电影院看电影吗,那家戛纳影城。
耿军:经常呀,我也是观众,有感兴趣的片子就会去看,《速度与激情》我觉得也挺过瘾。
第一导演:当时疫情时期,电影院开不了,你急躁吗?
耿军:那时候也想加入,一起呼吁。但我从没想过是抓紧转行做豆腐呢,还是卖鸡蛋灌饼,我觉得电影还是缺不了的,大家需要电影。
第一导演:有人把你的片子剪成“3分钟说电影”你也愿意吗?
耿军:之前就有人弄过,还挺有意思的,朋友也问过我,如果用我的素材火了,有什么想法?我说我祝福他,那是他能力,我拍电影我没拍火,他用这玩意儿给弄火了。
第一导演:不觉得自己的表达被冒犯吗?
耿军:没事儿,我连快手和抖音都没有,我就不太关注这个东西,再说他又没有用全部,就用一片段,对于我来说如果不是用来盈利,就没事儿。要是八月十五呀,过年呀,他给我寄点东西,我觉得就跟他扯平了,要不他欠我一人情,仅此而已,对,没什么,哈哈。
第一导演:你现在还会怀念南京独立影像展那时候的氛围吗?
耿军:之前的那些影展我都特别怀念,我跟那些创作者现在还有非常紧密的联系,偶尔会问候一下。
那些影展都特别可爱,它能提供那样一个舞台,能让每年的作者在那儿展示,作者跟作者之间互相交流。
特自由,那时可真是个特别好的一个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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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黑龙江鹤岗人,十九岁的时候有个电影梦,我尝试着写剧本,慢慢地做了导演。
大家都知道东北影视作品里主要以喜剧和小品居多,我想用自己的视角来拍摄东北,想要大家从我的电影里看到另一个角度,另一种审美趣味的东北电影,也叫寒带电影(鹤岗的纬度跟北欧接近,12月份一月份,下午三点半就天黑了)。
《东北虎》故事的主角原型是我的朋友徐刚,契机是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在车站遇到他,大家都在拜访亲友,而他在为了他的狗复仇。
他的穿的皮夹克很久没打油没维护了,毛领都有点起球了,头上脸上身上都落着碎雪,他站在车站等着中巴车,中巴去新华镇的那40分钟的路程就是他跟仇恨的距离。一个文人去找一个社会人复仇,这样的情境非常有张力,让我充满叙述的渴望。这一个特别好的人物,特别好的故事开端,我想用电影的方式呈现给大家。
还想跟大家聊聊《东北虎》,动物园里的东北虎,在铁栏里(或虎园——大深坑)偶尔看一看人群,很漠然的样子,很难想象它们原本凶猛的样子。我会觉得它和我的主人公是一样的,他们都被困在这儿,想过挣扎吗?。如果真的离开了,它们还能回到凶猛的样子吗?
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会有很多困境,有些困境是周围环境带来的,有的是生活遭遇,或是中年危机,家庭情感危机。
我们每一个人都像东北虎,是独一无二且珍贵的,每个人都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精神世界,每个人的内心也有凶猛的那一部分,也不想被生活这块巨大的抹布给擦去,去挣扎,试着勇敢一点儿,可能结果是满脸灰,一身骚,但还得挣扎着要活成个人样儿...这是我要表达的。
电影上映了,大家来看看东北虎,我也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分享各自心中凶猛的那个部分。
我觉得这电影其实本质上与同期《爱情神话》是一类电影,非常扎根在地方,群像城市电影,两部都很喜欢,一个“灵”,一个“虎”,而且完成度都很高,高于预期。东北虎里的群像角色塑造是完整的,每个角色都是“东北”的拟人化,浪漫的,挣扎的,野蛮的,善良的,算计的,豁达的,包括狗,被抛弃的,又被悼念的。
但看到评分和现场观众反应的时候我就知道,这片即使拍的再成熟一倍,也不会被主流接受,因为这就是东北真实的困境,东北的“虎”曾经在一段特定时期里创造了从北大荒到北大仓的奇迹,而如今这“虎”却被困在了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困境里,所以它是与主流观众的诉求相悖的电影,《爱情神话》展现的是繁荣与浪漫,《东北虎》描绘的是衰败与荒凉,中年人的爱情令人向往,中年人的卑微难以面对。
电影开场十分钟我就哭了,然后全程都在笑,伤感确实没意思,然后全程都在担心会不会烂尾,但结果收的很好,精神的困境好结解决,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物质的困境才是无解,只能勉强靠点拧巴的人情味撑着,在野蛮与绝望中长出了一丝希望。哲学家是个傻子,傻子是个哲学家,这是东北的劲儿,但如果你不理解或不想去理解东北的悲观主义和浪漫主义,就很难共情。有人看到的是抖机灵,我看到的却是苦涩的自嘲,里面的角色经常对着镜头,东北,它似乎迫切的想要与这个时代沟通,但又常常会事与愿违,甚至令观者感到不舒服。这也许就是真实,像个小丑,“我”花钱看喜剧不是来听“你”诉苦的。
看的时候我很想写一篇很长很长的长评,因为电影的每一帧每一句台词都同时戳在我的泪点和笑点上,然而看完想了想又觉得算了。我们眼中的真实,在别人看来只觉得是个荒唐的笑话,这只被困住的东北虎,和这里被困住的人,如同衰败的东北一样,没有人在乎,所以也不必叫了。
高三的时候很多读书还可以的孩子都觉得坚决不报东三省的大学,一定要出去。但当我跑的特别远,站大海边上的时候,我终于知道,那片可以看得到地平线的被白雪覆盖的虎了吧唧的土地,我是多么的爱它。
《东北虎》,2021
导演:耿军 编剧:耿军/刘兵
耿军,网上看过他的短片长片一二。《东北虎》作为他首部内地院线长片,我在老家搜了搜,上映半个月了,竟然还有。虽然每天只排一场。选择今天去看了。我是第一个、也是放映前坐进去的唯一一个观众。以为独自包场,但几分钟后,陆续进来几人。大约有七八人观影。这已让我震撼。尽管放映至三分之二处,有几个人走掉了。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走。这不是他们能欣赏得来的电影。
无论怎样,在热映的电影的上映场次方面,老家黄冈比我所在的福建屏南强太多了。基本上赶得上一二线城市了。
显然耿军这回拿到投资了。有章宇、郭月、马丽这样的带点流量气质的明星参演。
拍的还是他一贯所擅长的题材:在他的充满凋蔽气息的东北老家,底层撸瑟尔们的失意生活。带着黑色幽默的眼镜,给你上一碗现实主义的毒舌姜汤。
我想到了前不久也在电影院看的另一部认真追求电影梦的内蒙古新导演周子阳的《乌海》。二者都围绕着同一个故事线索展开:欠债,逼债,以及婚姻危机。
总体上,显然耿军要老成得多。他保持着自己一贯所擅长的黑色幽默,视听语言上颇多亮点。比如张志勇所饰演的失败建筑承包商马千里的出场,一个独自坐着发呆的镜头,两组接电话的镜头,然后是对着镜头几句表白镜头(我还以为这是要突破第四堵墙,后来发现,其实镜头后面站着一群上门讨债的亲戚。诡得很,老耿。),将一个坐困愁城苦逼至极的商人的形象,以及他所深陷的困境,活脱脱表达了出来。这是前面十几分钟交代了章宇这条线之后新开的一条人物线,当不久之后两条线有了交集——围绕着狗——也令人感觉到,这两条线的交集,干得漂亮!耿军先生,一个极简主义的文本大师,甚至我看到了媲美韩国洪尚秀的文本功力。
马丽演的孕妻,发现老公有外遇之后,根据两根黄头发去一一寻访与老公有过暧昧史的女人们,去破案,这里面她与两个女人交锋的画面,也刻画得真是太棒了。
马丽与章宇这一对夫妻,和《乌海》里黄轩与杨子姗演的那对夫妻可以对比来看。都说《乌海》里那场夫妻吵架的戏飙得真是吊炸天了。但讲真,马丽演的这个妻子,才真正蕴含着一种碾压式的力量。她的愤怒是平静的。然而令人有不寒而栗之感。你不知道这个愤怒的女人将会做出什么举动来。虽然我也承认《乌海》里那场吵架戏确实是那一部当中的亮点,甚至最高峰,但总体上,我更欣赏马丽在《东北虎》里这种动作很小却令人瘆得慌的表演。将偷偷在外面会情人的章宇所面临的道德压力及所承担的毁灭性后果风险表达得很有张力。
但这部电影里,又有点像《爱情神话》,二号角色其实更出彩。张志勇演的陷在三角债务危机里无力自拔穷途末路的倒霉蛋商人形象马千里,真是太深入人心了。
乃至,后面有个傻蛋前员工站在风中等着马千里,给他送上一个风筝(好让他心情不好时抬头看天)、炸带鱼(好享受一顿简单而纯朴的美食)和500元现金时,以及后来一心为狗寻仇的章宇,见到被人揍得倒在雪地里的马千里,终于产生同情心,冰释杀狗之仇,转而为同呼吸的哥们之时,观众也是有共情效应的。
这个电影里,作为男二号,从出场到结束,有着一条饱满的人物弧线。
他的人生困境也是清晰而具体的:陷在债务危机里,或者说,陷在粗鄙的经济社会所构成的巨大吃人坑里。
在人心不古、人人为财死为财忙为财搞得家破人亡的经济社会里,不势利的人心、不从经济着眼的友谊,成为温柔的人的内心最后一丝牵挂。最后一个镜头,化解了婚姻危机的章宇,看到天空里升起一只红蜻蜓风筝。那应该是马千里放的。到电影的最后,马千里也未能从债务危机中脱身,事实上,他陷入的是一个死局,注定死路一条,或者当老赖当到底。风筝是他一点虚幻的希望。其实这个片子,挺灰暗的。但我相信,最后这个红风筝,使得这个故事能够过审,得以公映。风筝具有迷惑性。
这个片子的灰暗从片尾处的动物园里看东北虎也体现了出来。瘦弱不堪的东北虎,在虎池里有气无力地或躺或走,毫无百兽之王的威风,也不会发出震天吼。因为它失去了同类,成为一个孤立的存在,吼叫失去了理由。
我估计电影局领导问为什么要拍这样一个情节时,耿军导演是这样糊弄的,他说:人需要友谊,老虎也需要。老虎因为没了同类的友谊,失去了虎的威猛,而片中的男一号与男二号,最终超越了金钱利益关系,产生了友谊。这个片子里,无论是“傻蛋”,还是“诗人”,还是章宇演的男主角,纵使在生活其他方面一无所长,颗粒无收,至少他们还有友谊,作为人内心的温暖和良知没有泯灭。电影局领导一听,嗯,有理,过!
其实,片名叫《东北虎》,已经喻示了一切。这是一个灰暗的故事。
作为男一号的章宇,其身上的矛盾之处反而不聚焦,太涣散,一会为经济犯愁,一会为周旋在情人和妻子之间的混沌状态而犯愁,后来又为了狗大打出手,最后又结上了一段友谊。重心是什么呢?有点莫名其妙。
这个片子的精彩基本上在前半场里。后半场乏力。前半场,虽然不是特别能明确电影到底想讲什么,但文本结构,几场戏都很出彩。另外,开场十分钟,慢悠悠的镜头,在故事线之外,对准人的面孔,凝视人的状态,配合着对灰暗、荒凉的空间的展示,那种生活的荒漠感营造了出来。后半场,收网阶段,故事节奏变快了,导演似乎要有所交代,给观众一个说法,于是,就有点掉入准类型化套路里了——尽管比起《乌海》来,还是要强得多,但依然感觉后半场陷入失控,陷入文本的紊乱,陷入轻飘飘。甚至好几场戏觉得太做作,比如亲戚们冲到马千里屋子里讨债,一个大婶的发言,明显有违身份感,变得舞台腔。
最后,章宇在老婆威逼之下,无力地结束了与情人的关系,看似回归了正常生活。但这带着多大的无奈啊。影片没有对这个结果给出掌声。显然更似一声无声的叹息。唉,要不然你能怎样呢,还能飞上天不成?
所以片尾那个风筝,兴许是马千里放的。但看风筝的人,是章宇呐。
一个风筝,揭示出两种相似的人生困境。那就是无力感。
羸弱的老虎是现实,飘在天上的红风筝是虚无飘渺的希望。
文:廖梓
公众号:抛开书本
腊月十二,腊八过后第四天。在年味儿刚刚热起来的当口儿,一部从上海衔着金爵奖而归的电影《东北虎》跃上了国内的银幕。
这是导演耿军的作品第一次登上大银幕接受观众们的考验,此次上映显得意义非凡。
一位从未进入过院线的导演拍了一部叙事手法独特、节奏缓慢的猛片叫《东北虎》。
即使金爵奖加身,还有章宇和马丽两位明星坐镇护航,却依然放弃了众多影片都趋之若鹜的贺岁档,选择了国内电影市场偏冷的一月上映。
在这样反主流、避市场的选择中,我们也能够从中看出它定有不同于其他普通院线片的地方,愿闻其详。
于我而言,电影《东北虎》的意味颇为繁复。
导演耿军将目光重返于中国的东北【鹤岗】,一个足够冷冽的酷寒之境。
在这个边域小城中,导演用一个似乎始终重负的男性徐东去追索一份“失意的诗意”。
在“沉重且缄默”的矩阵中,既是生命的闭锁,亦是生命的舒展。
壹 叙事 就其整个电影文本而言,叙事是断裂、有拼凑感的。
一个兼具人民教师与卡车工人的丈夫徐东,在妻子美玲即将分娩前夕,遭遇了生活危机。
一边是情感外遇,一边是动容的情义讨伐,以及一份贯穿始终的自我与他人或社会的阻隔与矛盾。
于是,稍作结构划分可以发现三组叙事组合段:徐东、美玲、郭月的情感之迷;徐东、马千里的价值破产;与徐东、小罗的意义缝合。而徐东构成了这三组人物的核心与转折。
1.情感之谜 必须得说,在整部影片中,情感层的叙事比较功能化。
徐东的“情感外遇”作为家庭价值的缺口所存在。家庭美满作为一个核心价值序列,在其中滑落一层暗淡的灰霾。
这不仅在开篇与妻子美玲即将分娩产生了一种内在戏剧张力,还为美玲奠定了主要的戏剧动机,即“侦破”“黄发女人”的事件,同时也构成了徐东在电影中无所不在的困境。
2.价值破产
第二层的叙事占据了电影最大的叙事部分。在徐东/马千里的人物关系中,存在着一份共同的结构维度,便是某种崩毁废墟之上的“破产者”形象。
无论是马千里被大资本所欺骗,或是被文化所戏谑后的价值死亡,试图用暴力去回应那句轻蔑与赖账。
亦是徐东始终面临的价值困窘的内心窄门或浮桥,那份看似要溢出来的凝滞、行动无力与断裂。
都在互为对应的勾勒那个在特定的文化中所携带的,无处躲藏的,人之囚束、颓靡与封锁之势。
必须陈述的是,很有意识的一个设置在于,导演在给徐东与马千里两者中,分别组合了一个“特殊形象”,徐东和诗人小罗、以及马千里和口吃工人小二。
两人既是身体性的“疾病”,也是象征意义上的“患者”。
这两个人物共同贯穿一个背景:都在社会大结构失业的浪潮中,暴露自身身份,呈现自己的症候。
延伸之意则是两者都是社会、文化矛盾与裂隙的直接产物,某种创伤的亲历者。 恰恰这刻意的设置,也带出了叙事中的微妙与眩晕之处。
3.意义缝合
第三层叙事聚焦于徐东、小罗的以及口吃工人的组合之中。
小罗是一个介于精神病与非精神病的分裂形象。
一个最游离于叙事之外的“文化者”,一个超越叙事的微弱救赎者。在电影中只为了写作“诗歌”而存在。
在经济凋敝中,三两商贩与徐东拿着小罗写好的“诗歌”喊卖却无人前往的文化落魄,是一种时代围困的自然逻辑,也是以“诗歌”所象征的文化灿烂及真理所作的微弱抵抗。
包括口吃工人小二在巷子口叫卖“梯子”时的标语“登的更高,望的更远”,虽然生硬突兀,但也意味着真理并没有彻底消弭。
也许用“呐喊”的方式更是猛烈与迫切,去召唤出那个时代之境中的真理显现。
影片结尾,徐东、马千里、小罗围坐小酌,小罗以一种似睡非睡的姿态呈现,徐东告诉马千里不要去打扰他,因为小罗正在以一种方式替其“报仇”。
这种迷醉与赋予激情的“梦境”状态是“文人”创作的佳境。
小罗正在不断创作绵绵不断的“美好诗行”,以此来消解那个巨大且冷冽的现实秩序,去跨越阻隔的沟壑,获得一份意义的确认与命名的“虚拟时刻”。 也许正因为叙事的多重维度,其意义的表达上也显得繁复与暧昧。
贰 形象 至于“婚外情”的失败,导演却以一种讥讽且相对高级的处理,将出轨的徐东、怀孕的美玲、郭月几人,通过“全家福”的形式,含而不露地表达了集体的“喜剧般的荒诞幽默”。也以家庭中“局外人”郭月“对杯空敬酒”的举动,做出嘲讽的自指。 而马千里和徐东,从最开始的“敌对者”转变成了时代捉弄之下的“小丑”,完成了由对抗到近乎统一的意义弥合。
对于那个呐喊真理的口吃工人小二、那个马千里还欠五百块钱的“狂人”,到最后都没有归还他那五百块钱,没有实现马千里对他的诺言。
同时,那个由有精神病史的小罗写出的诗集,除了徐东自己购买了两本之外,还有其他人购买吗?
这一切在电影结尾中,不再具有一个明确的指代,不再被赋予一个清晰的意义路径。
一边是被历史文化所蒙难的创伤形象;一边是一种时代“神谕”或指代救赎之力的“文化形象”,在电影的意义结尾中,更显得像是一个无为的历史时刻,等待一份回应。
叁 结尾 电影的结尾,在我看来,是一个经典的精神分析式的结构。
在一切闹剧落定之余,徐东回忆起了自己孩童时刻那个记忆中的“母亲”。
那个带有鲜活与治愈的“大地母亲”的形象似乎是必须被召唤而出的。她是徐东等人在面临“沉默之父”的分裂与精神忧郁后所寻找的归属。
拒绝进入满是裂隙的象征秩序,而是试图在短暂的美好记忆中,走进那个孕育抚慰的想象秩序。
有趣的是,最后美玲是以一种即将分娩的姿态,等待一个新生的降临。
肆 东北虎 返归电影,名叫《东北虎》。
电影中,印象最深的出现东北虎还是在“爷孙”两人的对话中。
镜头拍摄了那头被栅栏围隔、供人观赏的“东北虎”,却始终没有看到一次“东北虎”作为猛兽的野性嘶吼。
而是以一副乖戾、驯服、游荡与观望的形象,回望“观赏者”们。
在无数个温良中,凝视与被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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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开阔地,不超过四层楼的社区,路边的白杨树,没有生命力徒劳运作的铲车,残旧的平房和炕头。这些熟悉又陌生的空间,是耿军“鹤岗宇宙”的内在驱动力,回溯这种“神奇的空间感”,除了《锤子镰刀都休息》与《轻松+愉快》与之一脉相承之外,还可以找到张猛的《钢的琴》以及王兵的《铁西区》,无论是荒诞、励志还是静观记录,将时间线前推十年、二十年,东北都是最为魔幻现实主义的存在。
或许,这可以视为中国独立电影的某种困境:纯粹思维层面的努力告一段落,重心转向了空间的生产,其核心是地方景观,以及方言所承载的人情。但就目前出现的作品而言,诸多“地方空间”的电影,暂时只有两处具备第一流生产的潜能。其一是西南地区,以巫蛮为特征,坐标是毕赣的凯里;其二是东北地区,以衰败为特征,坐标是鹤岗。
鹤岗与凯里,成为了新的“黑河-腾冲线”,参照胡焕庸的说法,这是一条自然地理分界线、一条人口地理分界线、一条历史地理分界线,但更重要的是,它还作为一条“文明”分界线发挥作用。衰败与巫蛮,抵挡着进步与加速,保留了思考的空间,这就是为何《轻松+愉快》会借那个傻子之口说:“信仰需要清醒,也需要清醒的环境”。
当然,衰败也与巫蛮相对立,因为它们属于不同的时间状态。但在本质上,鹤岗与凯里都属于某种“异托邦”(heterotopia),按照福柯的定义,异托邦是一种兼具日常空间和超现实空间的情境,两者之间可以相互交叠、相互渗透。这是一种杂交能量,也就是说,异托邦本身拥有生产的“潜能”。
在鹤岗这样典型的“异托邦”中,所有的人物和环境之间具备现实主义的关联,但又不免处于某种危机状态,这使得他们的行动、话语异于常人。换句话说,这些人物都源自于空间的实际生产,是隶属于该空间的特异性人物,在《东北虎》甚至耿军的鹤岗三部曲里,这些人物呈现为成群游荡的傻子、骗子、强盗、精神病患、无能的行动者,透射着德勒兹意义上的“虚假的力量”(les puissances du faux)。
这种虚假的力量转而成为《东北虎》真正的力量,实现它的机制有两个:伤感的无用和行动的无能。前者对应的是思考:章宇扮演的徐东无法思考自己的未来状态(情人和妻子之间),也无法改变一条狗的命运和孩子即将出生的事实,与此同时,徐刚扮演的同事写了一堆卖不出去的诗集,自己也患上了癔症。后者对应的是人物的行为:徐东无法为自己的狗讨债,而张志辉扮演的马千里也无法完成讨债,无论怀着怎样的狠劲,这些行为终究无从落脚。
东北人的传统是彪悍和诗意并存,这一点接近对岸的俄罗斯。但一旦伤感无用、行动无能,人物就处在了绝对的悬空状态,影片也就把握住了一种黑色幽默的绝对实质化。这是拒绝诗意而产生的诗意,拒绝彪悍而产生的喜感,传统的东北戏剧舞台善于营造后者(赵本山范围即是典型),但一种东欧/北欧的诗电影桥接又赋予了前者,产生了奇妙的混合效应。
这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区分《东北虎》的影像层和话语层,它的影像层来自东北欧的风格,最典型的是贝拉·塔尔和阿基·考里斯马基,耿军作为贝拉·塔尔训练营的成员,和胡波一样继承了这种诗意的、近乎冷酷仙境的影像层。值得注意的是,《东北虎》与《大象席地而坐》是两个可以相提并论的文本,多线索的叙事、章宇的出演、影像层的相似,但《东北虎》的执行层面显然比《大象席地而坐》更为成熟。这不是说《大象》不好,而是不同年龄的作者会有不同的尺度把握,毕竟,40多岁的耿军不可能像不到30岁的胡波那样歇斯底里。
而《东北虎》的话语层,是集合了罗伊·安德森式的普遍反讽以及东北喜剧舞台的睿智机锋(乃至一些土里土气的幽默)。在这个层面,耿军的电影似乎都可以还原为话剧舞台,比较典型的是徐东和马千里在派出所前约谈,徐东让马千里给狗皮下跪,马立即下跪;徐再让他磕头,马不干了,说我下跪怎么算?就在人们以为暴力场面将要发生的时候,徐东也跪了下来,将难题扔回给马千里。
暴力并未发生,而且从未发生,即使那只狗被宰杀也没有暴力的因子。这里的诀窍在于,暴力滋生的顶点总会伴随着一种妥协、认怂,这是暴力的消解以及喜感的生成。两者之间的动力,维系着整个话语层,也就是人物的思维和行动。在此我们似乎可以把这些人物和影片中的动物等同起来:徐东是一条狗,它厌倦了回到没有情感的狗窝,于是不停地游荡在这片无依之地,他面容有种凶狠,却又无力咬人(是驯化的大龄狼狗状态)。这构成了他的困境,章宇本身的气质——土狗男人的本色加上一种幻灭/毁灭感,是这个形象的最佳化身,他呈现了一种无根的“轻”,与马丽的“重量感”(包括怀孕的视觉)形成对照。
徐东的同事,那个疯癫诗人老罗,对应着动物园那只未露面的熊。他在公园里喃喃地独白“这只熊今年32岁了,比我小8岁。”熊是动物界的诗人,但人们只会当它是丛林的傻子。作为耿军的御用演员,徐刚在鹤岗三部曲中扮演的几乎都是这类叠合着诗意和愚钝的角色:《锤子镰刀都休息》中工整写下抢劫物品清单的、诗意栖居的强盗,以及《轻松+愉快》中从事诈骗的和尚都是如此。
东北虎则是马千里本人,他身体肥胖,却已经债务缠身穷困潦倒。在他第一次出场,所有亲戚围观逼债的一场戏,和众人在动物园里围观东北虎的一幕形成了隔空渗透的效应。而可能投喂给东北虎的食物,成为现实中从窗户里掷入的砖块以及圆萝卜,对虎落平阳的马千里来说,这些都衍生为没有痛感但胜于痛感的潜在伤害,他的对抗方式就是醉生梦死——喝完三桶半酒就离开这个世界。由于被讨债者们围困和监视,他无法实现最后的夙愿,去看一下大海,去一趟温暖的南方。路标的不可能,预示了人物的目盲,这是环境的眩晕,也是身体的退化,张志辉那无法聚焦的恍如白内障的眼睛,成为了此处玄妙的征兆。
从根本上来说,《东北虎》是这三个男人的故事,当徐东和老罗发现被黑道建筑商打得奄奄一息的马千里,像夹三明治一样将他运回了住处。这是一只游荡的狗和一只疯癫的熊拯救一只濒死的东北虎的故事,他们回到了那个平房里的热炕头,卸下彼此的链子,短暂躲避着那些是是非非。
浪子、疯子、骗子,是定义这三个男人(或者三只动物)的社会标志,他们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是为异类;反观两个女性,马丽扮演的妻子和郭月扮演的小三,则基本算是正常的社会人。影片从徐东和小三的约会开始,到三人摊牌的鸿门宴结束,是正妻的胜利,是小三的全身而退,却是徐东彻头彻尾的失败,仿佛是两个刀俎一个鱼肉(餐桌便摆着一盘)。在三个人的合影中,徐东被两人夹在中间,挤出勉强的笑容,仿佛处在地狱级的挤压之中。
从根本上来说,徐东、老罗、马千里,即所谓的浪子、疯子、骗子,处在一种莫名的环境力场之中。一边是徐东的妻子和小三这样的正常社会人,一边是那个有着西方宗教背景的傻子小二。顾本彬扮演的那个傻子频繁地出现在耿军的电影之中,是唯一不曾改名也不曾改换背景的形象——它是一个西方宗教的信使,在慷慨地接济和引导迷惘的终生。他像天使般出现,给马千里送去了带鱼、风筝和五百块钱;他像使徒一样出现在狗市中的梯子上,告诉徐东要登高望远。这些话语最终无人聆听,都归于无效。
一边是传统中国社会的情感坍塌,一边是西方宗教信仰的虚空缥缈。人物在这种力场中,悬浮于下坠和上升的中间状态,将黑色幽默诠释到了极致,这就是将影像层充盈起来的话语层。
如果说影像层是来自一种寒带诗意的挪用,话语层是一种普遍性的行动/话语交织起来的寓言式拔高,那么在《东北虎》中还存在第三层,即空间层。你可以说,第一层(影像层)和第二层(话语层)都是空间层的延伸:寒带的诗意化和在地的符号化。但第三层的根基是一种“空间特异性”,这是“比认知多一点”的情动部分,来自鹤岗乃至东北这块地域的特定生命。
套用《锤子镰刀都休息》中的一句话,对东北最贴切的表达就是“都衰败了,整个都衰败了”。锤头镰刀这种当年大跃进式的生产工具(当然也标示某种意识形态)已经成为遍地盗贼们的工具,这个曾经的生产重心已经被废弃,成为一块游荡着各色怪诞者的无主之地。到《轻松+愉快》,张志辉手里的香皂与其说是抢劫的另类工具,不如说是一种容易上瘾的安乐剂。恶性的生态,是护林员的假意张贴的买树广告,换来了更多的大树被偷伐。
耿军的空间悲观,更多体现在2008年的《青年》,他把鹤岗的青年放在了轮椅上,看着身前爆了胎的卡车,和车上忧郁的马,远处是一片和煦却绝望的蓝天白云。这是一种“困境”的生产,也是东北空间的生产,这种生产绝非是“嫁接荒诞”,而是它本身就是荒诞。东北的魔幻现实,无需刻意装饰,只需要将镜头放置于街道、社区、废弃的厂房,就会瞬间涌入画面,浑然天成。
也就是说,东北是一种“空间实在”,也是一种记忆之场,是从凋敝废弃、生命凝滞的区域超脱出来的时间性和空间性的合体,这构成了“东北文艺复兴”的前提,它不仅是影像画面的,也不仅是话语层面的,而是整个空间性的,是沉浸性的。正如人物和诗意要悬浮于这个空间,观众也必须进入并且悬浮在这个空间,才能彻底感知其“麻木的深邃”。
就此而言,东北的空间生产确实类似于一种东欧凋敝的“东愁”,是社会主义的遗产,但更是这块区域独有的遗产。20年前,王兵发现了这处遗产,制造出中国纪录片历史上最伟大的作品之一;10年前,张猛也发现了这处遗产,进行了一种复兴的假想实验;而耿军这位生于长于东北鹤岗的、学历不高的电影人,似乎将自己完全融入了这个空间,探索其方方面面。
鹤岗的人在外流,全东北的人也都在外流,流向温暖的南方,海岸。这是经济的路标、文明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只有24/7的运转,千篇一律。再回望东北(以及毕赣的西南,这里还可以加上谁的故乡?),这个颓败了的空间仍然是艺术生命力最旺盛的温床,它的深邃和质感,已经成为华语艺术电影最后的指望。
【虹膜】
荒诞与荒诞之间隔着许多支离破碎,音乐铺陈使节奏极其混乱,只有马丽勉强撑住了,章宇细节够了有星星点点的灵动但整体就少了谋划,遗憾。
#SIFF 24th#@SFC上海影城首映见面会场。很失望。话剧式的腔调,独角戏般的角色,塞满的音乐,最后都被构筑成萧条的东北。文人没有幽默的自嘲,撑不起来的角色,都像雪一样零散开,压在观众心里,盖成一片疑问。过于追求某些东西,最后反倒显得矫揉造作。马丽戏份少到不如空镜,章宇突破性不大,但我还是喜欢他的演绎。
东北虎在动物园反思人生意义
表达没出来,净是抖机灵和自作聪明,愿称之为鹤岗韩寒。
太,难看,了。我们,东北人,说话,真不,那样。
“我年老色衰,经济衰败,只剩一个看似稳定的家庭。”中年男人像圈养的东北虎,电影是想谈这个主题,却在太多的地方点到为止了,代入感稍纵即逝,感觉像一块肉质不好的牛排还要做成一成熟。
大金链子缠砖头,大水萝卜砸脑袋,诗人浓度过高的鹤岗,万物被抽空了生命只配做意象。纵使东北大地自带幽默感,也请不要再拿宛如批发来的冷幽默桥段攒剧本了。
一个老婆孕期出轨,一个欠钱不还,整得俩人好像还挺委屈,节奏又慢,还有那些(自以为的)笑点……谈不上故弄玄虚,但就是让人看得烦躁。
碎片式,标签式,期待太高,以至于落差太大
老实讲,看到一半生出两个疑惑,一个是这片到底是不是导演拍的,怎么这么多配乐,跟新导演们似的,一共118分钟,配乐铺了110分钟,这还是往少了说,干脆铺满得了;二是,很神奇看到一半想到了蓝色列车,都很不节制,质感又没有前者那么足,最后终于在片尾解开了疑惑,果然是同一个美术指导,又把东北整成北欧冷酷仙境了。
影节见面场,及格线附近。没怎么看过导演先前的作品,单论这一部片子的话节奏略感稀碎,拼贴感强又导致啥都没往下挖。虽然极力克制自己和《大象席地而坐》横向对比的冲动,但未免叙事和剧作上还是差了很多味道。马丽很惊艳,这类片子可能更适合她吧(除去东北的标签以外)。章宇正常发挥,他说看完本就决定演和提到大象就鞠躬的时候隐约感觉他还是走不出满洲里,演员戏里戏外的创伤是个值得反思的问题。
东北乱炖都能成罗伊安德森式冷幽默了?国内圈子真是自己瞎嗨,影迷也跟着被忽悠吧
我给你带了炸带鱼,风筝,和五百块钱。真浪漫和伤感。
男的不要老觉得自己是东北虎,你就是个失败的,中年的,男的。
众所周知,东北是一个形容词,形容冬风萧索,形容时间停滞,形容猛虎入笼,形容望穿尽头。
东北,19岁的老虎和32岁的熊,一种精神状态。影像的割裂和凝滞倒也适合这份困顿。
无聊而拖沓,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耳光@英皇
注意:(一)阿基·考里斯马基的电影在试听手段上是极简,但同时是极精确的,画面内包含了非常充沛的信息量,所以那些停顿是有意义的,有力量的。同时,他非常可贵的一点在于,对地域性的环境和人的敏锐捕捉,以及【不猎奇】的诚实展现。(二)胡波的大象席地而坐,镜头之笃定令人叹服,角色和行为也极具力度。本片有导演一贯的风格,但过于泛滥,由此在视听上常常出现偏差(为了“抛梗”而故意偏离视点,恶趣味的比重甚至超过了趣味)。如果导演未来仍痴迷于一些视听上的小花招,是难以大进步的。
“名词和动词最好用,形容词慎用。”这也是一部用名词和动词写形容词的电影。
当男性创作者坦诚面对自己“一起挺过今天”的现实和“永远嬉戏”的幻想。形式和讽刺总是容易,难的是保有感情、压住感情。章宇骑摩托车朝着山锥子开和烧狗皮,马丽满大街找人和吃蛋糕,都是在冰雪里开火,面无表情地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