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他》以先锋的视听实验,创造了一个绚丽而奇诡的世界。开头由色彩鲜艳的衣物和鞋袜组成的丛林风景,可以看到达达主义挪用现成品的意识。卷烟厂中柔软的钟表、墙面上的天空,则让人联想到超现实主义画作。影片很少使用特效,飞翔、冲撞、光线变化等动作基本完全靠场面调度和现场调光完成,对逐渐肆虐的火苗表现也是通过多层不同大小的剪纸,保持着对手工的高度忠诚。而另一方面,当这些日常物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被制作加工,上色重组,然后逐帧拍摄,配以音效时,它们真的完全变成了不一样的东西。它们在摄影机的魔术下,在音乐的催化中,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同时带来了布莱希特式的间离感杨与杨·史云梅耶式的邪典风。
片中建构的是一个等级森严,荒诞残暴,围绕男权中心和技术崇拜而建立的社会,个体无法找到反抗甚 至是喘息的空间。吞噬的口表现欲望的毫无节制,玻璃瓶“居所”表现控制的无处不在。锁链捆绑枝叶,齿轮撕裂花朵,铁丝刺穿根系,则构成对以机械取代肉身,实现对个体全面规训的权力机制的绝佳隐喻。不同于部分观众的观点,我并不认为这些暴力场面是一种单纯追求刺激的手段,而恰恰是这些段落,给了我对于作为弱者的主人公深层次的心理体认和情感共鸣。当这些日常物所构成“怪物”的肢体在屏幕上被赋灵,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不寒而栗的恐惧。因此在这样的世界设定下,主人公的生存斗争,也同时承载了“女性-男性”,“自然-机械”,“自由-集权”,“独立主体-集体无意识”之间的斗争。
给“怪物”赋灵的重要方式,是配乐与音效。片中几乎全部采用人声,但却又以极富创造力的方式,尽力抹除了人声之中“人”的感觉,而是通过探索人声在音域和节奏等方面的丰富性和纯粹的音乐性,带来一种介于“生命-机械”,“人-动/植物”之间的模糊感,甚至是一种“非人”的异质感。我以为那种时而低沉,时而尖细的鸣唱方式一定来自20世纪实验音乐,但跟导演交流时却惊讶发现,事实上是借鉴了蒙古的“喊麦”方法。当一个樱桃被吃掉,它没有脸,没有表情,但是它却在绝望地哀鸣,所以通过声音我们的恐惧也被唤起,并且与视觉上的平常感相对比,显得更加恐怖。这些富有实验性的人声表现了不同的角色,有时也作为气氛音出现,成为了故事内在的一部分,带来了强大的情感张力。
在围绕斗争进行的残酷叙事之后,影片再度回归到一个充满温度的情感内核,回归到家庭和生命存续的主题。母与女的交流、母亲的回忆、女儿的梦,显示了作者不愿意处理一个纯粹的关于革命的叙事,而是意在将这种革命叙事与个体情感内在关联的努力。
《女他》以鲜明的风格诉求以及强烈的情感表达,给中国动画电影带来了新鲜的可能。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大家就可以在电影节和院线看到这部电影,祝导演周同学好运!
《女他》是一部与电影工业几乎没什么关系的动画电影,然而它依然值得我们的关注。
在国内言及"电影"必提"工业"的当下,这样一部凸显某种匠人精神的另类作品,是对流水线作品泛滥、创意想象力缺失的一次纠正。
作为一部女性题材的纯手工定格动画,本片由5万8千张实拍照片组成,所有角色均是手工制作的模型。 导演周圣崴毕业于北京大学艺术学院,他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影片构思,大三正式投入拍摄,直到毕业两年后终于完成拍摄,前后共耗时六年。
因为资金有限,影片的拍摄道具取材于常见的生活垃圾,皮鞋、高跟鞋、樱桃、烟头、袜子、剪刀、晾衣杆、空酒瓶......周圣崴以神奇的想象力,将这些垃圾制作成268个模型,为观众呈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鞋子世界,目前这些模型已经被上海昊美术馆收藏。
仅看这些模型,就能感受到导演的"艺术细菌",而这也正是很多国产动画所缺少的。动画是想象力的艺术,如果失去的想象力,空谈产业、技术并不能带来好作品。
《女他》全片没有一句对白,剧情只能靠猜,并且时长有95分钟,对普通观众并不是那么友好。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导演周圣崴找了上百家发行公司,也没能争取到在院线上映的机会,最终只能在爱奇艺平台上线。
不过《女他》绝不是一部烂片,尤其是片中涉及到的隐喻,足以证明导演对剧本的仔细打磨。
影片讲的是一个由鞋子构成的世界,这个世界有两种鞋子生物,一种是男性皮鞋,另一种是女性高跟鞋。
作为指代两性差异的意象符号,男性皮鞋的特征是黑色外表、机器元件构成的身体,给人一种机械的冰冷感;而女性高跟鞋是红色外表、植物枝干构成的身体,象征着自然的生命力。
在这个鞋子世界里,男鞋们占据统治地位,他们运营着一家烟厂,男鞋负责生产香烟,女鞋都被关在监狱里负责生育,并且新出生的女鞋都会被强制改造成男鞋。
在这种极端不平等的社会环境下,本片的主人公"鞋怪妈妈"为了保护自己刚出生女儿,找到机会杀死了男鞋看守,然后伪装成一双男鞋,在烟厂打工维持生活。
鞋子世界为观众展现了一个猎奇的生态链,如像苍蝇一样嗡嗡飞的晾衣夹,像昆虫一样满地爬的啤酒盖......烟厂则是将人类的经济行为拟物化,鞋子们在流水线上不断地生产香烟,劳动报酬是某种兼具货币与食物属性的白色袜子。
鞋怪妈妈在烟厂里辛劳工作,报酬却少得可怜。与此同时,她还要面对其他同事的排挤,以及油腻的酒桌文化。
在烟厂的休息时间,男鞋工人们聚集在一起,参加烟厂老板举办的宴会。
此时,每双男鞋面前都放了一个酒杯,杯子里面倒满了"丝袜酒",男鞋们将"丝袜酒"一饮而尽,然后口吐各种阿谀奉承的"消化物",这些"消化物"聚集到老板周围,变了金色的装饰品。
讽刺性不言而喻。
随着碰杯的次数增加,老板身上的金色装饰物越来越华丽,而工人们"工资计价器"上的袜子也越来越多,镜头也变成了摇晃的醉酒感。
唯独鞋怪妈妈对这种场合很不适应,于是其他男鞋强硬的对她"灌酒",意外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是一双女性高跟鞋。
于是,破坏了社会规则的鞋怪妈妈遭到男鞋们的严厉惩罚。
然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在遭受百般蹂躏之后,鞋怪妈妈反而觉醒了反抗之力,她一举摧毁了以烟厂老板为首的男鞋势力,建立了一个全新的女鞋社会。
如果说男鞋社会的硬通货是香烟和"丝袜酒",那女鞋社会的硬通货应该是什么?影片里给出的答案是樱桃,女鞋们接管了烟厂之后,将工厂改造成了生产樱桃的流水线。
樱桃还有一个名字叫车厘子,这让我联想到曾在网上流行的"车厘子自由",即都市女白领们将"可以随意购买车厘子当做实现财务自由的一个标准"。可见女性对车厘子的喜爱,不亚于男性对烟酒的喜爱。
但是从影片的结局也可以看出,对车厘子充满迷恋的女鞋社会,本质上与男鞋社会并没有任何不同,女鞋老板依然在用鞭子监督工人,压迫和等级依然存在。
如果说"酒桌文化"代表了男性社会的欲望,那么"车厘子自由"就代表了女性社会的欲望。《女他》这部影片以女性视角为出发点,表面是在讲女权,实际上是在讲平权。
此外,影片也藉由鞋怪妈妈与女儿这条线探讨了亲子关系。
影片中女鞋夺权后,鞋子世界的生产一度陷入停滞。饥饿中,鞋子女儿将鞋子妈妈的尸体误认作食物,于是吃掉了自己的妈妈。这时出现了一个幻想中的场景,是鞋子妈妈自己"割肉"喂养女儿的画面。
导演周圣崴表示,鞋子妈妈代表了中国上世纪50年代的那一批女性,她没有自我,纯粹为了下一代牺牲自己,而下一代通常很自私,将父母的奉献当做理所当然。
没有自我的上一代,过度索取的下一代,这也是当今社会需要反思的一个议题。
总之,《女他》这部影片的风格很邪典,画风很猎奇,主题却很写实。影片将人类拟物化,可以让观众用另一种视角重新审视自己,审视人类社会。
虽然这部影片从商业角度来讲,注定无法取得较好成绩,其繁琐的制作方式也不具备批量生产的可行性,但是影片传递出来的匠人精神,依然难能可贵。
一个成熟的市场应该是百花争鸣的,当全行业都在学好莱坞那一套工业体系的时候,希望手工作坊里的创作者们,也可以有自己生存的空间。
本文首发于“骨朵国漫”公众号,作者大海里的针
北大
鬼才
90后
定格动画
为妈妈拍电影
这些全是周圣崴的标签
12月20日,《女他》在杭首映,95分钟的定格动画长片外加15分钟的幕后纪录片,充满惊喜和周圣崴导演的才华。
在一个不允许女鞋怪物工作的男鞋世界里,一只高跟鞋妈妈为了养活自己的私生女,伪装成男鞋进入男鞋世界厮杀打拼,意外暴露女性身份后,她遭到无尽的折磨与打击,最终发现了体内蕴藏的能量,于是踏上为女复仇的道路……©周圣崴
光怪陆离的鞋怪之都,用充满哲思的口吻讲述了一段引人深思的怪奇物语。片中出现最多的标签,便是“周圣崴”三个字,除了传达一人创作电影的不易,也成功让我们对他产生了好奇。
隔天,为了撕去他身上的种种标签,AME小分队与周圣崴相约杭城,进行了一场“推心置腹”的对话。
有趣的是,撕去标签后的他,其实就是一个真实率性的湖南小伙。
还不吃辣。还强迫症。
周圣崴
青年艺术家/导演
1991年生于中国湖南,本硕毕业于北京大学。代表作《女他》大电影获得包括第2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动画长片提名、第24届巴黎诡奇电影节New Talent单元入选、第24届世界哲学大会唯一参展国产电影、第13届华语青年影像论坛年度动画长片提名在内的近30多项国内外电影节与影展殊荣。《女他》装置艺术展于上海万和昊美艺术酒店和北京百老汇电影中心联合展出,部分装置场景被中国最顶尖的当代艺术馆之一上海昊美术馆收藏。
Q&A 对话周圣崴
Q:《女他》的细节非常讲究,比如烟头形容成烟蛆,这些作者风格是否跟你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A:我一直以来对材质都比较敏感,我幼儿园的时候,当时老师会分配给小朋友们一些彩纸去剪东西,画东西。同学都剪小鸡,剪窗帘纹理的图案,但我当时就会把纸揉成一坨,因为我觉得这些纸有很多其他造型的一些功能,然后会用别的东西,像冰棒棍啊鸡蛋壳,做一个立体的东西。
当时还不会把纸扭曲成另外一种我们已有的形象。比如你拿纸剪小狗,你是因为先天有小狗的概念,然后再用纸去完成这个概念,但那时候我会习惯性的,本能的觉得它就是一张纸。
纸本身有它的褶皱,纹理,厚度,可能是毛边的,光边的...这是它本身的特质,我觉得需要把它强化出来,只是看你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强化它。
后来我就疯狂迷恋上捡树枝,捡冰棒棍,石头,贝壳。印象特别深的是药丸的胶囊,胶囊不是有不同形状吗,我会把它剪下来,然后做一些奇怪的东西,但我也不知道当时做的是啥。
导致幼儿园大班的时候,有一个手工比赛,其他人都做的唯妙唯肖,但老师每次看到我的作品,他的脸就很尴尬,“啊,你这个小狗好像小狗啊...你做是啥?”就整个人无语了。
那个时候他们的那些眼神一方面会让我对自己做的东西产生质疑,但另一方面会觉得我有自己的语言,只是时机不成熟,比较青涩没有被你们听到,相当于是自己一直以来在发出一个频率,但在海洋里找不到共鸣。
后来上初中,我有过一定时期的美术训练,当时我的美术老师发现了这个频率。
因为是应试教育,无非就是速写,石膏啊水彩,人像等翻来覆去这么练,然后描摹对象。当时我也跟别人不大一样,我画水彩的时候会故意颠倒固有色,比如沙发本来是黑色,我可能会画成金色,老师他当时就注意到了,但他也没有打消我,他只是说你要想清楚,你如果要进好的美院,你得要先妥协,然后你再到大学里自己发挥,但我当时就...不想妥协。
所以当时就没再走美术应试这条路了,但那个老师一直帮助我开发这些东西。
后来进了大学,觉得这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一个本能性的东西,需要有一个表达方式去表达,后来就想到定格动画。
因为我本科是学电影的,刚好可以通过影像的方式去赋予这些手工生命,所以逐渐有了这些想法,就是在尊重材料本身的基础上开掘其他的可能性,而不是一开始你有一个概念,把这个东西强制性的扭曲到你的概念里面。
Q:看《女他》能让观众产生共鸣,你是不是赋予了这些日常生活用品其他的意义?
A:其实它本质上还是个思维逻辑的问题,也跟我的一次经历有关。我小时候特别怕鬼,超自然,那些与日常经验不大一样的东西。我小时候对一些东西的定义也不容易接受,比如说我以为这是一个杯子,但是家长会说这不是一个杯子,它本来的功能不是一个喝水的功能。
但在我小时候经常会用错,说白了就是没有常识。我觉得我到现在为止都有点没有常识。就是那个东西本来是用作这个东西的,但是我经常不知道它是干嘛用的,它们在我眼里会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性,他不应该就仅仅是被局限在一个夹子,它就仅仅是用来夹衣服的东西?我会觉得夹子他的嘴巴特别像是一种啮齿动物,像甲虫类。
有种经历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就是你睡觉的时候,当灯光全部暗下去,你放在床边,椅子上的那些衣服的轮廓会变成一种形象,像怪物一样,他在暗中窥觑你,你越看他越像,然后他慢慢靠近你,那个感觉让我特别窒息。
所以很多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它在某一种特定的环境里面会变成另一种东西,只是可能大白天光线比较充足,你看不到它另外的可能。
当然这些都是纯主观的了,但如果把东西定义的太死,会很无趣,我会很无聊。所以在《女他》里,我让那些熟悉的东西全部以另一个面貌出现,但你也不能完全不顾他的逻辑去做,所以你还是需要建构一个新的逻辑,就在这个新的逻辑里面自圆其说,我觉得就OK了。
Q:你之前提到说下一部想要拍商业片,面对商业资本这么庞大的体系,其实需要妥协的地方会更多。如果真的要拍商业片,你会延续作者风格,还是为了商业妥协?
A:真要做商业片的话,就完全是另一个体系和话语的东西了。
《女他》之所以做成这样,是因为它完全不在市场考量里面,它是一个发自内心,发自个性去做的东西。它某种程度上是艺术创作,它其实不完全是个动画创作。
如果真的要做商业片,第一是你要面对观众,要面对你的受众,但你也不能完全面对他们,因为受众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所以这个妥协的点就是,我要坚持我的“一句话故事”,好莱坞体系里面会说一句话故事,它能够说出你片子的价值观,最核心的情感,知道最核心的人物是什么样的,我只会抓住这三点。
然后其他的都可能会做妥协,甚至可能会做很大的变化,但是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倒退或怎么样,反而对我来说是成长,如果我一直在象牙塔里闭门造车,造一个《女他》类似纯粹个人风格的东西,对我来说会有点无聊了。
因为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经历过正式的商业团队合作,我对一个市场项目的正常运作充满好奇,因此我很希望能够尝试。而且如果说片子做出来之后,你的受众群能够有比较强烈的情感反馈的话,我会比较开心。
这是两种不同的体系,一种是你做了想做的,表达了想表达的,不管观众和别人的眼光,不管市场如何。“我行我素”是一种快乐,这种快乐是你创造的快乐,或者说纯粹表达自我的快乐。但如果你要做商业项目,或者说你要面向市场,你的快乐是观众的反馈,这也是一个快乐。
其实很明显能从昨天的放映中看出来,大家在看《女他》的时候鸦雀无声,然后大家很集中注意力去想这个导演他怎么想。但是大家看后面纪录片的时候就有说有笑。
这就是点,因为前者它基于作者逻辑,而纪录片很明显是基于观众逻辑,纪录片当时做的时候就说不是拍艺术纪录片,是拍给大众看的一个纪录片,大家觉得看完之后有情感共鸣,他们就很满足了。
这是两种不同的逻辑,所以对我来说,我觉得我已经尝试到了前者的快乐,所以我很想尝试后者。但百分百是要妥协的,因为你的受众面不一样了,基数不一样了,但妥协的过程当中我会有什么变化,我现在还不敢说,因为我还没开始尝试。我只是把剧本写出来了,之后可能会有很多磨合。
Q:一般每个创作者都会有一些一定要坚守的底线,你有问过自己那个底线到底是什么吗?
A:就是“一句话故事”。所谓一句话故事,它包含三个点。
第一是人物,这是最核心的,就是你到底要讲个什么样的人。第二是这个人物带出来的情感,他到底是哪一种情感能够让你值得去讲。然后第三个就是你的价值观。我觉得这三个我是不大会妥协的。如果再妥协一点,可能人物会变,因为可能我会去讲一个观众更喜爱的人物。
说实话《女他》里的女主角和女儿都不讨喜,女主还好一点,因为毕竟有母爱,奉献的成分,观众会比较有代入感,但她同时有很多阴暗面,她其实完全没必要杀那么多人,也没有必要那么盲目的去爱这个女儿。但是女儿就更不讨喜了,纯粹是特别贪婪的这么一个暴君。
所以可能会在人物层面做妥协,但是我绝不会妥协的是情感和价值观。如果妥协了就没意义了,因为我作为一个创作者,我肯定是内心要一个东西,那对于我下部片子来说,我想剧透一下,它的价值观是在讨论完美和不完美。
这其实是很多人都会面临的问题,就是我们不必要去成为那个完美的自己,要接纳自己的不完美。
这个价值观我是绝不会妥协的,但至于用什么方式去讲,这都可以变化我觉得。因为如果要走得更远,你不能太局限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我现在觉得《女他》相当于就是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但第二个片子肯定要有新的尝试。
Q:刚才你讲的下一部作品是讨论完美和不完美,这是不是来源于你自身经历的一些体会?
A:对,其实我的新片直接来源于上海国际电影节! 因为上海国际电影节的时候,你会下意识在外人面前塑造一个无懈可击的形象,因为你只有这么做,才能争取更多的资源,才能把《女他》推出去,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内心其实特别痛苦,就是很多一些伤心的,柔软的东西我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说,你只能表现得积极乐观,你的抱怨都要自己消化吸收。
我印象比较深,就是上海电影节我的片子首映完,然后就是有很多媒体过来采访,你的脸都是僵的了。之后我回到酒店,整个人就特别累,那时我就有了想法。
我觉得每个人都会碰到这种问题,不只是我,可能有些人上班的时候面对领导需要表现出一种状态,但下班回到家你又是另外一个状态,可能面对朋友和恋人又是另一种状态,就没有人知道。
亲密关系里面那个柔软的部分到底该向谁倾诉?所以这个是我很想说的点,它直接指向的一个东西,就是关于完美和不完美的讨论,或者说关于人身份问题的讨论。
Q:就像昨天你说坚持你把《女他》做下去的动力,就是追求完美。生活中你是不是也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A:对,就是觉得那个东西没完就特别难受。然后现在我也在反思自己这个点,包括去这些影展时,这些毛病我都有。
我前段时间还跟家人有点小矛盾,他们就觉得你片子已经都弄的差不多了,就不要再去很投入地做这些事情了,你就把片子给他们放,然后你就该干嘛干嘛去。但我就控制不住你知道吗?
我总感觉放正片少了什么,应该再放个纪录片让观众看到更多的东西。因为纪录片版权不在我这,所以我又得去协商。其实我做了很多导演额外的工作,现在基本对每一个采访,包括映后的一些聊天,也还是会倾尽全力的交流,去说,还是有一种完美主义的,就是有种强迫症,就是它这个拼图又有一块掉了的感觉。
所以当时真的就是出于强迫症,没拍完我心里就憋得慌。第二个就是创作欲望特别强烈,它像洪水猛兽一样,如果不从镜头里面说出来,它会被困住,就好像是被关在笼子里。其实不存在坚持的问题,它就是要发泄。
一个是发泄,第二个就是那个拼图必须要拼上去。
Q:你为什么会选择用行为艺术和Vlog的记录方式宣传《女他》?
A:主要因为体系和语境不一样了,在创作《女他》的过程中,是很封闭的,纯粹是你自己跟自己对话,那个时候我都不会跟任何人去交流,也很少跟媒体交流,也不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为什么说语境变化是因为我如果不把《女他》推出去的话,我会辜负很多人的期望。因为我家人支持了我很多,其实身边的朋友,同学老师都有各种各样的帮助。所以我当时就说我必须要转变自己的身份,一定要从一个创作者转变到一个项目执行者。
你面对这样一个东西,你要怎么去推广它?而且当时我又不在电影圈,我也没有什么人脉,也没有背景,所以我就只能通过自己想的一些点子。然后就较幸运刚好上海电影节入围了,所以觉得《女他》一定要死死的抓住这个救命稻草,一定要像鞭炮一样狂炸!
所以当时有一个圈内专门做电影宣发的人来跟我说,如果你是我的艺人,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走红毯的时候做那些事情的。 因为他说那样是没意义的。
但是我觉得你如果要走红毯,你不这么做的话,就会丧失一个机会,即便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确实当时做完之后也没有什么媒体来报导这个事情,但我知道如果不做我会很后悔。
所以当时的我不再是个创作者,包括到现在为止,对《女他》这个项目我都不是个创作的身份,我现在是一个项目执行和一个宣传的身份来做这个事情,你就不得不把自己其他的东西激发出来。肯定是有很痛苦的地方,因为其实我不大愿意做这些事情,但是你没办法,我觉得很多东西你必须要让自己尝试。
Q:所以《女他》影像装置艺术展对你来说也是一次机会对吗,做影像装置展和做电影有没有什么不同?
A:对对,当时就觉得这个东西拍完了,把它丢了有点浪费,然后放在家呢又没地方放,因为东西很大,所以我当时就觉得还不如做一个艺术展。这个东西其实单独拎出来也是成立的,就放在装置艺术这个语境里面。
因为它不是正常的像定格动画,尤其人偶什么,可能那个东西不够当代,但我觉得《女他》里面那些视觉元素和一些装置场景是有当代性在里面的,所以当时就借着上海电影节入围,马上联系了上海的一些美术馆,刚好喜马拉雅和昊美术馆就很愿意做这个事情,后来就同时在两个美术馆都做了这个装置展。
当时也费了很多精力,因为要把这些东西从北京运过去,你还要保证他们不被损坏,如果你用正常的艺术品运输又特别贵,也没那个钱,就只能走最便宜的那种,颠颠簸簸运过去之后发现损坏了很多,然后就没办法就只能在他们的停车场,就纪录片里其实是在抢修,修也修了好久,因为那东西都是垃圾,很难再把它修补出来。
你还得根据他那个场馆重新再设计灯光,我原来的灯光不是那样子的,所以你要重新设计它的打灯,所以相当于是二次创作。
因为最后呈现出来的装置跟影片是不一样的,影片里面那烟蛆看上去很多,是因为我反复用了蒙太奇,其实没那么多也就那么几十个烟蛆在那弄,但是现场装置你要达到那个视觉效果,你就要做很多。
Q:《女他》的创作周期为什么会这么长?你觉得你的下一部作品的创作周期大概会是就多久?
A:《女他》创作周期长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大部分都是我一个人。真正进入团队合作,其实是在后期的部分,声音和音乐这一块是团队合作的。
其实声音和音乐也做的很快了,当声音和音乐在一起就只做了差不多三个月,因为它里面每一个怪物的音效都不是从音效库里面扒出来的,都是拿各种各样的东西去模拟那个声音,所以是很耗费时间的,我们相当于缩短了周期。
所以如果说是一个团队做的话,我觉得第二项目应该不会特别久,应该四年以内,或三到四年应该差不多,前提是项目比较顺利,不会出现类似于突然中断或怎么样。 所以说动画长片真的很磨人,但在过程中也锻炼了自己的能力。
Q:你现在是在用定格动画形式创作,之后的新片会不会用别的形式,或是不同的媒介呈现?
A:会啊,新片现在还没有完全定是以定格加真人,还是以三维加真人的形式,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得到时候根据市场判断。
但可以肯定的是,新片的形式会跟《女他》完全不一样。它是个彻彻底底的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如果你看过我之前的短片会发现其实我的形式是比较多变的,我不会固守在一个形式里面,因为我觉得最重要的不是形式,是那个内容,你要讲什么故事,或者说你要讲什么人。
打比方,假设如果我的新片要讲一个特别日常的东西,那我可能就会采用真人剧情片,可能是台湾新浪潮这种方式,就是一个固定机位,然后大全景,然后抽离似的间离式的这种去拍。或者说用一些叙事形式语言,你可以用达内兄弟那种手持感比较强,纪实感比较强的跟拍的方式,展现人物的动作细节这种方式去拍。
但所有的这些都是根据内容来定的,如果说你要拍个《女他》,你用手持那肯定是出问题了,对吧?你也拍不出来。先有内容再有形式,而不是说我非得要保持个什么风格,我觉得那样就会把自己局限住。
Q:《女他》放映后,肯定不乏青年导演和青年创作者,甚至是独立电影人会与你交流。其实大家都处境都一样,都缺少这样的渠道去帮他做宣传,你对这些青年电影人有没有什么建议?
A:唯一的建议就是你不能等着别人,不能说我因为缺少这个东西就不去做,你只要能做到你就去做,不管做成啥样,不要整天想我怎么认识不到这个人,认识不到那个人。你不做,你什么人都认识不到。把缺点变为特点,因限制激发想象。
而且我觉得也不要太急于去社交,或者说去融入某种圈子。因为如果你是一个创作者,你最根本的还是要把你的内功,或者说把你的基本功给扎实好,不要太浮躁。我觉得首先前提是要把最基本的一些东西,编剧啊,视与听这一块,然后导演调度啊这些东西你得要先学好,才能有别的可能。自己在过程当中能不能认识一些人,相对来说是比较次要的东西。
最主要的还是把创作这个部分打磨好。而且说实话,现在也是也是寒冬期,最好的方式就是回到一个自己的这个状态里面。
采访
Glen.Z
矿石镇的小智
编辑
矿石镇的小智
鸣谢
场地提供:七三七脂肪零售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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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材图片来自©周圣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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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谈话来源于去年年底的沙龙,由于我严重的拖延症最近才把主要部分整理出来,节选如下:
以下为正文
我今天讲的是两个板块,一个是从理论的角度去讲,第二个是从实践的角度去讲。实践这个角度就会结合整个《女他》拍摄,包括后期的运作等一系列的我个人的体会,从中总结出的一些经验和教训。
定格动画的分类与媒介特征
周:我先讲一下理论层面,我们先讨论一下媒介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可能很大,我们从一个例子和比方去入手。大家有没有思考过,任何一种影像,或者说任何一种动画,包括电影都有一种它独特的形式在里面。这个形式有很多层面去组成,比如它的视听语言,比如讲故事,叙事的方式,用什么样的场面调度等等,去建构这么一个影像。那媒介的意思就是说,你选择用一种什么样的穿衣搭配风格去包装你要讲的这个故事,其实就是酒瓶和酒的关系,不同的故事就是不同的酒,那我们用什么样的酒瓶去包装它。比如红酒就要用高脚杯,就不能用啤酒杯去装,会显得诡异。有的故事是白酒,就要用小的白酒杯。举一个栗子,大家有没有看过用伪纪录片的方式拍的恐怖片?《女巫布莱尔》
罗:《中邪》吗?
周:中邪,对。大家有看过这样的片子吗,女巫布莱尔,中邪,还有之前的鬼影实录系列,还有死亡录像,应该都有看过吧?这个我觉得就是可以比较好的回答媒介这个问题,就是说用什么样的一种影像方式能够传达深入骨髓的恐怖?我们认为一个东西恐怖,是因为我们不认识这个东西。或者说我们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恐怖更多是来自于未知,为什么我们会觉得怪物很恐怖,因为我们日常生活中没有看怪物的经验;为什么镜头在黑暗中我们会觉得恐怖,因为我们不知道黑暗中会出现什么东西。因为未知才会产生恐惧。但是我们看恐怖片会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是营造出来的。因为它有各种各样的恐怖片视听逻辑,比如镜头的移动、精致的打光、精美的化妆会让你知道自己在看恐怖片。所以在看恐怖片的时候我们知道这是假的,会痛并快乐着去看恐怖片。
为什么举女巫布莱尔和中邪的例子是因为,纪录片也有一个特性是你会相信纪录片记录的影像是真实的,是现实中发生过的。如果你利用纪录片的特性和恐怖片做结合的时候,你会认为这是真实发生的。当你观看影片看到这些灵异画面的时候,会认为这是真实的,当你发现陌生的经验和你对未知的恐惧是真实的时候,这时候带给你的恐惧远远大于正常的恐怖片。当然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后来类型化了出了很多这样的影片,所以我们又会知道,这是一个恐怖片的类型,叫做伪纪录片,已经知道它是假的,但是最开始我们不知道。
我拍定格动画的时候在反思,定格动画的媒介特性,或者说区别于其他电影和动画最核心的特性是什么,我得出一个结论,定格动画是一种能够连接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东西。定格动画所有的被摄体,所有的画面元素,都是现实中有的。所以它是连接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桥梁。而且它并不完全反射现实世界,它是把现实世界的元素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出来,比如片中的小飞虫,它其实是个夹子,现实中的物体在定格动画中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被赋予生命,所以是桥梁而不是镜像。这是我认为定格动画的一个最核心的特征。
当一个东西处于似人非人的模糊地带时候,会具备一种恐怖感。比如僵尸,他有人的外形,但是没有人的情感。所以当一种东西介于似人和非人之间的时候会有惊悚感,因为你对他有熟悉的部分,又有不熟悉的部分。你不熟悉的部分是你未知的部分,你熟悉的部分和不熟悉的部分会产生化学反应,会让你重新审视这个东西。偶动画会有一种卡顿感,不像二维动画那么流畅,这种卡顿天生就具有一种恐怖效果,因为现实中是不会卡的。
质感:影像纹理
周:我们说过定格动画是一个连接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桥梁,是一个连接视觉和触觉的通感之桥。
这些东西是我们现实生活当中常见的,我们特别熟悉它,我们的大脑会本能的告诉我们它的质感和温度,比如我们看到一块大理石,我们大脑就会告诉我们它是硬的、是光滑的、是冷的。但是定格动画的神奇在于可以打破这种概念。比如动画《鳄梨沙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关于《女他》的创作
周:女他这个片子最开始在北大读大一的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新的世界观的想法,但是当时并没有想好怎么来创作。后来我想,定格动画可能是所有动画中最容易上手的一种。我们学校其实在这个行业的人脉和资源不太多,但是我有几个优势,一个是我会做手工,另一个是我会拍照。实现资源最大化的前提是,先想清楚你要用一种什么样的媒介,然后就会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来推进。
比如《女他》一开始为什么要用衣服来做监狱呢,因为我没钱,很多人会有各种解读,它代表这个代表那个,其实就是没钱。那么我就像,主角是鞋子,那用什么来跟它配套呢,就用了衣服。之后又发现其实很多其他东西也可以纳入进来,比如袜子,比如手套,都可以以新的面貌出现。因为有缺点,才能激发你想到新的特点。因为有了没钱的限制,才能激发新的想象。所以我不认为没钱是新导演的一个障碍。
(根据周圣崴谈话内容整理,节选部分)
刚才,我正在家附近的麦当劳吃晚饭,一手拿辣腿堡一手看手机。突然,收到导演发来的入围名单,看完,我把残食往垃圾桶一推,撒丫子就跑,就想赶几步脚程回到家在各种社交网站上赶紧分享。走一半太着急,觉得骑个自行车到家能省十分钟,就扫了一辆摩拜;但最后还是没忍住,趁等红灯的时候就用腿支着自行车把朋友圈微博都发了……
所以,本来想好好措辞一下,显得心平气和、云淡风轻,最后全没能做到,在90多秒的红灯里心跳加速发出的,是非常单纯的广而告之——《女他》入围今年金爵奖动画片单元了!唯一入围的国产动画!牛逼!
啊……对不起,唐突了。所以,我是本片女主角的配音,职业身份是影视编剧。
为这部定格动画长片录音,是我今生第一次走进专业录音室。为谋生,此前写过一些影评约稿,但回看豆瓣主页,我上一篇发在这里的影评,居然也是给导演崴崴的前作所写的。那就是他2013年的短片《夜森林》。当时他还在北大读书。
以作品参与人之一以及导演旧友的身份撰写影评,必然无法客观,读者想必也无法相信。因此我放弃了写的念头。我在这里要讲的,是一些关于这部片子的细节,或许并不重要,但我十分珍视。
契机是2013年。
彼时正值夏天,毕业季后不久,我和导演周圣崴(熟悉的人叫他“崴崴”,崴字读作wai3,崴脚的崴)都尚未离开校园。某一次在学校里咖啡馆“泊星地”外头,那个从地下通往地上的楼梯转角旁边,我遇到了他。因为我在学校里出于个人爱好做过一些配音相关的组织工作,也配合过几位校园创作者完成作品配音和混录,他因此而了解到我的这个附加技能。泊星地外,他搔搔头,说,小巧,我在做一个女性主义的定格动画作品短片,十分钟左右,讲了一个有些悲壮的故事,你愿意来给我的女主角配音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本以为是错肩而过打个招呼,却变成了一次工作邀约。而践行这个邀约的时间,当时我完全没想到,会是在五年之后。
毕竟在大四的夏天——那时候的大家连明天都不敢想,遑论五年后?我们还没准备好,但不得不正式走进社会,反复称量性价比,探一步,跳一步,扑个空,想要更多,急切期待“美好的事情将会发生”。
可是崴崴好像和我们不太一样。五年后——他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的一个不到20平米的一居室与外界彻底隔绝了五年之后——他又来找我。这是后话。
毕业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我主动消失了一段时间——这个习惯我现在还在保持,一旦情绪思路陷入阶段性混乱,就与外界切断联系,制造一个双向消失。毕业第一年,在学校感受到舞台剧世界诸多光芒的我,受到感召投身戏剧行业一年,因为各种原因以极其惨烈的姿态撤离,精神状况和生存问题引发家人担忧。那时候有影视行业的前辈邀我一起创作电影剧本,我心想做格局相对小得多的小剧场戏剧我都做成这个样子,出了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可能去做那种群星闪耀的金钱游戏呢?我拒绝了。对方很急地问,可是你不是喜欢讲故事吗?我说,钱,才华,三寸不烂之舌,我什么都没有,靠什么讲故事?
我去上了一年班,给互联网电视编辑屏保,每天从版权库找100张美图,寻找主题写一个15字的标题,再写100字的图注。这一年我最快乐的一周,是主管和商务谈下了几个戏剧制作人手里的资源,我为那边提供的剧照写了几张图,很认真写标题和图注,发布之后还和电视合了影。之后我辞去工作,在家休息。那个前辈又来问我:真的不再试试写故事吗?你放得下吗?
家人在得知我怀孕后劝我放弃工作在家休养。利用怀孕的时间,通过这个前辈,我接触了几个电影项目的梗概、大纲和人物小传的写作,也在孕30+周挺着大肚子用3000块的修改费几乎重写了一个现在也没上映的黑色喜剧。等我尝试做完这些之后,我发现做喜欢的事情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尽管所有这些体验之中有作为编剧新人的苦楚,但我依然是喜悦的。于是我的情绪从麻木中解脱出来了。
等我再次打开所有社交网络,我发现,那年在泊星地咖啡馆外拦住我的崴崴还在做这个短片。
而那已经是两年以后了。
恢复社会连接后,我在朋友圈里我惊奇地看到,就在我反复颠簸的两年里,崴崴却一刻不停地在完成他曾经许诺的定格动画。
曾经的十分钟短片计划改变了,成为了90分钟的动画长片,就像童年的《阿凡提的故事》、《大盗贼》、《小鸡快跑》……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理念的操练,而是一个真正完整的故事。用皮鞋、高跟鞋、酒瓶、娃娃木偶、烟头、袜子、废香水瓶……一帧一帧拍下来,让这些没有生命的物件动起来,成为活着的人物,讲一个属于他们生命的故事。
我第一次点开了朋友圈里那些刚刚摄制完成的片段——仅仅是那些受于十秒限制的小视频,那些截取下来的动作预览——我感受到极大的冲击力。
我那时候才明白,从色彩、构图、材质、造型到形象构成的隐喻符号……原来崴崴要做的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原来他在泊星地外跟我说的“动画”,那有些拘谨的笑容和兴奋的眼光之下,是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东西。
当时我感受到的是遗憾,毕竟这两年我和原来的朋友们几乎中断了所有联络。“想来崴崴应该也不记得曾经想让我给它的这个作品配音了吧……”如果我没有放弃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了。但又想,不配也很好,毕竟这个作品已经不仅仅是个学生作业了,作为一个动画长片,它应该有更适合它,更专业的配音演员来为它配音。
然后,我的宝宝降生,参与的十几个影视项目终于有了成功上线的案例(感谢互联网平台和网剧的产品形式),以剧本为生的活法终于运转起来……这就又是两年多。
就在我从互联网公司辞职之后第三年,我又一次收到了崴崴的微信。
“我还一直记得那个时候咱俩的约定……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娃都有了,斗转星移,你还有没有兴趣参与配音?”
收到信息后半年,我来到崴崴的出租屋兼工作室。它曾在这里搭建遮光的小型摄影棚完成《女他》全部戏份的录制,在摄制方面依靠一些朋友,然而主要还是凭借一己之力。当时我正要出发去开封跟组学习,提了一个行李箱,他帮我把行李箱提上楼,进门就指引我坐到电脑前看刚刚粗剪完成的片子。当时,整个作品还是一片静寂,他一一为我讲解,哪里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女主角这时候用什么样的声音传达着自己的情绪。一个半小时后,我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才终于好像反应过来一样,问我:小巧我是不是好几年没看见你了?
是啊崴崴,都五年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十年前曾经作为我心心念念梦想的“北大艺术学院”本科部已经取消。但大家看不到,在这个学校的这个学院,有人如跳梁小丑唯恐天下不乱,更有人默默完成自己多年的期许。一帧一帧。
去年年底起我一直在某项工作上,一个截稿日连着一个,要么就是在开剧本策划会。今年过年之前,崴崴正式来跟我约定前往录音棚所在地完成配音工作的时间,我看着日历一筹莫展。毕竟过年回家我要耗费掉几天,为了要顾及到自己与爱人双方父母的家庭,停工时间已经向片方申请了很久。于是我告诉崴崴,可能录音时间不能超过一周。
崴崴多方协调,最终,我在大年初七把过年回家该做的事情都做完后,坐上了去青岛的高铁。
在承担《女他》音效制作工作的青岛“声音艺术馆”,经过两天的录制,我完成了女主“红色高跟鞋”的配音工作。就这样,我将近二十年的配音梦,终于在崴崴的电影里第一次以实际的形态完成了。从最开始的羞涩尴尬,到后半程每条都主动要求再来一次,后面可能放得太开了,音效总监韩睿达说,小巧啊,小巧跟这角色彻底融为一体了啊……
但其实,片子里最奔放的恰恰是导演自己。他承担了其中几个重要角色和其他大量群杂的配音工作,听了他此前完成的录音之后,当时在录音棚里的我觉得再释放自己也没关系……所有他参与的角色,都能在片尾字幕的对应中看到,正在阅读这条八卦的你,可以在放映时等待字幕,尽情期待一下。
两个月后,我又去导演家里看成片。崴崴把阳台的窗户关起来,关掉灯,给我戴上耳机,最后把卧室与阳台之间隔音隔光的窗帘拉上,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简陋但一应俱全的“看片室”,对着电脑屏幕观看最终的成片。
我本来最担心的是自己不够厚实的声线与未经训练的声音表演技巧给片子的品质拉后腿,但一直到字幕浮出后才发现,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被故事和人物命运牵着走,已经不记得要担心自己表现不佳的事情了。
影片本身征服了我,让我忘了那个红色的高跟鞋就是我。
我最喜欢的场景是母女的最后一幕。轻薄塑料袋铺就的海洋,塑料质感与海洋窸窣翻卷的叠加,毛茸茸的月亮之下,女鞋喂食小鞋。月亮,女性的象征,永生的辉夜姬,温柔,光明,变化,包容……这对母女。
崴崴一如我最初与他认识时一样,那时在导演课课后的小组讨论中,他聆听,发言,有些毒舌,普通话里有浓浓的湖南调调,充满激情。
而他从这个动画的理念出现开始,整整六年,他与这份激情平静地共处,埋首完成作品。在我们被现实打败,怀疑才能,贬低梦想,为时光的飞逝感到焦灼的六年中,他唯一在做的事就是埋首下去。
从崴崴那里,我看到前行的理由。而所有故事才刚刚开始。
晚上去看了一部非常特别的作品——一个九零后年轻导演用了六年时间拍摄的一部定格动画《女他》。我对定格动画自古以来都有种额外的敬佩与尊重,因为除了技术,定格动画需要更多的坚持和毅力去完成,尤其是国内拍定格的,更是凤毛麟角。 这部动画有着非常鲜明的个人风格,甚至非常先锋了,我首先觉得这是好事,是值得像《大世界》一样拿出来大吹特吹的事。不过它也许是欠缺一些运气,没能在国际大电影节上提名或得奖,但我也认为,它至少值得一个国际A类的提名,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然这部电影的风格确实是怪异的,但我看动画电影一向路子野,欧洲拉美中东再画风诡异的我都看过,包容度高,所以觉得这算是个优点,而且导演的发挥也确实配得上他的野心,一部毕业不久的处女作,达到这样的完成度和深度,画面制作的相当流畅,表达也非常成熟,尤其是中间一段表现弱肉强食的社会(我自己理解),非常出彩,想象力爆棚,整个节奏快而有序,氛围塑造紧张压迫,配乐杂乱,灯光变幻莫测,做的超级好。整部电影也是围绕着女性、母爱与社会的压迫展开,很多象征意向的选取与表达,非常独特,单就构思这些设定也是个烧脑子的事了,表达上也是偏抽象,虽然我并不太喜欢这种观众不友好型表达,但作者电影还是作者自己玩的爽最重要(当然我看导演还是挺想盈利的哈哈)。 总之我个人很喜欢,非常独特的一部作品,而且客观评价来说,放之与国际上的定格动画佳作去比,我觉得也是不差的,从立意表达,到技术层面(技术层面肯定是弱一些,但我愿意给个鼓励分,这玩意真的不是谁都能做的来的,尤其是钱和经验都比不过外国工作室),导演真的很厉害了,我觉得就这部影片里的情节构思与思考深度,他是个逗比外表下有颗深沉内心的人,希望以后能有更好的机会创作出更好的作品。导演说的话没错,必须得在乎结果,如果没有结果,过程又有什么意义,只有结果才能让自己发光发热被别人看到,才能有更好的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加油啊,导演!
不懂是怎么败给朝花夕誓那种烂片的。即使史云梅耶风大众不起来,有眼睛的也能看到两片的差距。三代权力更迭,被压迫者上位依然成为新的压迫者,汤换来换去,药永远不变。怪不得无法上院线,既得利益者会指控这是含沙射影。
充满爆炸力的奇思妙想,背后是年轻导演周圣崴与“物”多年搏斗的执着。这部80%用生活废物制作而成的动画片,离现实那么近又那么远,构成了一个奇谲乖张的异想世界。片尾各种幕后一一呈现的定格动画每一帧的辛苦。
有点「杨·史云梅耶」感觉的难得一见的国产定格动画片。—— 本片80%以上的角色道具场景均采用日常生活垃圾制作而成。→ 用生活中常见的物品以定格动画的形式另类展现了人类社会的男尊女卑、无私奉献的母爱、权力更替…动物世界的弱肉强食…真是又奇葩又厉害!虽然不晓得编导周圣崴创作时有无此意,不过《女他》观影时也“解读”到:人类工业发展造成的污染会破坏环境,但生命力强大的植物在恶劣的条件下依然能顽强地活下去(就像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导致周边的环境不适合人类生存就搬离了,可植物们却能在那里葱郁地生长)…… —— 翻看周圣崴的作品列表,发现自己多年前看过他好些短片,为「原来是他」而惊喜一下。
3.5。总的来说是导演自身取向的迷茫与认同的个人表达。不过在导演的价值取向里,是偏于性别平等,就算是男权社会到女权社会,社会状态形式还是一样的,所谓欲望面前人人平等。还有就是象征武装革命取得的统治地位,就算得到了社会生产方式的进步和变革,但是社会形态依旧落后。
#9th BJIFF# 一部认得一半以上Staff的片子倒也是不多见……这个才是北大艺术学院的真正水平而不是圈圈圈哈。杨大爷(扬·什万克玛耶尔)门徒之一,物动画+诡异路线(虽说杨大爷的重点其实不在这……),电影节路线选得真是飘忽(这个妥妥的应该是安纳西-锡切斯-布鲁塞尔这个路线……不过上海收了也是不错的)。其实先走一个短片是个合适的操作,直接上长片,控制力确实可以更好一些。当然整体做成当代艺术和装置又是另外一套很不错的操作。
有了权力就膨胀,无论男女都一样
在中国语境下,突然生长出如此趣味一株奇葩定格动画,简直是一次断裂式飞跃,且很可能是个后无来者的孤例。北大艺术学院不止有毕志飞,还有周圣崴。
结尾颇有味道。但整体过程感觉还是平庸了。导演将人换成了鞋子,虽是国内难得一见的定格动画长片,且足够猎奇,但观影仍显疲劳,感觉导演什么都想讲,却又什么都没讲清楚。PS:即使个人观感不佳,但导演长达6年的准备,罕见壮观的想象力仍值得敬佩,这部电影绝对是诚意之作!
从Filmmaking的角度来看非常惊艳,如此爆棚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以及六年的创作坚持在中国年轻导演中特别罕见。但的确应该先拍成短片,现在的长度暴露了不少缺陷,反而削弱了完成效果。
B+/ 如此幽暗的资本主义女性寓言——性别的规训,并不仅仅在于男权对女性的压迫,更在于女性在体系中被同样塑造为丛林法则的执行统治者。剧作上特别用心的一点还在于将女性与自然力的联结先搭建后粉碎,从而让整体的世界观设定非常完整且有说服力。作为一部带有很强现实文本对接要求的动画,在很多段落释放了影像的抒情性,很大程度避免了文本转译式的干瘪。整体的语法一方面突出了奇诡而机械的定格动画风格,另一方面又始终能维系住叙事的悬念与力量感,确实非常自信啊~
如果你碰巧认识导演,并在他创作期间给他捐过一个烟头,你就能进入片尾鸣谢大名单,这真的蛮叼的。
感谢大象点映给机会蹭了个片看。。。片子非常有意思,才华横溢,惊艳不已。
#21SIFF# 全程皱眉看完。诡异夸张的配音,密集堆砌的意象,还有所谓独权者的压制与折磨,都引发了极大观影不适。简单的「权力带来专制与压迫」,我们都懂。虽然定格动画拍出来很不容易。
本来以为是个母爱故事,结果是个平权故事。前十五分钟是惊喜,第二幕是意料之中,第三幕前半段是冗长,后半段是神反转。这么分裂的观感,导演应该统一一下。套进武则天和太平公主的故事好像也说得通。附赠的十五分钟纪录片又称《导演出柜记》
喜欢女他的朋友,不一定喜欢艺术死了,喜欢艺术死了的朋友,不一定喜欢女他,这是因为女他的内核是类型电影,外壳是装置艺术,而艺术死了的内核是交互游戏,外壳是vlog和纪录影像,两者是全然不同的东西。
偏实验,很有想象力,猜周导从特里·吉列姆的《妙想天开》里汲取了不少灵感。影片对男权社会的控诉猛烈直白,通过花木兰般视角一步步揭开这怪奇世界里的集权压迫、男性主导、环境保护等问题,最后还不拘泥于此,更对女权左倾思想进行抨击,与目前矫枉过正的Me Too运动相得益彰。PS:我妈也很喜欢绿萝~
比想象中更有想象力,无论是高速运转式的疯狂视听轰炸,还是女权觉醒-权力反噬的寓言体,在国内环境下都显得十足惊艳。可惜叹为观止的同时,此类风格又并不适宜将战线拉长,不免令人深感疲惫。
好作品。不过关于结尾的转折有不同意见。本片有两个逻辑,前半部很女权,歌颂自由和反抗;后半部女鞋社会与男鞋社会一样了。就算想表达换汤不换药,毫无铺垫还是很突兀。周导解答是“我就是想要让你们不舒服”,这没有太大说服力,让人不舒服可以是实现某种目的的手段,但不应该是目的本身。
开场时候,屏幕上出现:献给我的父母。在场一个小女孩喊了一声:妈妈。
定格动画不容易,长片定格就更难了。感觉限制很多,所以遗憾也不少。不过,有些部分还是有亮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