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以生为职业道德的死亡事业
有些职业是需要勇气的,比如那些沾染了某种绝望气息的职业。
记得读过一个梅尔维尔的短篇小说《抄写员巴特尔比》:抄写员巴特尔比瘦削苍白,终日无精打采,性格淡漠,后来猝死狱中,后来有人了解到他生前的职业是一名死信科的小职员。死信是那些无法送达的信,积累到一定数量就集中焚烧,巴特尔比有时看着信里偶尔飘落出的一张汇款单,但是它再也无法送达那个也许等着它救命的人手中,有时看着灰烬里一枚没有融化的戒指,它像一个无法到达的承诺,从此无缘戴在爱人手上。
通常都说这个小说写得是资本主义文明压迫所导致的人格异常,但也许就像作者最后发出的“啊,人类,啊,孤独!”感慨一样,社会环境诚然是巴特尔比畸形人格的诱因,人性里的脆弱和敏感更是他深陷孤独之囹圄的根本,因为长期面对变相的生命无常难免让人沾染上绝望的气息,直到生命力消耗殆尽。
死信不过是一种变形的死亡,代表着某种联系因为世事无常而无可奈何的中断,那些与死亡直接相关的职业更是会压迫人的神经。忘了张爱玲哪篇小说了,写的是一个和医生订了婚的女孩子的故事,女孩子生病了,住在未婚夫工作的医院,未婚夫后来终究与她退婚,另找了一个体态丰腴的对象谈婚论嫁,女孩子的父亲报以理解的说:也难怪他找个胖的,终日呆在医院这种地方。话虽然粗俗,却也一针见血,离死亡太近的人是需要一些鲜活的生命来注入能量的,所以刚刚当上入殓师初次目睹死尸而呕吐不止的小林大悟会在回家后迫切的和妻子做爱,他需要用欲望来抗拒死亡的绝望。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绿茶》里女孩朗朗的母亲是一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丈夫因此拒绝吃她煮的饭,要求她做任何事情戴上手套,而我生活中遇见的例子是,有个阿姨的女儿毕业后在八宝山工作而一直找不到男朋友,最后不得不调离。也许本能的人们对这样的职业有不洁净之感,而这种不洁净之感源于内心对死亡的恐惧之感,要抵挡这种恐惧感就需要巨大的生命力。
小林大悟之所以能够一直坚持下去,说是出于对于死亡的尊敬,其实更是对于生命的敬畏,这种敬畏滋养着他面对死亡的勇气。因为只有一个对生命有着足够敬畏的人,才能理解死亡究竟是多么的残酷,才明白应该如何对一个曾经不管艰难曲折也活下来然后干干净净死去的人表示崇敬,对被留下来的生命表示悲悯,才能准确而冷静的把握送别生命应具有的仪式感。电影里在不断的死亡镜头中穿插着成群的飞鸟,水底的游鱼,淡淡的道出各式各样人物坚持活下来的奇怪理由,以及小林妻子怀孕的情节无一不是在用一种生命力在跟死亡抗争,最后那个石头传递的情节更是一种试图传递生命力的美好意愿。
很多人的丧礼是哭和笑相伴着的,小女孩微笑着给奶奶穿上长筒袜说BYEBYE,老太太在亡夫脸上留下一个口红印边笑边哭边说谢谢,那场景像是一场聚会的结束时策划着另一场聚会的开始,大家不久又能够再见面一样。在一片微笑中死亡没有失去应有的严肃,反而让人深感生之美好,生命力就在着哭和笑之间传递了,毕竟,能好好的跟所爱的人说一声再见不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吗?
看着那些被人一遍一遍呢喃着“再看最后一眼的脸”,我恍惚觉得,他们在看的时候,一定会以为那是童年常和爸爸做的一个游戏:他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你摇他他还是不动,你害怕了,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于是你立刻高兴起来跟他抱在一起打闹。但躺着的这个人是真的不会再睁开眼睛再大笑着把你拥入怀里了,一扇门将永远的关闭。只是在哭的时候你不应该笑吗?至少,就像小林的那个石头,它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是温柔的被放入手中又紧紧抓在掌心的,你也曾实实在在的被拥入怀中。
PS:作为丈夫的小林,他的孤独在于童年的伤痕,而妻子的孤独则在于:丈夫并不告诉她这一伤痕。所以孤独的症候群正是这样蔓延的:你一个人孤独的时候会把全世界抛在身后,身后的那个世界也因为被你抛弃也孤独了,于是全世界一起孤独了。
所以大家做做好事都别咬牙切齿的孤独了。
2 ) 没有终站,怎是旅程
去到机场的次数多了,于是就好像有了理由,面对着到港班机处翘首期望的,或是离港班机处依依不舍的人群,有了习惯性的预期。
经常有人将此生比做旅程,只不过,这一趟长途,开始不由我们决定,离开,虽然百般不愿,再多不舍,也不能硬生生的停留在终站,还是要走——甚至,连走得风光还是安静,祥和还是热闹,都要由旁人来定夺。
我们赞美一切生命,所以每一次新的上路,总有人在旁边拍着自己的肩膀,笑中带着依恋,带着祝福送我们启程,大概都在期望一次新的经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连生命也不例外,分明以眼泪开启大门,旁的人却都在笑,至到了一切结束,却没有人愿意面对。是因为我们能够一次又一次的重头再来,而结束,只得一次么?所以“凤凰涅槃”便成为了结束的最高境界,皆因它通往重生。
我们都会说,未知生焉知死,未知死,又怎么知道生何所依?
因为一生只有一次,所以才避之不及么,哪里要花什么时间和精力去了解这样的最后一站呢?像是地铁的终点,大部分人恐怕都未曾去过,对它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地图上的一个点罢了。但是这样一个点,也要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享受自己所爱的人的亲吻,画上自己中意的妆容,梳理一丝丝的头发,安静的在三长两短中睡下才好的,才算走完这一趟长途——从起点就不得休息的灵魂,终于停靠。
我笔下写起来这样轻松,难免有脱离残酷现实之感,连自己也必须承认,若是每夜睡在我身边的人是专门和尸体打交道的,说不毛骨悚然,简直是自欺欺人了。所以一向温柔可亲的妻子才会这样问小林君,
“我到现在都没有反对过吧?你说不想拉大提琴时也是,说想回乡下时也是,我只是笑着跟着你而已。其实,我真的很难过,但是,因为你喜欢,所以,只有这次,求求你,听我的吧。”
面对妻子隐忍而又坚定的责问,小林君怔怔的拒绝了。至此,电影前半部分伴君走天涯的妻子形象,在我的脑海中一下子荡到谷底——不是我不能理解她对丈夫职业的反感,不,并不是因为这种情理之中的排斥而讨厌这样的责问,只是一下子想到通选社会学课上,老师所说的,永远不要为了你的爱人牺牲,除非能够做到永远不提及,不然两个人日后必定要为此付出代价,尤其是发生争执时,准会以“我之前为了你怎样怎样”而来要挟对方。
这样说似乎有些过分地直接了,然而以爱之名,我们套在彼此身上的枷锁,还少吗?
得不到答案的妻子回了娘家,一个人住在母亲留下的屋子里,做着入殓师的小林君全副身心都投入工作中,也没有好好的做饭,也没有收拾过几次屋子,仅有的休闲是在雪山背景蓝天帷幔中,坐在道路旁的山丘上拨弄他孩提时代的大提琴,伴着逐渐融化的河水,远方归家的大雁,演奏“念天地之悠悠”的婉转悠扬,虽然独自一人,却并无“怆然涕下”的孤寂。
或许因为他懂得了,无论我们信仰什么,基督的上帝,伊斯兰的真主,佛家的释迦牟尼,抑或我们只相信自己,终究,却难逃这一场离别,一场会发生在陌生人身上,也会发生在好友身上的离别。
空阔的白板上简简单单的“山下家”三个字,黑白分明的确认了那位勤劳到最后一刻的母亲的离去,此刻她躺在花团锦簇的棺木里,系着衬她的黄艳艳的颈巾,被推进黑洞洞的火化炉内。山下君听着那位五十年间都去母亲店内泡汤的长者诉说着,死可能是一道门,逝去并不是终结,而是走向下一程的时候,才恍然间知道,原来在小林君,社长,和上村小姐围坐着分享一盆香喷喷的炸鸡时,母亲也有庆祝那个神圣的日子,用一块小小的蛋糕——这便是她心中圣诞节的气味了。
山下君哭泣着,道声声对不起的时候,我自问,我们一生中,究竟需要多少爱,才够用,又究竟缺少多少爱,要补足。
像那位三十年来未曾联络过的父亲,漫天落英缤纷中第一次接到他的讯息,竟然是死讯。面对着那苍老的曲线,小林君喃喃自问,他这一生,算得了什么呢?
一箱不值钱的遗物,一对遗下的母子,一次不成功的婚外情,一份普通的工作,一间家徒四壁,一场空——直到扳开那双僵硬的手,遗漏了自己六岁的心意,才记起——一张微笑看着自己的脸,一双监督自己拉大提琴的眼,一对提着年幼的自己去泡汤的双臂,一张带着温度,交给自己沉甸甸心事的手,也唯有用自己的一双手,像是要耗尽三十年的爱与恨,思念与埋怨,将他的容颜细细描绘——那记忆中一直模糊的面孔,方才有了棱角,曾经不愿忆起,大概是唯恐记得便会提醒自己失去过什么吧。
带着冷静,准确,以及温柔的情怀,小林君送父亲到了另一个世界。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ps.一直看到最后连工作人员以及鸣谢字幕都落光,尽管是日文写成,却也能够轻易靠汉字分辨出“方言指导”几个字。不谙日语的我,其实只能靠字幕来领会人物的对话,完全听不出什么方言,但是看到这样的一份严谨,还是肃然起敬起来。
3 ) 窥见人文关怀
电影是别人推荐的,一直不敢看,感觉会很诡异,看完电影之后,对这个职业有了新的认识。
失意落魄的大提琴家和妻子一起回到孩时的家,阴差阳错进了婚丧公司的入殓师行业。和第一次接触这个行业的人一样,恐惧排斥,不理解也不情愿做,无奈生活窘迫,向高薪低了头。当看到社长为一个个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人们进行入殓前的清洗和化妆,脸上带着温柔亲切的笑容,手法轻柔又利落,像进行了一场盛大的表演,他被感动了。原来入殓师代表着对死者最后一次的敬意,也代表着对生命的敬意。
当感知变得悲悯有灵性,琴声也会变得不一样。大提琴独特的悲凉与呜咽穿透河流山川到达了更远的地方。一声声是安抚是祝愿是祈祷,丝丝缕缕沁入大地。
妻子对他有过误解,甚至觉得这个职业不体面,以后孩子也会因为父亲的职业遭到同学耻笑。直到镇上的邻居大婶过世,丈夫亲自为其清洗化妆,完成入殓的仪式,慢慢理解了丈夫,慢慢支持着丈夫。
影片中最催人泪下的一幕是多年不见的父亲死了,男人慢慢地为父亲进行入殓仪式,脑海中父亲的模样渐渐清晰,隐忍着的泪水与大提琴的荒辽低沉交织在一起呜咽,男人拿起父亲手中握的鹅卵石放在妻子的小腹上让肚子里的小生命感知,窗外光影朦胧,日光缱绻,空气中流动着无言的感动。
日本的老龄化现象十分严重,全国老年人占总人口的多数,这样一部影片彰显了日本的一种人文关怀,表达了对生命的尊重与感激。死前的道别就像一场仪式,纪念一生。原来不一定面对死亡,只能嚎啕大哭,还能这样轻柔慈悲,隐忍地落泪,微笑着祝福。
4 ) 入殓师
影片的故事情节,喜欢电影的观众,大概已经从报纸网络等相关的报道中,了解一二:一个大提琴师失业了,回到家乡做了一个入殓师。所谓入殓师,用影片中入殓社社长的话说,就是“帮助他人踏上安稳旅程“的人,说白了就是给逝者清洗、化妆的人。 入殓师这个职业,必定会涉及到生与死这样的关于人生的终极话题,看起来绝对不会那么轻松。可是等真正看了影片之后,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用著名影评人Mark Schilling的话说:“这是一部非常棒的电影,影片里包含了喜剧因素和各种情感,它所反映的问题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然而《入殓师》用一种不同寻常的而且很有趣的方式来表现它。” Mark Schilling的评价很中肯,《入殓师》不象它的名字那样令人生畏,相反,尽管影片中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了死亡、葬礼与遗体,但是导演却在很多地方用一种轻喜剧的方式来展现入殓师的工作以及他与周围人的情感故事,使得影片温馨而感人。但是,另一方面,影片以“入殓”为主要故事情节线,给观众造成的情感基调并没有被影片中的那些喜剧成分破坏掉,这正是影片最难能可贵的地方,以喜剧的方式来表现葬礼与死亡,最终却没有止于笑声中,而是依然让观众感悟到死亡的悲痛,乃至于由此产生的对生存寄于的深沉冥思,在这一点上,导演泷田洋二郎对喜剧和悲剧的界线以及观众的情绪拿捏得非常的准,幽默处令人忍俊不禁,感人处却又令人动容不已。 以喜剧的方式来表现死亡,显然是为了让人们不要畏惧死亡,正如影片中对于死亡的理解:“这是很普通的事。”大提琴师小林从东京失业后和妻子回到家乡山形,“误入歧途”做了一名入殓师,在他第一天上班的时候,他的社长就让他假扮一次逝者的遗体,说是让他做一次模特儿,录制入殓的程序,其实是让他体验一下作为逝者的感觉,因为人都是惧怕死亡的,做过一次逝者之后,死亡的恐惧在他眼里尽管不能立刻消失,但至少让他明白了该如何去面对一个逝者的身体,这是作为入殓师的职业道德。 影片细致入微的向人们展现了日本人的入殓程序,让人不得不惊诧于日本文化中的仪式,仪式是日本文化中一个重要的元素,从茶道到花道到香道到剑道,一切都是按照仪式的程序来要求,一丝一毫的差池都不能有,这可能源于日本独特岛国文化,不利于向广处发展,所以要向深处发展,不能做到广而博,就要做到精而深。入殓的程序也体现了这种仪式化特征,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要求精益求精,象舞台上的走步一样严格,这不仅是对于逝者和他们家人的尊重,更是对生命的尊重。作为大提琴师的小林,为活着得生命制造美,作为入殓师的小林,为死去的生命制造美。 而以悲剧的方式来表现死亡,实则是给我们以最深的沉思,来反观生命,该如何的活着。影片的开头,小林开车从雾中而来,伴随着他的心里独白:“从东京回到山形的乡下快两个月了,回想起来,每天都过得平淡无奇。”后来影片中又复现了这一段,只是后面多了一句:“我真的能胜任这份工作吗?”,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下岗工人对于再就业的迷茫,其实这已经超越了下岗再就业的一般性思索,而是关于生存意义的本质思考。此外,影片中每一个逝者都有一段故事,有长有短,有显有隐,每一个故事都会给我们以启发,或多或少,或深或浅。但是我想,其中最大的启式是,活着的时候,人们应该互相理解,相互宽容,否则死亡一旦降临,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对逝者表达自己的感情了。小林送走的每一个人,与他们的家人,都有一段难以言表的故事,随着死者的逝去,所有的故事与感情都化眼泪与灰烬。这一点,更体现在小林自己身上,他和父亲的关系,每每令小林感到痛苦,理解还是痛恨?一切都在转念之间,乃至于生死。 所以,我认为影片中最成功的地方就是对于悲喜剧的界线处理,死生,悲喜之间。日本人对于受众心理有很深的研究,这一点,日剧里体现的尤其明显,很多日剧都是让我们哭着笑着的看完了,那种大喜大悲的剧情起伏会令观众的情感极端开阖,很是过瘾。但是《入殓师》的悲喜却不是这样的,无论是悲是喜,影片都隐忍有度,感人处不煽情,幽默处又不是象硬在挠你,哀而不伤,乐而不淫,是真正的东方式的情感流露。 此外,说到影片中最大的主题,对于生死的理解与感悟,影片更是以一种东方式的启迪来引起观众的思索,而不是布道式的说教。对自己的入殓师工作耿耿于怀的小林,有一天在桥上看到河里的鱼,拼命的向上游游,然而从上游却漂来了几条死去的鱼,小林很是感慨。这时,他的一个朋友正好经过桥上,于是停下来和他一起看鱼,小林说:“真是悲哀啊,为了死而努力,终归一死,不那么努力也可以啊。”他的朋友说:“是自然定理吧,它们天生就是这样。”看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庄子与惠子的那场著名的濠梁之辩。
5 ) 沉重的尸身
一、
我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怕死。自顾才薄福浅,死的时候估计说不出“我为人类的解放事业贡献了自己的生命”之类的话,不会在放荡的激情里狂欢而死,也不会感到自己做完了所有该做的事儿而死得很值。
我怕得有理。
既然如此,我的葬礼和追悼仪式理应简单为好。听说现在清明节烧祭的物事,从纸糊的房车别墅,到纸糊的二奶三奶,参差多态,这当然不适合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死后把我的骨灰倒进抽水马桶冲下去。这样,虽然做不成不知“悦生恶死”的“古之真人”,多少也能算是“翛然而往,安时处顺”了。就在我自我感觉良好之时,囧然发现有一位前辈文怀沙爷爷其实早已阐述过这种“便所葬仪”,并论述了其科学价值和诗学价值。他说:“骨灰与粪便合成有机肥料,可以肥田美地。对着大地上长得肥硕的高粱或玉米鞠躬就是了,那就是我。”
这样一看,我的想法又多少有些装逼。虽然我死时不可能像文爷爷那样留下几亿字的作品,和伟大的正清和33字真言,但也不至于让朋友们像对待仇人一样带着邪恶的微笑葬我于屎尿之中。我虽死去,虽是贱命一条,但贱命也至少还是有那么点尊严的吧?
二、
我们的古人自然深入地探讨过死和葬的问题。认为丧礼应大操大办者有之,认为居丧应满三年者有之,认为丧妻鼓盆而歌即可者亦有之。不管你想怎么死怎么葬,几乎都能找到理论支撑。可是自孔孟老庄之后,中国人就不怎么关心死了,而是关心怎么活着的问题。即使说到死,也不会双眉紧锁地苦苦琢磨“生存还是死亡”、“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to fade away”、“倍儿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等等,那难免会显得太矫情。可是,因为这个,有些西方人觉得我们在智力及其他东西上落后了。
现代中国人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信徒,相信有些人的死是让自己活得更好的条件。我们父辈的年代曾出现打死人的事件,最高领导人批示道:“打就打嘛,好人打好人误会,不打不相识;好人打坏人活该;坏人打好人,好人光荣。”在我们的年代,有好些外省人徘徊在贫困和恶疾的边缘,我们管不了;像日本美国这样的国家,和其他一些拥有可利用资源的小国,它们的人民的死亡就更是我们不关心的。
余世存先生说,“我们的文明对人的要求是很低的,一个人能活着就成了。也就是说,生存权就是人权,人有个性命就不错了。当然,我们也可以说这个要求是很高的,性命是何等高明的事,从古至今,生生不已,生生为天地之大德,你活着就是俺给你的恩典。”中国人的生命尊严,已经让我们或比我们更高贵的人们顾之不暇,死的尊严就更不该让我们或者贵人们再劳神了。活着本身,已经近似于一种很好的美德,值得写一些文艺作品去歌颂了。难怪,那些几千年来一直对死亡双眉紧锁琢磨着的洋人们,总是和咱们谈不到一块去。
三、
尸体并不沉重,据说比人在世时要轻上21克。然而,当两个笨手笨脚的工作人员想要把父亲的尸体轻松地丢进棺木时,小林还是忍不住喝止他们。
日本人小林的职业逼着他对动物和人的尸体进行思考。虽然一只剖开的鸡曾让小林的胃猛烈痉挛,虽然还没有捱到放生就已死去的章鱼让人惋惜,但在大口大口享用炸鸡腿的快感中他克服了对动物尸体的过度思考。“死亡不是新鲜事,而活着也不新鲜。”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类的生命,首先就踩在无数动物的尸身之上,这是自然的法则,虽然这食物也许“好吃得让人为难”。
死人似乎和死去的动物没有区别,也是血肉一堆,也会发臭腐烂,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再知道他是否还经历些什么。死我们无法逃避,而无法逃避的也许未必是我们。想想伊壁鸠鲁的话:“死亡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存在一天,死亡便不会来临;而死亡来临时,我们也不再存在了。”——这是一则优雅的诡辩。我们害怕的,并非“死亡”这一概念,我们怕的就是终有一天我们会不再存在。可是,说不定呢,我们在死后仍会以某种方式存在着。一个人死了,既然无法将他所历所感再次传达给我们,我们既无法确定是否它仍然存在着,思索着,感受着,我们唯一确定的,只是无法再知道它在精神上还遭遇什么这一现实,因此一口咬定他的精神已经开始了另一旅途又何尝不可?有限,胆小,自大,又总是贪心不足的人类,总是巴望死并非终结,死了都要爱,死了还要“在”。Coldplay说:“Those who are dead, are not dead, they are just living in my head.”庄子说:“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 ?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圣经》说:“那时义人在他们父的国里,要发出光来,像太阳一样。”
人怎么能因为死去了就不在了呢?那样我们还怎么写歌,怎么歌颂自然,怎么礼赞神明呢?
四、
死,即使意味着肉体的终焉,灵魂,或者别的什么,却可能被带走了。入殓师就成了完成这个神圣交接的送别之人。于是,小林的职业也具有了美德,值得做一些文艺作品来称赞了。
小林为死人进行的最后服务,汉语叫“入殓”,而日语说得直白一点,叫做“纳棺”。片中的社长取其罗马字拼写的开头,给自己的公司取名叫NK Agent。而片名就说得更温雅拂柔一些,叫おくりびと,执行运送的人,或送别之人。电影亲切地称呼遗体化妆师们,也许只是因为在日本他们并不受到尊敬,甚至属于边缘人。记得我的日语老师说过他在日本见到许多中国人做日本人不愿意做的行业,因为这样的职业常常不需要什么技能又有不错的薪水,抬尸体就是其中之一。颇为迷信的日本人,认为死人是带来晦气的,电影也并不讳言这一点。
然而,最好的日本电影却总是有关死亡的。七武士,讲述武者如何赴死。切腹,讲述如何捍卫死的尊严。怪谈,讲述生者和死者如何在一起生活。雨月物语,讲述死者如何惩罚生者。楢山节考,讲述如何维护死的神圣。东京物语,讲述现代都市里的生与死。在这些伟大的胶片中,死亡,是一个隐身的主角。
《入殓师》承递着对死亡的思考,但它不太像是我的菜。像著名的茶道和插花一样,入殓成了一个展现“日本性”的表演艺术。展现古老的仪式,旁人的歧视,亲人的不理解,再适当利用生与死的大话题制造一些催泪的画面和禅意的思考,这些内容在电影开始的时候我基本上就能猜的到。就像《三丁目的夕阳》一样,这样的电影题材平实而独到,也能深深感人,但剧情上找不到亮点和新意,男女“优”们依然是动漫式演法,澡堂老板娘的丈夫表情凝重地说出“死是一段新旅程的开始”,有点装模作样。
入殓师的话题是一个好题材。面对一个好题材,我自然希望看到多一点的什么。有很多主题并不发人深省,甚至可以说主题非常无聊的电影,因为编剧和导演的出色成了经典。而另外一些并没有很多过人之处的电影仅因为题材就可以赢得大赏。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前者。今年奥斯卡最热的《贫民富翁》,还有这部《入殓师》,却都多少有些像后者。
《入殓师》并非多么有深度的电影。不要说日本继承了“慎终追远、事死如生、事亡如存”的中国孝道,不要说日本的神道教传统相信大自然万物有灵,不要说热爱樱花短暂之美的岛国人民就是对死亡有特殊的情愫,不要说日本人都相信“死作为生的一部分而永存”,其实,它只是在用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语气告诉西方观众:我们是一样的。不管文化如何不同,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都关心人的死,我们也如此关心人的生。
而太多太多的中国电影依然在对着西方拼命摇头:不,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的文化这么复杂,是你们很难了解的。我们对人是有不同看法的。我们同意用许多人的死去换取几个人或一个帝国的生。我们的一切都是有“中国特色”的。
但据说,“中国特色”这个词是日本人提出来的。西乡隆盛说:“自孔子之后,历八十余世而不进步,乃中国特色也。”
6 ) 好吃的让人为难
清明一个人坐大巴去乡间的好友家。
两个人在风景很美的户外悠悠的散步,入眼的是山山水水,各色的植物和灰蓝色的天。山千百年来沉稳着,水自顾自的流;脆生生的绿在风中怡然自得的昂扬。
一鼓作气冲上被朋友成为“丘陵”的小山,气喘吁吁的对着茫然的远方大叫。
人很少,很惬意。
下午回朋友家,她与父母外出,自己很不见外的钻进被窝睡午觉。然后再迷糊中翻出Itouch里的《入殓师》。
没想到是这么好的一部片子。
印象很深很深的片段有好多。
因为乐团解散,小林卖掉了自己刚刚买来的昂贵的大提琴,当他想起他曾以为自己会全世界巡演,想起当年他对妻子的求婚词“这世界的每一座小镇都是我们的新居”,是会悲伤或者无奈吧,因为终结梦想的这一天到来了,因为他必须承认“自己不能”。可是小林走出乐器店铺时说,心里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梦想,根本不是梦想。
我们一直都赞美和羡慕那些“偏执狂”,唯有偏执狂才会成功被毫无理由的灌输,可是为什么那样的人让我有强烈的压迫感,反而是平静的忧伤的小林,退一步的海阔天空,如此打动人心。
小林的扮演者本木雅弘有很可爱的表情,总是很吃惊的眼神,当他说出“也许根本不是梦想”的时候,我好喜欢他。
第一次面对死者时翻江倒海的呕吐,妻子因为不理解而离开,小林都没有放弃。在那个满是植物的宛如世外的花房里,与社长面对面坐着,接过社长烤好的河豚的鱼白,听到他说这么一段话:那是我老婆,5年前死了,夫妻总有一天会因为死亡而分别,被留下的人是很痛苦的,把她弄得漂漂亮亮的 送走了她。她是我的第一个客人,她死后我就开始做这份工作。……生物吃着其他生物生存下去,对吧。它们倒是不同,不想死的话,就有吃,吃的话,好吃的才行。
“ 好吃吧?”
“ 好吃。”
“ 好吃吧,好吃得让人为难。”
人一下子就被击中了。
小林开始好好的吃,好美味的食物一次次被他送进嘴里,在车上吃,在房间里吃。他一边吃,我一边流泪。
他一口一口是把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咽下去。
我多久没有认真的,费心思的充满幸福感的好好吃一顿了?为什么要每顿饭都带着一肚子心事和忧伤?
好好吃,好好生活。不管面前到底是什么。
澡堂老板娘去世了,小林温柔细致的为她清理和化妆。节奏很缓慢,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看到,人却一点不会烦躁,反而希望就这么一直流淌下去,永远不要停止。这个民族的敬业,让人心生敬意。
小林爸爸手中紧握的那块鹅卵石,让我哭出了声音。很久没因为一部片子,哭成这样。我埋在朋友的枕头上,眼泪一颗颗滚下来,停不下来,把她的枕头湿了一大片。
最难承受的一直是分离,我想是因为对分离的恐惧感,所以让很多抉择难以做出。分离后的想念,痛彻心扉,无数个夜晚醒来,一个人走在路上,甚至是在喧闹的朋友中间忽然失神,在所有美好事物前心生忧伤,都是分离会带来的。而我已经经受过了,再来一次,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
可是,是不得不的。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早晚的问题。
“我们一生中总要遭遇到离开心爱人的痛苦,那可能是分手,也可能是死亡,对此即使我们早有准备也无力承当。人类惟一应该接受的教育就是如何对这种痛苦,但是从来没有人教给过我,我们都是独个地默默忍受,默默摸索,默默绝望。”
我心中常常默念这段话。
可是还是要好好生活,好好吃。因为不想死,就只能活;因为要活下去,索性活得好些。
朋友在楼下喊我吃饭,我肿着眼睛就下去了。
吃了一大碗汤年糕,一碗桂圆汤。农家的特色。
好吃的让人为难。
很温柔很温柔。。眼泪有很多种,这是非常有劲道,非常耐人寻味的一颗
好吃得让人为难
澡堂奶奶让我想到了我的外婆,一个同样与辛勤劳作过上大半辈子的女人,她满头的银发只是为了缕清身边人的烦恼而生长。看着入殓者认真的擦拭她的身体,我想到小时候外婆也认真的擦拭过光溜溜的我。外婆应该不会介意来世由陌生人为她添上厚厚的新衣,就像她今生也不会介意岁月如何为她添上厚厚的皱纹。
对待死的敬意,犹如对待生的真诚。举重若轻。
我觉得这个电影不是讲死亡 甚至什么追忆怀念云云 而是讲一个人在逆境中如何面对世俗的目光生活 从在意别人的眼光 到最后在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价值 高度认同它 与世界沟通 还有宽恕他人 从而达到自我的新生 从这个角度来讲 这部电影是更像是一部励志片 而不是简单的感情片
本来想说毫无共鸣,但是看到石头从手心落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了。我突然想明白,以前一直认为怨恨到死也不可能完全消除,但是如果看到你死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原谅你的一切。
草野中木本拉奏提琴的容色有忧郁的神采.每一道程序日本人一贯的谨慎严肃和精微.对于逝去的人没有比这更好的尊重了.死亡并非代表一切终止了好的人生是一个自省的过程.于是才有谅解释怀充满了怜恤与爱的感情.感动由是草野上徜徉的音乐,飞起了生命的律动.
12年后大银幕重温,依旧感人,但这次看到了些瑕疵,比如广末凉子这个角色太工具人了,完全看不出男主对她有什么爱,她好像也只是为了孩子才回来原谅男主,好卑微。但是关于死亡教育,关于告别,没有电影比这部更完美了。那些入殓的仪式,都好美,好温柔。殡葬馆的老爷爷说的好有哲理:殡葬行业的人都是守门人,帮助每一个人度过这扇门去往另一个世界,并且告诉他们:路上小心,后会有期。
东亚三兄弟这个儒家体系(包括日本那个变种儒家文化)都有这个臭毛病,活着的时候一忍又忍,死了却“人都死了”就各种迁就了。想成为女性的儿子被父亲接受了、想穿长筒袜的老奶奶葬礼上穿上了,一辈子糟糠妻的女人死后让丈夫知道自己的美貌。想到从小的唯物论教育下死亡就一切的湮灭,以上的事情让人更加难过了。
这电影槽点太多了吧……男主的老婆(女主),顺从,奉献,包揽家务且引以为傲……符号化地代表世俗的眼光,自己离家出走自己又回来,就像一个没脑子乱发脾气的人,而男主一心事业,感觉根本没在意这事。女主回来之后说:家里没我不行吧,我晕…哪里不行…是男主吃面包奶油配刺身不行?还是一个月打扫一次卫生不行?这个形象就是个单薄符号化的妻子形象,令人不适。男主的爹…不明白最后的情节要表达什么…为啥抛弃了小孩不敢回去看他,还整得自己很有苦衷的样子?自己抛家弃子但也没过上幸福的生活,就应该得到同情了吗…(另一个女角色也是)。而且中间女主说男主的妈妈还爱着男主的爹…这得多想不开…我就当她仅仅是认同他爹的音乐品味。最后的疑问:怎么得到这么高分的…08年大家不吐槽这些点吗?也不是没有优点…但我不会看第二次
The gift of the last memories. “人一辈子买的最后一样东西(棺材)是由他人决定的。” “死可能是一道门,逝去并不是终结,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 “入殓师就是让已经冰冷的人重新焕发生机,给她永恒的美丽,这要有冷静、准确、而且要怀着温柔的情感。”
入殓既是生者的最后道别,也是死者的洒脱上路。生死之间,皆是肃穆。
我可能看这个片子太晚了,现在看不太有深的触动,反而会觉得情节制式化。澡堂奶奶的离世,太太的理解,父亲逝世时握紧的石子和亲缘关系的和解都可以猜到。临近结尾同场观众有很多啜泣和翻纸巾的声音,而我只觉得广末凉子扮演的女性角色太传统太刻板化了,“完美”的日本家庭主妇,永远微笑体贴理解的女性伴侣。
“很轻的电影很重的人生”
入殓师老板在自家店铺楼顶的玻璃花房里烤河豚鱼白吃,四周都是绿葱葱的植物。
既然死是每个人终须面对的,何苦还挣扎于那些无谓的事情上?喝过的酒、爱过的人、浪费过的力气、余留下的残念、望不见的未来……凡此种种,终有一天烟消云散。我仿佛看见玫瑰落在眼睑上,作无人之眠。那里是我们曾眷恋和执着过的生命,还有无法逃离的死亡。
是好看的,但太工整了,所有人物的动机与选择都指向了唯一的结果,反而情绪没能进入到营造的整个氛围里,就是完全属于豆瓣top250 stereotype的那类电影。
迷恋死亡仪式的日本人
日本人的表演还是太做作
死是活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