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枪少女

……「持枪的少女，哀驰在尘沙飞扬的原野」

……「哪怕少女明天就回归天上，所见也应是不变的苍穹」

数年间把每一首印象曲和念白听得不能再熟后重温，在所有她们的经历中总会不觉忘记Henrietta的最初身世，重在开篇被一句轻轻带过的台词提醒后总还会一阵生寒。典型的仅凭几个标签就会被偏见轻易侧目的题材，但漫画和第一季都是难得认真的好作品（相田裕就是个画漫画的他懂个〇的神枪少女= =！），不是不刻意煽情、几乎是刻意不煽情的严肃叙述和演出，就像op1评论所说，“压抑虽然是一点点流出来的，但你却能感到在那针尖般破口背后巨大的压强”。从一切的基本前提就统统不对的角色扮演关系，自所谓的fratello出发，延展出兄妹组/父女组/上司组/工具组诸多贴合常情的[类别]，或许真的可以就用条件付与强加的[愛情](あいじょう)一词包蕴的所指来统括所有吧。正因为最根本的前提便是[不对]的，在此之上能够感受与思考探讨的可能性也只是架在悬空之上的虚妄，但投射出的问题结构或许就是自现实置换而来。没有力量面对和承担衰落现实的马可最初就不该在不必要的童话故事里投入时间，拥有多余的天真与温柔的乔瑟为何要强行制造她是普通女孩的不幸幻觉，何必要求自己在她面前做到符合被景仰的期待。Henrietta正因天真无邪而恐怖的眼神，被说就好似“如果您不爱我，我就会开枪”。对照组Elza的评价则是戏谑的叹息，“如果被深爱成这样要相处也实在不轻松啊”。更早的时候则是将关注放在沉静的Claes和清洁正直的Triela之上，那是另一番故事了。

如果有人说这不是神作··· 那么我很想知道他对于神作的界定！ 如果要说的话，这部作品的出发点和设定是何其经得起推敲！（看漫画的人自然也懂，复杂的设定和考据） 仅仅是个人言论，这部番若是在同类型里面比较。范围窄了那叫百里挑一。范围广了那真是得秒一大票····· 想当初看《水星领航员》（漫画），建筑风格的描绘，人文的表达让我惊叹。但看完神枪少女后，也同样让人感叹：这些作者能拿出真本事，真材实料为观众呈现一个“世界”。又何来二次元“表现极限”？ 真要是都描绘天马行空就叫“神作”的话，懂的基于现实和人性的作品却被各种挑来拣去，鸡蛋挑骨头。实在太双重标准了！ 若是从风格上开刀，我更能接受这部作品（包括漫画和动画）没能成为大众眼中公认的“神作”这个结局。 小众向，也奠定了这部作品在这部分人心中的位置！也感动这这么一批喜欢它的人！特别是各种各样的奠基直到最后爆发然后又埋没在时间长河中，最终点题让人们不能忘却“希望永存”（结局漫画的节奏明显有点赶，这作者够精炼但有时真不知该拍案叫绝还是恨不得让他多画几个镜头）！ 最后，或许只邂逅了第一季和被议论纷纷的第二季然后转战漫画看完结局回首反复回味动画还总期待着天国的第三季的我··· 这份情怀，这份喜欢，跨越了不知几年的记忆。治愈着俺的内心啊······

第一部用BT下的动画，所以记忆很深。 当时漫画刚连载到匹诺曹出场。 小小剧透一下，在漫画的后面，海报人物中除了眼镜妹妹克拉耶丝，拿SVD的RICO与他的“兄长”外，其余的第二期成员及其“兄长”全体阵亡。 海瑞塔因为出现闪回误伤了她的辅佐官乔瑟，最后与乔瑟互射而亡，死时面带微笑。 崔耶拉一块头骨被打掉，她的辅佐官合谢拼死赶来，最后一起力战而亡。 克拉耶丝在辅佐官被处死后成为了实验用材料，幸运地躲过了核电站一战，存活。 安琪莉珂最先病死，葬于公社墓墙。 看过漫画再回头看看动画，物是人非啊！

去年九月，在一个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我意外发现了由漫画改编而成的电视动画《神枪少女》。片头曲“The Light Before We Land”中的女歌手声音清脆沉稳，歌曲旋律相对单一，歌词多押尾韵，咏唱和混音的设计使得现代感和神圣感很好地结合了起来。片头展示了在意大利明朗而柔和的阳光下，洁白的鸽子在圣马可大教堂前的广场上自由飞翔的画面，这就与坐在广场台阶上的少女们的情感一般纯粹、真实、有力。片头结尾是荷莉叶特向上跃起时的慢动作镜头，仿佛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将她轻轻托离大地。我由此猜测这是一部富有异教情调的福音书式的作品。

作者没有把故事的舞台设置在校园或家庭之中，而是设置在意大利的现实社会中。这赋予了这部作品以难得的坚实、广阔和深邃。社会福祉公社，根据漫画作者相田裕的设定，是意大利总理府秘密设置的超法规谍报机构。在意大利南北经济贫富悬殊的大背景下，它主要从事对第五共和国派即意大利右翼分裂反动势力进行秘密镇压的活动。社会福祉公社利用现代医学科技对那些身心遭受过极端伤害的少女的身体进行改造，使之获得超乎寻常的战斗能力，并在名为“制约”的洗脑程序下对辅佐官言听计从。这是些被卷入政治斗争中的少女。虽然社会福祉公社有使少女们重获新生的恩惠，但这全新的生命却不能被自由地使用，它成为了赋有使命的战士的生命。且不说战斗本身凶险异常，即便没有在战斗中牺牲，改造成的义体也只有短短几年的寿命。少女们被从一条命运的轨道抛到了另一条轨道上，我们无法判断究竟哪种命运更能让人接受。她们的过去是无法言说的秘密，她们的现在是动荡不安的战斗生活，她们的未来是没有结果的爱。

“兄妹”，或者说辅佐官和义体之间的关系是这部作品必须处理的难题。显然，这里首先有一种赤裸裸的利用关系，即辅佐官对义体出色的伪装能力和战斗能力的利用。这吸引了那些厚颜无耻、不择手段的政治家们的投资，而所谓的政治斗争实际上并不比一种交易和买卖更多。虽然对义体的科学研究为残疾人带来了治疗福音，但这不过是附带的结果而已。他们投资的真正对象是那种将纯真的少女改造成恐怖可怕的、不留痕迹的屠戮工具，并将其投入到沾满血腥的渎神事业中的技术。过去，少女们因各种缘故而变得残缺的灵魂和身体没有能力享受自然的福乐。现在，这生命受到秘密改造并被献祭，她们必须完成战士的使命，为此抛弃一切也在所不惜。就此而言，辅佐官无非是接受政治家投资的一员而已，他们参加这见不得光的组织，事前被许诺了种种好处。辅佐官与义体之间还有一种操纵的关系。这完全不是一种意志向另一种意志发号施令，而是一种意志通过“制约”操纵另一种意志。这是通过药物来维持的，给义体施加的暗示性的、类似于催眠的持续性操控。如果我们不再能够辨别哪些行为、言语和思想是出于少女自身的意志，哪些又是“制约”的效果，这将是极为可怕的事情。“制约”使意志本应发挥的功能失效，成了笼罩着整部作品的驱之不散的阴影。

实际上，辅佐官们参加社会福祉公社也有其特殊的动机，而不仅仅为了获得利益。这些隐而不露的动机大多是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以插叙的方式展现出来的。譬如为了复仇的乔瑟和吉安，为了守护崔耶拉的合榭等等。在与义体长时间相处之后，辅佐官的动机也可能会改变。当然，揭露隐藏在人物背后的故事，这是日漫常用的手法。不管怎样，在最终结局之前，我们尚不知道这些动机会将他们引向何处。辅佐官的特殊动机、义体的作为制约的“爱”、辅佐官和义体本身具有的性格、少女的意志以及可能会经历的种种事情，所有这些因素都会对辅佐官和义体之间表面上占主导地位的利用关系产生挑战，并且因此发生大量变形。社会福祉公社就像作者的实验场，他改变种种条件因素，以得到某些无法预见的结果。譬如在艾尔莎和朗洛之间，义体得不到回应的爱最终竟然演变成了杀戮和自裁。漫画的第一卷就讲述了这个故事。荷莉叶特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向乔瑟揭露了艾尔莎的行为动机，这强烈到不可理解的爱绝对地超出了“制约”的范畴，因为就“制约”而言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少女的意志第一次竟以如此不详的面目出现。如果连爱的最卑微的要求都无法得到满足，这种意志就要求同时毁灭所爱者和自身。

作为首个因义体寿命局限而死亡的少女，安洁丽卡在整部作品中也扮演了一个特别的角色。辅佐官马可最初对曾经被父母出卖的不幸少女抱有同情，他不厌其烦地向安洁丽卡讲述自己即兴编造的意大利面王子的故事，以缓解安洁丽卡对打针的恐惧。其后甚至以此为契机出了一本童话书。可是，“制约”的副作用导致安洁丽卡把发生过的一切，包括马可的存在、意大利面王子的故事以及马可在她身上投注的努力都遗忘了，这使得马可极端失望和气恼。漫画和动漫对处理安洁丽卡的结局的方式大不相同。在动画里，安洁丽卡的死更具宗教的神秘韵味，这曾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一次战斗结束，少女们在寒冷的夜晚去旷野看流星，并随性地唱起了贝多芬的《欢乐颂》。因勉强参加战斗而负伤的安洁丽卡留在医院病床上。在《欢乐颂》的庄严歌声中，窗外流星划过，马可最后一次讲了意大利面王子的故事，安洁丽卡陷入永恒而甜蜜的沉睡之中。流星和歌声都是希望的允诺，据说它们是天堂留在大地上的痕迹和缩影，并让人类预感到再次回到那个乐园的现实的可能性。

在漫画中，安洁丽卡为了保护马可而受了重伤。她无畏地挡在马可面前——这绝非“制约”的效果，少女的意志在此刻闪闪发光——以使他免遭恐怖份子的炸弹袭击。我们可以联想到荷莉叶特在最终结局处纵身保护乔瑟的瞬间，相田裕如何放慢那个“镜头”，中间插入一个闪回，制造了一个停顿的效果，以便给予少女表露内心的机会。这次受伤加速了安洁丽卡生命的终结。马可由此醒悟到过去发生过的一切并非毫无意义，他想为垂危的安洁丽卡做一些事情。马可千方百计地找到了安洁丽卡过去的爱犬，并把它带到安洁丽卡的病床前。最终，安洁丽卡平静地逝去。动画的结尾虽然巧妙，但我相信对于相田裕来说，那个挺身而出的瞬间是至关重要的。

这部作品的独特之处就在于有一种必然性在暗地里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一种阴森可怖的力量似乎无法阻挡地要将少女拉入阴间，就像发生在俄耳甫斯妻子身上的一样。当我们读俄耳甫斯的神话故事时，我们或许早就预先料到了一切，这个诗人注定无法拯救他的妻子，他的勇气尚不足以使他从死神那里将妻子夺回。这股死亡的力量也曾经在歌德的作品中大肆横行，就像在《亲和力》中那样。它似乎故意要让读者心碎，以给宗教的希望留出空间。我们为何会认定故事必然会这样发展呢？有块巨石挡在人们走向光明的道路上，而最令人恐惧的事情莫过于醒悟到这一点，此乃我们自身的个体生命。魔鬼在你的耳边喃喃细语：“你必得抛弃希望，才可能重获自由。”在电视动画中，克拉耶丝则引用了《圣经》里耶稣基督的比喻：“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少女也如此思索和感受生命，而天堂便是从麦粒这样的至小之物中生长出来的。

谁来为少女度过的短暂而不幸的生命辩护？那个遭罪恶亵渎，被当作杀戮工具使用的一生？唯有太阳般的肯定意志。一切都有待意志的净化。意志不仅要逃出“制约”的囚笼，而且要打破“使命”的束缚。归根究底，意志是生命的欢庆，是对自身力量的绝对自信，是要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的决心。意志从不畏惧死亡的考验，它爱与死神较劲。太阳的力量——就和君主统治人民的力量一样——主宰着万物的生与死。这是爱情与政治相互结合的母题。那些因为爱情而畏惧死亡的情侣无法得到太阳的祝福。荷莉叶特和乔瑟、崔耶拉和合榭注定死在最后的战场上。他们都无法解下身上的重担和牵绊，以便轻松地继续前行。乔瑟在荷莉叶特那里看到了妹妹的幻影，看到了不可回避的复仇的要求。荷莉叶特则自始至终都极为顺从，包括一起赴死这件事情。至于合榭，他缄默的意志，他与崔耶拉之间因他的缄默而产生的种种冲突也展示了这一点。死在一起，这也许就是我们可以期望的最好结局了。值得欣慰的只是，爱从一开始就超越了存在。

与此相对，黎各没有强烈地想要得到另一种生命的渴望，她为过着这样的战斗生活已经感到满足。辅佐官吉安的生命则完全属于复仇，他从未忘记他的未婚妻和妹妹，但也没有因此产生出复仇导致的使人迷失的一般效果。虽然吉安有时会责打黎各，但他们之间却存在着一种默契：他们的使命都将在最终之战时结束，并因此必须勇往直前。在义体之中，派特拉与克拉耶丝的眼神最为坚定。派特拉为了证明她对辅佐官山徳洛的爱不是出于“制约”，甚至骂出“山徳洛是混蛋”这样颇具喜剧色彩的话，为此被“制约”恶心了很久。派特拉的坚强个性绝非阴间轻易能够消化的。克拉耶丝则因为辅佐官的死去早早脱离了战斗队伍，成了实验体，因而得以利用闲暇时间在社会福祉公社过上种植和培育作物的农夫生活。在最终结局处，克拉耶丝为了保卫自己的新生活，即便独自面对千军万马也无畏惧之情。

这里或许有一个问题，即如何解放生命，并将生命重新投入自然使用的问题。其实，在社会福祉公社中也有转瞬即逝的幸福瞬间。没有战斗的时候，少女们一起晾衣服、喝茶、聊天、泡澡，她们显得和那些普通女孩没什么两样。这样的幸福美好而短暂，就像多彩的气泡。我们根本无法独立于“制约”或“使命”之外，因为“制约”和“使命”一开始就被赋予了我们，我们必须要从“制约”或“使命”中夺取爱和自由。但准确地说，爱和自由都是无法夺得的，人只能在内心中孕育一颗太阳。唯独拥有穿透一切困难和障碍的高贵的太阳般肯定意志的人才能真正运用手中的所有力量来积极地把握自己的生命。要想像凤凰一般从火焰与灰烬中重生，为此人类还需要经历许多痛苦的转变。

君山

2023.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