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去理解《卧虎藏龙》这部影片的内核和价值取向,从分析人物的角度切入是比较合适的。 一、人物 李慕白和俞秀莲 李慕白和俞秀莲可以放在一起分析。影片的头五分钟里,通过此二人的对话,我们已经了解了人物的背景和需求。 贝勒爷有云:“当今天下,论剑法,论武德,只有慕白配使用这把青冥剑。”这就定义了李慕白作为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地位。李慕白刚出场时,怀有三个层次的需求:一是报师仇,二是得道,三是他不知如何处置的与俞秀莲的爱情。在影片开头两人的对话直接揭示了前两个需求,但第三层关于爱的需求却只是暧昧地浮现。李慕白表示自己一度接近得道的境界。他说:“这次闭关静坐的时候,我一度进入了一种很深的寂静,我的周围只有光,时间、空间都不存在了。”但他认为自己没有得道,“因为我并没有得道的喜悦,相反的,却被一种寂灭的悲哀环绕。这悲哀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我出了定,没法再继续。”于是李慕白破戒提早出关,因为他“需要想想一些心里放不下的事”,其实他心中无非有两大放不下:师仇和对俞秀莲的爱。也就是说李慕白的三重需求彼此间是相互矛盾的,这使他挣扎不已,内心不得平静。于是这次闭关修炼宣告失败。 李慕白下山后,先是把青冥剑交给俞秀莲掌管的雄远镖局,让她带去给贝勒爷,以示退出江湖,离开恩怨。俞提议两人一同进京,并说“记得我们以前一直结伴去北京吗?”俞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幸福的微笑。李慕白却拒绝了,他说“这趟下山想先去给恩师扫墓:这么多年师仇未报,竟然萌生了退出江湖的念头,该去求他的原谅。”李俞相约在北京会和,俞说:“你来,我就等你。”面对这句小心翼翼的暧昧承诺,李慕白的回答同样暧昧:“也许吧。”此时的李慕白并无法逾越师仇,无法摆脱对师父的愧疚,这时他对“父”的情结比他的爱情拥有更强大的力量,阻挡着他面对现实的感情。 俞秀莲把青冥剑护送到北京,影片借路人的一句话交待了俞秀莲的背景:“雄远镖局的招牌,打俞师父起就从来没有砸过。您押了这几趟,您父亲在天之灵应该放心了。”俞秀莲继承父业,她的需求是好好工作无愧亡父,回归平静的生活,以及和李慕白的感情。 李慕白和俞秀莲二人都有一个沉重的“父”字压在头顶,这个“父”不仅是父亲,师父,更是以“父”为象征的伦理纲常。李慕白后来遇到玉娇龙以后欲罢不能,想把玄牝剑法传下去,也是出于对“父”的责任。当玉娇龙问俞秀莲在江湖上走来走去的是不是很好玩,秀莲的回答是:“走江湖,靠的是人熟,讲信,讲义,应下来的,就要做到,不讲信义,可就玩不长了。”俞秀莲的信义既是江湖人一诺千金的侠气,同时也是与道德和礼教挂钩的沉重枷锁,其实并不那么潇洒。当玉娇龙阐述了她追求自由的爱情观后,俞秀莲讲了孟思昭和他们的故事,并说:“我们都是坚持要对得起思昭和那一纸婚约,你说的自由自在,我也渴望,但我从来也没有尝过……我虽然不是出身在官宦人家,但是一个女人一生该服从的道德和礼教并不少于你们。”说得残酷点,李俞就是为了一个死人,一张纸,和这些东西代表的沉重伦理而浪费了自己的爱情。他们完全自愿地接受了伦理的束缚,长期对真实的爱情持逃避态度。贝勒爷一句话道出了他们的感情状态:“你们太小心翼翼,总是不敢向对方承认这份感情,白白地浪费了多年的光阴。”这份对自我的不真诚,这份浪费,就是影片最后李俞二人得出的教训。 当李慕白给师傅扫完墓遵守约定回北京和俞秀莲相会时,俞秀莲起初还以为李慕白是在意青冥剑,而慕白尴尬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讲好了嘛。”慕白这时试图用比原先稍微明朗一些,但依旧缺乏勇气的做法来试探秀莲的感情,但短暂的私人对话立刻受到贝勒府上一位下人的打扰。相比于李慕白和玉娇龙数次单独在山水竹林间进行天人合一的舞蹈,丝毫不受打扰,慕白和秀莲却极少有两人的私人空间,这正像他们本身,总是活在别人的看法下,总是无法跳脱外界和心灵的双重枷锁来面对自己的感情与人生。 后来,俞秀莲和李慕白好不容易有了一次“私人空间”,李慕白在院子里练剑,无人打扰的安静的夜里,俞秀莲穿着睡衣,头发蓬乱,倚在廊柱旁向慕白说话。只可惜,在这样私人的环境下,他们的对话还是不甜蜜。因为这时的李慕白是遇到玉娇龙后的李慕白。他们的想法和追求有了出入。俞秀莲以为李慕白想让碧眼狐狸死在青冥剑下,李慕白却满嘴的“那女孩”,他的心已经完全在收玉娇龙为徒上了。至此李慕白的需求发生了变化,他重新拾起了青冥剑,收徒弟的愿望等于放弃了之前退出江湖的想法。他的心已经被玉娇龙扰乱。俞秀莲说:“她不是我们这种人。你会杀掉碧眼狐狸,她也会安安分分地去嫁人。”李慕白回答:“她不是那种人。”俞秀莲问:“武当山收女弟子吗?”李慕白说:“为她……也许破一次例。”不管李和俞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由于长期的遮掩逃避,他们已经失去了默契,而相反李慕白和玉娇龙竟心有灵犀。俞秀莲显然很失望,她对李慕白说:“我也想过平静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李慕白和俞秀莲都是“静不下来”的人。但他们追求的“静”不一样。李慕白要的“静”是修道层面的,内心的静。而俞秀莲要的是平静的现实生活。一开始俞秀莲就说了:“山上清净。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我光忙着镖局的生意,静不下来。”包括她之后对慕白说“想过平静的日子”,责怪玉娇龙“我们祈求的一点平静,就这样被你毁了”,其实她要的都是现实的平静生活。李慕白和俞秀莲喝茶的一场戏集中体现了这两个人对“静”的理解是多么不同,李慕白握着俞秀莲的手,说:“我们能触摸的东西,没有永远,师父一再说,把手握紧,里面什么也没有。把手松开,你拥有的是一切。”俞秀莲说:“这世间,不是每一件事都是虚幻的。你握着我的手,难道感觉不到它的真实存在吗?”李慕白却说:“你的手冰冰凉凉的,那练刀练出来的硬茧,每次我看见都不敢触摸。”这份“不敢”触摸,也许也是追求神仙境界的李慕白对现实柴米油盐,对平凡生活的不敢触摸。他握着她的手,却不把她的手当做手,也不把她当做一个有吸引力的女人。他说:“我想跟你在一起,就像这样坐着,反而能感受到一种平静。”这时候的李慕白比一开始诚实一点了,他似乎也发现直面感情反而容易平静,而起初的逃避策略反而会堕入内心的纷扰。最可惜的是,俞秀莲要的是务实的“静”,李慕白要的是形而上的“静”,俞秀莲对李慕白的“静”缺乏理解,李慕白对俞秀莲的“静”缺乏勇气,这是此二人之间最大的分歧,也是为什么他们在生离死别前反而能直面感情的原因。因为死亡逼迫俞秀莲去了解道家修练的追求,而即将告别人世的李慕白面再也不会有庸俗尘世的纷扰,所以他们能够达到最后那短暂的坦诚相对。相比之下,李慕白和玉娇龙都是活在梦里的人。俞秀莲和李慕白最大的分歧竟是李慕白与玉娇龙最大的默契,这不得不说是俞秀莲的悲哀。 李俞的结局,其实是他们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不仅是爱情的失败,也是人生的失败。当李慕白还剩最后一口气时,俞秀莲说:“用这口气,练神还虚吧,解脱得到,圆寂永恒,一直是武当修练的愿望。提升这一口气,到达你这一生追求的境地,别放下,浪费在我身上。”李慕白说:“我已经浪费了这一生,我要用这一口气对你说,我一直深爱着你。”李慕白放下了这口气,也是放下了大半生施加在自己心头的沉重枷锁。随后李慕白立即被雪莱或海涅灵魂附体,说了“游荡七天”“孤魂野鬼”之类的情话,两人深情相吻。如果李慕白在人生中早一些释放他的温柔,俞秀莲将会幸福很多。尽管他们最终承认自己的人生是一场愚蠢而并不绚烂的浪费,但值得安慰的是,到最后的时刻,他们终于真正抵达了对方的内心,俞秀莲愿意让位给得道境界,李慕白愿意放弃得道而向俞秀莲表白,他们最终消除了彼此间的隔膜。 玉娇龙 故事的一号主角其实是玉娇龙。她是故事矛盾的起点和终点,她激化了一切矛盾,扰乱了一切,毁灭了一切,也成就了一切。 相比于李俞二人复杂而沉重的需求,玉娇龙的需求非常简单粗暴,就是两个字:好玩。这也是她唯一的真正的需求。 玉娇龙有一个江湖的梦。这个梦最初是师娘碧眼狐狸给她的,但她和碧眼狐狸的关系并不融洽,任凭师娘再怎么以她为豪,再怎么疼爱她,她都对师娘态度冷淡。其实原因很简单,玉娇龙发现师娘不能满足她的江湖梦。她对师娘说:“我不会跟你去做江洋大盗!”因为她想做的是大侠。所以她后来拿着偷来的青冥剑,在酒馆里扮演了一位“沙漠飞来一条龙,神来无影去无踪”的大侠。而青冥剑、俞秀莲和李慕白的出现,对玉娇龙是巨大的刺激,激发了她无边的欲望和想象,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更精彩,更“好玩”的梦。所以她看到青冥剑和李俞时都两眼放光。所以她故作清纯地问“在江湖上走来走去的,是不是很好玩?”所以她在酒馆门口对找她麻烦的小喽啰说:“哪好玩去哪。”她就想轰轰烈烈地玩一场,轰轰烈烈地玩掉这一生。 但是在玉娇龙的成长环境里,江湖梦是禁忌,是绝对受抑制的。贝勒爷和玉大人谈话的那场夜间戏其实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详细介绍青冥剑和剑法思想,另一个就是借贝勒爷的话展示玉大人的处事特点。贝勒爷对玉大人说:“江湖上也要有所联络,九门提督才做得稳。”玉大人明显表现出不以为然。可见玉大人是正统的人,对江湖嗤之以鼻,更不会容许自己的女儿去闯江湖。而师娘也说过:“俞秀莲是道上的人,夫人不会让你跟那路人混。”可见玉娇龙的江湖梦受到父辈的严重压制,但环境的压抑只是激发了她的叛逆。相比于李慕白和俞秀莲把“父”供在头顶,她几乎丝毫不为“父”着想。父母为她挑选婚事的原因是“鲁老太爷是朝内的大官,又是三代翰林,如果能在鲁家联姻,对爹在北京大有好处。”但玉娇龙绝不会为了爹的前途而牺牲自己的幸福。最后她离家出走弃父母不顾的做法也完全显示出父母在她眼中如无物。她遵循的不是道德伦理而是自由伦理。其实追求自由还不是玉娇龙的本质,她的本质是完全自我本位主义,把“我”看得最高,把“我要的”看得最高。人生是一场游戏,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没有信义,没有束缚,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好玩和不好玩。为了贯彻这样的逻辑,唯一的出路当然只有追求自由。所以她的说法是“我爱跟谁混就跟谁混”,“爱就爱了呗。”她向俞秀莲说起自己的感情观:“自由自在地生活,选择自己心爱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他,才是真正的幸福。”这句话里的重点其实不是爱,而是“自己”。她的爱是自私的,她爱的其实是自己,而只把恋爱对象当作一个客体,这从她对罗小虎的态度上可以完全看出来。 酒馆虐群雄的那场戏,玉娇龙虚幻的江湖梦达到了辉煌的顶点。此时的她手握青冥剑,娇纵任性像个爷,吃好喝好,以一敌众,吹牛吹到天上。还“任凭李俞江南鹤,都要低头求我怜”呢。她要当的不仅是大侠,还是天下第一的大侠,只是她要的是大侠的虚名,而不是真正的侠义。龙少侠享受着胜利带来的无限虚荣。 我惊异于这个故事对玉娇龙的青睐和偏袒。她是恶,却也最真。她搅乱了一切。本来青冥剑将被束之高阁,李慕白和俞秀莲有机会过上平静的生活,却因为她的出现,惹来了江湖上新的血雨腥风,她欺骗了俞秀莲的友情,又搅乱了李慕白的内心。李慕白本打算退出江湖,玉娇龙的出现却激发了他内心最隐秘的欲望——收一个徒弟,把武当的玄牝剑法传下去。显然李慕白也为玉娇龙的天分和炽烈而感到惊艳与疼惜,很难说清楚他是对“传剑法”兴趣比较大还是对玉娇龙这个人兴趣比较大。他显然还是把玉娇龙想象成清纯无知少女,对她太过松懈,还说“我相信碧眼狐狸未能泯灭你的良心。”他不知道玉娇龙比碧眼狐狸厉害多了。从这个意义上看,江南鹤和李慕白师徒都是死于小看女人:江南鹤是性别歧视,是女权主义的敌人,出于规矩不把功夫传给碧眼狐狸,招来杀身之祸。李慕白是一厢情愿地跟玉娇龙性命相见,走上了拯救迷途少女的大叔路线,最后间接被拖累死,其实与其说是低估了玉娇龙,倒不如说是对玉娇龙的美好期待吧。也正是为了收玉娇龙为徒的这个危险的新愿望,李慕白以夺回青冥剑为契机,四处纠缠玉娇龙。我也知道不能把武侠片的故事平移到现实空间,但还是忍不住想翻译一下:设想一个大学老师就因为一个女同学偷了他一根教鞭,他就到食堂、寝室、教学楼等各个地方堵那个女学生,死气白赖地说,你来读我的研究生吧!来读我的研究生吧!我不认为是我过度敏感,影片确实在隐蔽处着力刻画玉娇龙与李慕白之间的性联系(当然只是在意识层面)。第一次这种信号的出现是李慕白初次向玉娇龙表白收徒心迹,玉娇龙说:“武当山是酒馆娼窑,我不稀罕!”她还在竹林打斗里说过“你们这些老江湖,怎么看得到本心?”这其实就暗示了多年来碧眼狐狸一直向玉娇龙灌输江南鹤是多么猥琐的挫大叔,不是诚心诚意传功夫,还要骗女人入房闱。于是在玉娇龙心里,老江湖,尤其是男老江湖就自动和潜规则挂钩了(她对俞秀莲还是有憧憬的,本来还一直姐姐长姐姐短)。这样李慕白提出要收徒的时候,玉娇龙自然很反感,自动想到江南鹤和碧眼狐狸的故事,自动想到房闱,所以才会说酒馆娼窑的话。这时候性的议题就悄悄地在意识层面浮现出来了。玉娇龙在潜意识里可能还觉得自己对李慕白有性吸引力,对慕白产生敌意的同时,更产生了征服欲,所以后来中了迷香后会说出“你要剑还是要我”这样的话。她还记得剑的事就说明脑子没有全晕。试想如果出现的不是李慕白而是贝勒府的刘师傅,娇龙大概不会撩开衣裳的吧……最可疑的还是这个迷香,碧眼狐狸想用迷香放倒玉娇龙,可是一个老妇给一个少女下迷香,不晓得下一个正常点的迷香啊?干吗下一个“你要剑还是要我”的迷香?这个编排只是为了展示玉娇龙的性吸引力,从而让玉娇龙有一次湿身激凸与李慕白坦诚相对的机会,并用牵强的方式在玉娇龙和李慕白之间提出性的议题。遥想李慕白看到俞秀莲手上的老茧都不想触碰,结果玉娇龙一说“你要剑还是要我”并倒向他时,李慕白哗的一下就抱住了。真心替俞秀莲女士感到不值,俞秀莲要是后来不出场问“怎么了”我还想问怎么了。这样精心刻画玉娇龙对男人的性吸引力和俞秀莲的黄脸婆,是为哪般……(顺便提一下,另一个细节处的问题同样出在碧眼狐狸身上。玉娇龙之前说:徒弟十岁起随师娘秘密习武……碧眼狐狸临死前又说:一个八岁的孩子就有这种心机,这就是毒……怎么一个说的是十岁,一个说的是八岁,到底是谁记错了……) 其实玉娇龙对李慕白未必没有想法。她曾对师娘说:“有一天我发现我可以击败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看不到天地的边,不知道我可以往哪里去。”李慕白的出现正好把玉娇龙从迷茫惶惑中解救出来,李慕白成了玉娇龙的下一个目标和方向。 玉娇龙中了迷香后出来喝水,李慕白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必死无疑。因为李、俞、玉三人中至少要折损一人,否则将来李慕白既要娶老莲,又要收小龙,此三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到永远吗?谁知道李慕白和玉娇龙能不能弄出个李小龙…… 如此想来,李慕白在符合道德礼教完美定义的秀莲面前一直遮遮掩掩,在胡作非为的女娃娃玉娇龙面前反而有成熟男人的充分自信,不失为男人的一种困境。亏了他还苦心调教玉娇龙做人处事的道理:“勿助,勿长,不应,不辩,无知无欲,舍己从人,才能我顺人背。”结果他自己在追寻玉娇龙的问题上可谓是又助,又长,又应,又辩,有知有欲,舍己从人看似做到了其实也没做到,就更别提我顺人背了。结果反而搭了性命,还发现自己的人生是一场失败的浪费。 罗小虎 罗小虎这个人物的存在相当于一面镜子,他映照出了玉娇龙的形象,通过玉娇龙对待他的方式可以表现玉娇龙的内心和性格。就主线剧情来说,就算罗小虎不存在,故事也能进行下去。但是如果缺少了罗小虎,玉娇龙的形象就会单薄很多,甚至有所偏差。罗小虎也成就了影片中和李俞之恋相对比的另一种爱情。应该说罗小虎这个人物在故事中是一个服务者的角色,为其他角色服务,为情节服务,就算他有不少的戏份,但由于他游离于主线剧情之外,加之在后半部分情节中的不作为,他确实被边缘化了,只是一个“他者”,一个玉娇龙作用的对象,就连他的种种反应也都是为了衬托玉娇龙。 有时候转换人物视角,就会发现故事的尴尬之处,比如我深深地以为如果用罗小虎的视角来看待剧情,无疑是一个狗血故事。一句话就是:罗小虎被坑了。 试想一个在沙漠上奔驰的少年,有名号,有梦想,有信仰,追流星,信奇迹。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来自外面世界的少女,深深地爱上人家,并且以为少女也深爱着自己。他为了少女的父母着想,劝说少女回了家,两人山盟海誓相约日后再见。此时的罗小虎天真率直,他相信自己只要做出一番事业,就能让玉娇龙的父母瞧得起,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她。奔腾在伊犁天地的他根本想象不到皇城的秩序森严对他将是致命的阻挡。后来他等不了了,千里走单骑,历尽艰辛来贝勒府找到玉娇龙,小龙的第一反应是惊喜,然后两人激情拥吻,这份热情代表了罗小虎对玉娇龙依然有情欲的价值。但玉娇龙冷静下来后,立即拉下脸说:“你回去吧,永远永远不要回来。”想当初玉娇龙在新疆和罗小虎临别时,床榻之际,玉娇龙把梳子当作信物交给罗小虎,约定重新相聚时把梳子还给她,还说“如果不还我,我会追到你”。沙漠里如此炽烈的誓言,在京城里化为虚无。并不是玉娇龙受现实的父权压制而不敢承认和罗小虎的感情,事实证明她本事大得很。她就是真心不想要罗小虎了。犯不着怪玉娇龙背信弃义,她根本就没有信义可言。她做事只凭爷高兴和爷不高兴,万物对她来说只有爷喜欢和爷不喜欢。 玉娇龙为什么不要罗小虎了呢?当初遇到罗小虎的玉娇龙,千里迢迢来到新疆,第一次看到那么广阔的天地,她的天性得以释放,也许生来第一次感到那么自由舒展,彼时彼刻她一定深爱着罗小虎,那个罗小虎与其说是罗小虎,不如说是自由的象征,是新鲜的诱惑,她爱的与其说是罗小虎,倒不如说是那个自由自在又魅力无穷的自己,她爱的是被爱被追求的感觉,爱的是那个更像自己的自己。罗小虎和他所在的新疆符合了玉娇龙的需求:好玩。而当罗小虎到北京来找玉娇龙时,此时的玉娇龙早已不是当初那么简单,她有了青冥剑,有了李慕白,有成为大侠实现江湖梦的希望,有了更大的野心和全新的欲望。她曾经深深厌倦北京的秩序规整,爱恋新疆的广阔天地。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有打破秩序的能力,在秩序下破坏不是更刺激吗?她正准备大展身手。这时小虎的出现是不合时宜的,对玉娇龙来说,罗小虎从自由的象征变成了新的束缚,她当然会把他甩掉。到后来玉娇龙甚至到了谈“虎”色变的地步,俞秀莲一提到罗小虎,她脸一拉甩头就走。 新疆的日子像一场注定不可能长久,终将被现实侵蚀的梦,因为玉娇龙的性格终将对沙漠感到厌烦,罗小虎以为玉娇龙在新疆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她想做的在新疆都做不了,这样两个人的期待就产生了落差。罗小虎和新疆也从好玩变成了不好玩。 但是罗小虎表现出了打不死的小强精神,玉娇龙坐在花轿上了,他单枪匹马来抢亲,但在人手众多关系错综复杂的北京城里,他绝不再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半天云,也许李慕白抢亲还有机会,把人拉出来就飞走了,罗小虎抢亲就像农民工挤来挤去买火车票一样,最后哭哭嚷嚷地被拉走了。在李慕白和俞秀莲的劝说下,罗小虎居然妥协了,决定等待观望,于是他被李慕白送去武当山上上武当暑期班。最后玉娇龙上武当山时看到罗小虎正和一位武当道人攀谈,想必那人就是暑期班的老师之一。我忍不住诧异,这样一个曾经叱咤风云,有信仰,有梦想,追流星的少年,不惜千里走单骑,不惜抢亲,就算京城里人生地不熟,他也曾潜入秩序森严的九门提督府保卫心爱的女人(玉娇龙和俞秀莲第一场飞屋檐追逐戏的最后,那个扔飞镖帮玉娇龙解围的一晃而过的身影就是罗小虎),这样的少年怎么能那么乖乖地蹲在武当山上暑期班而不作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后面的剧情和他没啥关系了。 当李慕白、俞秀莲和玉娇龙在外面轰轰烈烈的时候,罗小虎就一直蹲在武当山上暑期班,请注意,对于玉娇龙后来经历的一切,他什么也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然后有一天,玉娇龙爬上山,罗小虎大喜:“小龙!”立即迎上去。(不得不评说一句,张震走上前的样子,那种天真的神情,就和当年的牯岭街少年一模一样)。两人睡了一觉,好开心好开心。第二天醒来罗小虎发现情况不对劲,在悬崖边找到了少女。少女问罗小虎记得你说过的那个故事吗?小虎,许个愿吧。罗小虎认真地说:“一起去新疆。”他也许想骑马去的。结果话音刚落,旁边的少女哗的就飘下去了。罗小虎淡定地站在原地,悲伤地哭泣。到此罗小虎的悲情故事宣告结束。他注定是一个找不到流星的小男孩,小时候找不到,长大后以为找到了最亮的一颗,最后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其实这里涉及一个重要的问题,也许是这部影片在剧情方面最值得探讨的问题:玉娇龙跳下去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首先“从山上跳下去”的做法自然是来源于罗小虎讲的那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寓意是心诚则灵。 玉娇龙跳崖前让罗小虎许愿的意图是什么?她跳崖真的是希望实现罗小虎的愿望吗? 有一点可以肯定,站在悬崖边上的少男少女对他们的感情态度已经全然不同了。 我认为罗小虎的愿望就是朴实的字面意思:“一起回新疆。”这也是他来北京的最初目的和唯一目的,总不至于上了个武当暑期班,就突然什么想法都变了,更何况他对故事后面的发展一无所知,所以这个“新疆”也应该不是什么虚幻的含义。 玉娇龙最后让罗小虎许愿,是想听一听他的心声,给自己一份安慰,或许也施舍给他一份安慰。也许罗小虎说完愿望后,玉娇龙心里想的是:少年,你还是不懂…… 玉娇龙之跳崖和罗小虎故事里的跳崖并不相同。此山非彼山倒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心诚则灵,关键是此跳非彼跳。 在罗小虎的故事里,那个跳山的人是因为父母病了,无法医治,才从山上跳下去。父母的病是不以他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是非奇迹不可挽回的。所以他才选择跳崖。但是“一起回新疆”对小龙小虎来说本来不该成为多么困难的愿望。两个人年轻又健康,武功高强,一路边走边杀,骑两匹马咯噔咯噔地就回新疆了。所以如果玉娇龙真想实现小虎的这个愿望,何必往下跳呢?她其实心意已决,不管小虎许的是什么愿,她都会跳的。也许玉娇龙和罗小虎心中都清楚,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再也回不到当初的那个新疆了。就算回了地理时空,也回不到心理时空。 我觉得玉娇龙跳崖的真正原因是,她觉得一切都不好玩了。俞秀莲到底说得对,在江湖上不讲信义,确实玩不长。她闯了大祸,连累死了李慕白,原本想象中的江湖梦变成沉重的现实。梦破碎了。当什么都玩过,什么都不好玩,她也就什么都不想玩了。她唯一的需求崩塌了。于是她选择一跳了之。这种简单粗暴的思维和任性的做法,其实是非常符合这个人物的性格的。 玉娇龙跳下去是生是死?是不是到了云的另一端?是不是一点伤都没有,还漂流到了远方再也没有回来?这都不重要了。因为她没有许愿,也没有诚心,她跳下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想,她堕入的是虚空,就算故事里的奇迹真的实现了,她得到的也是无限的虚空,其实也就是死。如果导演的意图是展现玉娇龙最后达到了李慕白毕生未能实现的练神还虚,圆寂永恒的境界,我跪拜在导演编剧脚下…… 真不能怪罗小虎跟不上玉娇龙同学的思想境界。罗小虎上的是武当暑期班嘛,普通班同学。人家玉娇龙是由武当明星教师李慕白进行一对一贴身指导的,并且以牺牲李慕白作为一名大叔的身家性命和俞秀莲阿姨的终生幸福为代价才觉悟的,这个是状元速成班,教学效果肯定比较好。 说跟不上境界吧,也跟上了点,小龙跳下去的时候小虎有多淡定啊。武当暑期班还是有效果的。当然,这时候小虎如果有任何不淡定表现都会影响本段的诗意表达。其实很难理解,罗小虎这样一个没文化的野男孩,怎么就这么快被武当的玄妙给熏陶了呢? 结果,事件的本质就是白白坑坏了罗小虎。想想张震真适合演这个角色啊,张震十五岁在《牯岭街杀人事件》里演张震的时候,扮演的就是这种被自私少女深深坑害的苦逼角色,外形气质眼神面相都太适合了。 二、价值取向 漫长人物的分析到此为止。透过人物和剧情,影片的价值取向到底是什么? 经历一番生离死别,大彻大悟的俞秀莲终于得出一个毕生的教训和结论:“一定要真诚地对待自己。”其实这恰恰是玉娇龙一直以来的做法。影片对玉娇龙真的抱有深深的青睐和偏袒。着力用镜头表现这个人物的美感就不说了,玉娇龙真的想要啥有啥。想要青冥剑,两次得手;想要姐妹,俞秀莲阿姨待她比亲妈还好;想要绝世武功,天下第一高手李慕白叔叔死都要她当徒弟;想要男人,罗小虎像罗小狗一样地追随她到天涯海角,其实李慕白也有嫌疑……她从来都是想玩就玩得最痛快,最后不想玩了也就轻松地一跳了之,成功地退出了游戏,她在影片里似乎没有经历过“想玩不能玩”和“不想玩却不得不玩”这样的人生真正无奈境地。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天之娇女,真心无话可说。而且按照故事的大结局,应被视为榜样的李慕白和俞秀莲悲剧了,他们最后承认他们的人生是一场愚蠢而不绚烂的浪费。甚至最后得出来的教训几乎是玉娇龙一直贯彻的“真诚待己”(只是玉娇龙放纵得过了头,没了度,不过至少努力的方向貌似是没错的)。李慕白死得悲哀悔恨,俞秀莲悲苦不已。而玉娇龙从做贼到跳崖,都轻灵飘逸。这样一来我基本认为这部影片是玉娇龙的全面胜利,也怀疑创作者的价值取向是偏向玉娇龙这边。作为一个独享青睐的角色,也许玉娇龙还不够可爱(可爱不是说萌,就是说讨人喜欢)。 《卧虎藏龙》虽然有武侠的外壳,有名剑有大侠,有山水风景,有武功有恩怨有儿女之情,甚至引入了禅宗道学,但我认为这不是一部真正的中国武侠电影。影片讲的其实不是虚幻的江湖概念下的快意恩仇,其中的“面对爱情是否勇敢”,“人要真诚面对自己”,“争取幸福”等议题,都是现代人生活中会碰到的问题,也是人类共通的话题。李慕白“得道”的追求在故事半当中就彻底被弃置了。因为得道高人还能有什么故事呢?故事本就是给凡夫俗子看的。再说了,影片也只能落实到世俗的层面来提出主题,禅啊道啊只能作为一种包装,因为如此高深的问题创作者估计也研究不出来,就算研究出来了也发现编不出什么故事矛盾。都虚无了哪儿还有故事。 我认为中国的传统武侠是给你一个江湖,让读者或观众有一个江湖梦,而《卧虎藏龙》是故事里的主角有一个江湖梦,故事人物的选择和挣扎都是和观众的现实生活相通的。把武侠梦从故事外挪到故事里,是《卧虎藏龙》把中国武侠推销到国外时做的最重要的改编。 影片探讨的另一个重要现实问题就是爱情。 影片中明线暗线加在一起,大体有五组男女关系: 碧眼狐狸和江南鹤。一个居心叵测,一个抱有成见。最后落得不得善终。由于事件太过久远,当年是否有爱情已不得而知。 玉大人和福晋(玉娇龙父母)。影片虽然没有着力描绘,但两个人的关系很像现代婚姻的写照,冷漠和隔阂。 李慕白和俞秀莲。作茧自缚,浪费了人生和感情。 罗小虎和玉娇龙。有一个最美妙的开始。热烈地去爱,热烈地做爱,热烈地追寻(虽然最后感情不同步了)。(其实罗小虎绝对也符合真诚对待自己这个标准,又是好少年,真心被坑惨了,而且他的被坑可能还是由于编故事的人要凸显玉娇龙,所以就不为他着想了。) 陕甘捕头的女儿和贝勒府的刘师傅(打架时负责搞笑的那个)。这两个小人物很容易被忽视。但他们其实很重要。陕甘捕头死后,刘师傅跑到独居的女生门口站着,说“给你守个门。”女生说:“进来吧,两个人就不怕打不过碧眼狐狸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就算两个人还是打不过,当初三个人都被草割,别说两个人了。但是他们要的是心中的温暖。刘师傅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进去了。存在于这两人之间的是并不轰轰烈烈的朴实感情。玉娇龙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她不仅要爱情,更要轰轰烈烈。而她又不是《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小燕子代表真之善,而玉娇龙代表的是真之恶。 纵观这五组人物关系,其实最接近俗世理解的幸福的是最后一组。所有的幸福都有一个平庸的结局。俗世的幸福在于敢于接受平凡,有能力在平凡琐碎日复一日的人生里创造浪漫。要做到这点,未必比当大侠容易。这是追求得道的李慕白不曾达到的境界。是渴望平静的俞秀莲未曾获得的日子。是血里有风的玉娇龙绝对不能接受的惨淡。却也是大多数人世痛苦的解药。如果说在影片的爱情观里能解读出什么的话,此段就是我的答案。 三、其他 影片如此受奥斯卡青睐,不仅在于它在西方观众面前展示了耳目一新的观感,更在于这是一部非常精致的影片。音乐画面极佳自不必说。我尤其想提的是,影片的武打部分非常出彩。飞来飞去固然好看,但重点是这部片子飞得有水平,在三分钟的屋顶戏里能打出人物性格特点,打出故事情节。 我个人非常喜欢玉娇龙第一次偷剑后与俞秀莲在屋檐上的追打戏。在三分钟长的动作段落里,充分地突出了两个人物各自的武功性格特点。玉娇龙的轻功比俞秀莲更胜一筹,而地面动作则不是俞秀莲的对手。所以俞秀莲努力要把玉娇龙拖到地上,她的策略就是:“给我下来!”玉娇龙优雅地不停向上飞,俞秀莲略显笨拙地追赶却又有力地对抗,恰恰表现了玉娇龙的轻灵飘逸,好高骛远,俞秀莲的朴实敦厚,脚踏实地。 玉娇龙和俞秀莲的对抗还有点杀气,但和李慕白的打戏则完全进入另一种境界。因为按照设定,和李慕白的打斗是没有悬念的,因而展示的目的不在于打斗的结果,而在于舞蹈般的动作,舒缓音乐中天人合一的禅意,以及发展在其中的人物关系。 《卧虎藏龙》拍出了最好看的轻功戏。应该没有疑问。 我也没想到自己一口气码了这么长,一万一千七百字。我怎么不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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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导演在电影学院的讲座时说:“人性里幽微说不清楚的地带,越让我害怕的题材,对人性越有挑战,越有意思。”
很多导演都有一个贯穿他们作品的母题。李安导演的母题就是“深究人性幽深晦暗之处”,对人性持续的深挖,挖到晦暗难明的时候,挖到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的时候,还要再往下挖,直到再挖下去自己就要精神崩溃的时候,才能停止。
这种对人性的深究,在他的作品里面往往体现为三层的结构,第一层是电影技术技巧;第二层是影片主题情感的表达;第三层是明暗交杂不可言说的人性。
一,三部电影
《少年派》的三层结构最为明显,剧情本身就讲述了两个故事,此外还暗示了一个被隐藏的故事。
第一层也就是《少年派》的第一个故事,奇幻壮丽的3D技术呈现下,男孩与老虎搏斗,从不放弃希望,一路漂流直至获救,进而完成人生成长蜕变的故事。温暖励志,几乎所有观众都能感受并被激励到。
第二层是《少年派》的第二个故事,它是第一个故事的真实版本,厨子对应鬣狗,水手对应斑马,母亲对应猩猩,派对应老虎,是一个吃人的“真实”惊悚故事。
少年派是这样讲述的:
1,水手跳船时摔断了腿,厨子是个非常残忍的人,吃了船上的老鼠。
2,水手最后死了,厨子用水手的尸体钓鱼,甚至还吃了水手的尸体。
3,厨子后面和派发生冲突,最终杀了派的母亲并把她的尸体丢下海喂鲨鱼。
4,第二天,派杀了厨子,厨子没有反抗。
第二个故事非常残酷,它揭露了人性最丑恶最残暴的一面。
但它仍然不是真实的故事,至少不是完整的真实故事,影片中的这几个细节都已充分揭示:
1,日本调查人员说香蕉不会浮起来,但第二个故事里面,妈妈仍然是坐着漂浮的香蕉来到船上的。所以第二个故事一开始就不真实。
2,在第一个故事里面,吃掉老鼠的是象征着派的老虎,而第一个故事是第二个故事的美化版影射,所以吃老鼠的应该是派而不是厨子。
3,在鬣狗和猩猩打斗并且杀死猩猩的时候,老虎是立刻冲了出来咬死了鬣狗,而不是第二天。
4,在一个夜晚,是老虎把斑马的尸体拖进了象征着“潜意识”的小船被帆布遮盖的部分;第二天派打开帆布,虽然镜头失焦,但是仍然能看到帆布下,除了和派对视的老虎以外,还有三具尸体,分别是鬣狗,斑马和猩猩。所以是派吃了水手,厨子和他妈妈的尸体。
这才是第三个故事,吃老鼠的是派,吃水手尸体的是派,吃厨子尸体的是派,吃他妈妈尸体的还是派。且层层递进,先是吃老鼠破了荤戒,再是吃人的禁忌,最后是吃母亲的“不可被谈及的禁忌”。
第三层首先是这个“第三个故事”,它虽然隐秘但在影片中从不同的角度,交叉暗示过。
它和第二个故事的最大区别是,在第二个故事中,派仍然是“人性未泯”的存在,而在第三个故事中,派的人性完全泯灭,从行为上,最可怕的事情全是他做的,虽然他只能在夜晚的时候,在小船上被遮蔽的地方做这些事。
这个故事本身无法被谈及,无法被言说,甚至在派的心中都“最好连想都不要想”(李安语)
但这一切是派无法面对,无法言及的事实。
其次就是那个“不存在的岛”,很多影评也提及到,这个小岛的女性形象是派的母亲和毗湿奴的混合意象,这个不存在的岛具有多重作用,除了暗示派吃了母亲的尸体以外,更重要的作用是揭示派的最深层心理纠缠——沉沦还是振作,在他打破了这么多禁忌以后,他应该如何选择,他如何面对自己,他如何面对未来的人生,最终是林中莲花的隐喻让他完成了自己深层潜意识的救赎——他决定let it go
柴静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上映时访谈李安的时候问,“当年我看小说的时候,我就想过,如果它拍成电影的话,到底是哪个结局?”,李安回答:“所以这是那个片子最难做的地方,我重拍了好几次,试不同剪法,我主要挣扎就在那个地方”。
挣扎什么?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挣扎?是在第一个故事和第二个故事之间挣扎,还是挣扎在如何表达那个“不可被讨论”的第三个故事?
第二部电影是《卧虎藏龙》
《卧虎藏龙》的第一层是一个瑰丽恣意的武侠世界。
这是一个区别于老港片的新武侠世界,它现实主义的精致和考究。它由徽派村落,明清京城,大漠追逐,竹林打斗,飞檐走壁,茶楼客栈的绝美东方江湖画面构成。
十八岁的玉娇龙憧憬的自由自在,爱恨情仇的那个幻想江湖。以及朝廷与武林相互缠绕的关系,朝廷内部错综复杂的人情,所构成这个真实江湖,一共交织成了这个世界。
这些场景镜头和江湖庙堂的人与事,构成了第一层的“卧虎藏龙”。
第二层那些“终归还是说出了口”的情感又是什么呢?
它是李慕白和俞秀莲被封建礼教和人情世故禁锢的情感表达。俞秀莲定过亲,男方是李慕白最好的朋友,同时他也为李慕白挡刀而死,这导致了李慕白和俞秀莲无法在一起,他们要在一起需要突破太多的封建礼教,友情背叛,和自己内心的魔障。
它是玉娇龙和罗小虎追求自由自在,人生由自己做主的奔放情感,是一开始玉娇龙沙漠中紧追不舍罗小虎的热烈,是罗小虎后面千里单骑来北京的执着,它是两人在沙漠完全释放的做爱,是他们在武当山最后一别的淡淡不舍。
这两段情感在全片一直被压抑,但最终仍然说出了口,有了一个结局。
李慕白死之前对俞秀莲说“我一直深爱着你”,玉娇龙在片尾去武当山见了罗小虎做了最后一爱。
这时候,“卧虎藏龙”的情感主题已经表达,李慕白说“江湖里卧虎藏龙,人心里何尝不是”
卧得藏得都是人心中的情和欲,是李慕白和俞秀莲一辈子没能在一起的悲剧,是束缚玉娇龙罗小虎追求至情至性的枷锁。
但让人心惊的是《卧虎藏龙》中的第三层
这个点其他高赞影评也有提及,需要从这个问题开始:李慕白对玉娇龙的感情是什么?
李慕白的明面动机只有一个,玉娇龙良知未泯,天赋极高,想收她做徒弟,传武当剑法。这既可以指引她向善,也可以避免她成为祸害江湖的一条毒龙。
为了这个徒弟,武当不收女弟子,可以破例;玉娇龙身份尊贵,难以说服父母这个硬伤,可以沉默无视;就连玉娇龙伤了俞秀莲,李慕白气急之时,后续的竹林打斗仍然被看作是一场情欲的交流,连李安都给周润发和章子怡说,“要打出意乱情迷的感觉”
为什么玉娇龙如此特殊?
竹林打斗,说是性命相交,是师徒之间的性命相交还是情侣之间的情感试探?大声说”拜师“,是说给玉娇龙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事实上,李慕白在情欲层面不可控制的“爱”上了玉娇龙,但同时由于辈分的迥异,成名已久年纪颇大的中年男子和初出江湖豆蔻年华的小女子;身份的差异,江湖中名门正派的大侠和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以及和俞秀莲的复杂纠缠的情感关系,都导致他无法直面自己的欲望。但他控制不了这种欲望,所以他没完没了的追逐,用收徒的名义给自己的行为赋予动机,甚至到最后他把自己都给追“死”了,他不追去那个山洞就不会死,他偏偏要追过去。他只格挡射向自己的毒针也不会死,他偏偏要去帮玉娇龙挡。
所以,李慕白对玉娇龙的感情是什么?
而玉娇龙对李慕白的感情又是什么?
全片中情欲味最浓的不是玉娇龙和罗小虎在大漠山洞里做爱,而是玉娇龙在山洞中湿身激凸的问李慕白:“你要剑,还是要我”。
李安作为一个多次获得柏林金熊奖,威尼斯金狮奖,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超一流导演,镜头语言的精准是最基本的要求。山洞这场戏,从造型,到台词,到肢体动作,毫无疑问都是精心设计的。
玉娇龙片尾跳崖的动机,剧情交待是因为许了一个“心诚则灵”的愿望,这是一个什么愿望?
这个愿望一定跟罗小虎无关,因为跳之前罗小虎说自己的愿望就是“一起回新疆”,下一秒玉娇龙就跳了,行为上直接否定了罗小虎的愿望,要回新疆现在就收拾行李走啊,跳崖是什么意思?
这个愿望也跟玉娇龙自己无关,因为玉娇龙的性格自始至终都是对自由的向往,她现在已经可以达到了她的梦想生活,而她这一跳直接否定了自己的“梦想”
那她许的到底是什么愿?
李安说:“在生活中,我是隐忍的俞秀莲,但在内心里,我是率性的玉娇龙,玉娇龙是我梦中,那份让我心惊的浪漫情怀”
心惊,是因为她爱上了李慕白,但她又害死了李慕白,她既无法面对自己内心超越伦常的欲望,也无法交代自己和俞秀莲之间的姐妹之情,还无法给罗小虎说出我最爱的不是你,最终还要背负害死了李慕白的永恒愧疚。
跳崖,是许了一个让自己心安的愿望:让李慕白死而复生,就像传说故事里那个为了让父母绝症痊愈的孝子;是希望李慕白和俞秀莲喜结连理,而自己则永远退出这段关系,就像那个跳下山的孝子,最终消失在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远方。
第三部电影是《饮食男女》
在《饮食男女》里面,第一层是对中国饮食文化的精彩展示,包括那个至今仍然在各种视频平台被津津乐道反复播放的片头五分钟美食镜头。
这是饮食。
朱家大女儿朱家珍从最开始的心如死灰信教禁欲,到后面恋爱以后的生机盎然;二女儿从最开始的游戏人间的情场高手到最后的回归和传承家庭:既继承了“老家”的房屋,又继承了父亲的厨艺;三女儿从最开始的年幼无知到最快结婚怀孕生子,离开家庭进入母亲的角色。
这是男女。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句话至此已被完整诠释。但这只是直面观众的,作为影片主线存在的层次。它关乎且只关乎电影技巧,包括镜头,剧本,人物,美术,音乐等。
接下来的第二层是影片中一直被压抑的,被隐藏的直到戏剧高潮部分才表达出来的情感主题。在片尾家宴的戏剧高潮中,朱爸在全家人一起吃家宴的时候,公开宣布和锦荣的婚恋关系,这即打破了片中人物的预期,也打破了观众的预期。
这个时候,观众可能才意识到,这才是有“饮食男女”这四个字的真正诠释,原来一直被忽视的父亲,也有自己的情感需求。虽然它的表达是被压抑,但终归是表达出来了。
第二个层次是这个“终归还是说出了口”的情感表达。
但到这里,对人性的深究仍然没有结束,这才有了第三个层次,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情感。
在《饮食男女》里面,朱爸和锦荣的看似跨越辈分的婚恋关系,实质上只是他和女儿之间超越伦常的情感的折射。
朱爸和三妹家宁的情感,是看似最亲密最溺爱,但其实最无足轻重的关系。虽然朱爸每天叫醒三妹的语气最温和最亲昵,但是三妹的“男女”部分是最早,也最轻松结束的,连她在家宴之前找爸爸想说自己的婚恋情况,他爸爸都不想听,让她去“叫她姐吃饭”,在看着她愣着,还只是一句“去啊”——连她要跟爸爸私下讨论自己的终身大事的时候,爸爸心里挂念的仍然是她的姐姐们。
她上出租车之前,拥抱了大姐拥抱了二姐,唯独没有拥抱她爸爸,连着喊了两声爸,也只换回父亲的一个摆手告别。
朱爸和大姐家珍的情感,最为扭曲,更像是大姐对父亲的单相思畸恋,她从一开始的禁欲就是因为家里丧母,作为大姐的她应该承担起陪伴父亲,为父亲排忧解难的角色,因此她一直不婚不嫁不谈恋爱,甚至为了规避别人的询问,虚构了一段大学的“情伤”。
家珍对爱情的需求是如此强烈,以至于野猫叫春,隔壁情歌,全校喊话,但她仍然认为自己应该对家负责,对爸爸负责。
当她最终找到自己的伴侣,离开家的时候,她是雀跃又是伤心流泪的。雀跃是因为她找回了自己作为女人的角色,她本天性活泼只不过母亲的早逝让她角色错位;伤心流泪是因为她真的爱着爸爸,虽然她的表达从来都是爱着这个家。
朱爸和二姐家倩的情感,是最接近于爱情的情感,在影片中,吴倩莲饰演的二姐和亡母长得最像,但脾气天赋又和朱爸最为接近。从朱爸至交温伯伯的口中,我们清晰的知道,朱爸最在乎的是二姐,他在乎到清晰的知道她最有天赋继承自己的手艺,却仍然不想她受“油烟”之苦。
片中父女互动环节,表面上看是朱爸和二姐关系最不好,连清晨唤醒二女儿都是冷若冰霜,语带指责的。但事实上日常的斗嘴赌气只是爱到深处的表现。吴倩莲在房子出问题的时候给前男友说“自己觉得轻松和解脱”,是因为她“潜意识”里面不想离开这个家,不想离开爸爸。朱爸在她想说自己要调去阿姆斯特丹之前,罕见的温情的说知道她房子出问题了她可以留下来,“想留多久留多久”,导致她接下来的话已经说不出口。
她的故事最晚完结也最为纠缠,连全片最后的镜头也是父亲握住她的手。
最后朱爸和锦荣结婚在一起,但是锦荣长久以来被朱家三姐妹看做是朱家的“第四个女儿”,这本身即超越了辈分的禁忌,又折射了朱爸和女儿的关系,由于母亲早逝,这中父女之间的关系发生了错位,而这种错位是父亲和女儿都不敢面对也不能面对的。
它是无法被言说,但又真实存在的情感。
二,三层结构
以上三部电影都有高赞影评提到过类似的观点和解读,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事实上不仅这三部电影,几乎所有李安的电影中的影评都有类似的解读,这三部电影并不算最“虐”的,比如《色·戒》解读起来会更虐,虐到这里聊都不想聊。
如果针对某一步影片的这种“过度”解读,可能是过度联想,可能是臆测揣测,可能是孤例不证,但是连续多部影片中都有极为类似的pattern或模式,我们有更充分的理由把它看做李安导演的“创作模式”或者“创作倾向”。
他总是在第一层结构里面用精致的,纯熟的电影技巧去构建一个能吸引最大众观众的世界,在《少年派》中是美轮美奂的3D梦境,在《卧虎藏龙》中是古色古香的中国美感,在《饮食男女》中是精致炫技的中国美食。
这层结构是用不断创新的镜头语言去对话观众最直接的感官刺激,这种倾向贯穿于他的创作之中,《绿巨人》对CG技术的应用,《中场战事》对60帧技术的应用,《双子杀手》对4k+120帧技术的应用。
与此同时,和很多固守自己喜爱的题材的导演相比,李安在题材的选择上面,也是竭尽全力在创新,同性/父权/美食/武侠/超级英雄/奇幻/谍战/战争题材,都有涉及不拘一格。
同样位于第一层还有叙事技术的创新,这个常见于2000年以前的影片,顺序/插叙/倒叙/环形叙事,他都敢大胆的使用。
用一个词概括第一层次,我会用“精益求精”,这种对电影技术精进的追求,已经满足了大部分观众。
而第二层次我会用“炉火纯青”
第二层次的核心点就是对情感主题表达的“炉火纯青”
炉火纯青的第一点在于对戏剧结构的纯熟掌握,《少年派》中大家看奇幻漂流心中总是有悬念,这是一个科幻片么?到底导演是在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一个故事的不合理之处太多,导致观众心中一直有疑问,最后借日本调查员之口问了出来,并且派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第二个故事,稍有疑虑的观众的心中也得到了回应。
《卧虎藏龙》和《饮食男女》也是一样,李慕白最后是在对俞秀莲交代自己的情意,玉娇龙最后上了武当山见了罗小虎,朱爸爸在家宴中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宣布和锦荣的恋情,都完整的完成了剧情上的起承转合,也点了题。
在第二层中,无论是叙事上的铺垫,还是戏剧冲突高潮处的明确交代,都把那些“看似说不出口”的话最终说出了口,前面所有的压抑,暗示,隐藏,都在片中得到了完整的交代。
不满于第一层结构的那些观众,在第二层完成了自己的情感释放,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第二层拦截了第一层的悬念,完成了整部电影的核心叙事的同时,也封印了第三层次的探究。
第三层次的核心点在于“不可被讨论”
无论是《少年派》的第三个故事,亦或是《饮食男女》中的父女之情,还是《卧虎藏龙》里的李玉之情,都是“不可被讨论”的禁忌
它不可被讨论体现在,第一,这是说出来就会错的事,因为只有当事人知道,他否认,它就不存在;第二,即使当事人知道这个事确实存在,这也是当事人自己无法面对自己的;第三,甚至,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事情是否存在,也就是幽深晦暗之处;
这些特性同时也构成了这样的结果:影片中无法挑明第三层次,因为这样就会破坏第二层次的叙事表达。
由于这些特性,第三层次最好的存在形态就是现在的“不可被讨论”的模糊存在,几乎没有其他选择。
而且,第三层次的“不可被讨论”性还决定了第一层的“精益求精”性和第二层的“炉火纯青”性,由于三层的不可被讨论,李安需要不断精进,打磨一层和二层,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做这部戏”。让一层和二层独立存在也可以完成整个影片的情感主题刻画,最典型的就是《少年派》上映以后,观众对影片的争论集中在你相信第一个故事还是相信第二个故事?而这点恰恰是导演在片中是刻意引导的:片尾中年派问过记者,你相信哪一个故事?记者说,第一个。中年派说,所以你与上帝同行。
导演刻意地给出了答案,也完成了影片主题的闭环,但他同时,用这种方式把用户锁在了一层和二层之间。
但是由于李安导演的母题就是探究人性中最幽深最说不清楚的地带,他一定要深究,一定要挖掘,一定要触及那些禁忌地带,他触及到了,他挖到了,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这个答案由于性质上的“不可被讨论”和技术要求的“不可被讨论”,他只能按照现在这么处理——暗示但无法说破。
如果说破就会变成类似:原来朱爸爸真正喜欢的是二姐家倩,但最后却违背自己初衷,和自己的“第四个女儿”锦荣结婚生子。
这句话说出来就全完了,所有作品的留白都被摧毁,所有人性的暧昧都被抹黑。
三,三层李安
李安用自己精湛的电影技巧和纯熟的剧情设置,让大部分观众在他的影片中完成了自己的情感共鸣,而且这种情感共鸣仅需要三层结构中的前两层,甚至单独靠第一层就能完成。
《少年派》中是美轮美奂的3D梦境拿到了当年奥斯卡的”最佳视觉效果“奖,《饮食男女》中精致炫技的中国美食成为了中国饮食文化在电影作品中的代表作,《卧虎藏龙》中古色古香的中国美感更是直接开启了《英雄》《无极》的中国大片时代。
这件事情对于李安来说只能算作他个人的第一层,他近乎完美的完成了导演这个工作,拍出了广受喜爱的电影作品,并获得了作为一个导演能获得的几乎所有荣誉,达到了超一流的水平。
但这对于李安并不困难,一般一个导演做好了第一层的事情,能够合理的运用电影技术拍出作品,就已经是一个很成功的导演,而如果他既能做好第一层,又能做好第二层,即能合理的运用电影技术,又拍出深刻的感情,就已经是一流导演。
这些对于超一流的李安来说,是“下层”要求。
他的第二层在于,通过对人性的不停追问,完成了对艺术的深刻追求。
一个导演,能够用一套纯熟的技法,成功的,深刻的,表达了某个情绪主题,已经殊为不易。这个情绪主题可能在第二层,也就是片中把这个主题拍“明”;也可能在第三层,片中不拍“明”,但是强烈的,排他的暗示了影片主题。
只要这个情感主题的刻画和叙事足够好到能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他就已经是成功了,他本质上完成了一件艺术品。
但是李安不满足于此,他看到人性的复杂程度之深,远不是能说出口的那样浅薄,也不是一个动机所能代替的单纯。虽然追问这个问题已经碰触到了人性的禁忌,但他出于对艺术的追求,持续的,勇敢的追问人性最深渊最晦暗的地方。
李安对这件事情的描述是,“艺术家要有勇气,燃烧自己照亮世界的一种行为。”,这种追问是痛苦的,是燃烧的。李安导演聊到自己在拍完《色·戒》以后,李安和三位主演都大病一场,病了好几天。
李安虽然不能直接的,清晰的谈及那些“不可被讨论”的人性话题,但他仍然选择在片中不断刺激观众,不断暗示观众:这些话题确实存在,虽然这些话题永远不会有明确清晰的答案。
但由于李安用他的电影作品完成了对“探究人性幽深晦暗之处”的探索和呈现,它事实上已被表达,所以这件事之余李安也只能算第二层。
第二层对艺术的无限追求,在我的角度,也只是用来隐藏他自己的真实动机的,他追问人性追问到这个地步的原因,给外界讲可以说是“这是一个有天分的人,欠观众的一个交代。”,他用这种对艺术的追求,来对话自己灵魂的最深处,来掩盖自己潜意识中无法言说的部分。
他自己内心到底有什么明暗交杂的念头,才是李安导演的第三层。
对于李安这个人来说,它“不可被讨论”
“这个老虎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柴静在一次访谈中问李安。李安笑了,回答到:“这个不能讲”
真正有文化的动作电影,希望其他各位中国的大师级导演们能够放下架子好好学习
爱看电影而不喜欢这部的真是太遗憾。
为什么中国人反而会不喜欢? 整部电影的节奏控制非常出色 配乐和摄影也绝对称得上经典 从很多角度来说都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 遗憾是周润发和杨紫琼的国语很吃力 在台词上容易让人产生不适应甚至反感 但觉得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是一部很棒很棒的影片
[卧虎藏龙]的唯一问题是剧本中的台词,这是一种尚未进化完全的、有缺憾的现代汉语,导致人物塑造有些不足。但指责它中国符号向西方兜售则毫无根由,这是一个纯粹中国的类型和故事,但"理智与情感"式的主题确是东西贯通的。真正的亮点显然在武打场面上,这是些诗意的、富有想象力的、充满个性的舞蹈。
章子怡在这部电影里算是不错,瞧那小脸和身手,扮个样似个样。听着老周和老杨撇着腔的说那普通话真是别扭的要死,还有玉娇龙和小虎算是什么,一把梳子引发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么?
非常文艺的武侠片,当年的章子怡虽然还带着稚气但已经非常惊艳了,那片竹海印象深刻。
姜大卫说得好::“武侠世界不一样的,除了李安那个《卧虎藏龙》还有武侠片的感觉,拍得蛮武侠片的,后边张导演也好,陈导演也好,冯导演也好,他们那个我不觉得是武侠片,只能是古装片。但是他们绝对有他们的才华。”奥斯卡最佳,当之无愧!
心理变态的师娘教出一个心理变态的傻姑娘,俩人一通作死,弄得人家黄昏恋没搞成
这次才算仔细地看了。这句印象最深:压抑只会使感情更加强烈。青春与成熟就这么不可调和?没有成熟,这个世界不会稳定,没有青春这个世界失去活力
虎龙本在心中,潜伏已久,有的胎死腹中,有的虎啸龙吟。自古多情,英雄难免,你我凡人,遵照本心。
获奥斯卡奖的李安导演又一部力作,蛮有意思的电影,身轻如燕,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玉娇龙,玉娇龙的叛逆,任性,倔强和悔悟,李慕白和俞秀莲的沉稳大气,包容,小虎的自由不羁洒脱,碧眼狐狸的阴险毒辣,竹林那场拍得很美,还有最后娇龙的纵身一跃。
才发现跟我小时候看过的不是一回事了。李安长得风神秀朗一身仙气的,电影里各种情欲啊。倒是王家卫大大一张每周大保健的脸,总是出乎意料地纯爱……
多少人梦想着做肆意的玉娇龙,结果一不小心做了忍了一辈子的俞秀莲。到死的时候像李慕白一样叹一句“这一辈子都浪费了”。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像罗小虎,即使拿掉,也不影响别人的故事。
李慕白带她去武当规诫心性,俞秀莲带她回北京冰释前嫌,碧眼狐狸带她去宫外潇洒放纵,罗小虎带她回新疆天涯浪荡。玉娇龙没跟任何人走,她心里装着一块玉簪、一把宝剑、一抹情仇的血和一缕自由的风。恩怨尽,情事了。浪费这真气又何妨,为这恩义他已浪费一生;跳下这山谷又怎样,为这自由她早遁入江湖。
李安就是有本事把任何类型片——不管多大的制作,不管是武侠还是美式漫画英雄——都拍成文艺片,而且都闷骚得一逼。十年前我还小的时候看这个只觉得闷得要睡,现在回头看真觉得出些不一样的意味。张震章子怡的线实在奇怪得紧,四星是给竹海、武场对打、马友友跟袁和平、和李安的闷骚情欲叙事的综合分。
西方人看得懂的中国片 我就看不懂
真心不喜欢,动作太假了。
比起表面的刀光剑影,人心的情感和欲望才是李安要表现的江湖。再大的力量也无法化解的内心挣扎,李安却表达得风度翩翩、意境圆融。最好的武侠片之一。台词:江湖里卧虎藏龙,人心里何尝不是?刀剑里藏凶,人情里何尝不是?
章娘娘那个时候还有些稚气,但又有玉娇龙这个角色骄傲、逞强、自作聪明的特点,人物内心真的是演出来了。这是看的第一部李安的片子,知道有这么个有才华的导演。
近年最棒的武侠片,当之无愧。|| 十年之后再重看,在意的竟然不是那些眼花缭乱的对打,而是片中略带生硬的对白。人至中年的苍凉心境,已经能慢慢体悟。雨夜,走心,留念。(201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