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娱乐角度而言,真是一部完美的影片。阿莫多瓦的世界永远那样光怪陆离,让人相信这是真实的马德里,似乎一生中没有经历(至少见证)过一场情杀,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西班牙人。
当那个新生儿到来,女人举起他,窗外是城市迷离的夜色。她说:看,马德里。是祝福,也是诅咒。正如他对唯一爱过的女人谈起圣经:里面有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被诅咒的人。被诅咒的人生。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公平。正如维克多在母亲坟墓前热泪盈眶所诉说的,但相比起抱怨,他选择接受。所以我爱拉丁人种,他们的血液里有种强悍的不服输的生命力,即使是人格缺陷的桑丘,也会为自己认定的爱情坚持到最后一刻。
只要还有心跳。
艾莲娜对维克多的爱,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在了解枪击事件的真相之前,维克多从来没有真正出现在艾莲娜的眼中,他和其他街头不学无术、暴躁粗野的小混混并无不同。但那一刻之后,她终于明白这个孩子所承受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残酷,以及他如何对世界报之以温柔。对她,亦如此,是赤子之心的爱与吸引,远比戴维的成熟世故来得珍贵。
……
猎奇的故事,当然要有耸人听闻的结局。好在,阿莫多瓦仍然交出了内心柔软的部分,赐予维克多一个光明的未来。愿所有经历过残酷,却依旧努力坚守的孩子,愿你们有朝一日,得偿所愿。
《颤抖的肉体》电影剧本
文/〔西班牙〕佩·阿尔莫多瓦
译/傅郁辰
60年代末70年代初马德里圣诞节的景象。(装饰一新的阿尔卡拉门,英国商店的布置构思奇巧,光彩夺目。还有太阳门、自由女神广场等地都经过精心装饰)叠出字幕:1970年1月,马德里。
字幕隐去,叠出报纸印刷体的一个醒目的大字标题:《全国处于紧急状态》。
字体变小,出现的是副标题:“为维护和平、西班牙的进步和西班牙人的权利,迫使政府中止了西班牙人的豁免条例。该条例涉及言论自由、居住自由、集会和结社自由,以及豁免条例第18条。因为根据这一条文,任何一个西班牙人都不能被逮捕,即使在触犯法律规定的情况下也不能。”
这些醒目的语句闪闪发光,如同霓虹灯在闪烁,使人联想起圣诞节耀眼的装饰品。
场景0,市中心大街,外景,夜晚
几个冻得发僵的工人在长长的高梯上爬动,他们正在安装(或者在拆卸,就像政府在紧急状态下也禁止过圣诞节似的)圣诞节的灯泡。电灯泡正好安在一个有很多尖角的星状物的金属架子上。
令人不快的环境。天寒地冻,只听到咳嗽声和抱怨声。马德里惯有的欢乐消失得无影无踪。女人的一声长吼象征了国家的不安。
场景1,交易所大街,“森特罗旅馆”的正面,外景,夜晚
“森特罗旅馆”位于旧马德里交易所大街的另一端,而前一场景就发生在这条街上。
面朝马路的一扇窗户上挂着个长方形的牌子,上面写着“森特罗旅馆”,这是过去的招牌。旁边的几扇窗户挂着广告牌子,标有:《打字、速记、秘书》,《裁剪和制作成衣学校》等。
又一声尖锐、刺耳、冰冷的喊声就像钟乳石发出的声响。这是女人的喊叫声。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弗拉卡·依里瓦内部长的讲话,他在解释宣布紧急状态的原因。部长先生的语调是糟糕和混乱的,他并没有十分明白自己所讲的话,但从给他伴奏的音乐来看,讲稿本身平淡无味。
弗拉卡(画外音):少数人支持的行动,全面地扰乱了西班牙的和平和公共秩序……
场景2,“森特罗旅馆”,森特罗夫人的房间,内景,夜晚
继续从收音机里传出弗拉卡的声音。
弗拉卡(画外音):……近几个月来,这些行动明显地同国际战略有关,而这一战略已渗透到不少国家之中……为捍卫和平、西班牙的进步和西班牙人的权力……
森特罗夫人的年纪在50岁至60岁之间,她过去是妓女,现在已白发苍苍。她一边拎起长筒袜,一边装作遗憾的模样听着从收音机里传出的弗拉卡的讲话。她摇晃着脑袋,好像在说:“这家伙真有种呀!”
从另一房间里又传出的喊叫声分散了森特罗夫人听演讲的注意力。这是她第三次听到喊叫声了。她转头向门口望了望。她身着罩袍,更显得瘦弱。她抱怨着她的手脚和她的命运。在弗拉卡依旧为佛朗哥政府辩护的时候,森特罗夫人走出了房间。
梳妆台上放着一些纪念品,在一个软木做的头型上套着红色假发,假发已梳理和整修好,可以随时在紧急情况下拿起使用。软木做的头型的侧面对着收音机。森特罗夫人走出房间后,她留下的套着假发的头型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在认真地听弗拉卡的讲话(在走廊里仍能听到他的讲演,一直延续到下个场景)。
场景3,“森特罗旅馆”,走廊,内景,夜晚
森特罗夫人穿过有几扇门的长走廊。走廊的墙壁是用纸裱糊的,走廊中放着60年代流行的家具和灯。
一扇门开了,一个卷着头发,脸庞虚肿的姑娘走出来,她半裸着,汗流浃背。
女房客:森特罗夫人,出什么事了?
森特罗夫人(断然地):没什么……去干你的活儿吧。
她发出的是一种严厉的呵斥,嗓音像老海员。女房客关上了门。森特罗夫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她来到另一扇门前。里面传出喘息声,她没敲门就进去了。
场景4,“森特罗旅馆”,伊莎贝尔的房间,内景,夜晚
伊莎贝尔在床上扭动着身体,呜咽着。
伊莎贝尔(喊叫着):啊……森特罗!
森特罗夫人:别喊了!你要把大家都吵醒了!
伊莎贝尔说话时有明显的埃斯特雷马杜拉人的口音。她25岁左右,棕色皮肤,十分美丽。她的头发蓬乱,被汗水浸透贴在额头前。
房间虽小,但很干净。墙上糊着壁纸,显得寒酸,可是很整洁。墙上挂着一幅宗教画和一些的装饰品。物品都堆放在一个旧沙发上和沙发旁边。一幅40年代一对夫妇的合影,照片的颜色是手工染上的。两个床头柜,一尊圣母像。墙壁潮湿。标有SPAR字样的包是当时流行的食品包,也是赠品的标志,填写卡片后可以得到礼品或减价。塑料包里装着婴儿的衣服。
森特罗夫人(嘟哝着):别太过分了。
森特罗夫人帮助伊莎贝尔坐起来。姑娘的头发很乱,显得狼狈不堪。她满面通红,流着汗。森特罗夫人帮助她穿上长到膝盖的衬衫,她闻到姑娘身上有股味儿,是从大腿之间发出来的。森特罗夫人的表情变了。
伊莎贝尔:怎么了?
森特罗夫人:没什么,孩子。别太过分了。你真不如穿短的……(抓住伊莎贝尔的肩膀,帮助她坐起来)来吧,孩子。你要生了……小伊莎贝尔,你怎么能骗得了我!当你来到这里,就一直跟着我。
场景5,“森特罗旅馆”的台阶,楼道,内景,夜晚
黑漆漆、肮脏的楼道的大门上,挂着“森特罗旅馆”的招牌,在门的中间挂着简陋的圣诞节的装饰品。
此时,森特罗夫人戴着我们在她的房间里看到的红色假发,穿着超短裙、平跟鞋、人造皮大衣,嘴角上叼着烟打开了大门。她拽着伊莎贝尔。姑娘穿着肥大的绿呢子宽下摆短大衣,脚上穿着在家里穿的呢子拖鞋。两个女人走下台阶,好像没费力气似的。她们碰上了两个人,森特罗夫人与他们打招呼,并机智地与他们周旋(似乎在告诉他们,你们别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注意发型、化装、服装。所有一切都应准确地表现60年代末的现实和潮流。)
森特罗夫人不断地鼓励着痉挛着的伊莎贝尔,她们走到了街口。没有时间拿更多的东西,她们好像只拿手包。
和前边森特罗夫人在房间里“孤独”的形象相比,这会儿她陪着伊莎贝尔,倒好像姑娘是她的侄女,显然她是化妆了。我们的意思是,森特罗戴着红色假发,穿着超短裙,她显得非常年轻,但仍给人一种易装的感觉。伊莎贝尔稍稍整了整头发,也没梳理好。她拿着手包,还提着SPAR牌的塑料袋。
场景6,波尔萨大街,旅馆正面,外景,夜晚
一月份的夜晚,黑暗、寒冷、让人感到有种逼人的敌意。冰冷的寒风并没有驱散大街上的恐怖。
森特罗夫人:偏在今天晚上你要生孩子了!
伊莎贝尔:我怎么会预料得到呢!
森特罗夫人(嘴角上一直叼着烟):如果你不知道……
伊莎贝尔:我怎么会算!
森特罗夫人:没文化,真糟透了!
场景7,普罗宾西亚广场,外景,夜晚
离“森特罗旅馆”只有几米远的波尔萨大街通往普罗宾西亚广场。森特罗夫人拽着伊莎贝尔走到了广场。由广场向四周幅射着很多不规则的小胡同,在马德里市中心就看不到这些胡同了。这里白天沸沸扬扬,而此刻人已绝迹。
森特罗夫人小心地扶伊莎贝尔靠在一辆停着的汽车旁。驶过来一两辆汽车,森特罗夫人喊着让车停下来,但谁也不理她。伊莎贝尔哭了,呻吟着。森特罗夫人骂骂咧咧,她拿出一支烟,点燃了。她吐出一团团烟雾,然后又挥手把烟气驱散。“瞧我的!”
一辆市公交公司的公共汽车在远处出现了。森特罗夫人顾不上扔掉点燃的香烟,就像基督受难的模样,张开双臂站在路中间(一个吸烟的圣基督),她一手拿烟,另一只手拿着造型独特的、职业女性用的手包。
公共汽车的司机只好停车。车辆嘎吱嘎吱地响着,伊莎贝尔喊了起来。公共汽车在离张开双臂成十字型的森特罗夫人仅有几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出现这种场面都是因为马德里人缺乏同情心。
伊莎贝尔像个给瞎子领路的人似地跑到森特罗夫人身旁,她一只手捂着大肚子,另一只手拎着SPAR牌的塑料包。
场景8,公共汽车的里边和外边,夜晚
公共汽车里空无一人。司机身材瘦弱,留着小胡子,有些神经质。他开了前门,为让森特罗夫人能听到他的讲话。
司机:你疯了吗,你没瞧见我能轧死你吗?
森特罗夫人:是这双该死的鞋要我的命!
森特罗夫人扶着伊莎贝尔的胳膊,帮她登上汽车的三级台阶。
司机(想要阻止她们):你们不能上车!我要回车场,收车了!我下班了!
但他的阻拦已经晚了,两个女人上了车。
森特罗夫人:我的朋友要生孩子了!……(听这话的意思,好像伊莎贝尔是瞬间作出的决定)
司机:你们想要我怎么样!(抗议着)听着,我说过了,不许上车!
森特罗夫人(对伊莎贝尔):坐舒服点,孩子!
森特罗夫人不理会司机,她望着前方,帮着伊莎贝尔在第一个座上坐得舒服点,她发现后面的座位空间大,两条腿可以伸直时,她就坐在了后面的座位上。司机站起来,想要把她们轰下去。但是,他毫无信心,自己是否能做到这一点,因为面对的这两个人犹如活着的石碑,任何人都会感到无能为力。
司机:你们不能这么干!请你们下车!
森特罗夫人(以她的方式请求):我并没让你收养孩子……只让你拉我们到妇产医院!
司机的火气小了些。
司机(抗议着):我必须告诉您,我要收车了!夫人,公共汽车不是我的!
一声适时机的伊莎贝尔的喊声(是真的痛)结束了这场争吵。宫缩又来了。森特罗夫人不理司机,去照顾她的朋友。从这时起,只有伊莎贝尔才是最重要的。
森特罗夫人:镇静!吸气……收拢腿!
森特罗夫人给伊莎贝尔做示范,怎么呼气和吸气。伊莎贝尔尽量在模仿。司机仍站着,吃惊地望着她们,什么也没说,无可奈何地回到驾驶座。
司机(埋怨着):在马德里有三万个司机(讲了准确的数字),怎么偏让我碰上了!……我真是个倒霉鬼!
森特罗夫人拿出一小瓶花露水,用手指沾了点,然后抹在伊莎贝尔的前额。司机不情愿地发动车子。
森特罗夫人(对伊莎贝尔):别哭了!就因为有几个傻瓜才让我们时不时地生孩子,要不然的话,世界会是空荡荡的或者尽是些老家伙……花露水让你感到清凉了吗?
伊莎贝尔用乞求的目光不停地抱怨着,好像她是某些事情的罪人。
场景8A,马德里,70年代初,外景,夜晚
公共汽车经过一条空无一物、没有圆型路灯、也没有近26年来可供辨识的建筑物的街道的全景。
场景9,阿尔卡拉大街,外景,夜晚
显出在费利斯大楼顶上的天使雕像的轮廊,它对着“大街路”上方黑沉沉的天空。画外传来伊莎贝尔疲惫的声音,她提醒着:“要生了!”森特罗夫人的回答是:“要压紧腿……!”孩子并没有生出来。
伊莎贝尔有点冲动地继续说:“是天使!”镜头快速摇到下方(没有改变镜头)向我们展现出在公共汽车里的两个女人。
伊莎贝尔:好像他要出来了……好像他想死,可怜虫!
伊莎贝尔头靠在窗户上,对着费利斯大楼拐角,望着上面。背景里,天使像座落在大楼圆屋顶上,使她感到(或者由于为分娩担心?)天使会掉下来砸在大街上。
交通灯变成了红色,公共汽车停在了靠近美术馆的信号灯前。
交通灯变成了绿色,公共汽车起动了,画面消失。
场景10,阿方索12世大街,正在行驶的公共汽车里,夜晚
伊莎贝尔刚刚说完天使好像要自杀,她就听到液体流到地上的声音。她往下看,发现自己的腿和脚上都淌着液体,地上也满是羊膜液体。伊莎贝尔以为自己小便失禁了,这让她很难为情。
伊莎贝尔:森特罗,我小便了!
森特罗夫人望望地上,站了起来,脱掉人造皮的大衣,把它放到座位上。
森特罗夫人:不是小便,孩子。是羊水出来了(对司机)马上……!(极为亲切地对伊莎贝尔,以消除事态的严重性,为了不吓着她)镇静,有我在这儿呢……你就按照我说的做……
司机:我得转一圈,得找个不打扰别人的地方。
他转向邻近的一条街道,往来的车辆很少。森特罗夫人卷起袖子,站到伊莎贝尔前,帮她摆成分娩时的最佳姿势。伊莎贝尔伸开两条腿,把脚蹬在离得最近的座位上,三个人往旁边看的镜头。森特罗夫人坐在伊莎贝尔张开的两条腿前面。伊莎贝尔开始叫起来。
场景11和12,门德斯·努亚斯大街,公共汽车到达,车内和车外,外景,夜晚
(我们是从公共汽车外边看到这一切的)司机把车停在了一面贴满了广告的墙前,这是“雷蒂罗—梅迪奥蒂亚区”一个偏僻、狭窄的地方。可怜的人完全豁出去了,他离开驾驶座,自愿地加入到女人队伍中。森特罗夫人负责接生,其他的就顺其自然了。公共汽车两旁的街道空无一人。没有任何车辆驶过。公共汽车停着的地方紧靠着一条便道,只听到风声、伊莎贝尔的呻吟声和森特罗夫人的指点声。
便道上,用死气沉沉的灯泡装饰着路灯的花环和星状物把便道两边的阳台连在一起。只有从圣诞节的装饰品中可以看到金属的构架和灯泡的侧面。公共汽车背后的墙上贴了许许多多圣诞节的广告(拉卡德纳·贡苏拉多关于除夕夜和主显节盛装晚会的通告)。墙上除贴有宣扬法西斯主义的画外,还贴有反法西斯主义的画。
从空中俯拍的镜头,公共汽车处在画面的背景之中,用灯泡做成的星状物和花环围着的画面中间以自然的方式变成了现实的、有生机的混乱景像。画外传来伊莎贝尔的呻吟和森特罗夫人的声音。
森特罗夫人(画外):吸气……用力……用力!加油!加油!
伊莎贝尔嘶叫着,不停地用力。她抓住顺手能够着的东西,如:椅子背或者司机的领带。
森特罗夫人:别停……继续……使劲……使劲……加油……加油……很好……行了!看到头部了!孩子出来得很顺……好了!行了!是个男孩(小婴儿的呻吟声)。他高兴地降生了……啊,首先要捆住脐带……(对司机)你有什么可以用来捆绑的东西吗?
全景,通过充满雾气的公共汽车的车窗,能直接感受到在车里面所发生的奇迹。
司机:我吗?
森特罗夫人:是的,把鞋带给我,快点。(司机顺从地弯下腰。对伊莎贝尔)你干的真棒。
司机把鞋带交给森特罗夫人。森特罗夫人想绑住刚刚出生婴儿的脐带。
伊莎贝尔:他不缺胳膊少腿吧?
森特罗夫人:一样都不缺。给了你一个健康的儿子……现在我们要绑上脐带……(对司机)你有没有剪刀,或者其他能剪的东西?
司机:我?没有,没……
可怜的男人(面对他所看到的壮观情景和戴红色假发的女人的开拓精神)感到自己是最不走运和没有出息的人。森特罗夫人并不真生气地表示不满。
森特罗夫人:这个男人,要什么没什么。好了,我用牙咬断吧……(对伊莎贝尔),镇静点,这不疼……
她说到做到。森特罗的头隐没在车窗的下面。从汽车外边瞧不见她在做什么。当她抬起头露出笑容时,活像个在狂欢闹宴之后的吸血鬼。森特罗夫人厚厚的嘴辱上沾满了鲜血。婴儿抖着小手,发出微弱的哭声。摄影机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拍摄了他。
森特罗夫人(对司机):递给我块毛巾……(指指SPAR牌的塑料包)
她用一条绒线毛巾裹住了刚刚出生的婴儿,把婴儿递给了他的母亲。终于她可以喘口气了!此刻在马德里,没有谁比森特罗和伊莎贝尔这两个女人更喜形于色了。
伊莎贝尔:啊,我的孩子!你真帅呀!
森特罗夫人和司机咽下淌到嘴角的泪花。由于摄影机拍摄的选位及所表现的情节,这组本应是野色的自然主义场景被淡化了。公共汽车停在空旷的街道上,由俯拍的大全景镜头,慢慢前移,平稳地将焦点靠近了公共汽车。与此同时传出了两个女人和司机的画外音。镜头推至三个人的中景时停下来。婴儿被车体遮住了,70年代公共汽车的车窗很高,齐到乘客的肩膀,当我们再看到婴儿时,他已经被毛巾包好。所能听到的一切都必须非常真实,以便使观众产生他真在公共汽车里面的感觉。
司机:现在我们去哪儿?
森特罗夫人:去医院,眼下我还不能把她带回家……
森特罗夫人坐到了伊莎贝尔后面,把头靠在了她的头上。伊莎贝尔一只胳膊抱着儿子,另一只胳膊伸向后面,搂住了她的救星——森特罗夫人的头。
森特罗夫人:你别打盹……小心,别把孩子摔了,因为你很虚弱……
公共汽车起动了,露出刚才被公共汽车挡住的墙壁的中央,用颜料涂写的“自由”二字闪闪发光。
场景13和13A,大街,行驶的公共汽车的车厢内和车厢,夜晚,外景
司机放声大哭(由于激动)。森特罗夫人在衣服上擦擦手,找出了一只香烟,点燃了。由于刚刚生完孩子,地面被弄脏了。她走向司机,递给他一只香烟。司机没有要,但向她表示谢意。森特罗夫人好像从一部低劣的60年代的恐怖影片中走出来,她满身血污,连腋下都沾有血迹。
森特罗夫人(对司机):你别担心地面……我会给你擦干净的……(转头看伊莎贝尔,一刻不停地观察她)你别睡着了!
司机:我叫托尼,你们呢?
森特罗夫人:她叫伊莎贝尔,孩子,可别睡觉!我是森特罗夫人。大家也叫我森特拉或森特罗小姐;有时挖苦我,还叫我森特罗·德梅萨小姐,因为小的时候,在“森特罗小姐比赛”时,我是参赛选手……当时我是个非常迷人也很可怜的小动物,这样我就很容易地当了“模特”之后,又从事旅馆业……现在你是教父了,哪天该来作客……
司机(笑着):你想的真周到……
伊莎贝尔呻吟了一声。
伊莎贝尔:森特罗!我又疼了!
森特罗夫人扔掉香烟,立即来到女朋友身旁。她克制着自己情绪,伊莎贝尔的脸色令她不安。伊莎贝尔脸色变了,变得很虚弱。
森特罗夫人:噢,胎盘!(抱过孩子),把孩子给我……(对伊莎贝尔)使劲。你该让它都出来……好了,是最后的了……就这样……
伊莎贝尔用尽了最后的一点气力。森特罗夫人抱着孩子走到司机身旁,她悄声对司机讲话,为的是不让伊莎贝尔听到。
场景13B,街道,外景
司机刹住了车,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脱衬衫。
司机(不理解地):要衬衫干什么?
森特罗夫人:为了代替棉纱塞堵住下身!无论如何也要止住她的流血!
森特罗拿走了衬衫,司机穿着背心和夹克重新起动了公共汽车。
回到场景13
森特罗回到伊莎贝尔身旁,把孩子交给了她。森特罗把衬衫放在伊莎贝尔两腿中间,堵住了她的下身。
森特罗夫人:你别睡觉。要当心孩子,抱好他。
司机透过反射镜注视着她们,他也十分担心。
森特罗夫人坐在只能瞧见一边的三角形座位上,挨着伊莎贝尔的脚。(她正好在伊莎贝尔和司机之间)。森特罗夫人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和伊莎贝尔聊天,目的是分散她的注意力,也为了在到达医院之前不让她睡着。
森特罗夫人(对伊莎贝尔):你给他起什么名字?
伊莎贝尔:我想过叫他伊诺森特(注1),像我父亲一样……
森特罗夫人:这对你父亲算是特别尊敬了……可是,你不认为在我们现实的生活中“伊诺森特”会给人某种嘲讽的意思吗?
伊莎贝尔:那么……(思考)就让孩子叫维克托,像……
她没继续说下去,此时,她想起了一个叫维克托的男人,他是孩子的父亲,可他也许并不知情。森特罗夫人喜欢这个名字,她打断了伊莎贝尔。
森特罗夫人:维克托!我喜欢……
森特罗夫人又站了起来,从孩子母亲的怀里接过了孩子。
森特罗夫人:让我来抱,你歇会儿!(对婴儿)你不能等会儿吗?……好了,你已经来到人世了,在马德里了!你高兴吗?不……?
婴儿用哭叫回答了她。森特罗夫人把孩子的小脸贴近。由于寒冷而变得模糊不清的车窗玻璃。
森特罗夫人:维克托,你看!马德里!
场景14,在马德里的形象上叠出片头字幕
在足以让观众震撼的主旋律乐曲的烘托下,庄严的阿尔卡拉门像是在婴儿的视点中显露出来。在不断变换色彩的马德里形象之上,开始出片头字幕。
这些形象不论是取自报纸、明信片还是图书,都不重要,只要它们能象征着马德里近20年的变化,能反映政治、体育、社会、城市的变化过程,因而也是国家演变的一个反映……(是作者对养育他的城市所作的谦卑的回顾)除了字幕之外,还叠印出维克托·波拉萨出生后引起的一连串的反响,而且用的是当时独特的表达方式。
连锁反应——
A.医院病房,内景,白天
马德里市长在医院里把孩子的第一份衣物交给了伊莎贝尔,并把孩子命名为马德里之子。这位市长颇似法西斯主义者,留着小胡子。同时,欢乐的修女们高兴地围绕着他。伊莎贝尔显得胆怯、害羞,但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B.报纸发表的消息(报纸头版,摇拍报刊图像)
C.市政府大厅或市公交公司办公室
办公室内1970年除了西班牙国旗外,还有那一时期各种交通工具的模型图表,以及具有当时地方色彩的家具。市公交公司的总经理在代表以及有关女士(她们像在大百货公司里穿着华丽的女店员一样)的陪同下,将两张个人终身免费乘车卡交给了伊莎贝尔,因为由她养育小维克托。那辆公共汽车的司机也在场,身着西装,系着领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就像伊莎贝尔那样。伊莎贝尔把两张允许她和儿子终生免费乘坐公共汽车的乘车卡展现在照像机前。
拍新闻片的摄影机也架在了医院和市公交公司的办公室里,以便以黑白新闻片的形式证实这一消息。马蒂亚斯·普拉特特有的语调是专门报道重大事件的(实际上,普拉特先生的声音是为这部黑白纪录片做解说的)。
普拉特(画外音):在马德里的市中心,一个年轻女人不顾恶劣的环境,在属于市公交公司的公共汽车上生孩子的消息引起了极大的同情。马德里市长看望了刚刚出生的婴儿,并送给他第一份衣物,此外,还命名他为马德里之子。市公交公司的总经理也不甘落后,在部门代表及有关女士们的陪同下,赠送给母子俩两张终身乘车卡,使他们在需要时,可以免费乘坐公共汽车。有这么令人羡慕的未来,我们确信这个迫不急待的小家伙,要过“一种在车轮上的生活”。
在讲上述最后几句话时,正好配合画面上出现街道的柏油马路。在黑色柏油马路上叠出了红色的字体:20年之后。
场景15,马德里中心大街,外景,夜晚,20年之后
柏油马路上的字体隐去,出现了一对模样可怜的轻便摩托车的车轮。全景向我们展现了戴着头盔的骑车人只露出的双眼。他是20年后的维克托。背景出现了阿尔卡拉门,与20年前一模一样。维克托骑着摩托车驶过了他出生的地方。他确实生活在车轮之上。在车的行李架上放着一个盛着几块比萨饼的盒子。有各种牌子的,比如:有Pizzicatta等。
维克托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是一种红得刺眼的带风帽的运动衫。
在中国,红色是死刑囚犯囚衣的颜色,在马德里,红色是送比萨饼者衣服的颜色。还有更糟的,就是橙色。橙色(除了象征癔病的色彩之外)注定是要为汉堡包效力的。这比死还糟。
场景16,汽车内,外景,夜晚
自从进入了90年代,也就是,马蒂亚斯·普拉特的话音刚落,配合画面出现城市黑色的柏油马路的同时,就开始听到西班牙歌曲《我的狗》的节拍,这是由尼娅·德·安德盖拉用亚马逊的嗓音演唱的——
在多尼亚那禁猎区他们杀死了我的狗。
一只母鹿依旧在绿色的岩蔷薇中窜来窜去。
在安达鲁西亚所有的狗都不能与我的狗相比……
一辆汽车停在了信号灯前。车里坐着两个穿便服的警察。年纪稍大的一位看上去已到不惑之年,年轻的一位有25岁左右。年长的叫桑乔,他不仅年龄比同伴约大一倍,而且脾气也大。他一面谈论安达鲁西亚的歌曲,一面观察在便道上行走的人们。他语调悲观地议论着;之所以发泄怒气,有时是由于他饮酒过量。
桑乔:狗!他们就这么对待我们!瞧我们这样!狗!你看看这群我们该照顾的羔羊……!
年轻的警察叫戴维,穿戴像个行政人员。而老的则有点像面包店的伙计。桑乔是巡视员,戴维是副巡视员。他们两个人都喜欢狩猎,他们透过汽车的窗户,注视着便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
场景17,黑暗的中心大街,由汽车内向外巡视,外景,夜晚
较长的全景镜头描绘便道上的生活情景,可听到继续演唱的那支歌——
它是管理我的农庄和牲畜的钥匙,
我的哨兵。
狼不敢欺凌岸边的羔羊。
它是勇敢者中的一员,
但它从不张狂。
当它同我的孩子在林荫道嘻闹时,
要留神它。
任何狗也比不上我的狗。
便道上各种人匆匆而过,川流不息。停下来的是一些心怀叵测,或是要与他人打交道的人。街上的人种族不同,民族也不同。道旁既有非洲的夹肉面包店,也有当地的面包奶酪店。人群中甚至还有过着双重生活的某些行政人员。猜忌、急迫、疯狂历来是42街(在给它消毒之前)和马德里的“大路街”的一种混合产物。这里也是最基本的渴望与文化的大熔炉。沸腾的都市。维克托,就是骑轻便摩托车的小伙子,是20年前出生在属于市公交公司的一辆公共汽车里的那个孩子,他在人群穿梭前进。
他把摩托车停在了一家惹眼的比萨饼店门口,走进店里。他在这店里工作。
场景18,寒酸的比萨饼店杂物间,内景,夜晚
维克托进到一间堆满东西的狭小杂物间,里面堆放着饮料箱、塑料椅子、纸箱等。阴暗的房间显得肮脏,如同小伙子在摘掉摩托车的头盔后,露出的脏脸。他打开一个狭窄的柜子的金属门,从里面取出自己的衣服。旁边的柜子由于使用者的疏忽,没锁上。维克托小心地把手伸进去,翻找着。他从同事衣柜的一件衣服里连抽出了几张钞票。他攥着不让别人瞧见,从中拿了一张5000比塞塔的钞票,把其他的钱又放回到原处。但是,他立即改变了主意,又拿出了另一张5000比塞塔的钞票。他自言自语:“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场景19,中心大街,内景,夜晚
尽管桑乔有了高级职称(巡视员),他在开着车,戴维坐在他旁边,是副驾驶员的位置。他想听收音机,(因而没与桑乔答话)听他的同伴播送的外星呼叫声演奏会以及重要的新闻。桑乔喝了一口小瓶装的威士忌之后,继续他那痛苦的、毫不含糊的、可怕的、蔑视的议论(瞧着在便道上行走的人)——
桑乔:你面前的这些人,他们偷东西,搞邪门歪道、背叛、相互腐蚀……我们就是这群病人的哨兵。给你,为这喝点庆贺一下。
他拿着烟盒大小的小瓶威士忌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戴维。年轻警察以嘲笑的表情和话语表示拒绝。
载维;不了,谢谢。你把我的那份已经喝了。
场景20,马德里的街道,外景,夜晚
汽车驶出了画面。汽车顺着一条街行驶,随后又改变了路线。戴维觉察到这一变化,但他什么也没说。他熟悉这条路……桑乔拨了电话号码,等待回应。他使用的是时髦的车载电话。
场景21,桑乔家的阳台,内景,夜晚,汽车里
大玻璃窗里面有很多盆花,像个小型的祭坛。在这种墨西哥式的盆状空间里,有一位纯洁秀丽的女人,她用巴罗克式的假珠宝装饰自己。玻璃窗前的这个女人正是克拉拉,她长得十分美丽,但显得忧心忡忡,她正在浇花。
电话铃声响了,分机就放在客厅里靠近阳台的一张小桌子上,我们只能看到电话和一个女人的脸部,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克拉拉的年龄在36岁左右,是桑乔的妻子。当她接电话时,我们只看到她的侧面,仍是一副忧郁的神情。
克拉拉:谁啊?
桑乔:你好,是我。
克拉拉(严肃地):啊……什么事?
桑乔(低声地说,为使同伴听不到):你干什么呢?
克拉拉(生气地):我在浇花……
桑乔:你生气了吗?
克拉拉(毫无感情):没有……
他不是个善于词令的人。随着摄影机移动可以看到克拉拉的另一个侧面,在靠近眼睛的边上有块紫斑。
桑乔:对不起……就这样离开家,我感到很遗憾。
克拉拉默默不语,桑乔感到不安,他忍着痛苦,看了看戴维,可是,副巡视员并没有听他所说的话,而是通过窗户注视外面的景物,这景物也包括克拉拉,因为透过客厅的玻璃窗,他看到克拉拉拿着电话在与桑乔通话。桑乔转动方向盘,以便驶过他居住的街道。尽管克拉拉看不到他,但她预感到,丈夫就在附近。就像那些关节疼痛的人能预感到将要下雨一样。
桑乔(温柔地坚持着):你原谅我吗?
克拉拉:别说了,桑乔……我不喜欢在电话里谈这事。
桑乔的痛苦的低音在抱怨着所爱的人。
桑乔:好吧……我们待会儿再谈。我尽量早点回去。回头见,亲爱的。
警车穿过了一条车辆稀少的街道。
桑乔仍以愤怒的目光注视着在便道上行走的人,尽管这些人并没有露出任何可疑的迹象。
桑乔:克拉拉欺骗我。
戴维(惊讶地):你说什么?
桑乔:我老婆同别人睡觉。(痛苦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又喝了一口酒。戴维注视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来直去,戴维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戴维:你应克制自己少喝点。
桑乔:就像你这种不喝酒的人,你们以为不喝酒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戴维:我不认为酒精能帮助你。
桑乔(果断地):假如我不喝酒,那我就去宰了她!
戴维(反驳着):桑乔,别说蠢话了!
桑乔(嘶哑地):这是让女人不再纠缠你的唯一法宝。(沉思)当然,也可以宰了那个男人。可我不知道他是谁……
桑乔又喝了一口酒。他恶狠狠地盯着便道,仔细搜索那些向他们刚刚经过的街道走去的行人的面孔,而这条街正是他和克拉拉居住的地方。此时,他的妄想已到了顶点。
桑乔:他会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吗?想到这些白痴中的某个人乘我上班的时候躺在我老婆身上,一想到这些,我就满腔仇恨……
戴维(厌恶地):你别再胡思乱想了!
场景22,埃莱娜家客厅,内景,夜晚
用火苗正在加热一张锡纸的近景。一滴黑色的液体像爬虫似的,在美丽的地方滑动。埃莱娜用一个纸捧吸着仅有的一点毒品。
埃莱娜20多岁,染着多种颜色的卷发,(发根是黑色的,但大部分头发是黄色的),一副青春放荡的模样。独特的皮衣,皮裤,非常艳丽,正如她那苍白、脸颊下陷、瘦俏的面孔。她虽然瘦,但胸部发达,她的胸部独具韵味,绝不是假的。在埃莱娜刚刚变坏的时候,还是个颇为吸引人的女人,但,她表现出使吸毒者不太信赖的风姿:那种自私自利的冷酷,还有那一目了然的急迫。
场景23,埃杜阿多·达托大街,外景,夜晚
埃莱娜居住的大楼,尽管由于缺乏管理,而且被三四株高大的植物所遮挡,但仍不失其雄伟。这座楼位于埃杜阿多·达托桥的桥头,拐角是卡斯德亚那街。在楼对面的便道上有一个环线公共汽车站,旁边还有个蓝色塑料电话亭。维克托站在电话亭里。他刚刚换过衣服,虽然穿着朴素,但很整洁。他才刮过脸,脸上光滑得像个婴儿。他夹着一个同四子棋盘一样大小的扁平的盒子,里面装着还热呼的比萨饼。维克托拿着一个四方形的杯子垫,上面有埃莱娜的名字、地址和电话。垫子上还留有涂过口红的嘴唇的印迹,但已经干了。电话号码是用眼线笔写上的。维克托吻印在茶杯垫上的红唇印,并叫了声“美人儿!”他照着茶杯垫上电话号码拨号,好像非常乐观。整整一晚上了,他认为埃莱娜不可能和别的人通话。当清楚地听到表示电话占线的嘟嘟的声时,他生气了。望着对面的楼,他似乎隐约看到埃莱娜住的房间。这不是一座高层楼,通过几扇窗户可以看到里边的灯光。
回到场景22,埃莱娜家客厅,内景,夜晚
埃莱娜一边接电话,一边玩弄着有黑印迹的毒品锡纸。她在啃着一块巧克力糖的同时还在吸烟。这些事都是同时干的。还有几声轻微的低语,说明电视机开着。
埃莱娜(不耐烦地):不在,不在,我父亲不在,他不会让你往这里打电话的……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是意大利驻马德里的领事,母亲去世了,他全心扑在工作上,很少顾及家里。60年代,他是位进步人士,90年代是自由派;虽然已55岁,但很有魅力)埃莱娜童年的大部分时间住在意大利,这从她发音的语调中可以听出来。当她还是小姑娘时,母亲就去世了。父亲的职业使她能周游世界,并且在各地方做些最出风头的事。桌子上摆着父亲、母亲的照片,这是在意大利某地照的。
埃莱娜(接电话):……学会等?黑德·罗说的事跟我有屁关系……!(命令)如果你超过15分钟,我就打电话给拉·科萨利亚……他会来的,他起码会过来的……听着,给我带几块巧克力糖,我说了,不下去了……!
家里的装饰符合自由的资产阶级的爱好,因为这是她父亲所属的阶级。客厅里有些物品是与埃来娜有关的,豪华的家俱与之交相辉映,摆在房间的其他地方,与一家之主(埃莱娜的父亲)的审美相符。
电视机摆在角落里。由于无法静下来,埃莱娜神经质地来回换频道。1990年只有两个电视网,但已是折磨神经的一种好方式(挑选90年代有代表性的两个节目)。埃莱娜刚刚挂上电话,电话铃又响了。她立即拿起了听筒。维克托在电话亭的形象和埃莱娜在客厅的形象交替出现。
维克托:是埃莱娜吗?
埃莱娜:是的……(没听出他的声音),你是谁?
维克托:我是维克托。
埃莱娜(反感地):维克托是谁?
维克托(十分惊异地):维克托……就是上星期六和你一起的小伙子……
埃莱娜(厌烦地):什么小伙子?
维克托的反映就是马上产生的震惊。发生这样的事使他慌乱和僵住了。
维克托(气愤地):就是在波德雷塔卫生间和你做爱的那个人。你忘了吗?
埃莱娜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埃莱娜:我忘了……
维克托:是你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我……约好今天见面的!
埃莱娜:啊,是你!(更亲切地)喂,(咳嗽)可我正要出门……
维克托:你在哪儿?
埃莱娜:我在……改天再来电话吧,好吗?
维克托(生气地):是你在一周前约我的,你怎么能又找别的男人呢!
埃莱娜(断然地):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忘了!
维克托(伤感地):可我给你带来了一张比萨饼……你对我讲过,你喜欢吃比萨饼的……还热着呢!
埃莱娜想了想(或者自言自语):“这个家伙真蠢。”她没有流露自己的想法。
埃莱娜:那你就自己吃吧!听着,我已决定了,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埃莱娜挂上了电话。维克托举着电话听筒,惊讶、委曲、意外、失落地呆在那里。比萨饼掉到了地上,他不但不去拾,反而踢了一脚。
埃莱娜在看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部影片的片头字幕。
场景24,电视屏幕
正在播映路易斯·布努艾尔导演的黑白片《一次犯罪的尝试》。衬托片头字幕的是以管风琴为主演奏的在宗教和汉默德之间的主题音乐。这段音乐基本上也衬托出正站在大街上,仍拿着已被挂断的电话的维克托的心情。甚至连布努艾尔这部影片的片名也完全适合于下面将要出现的几个场面的命名——《一次犯罪的尝试》。
场景25,埃杜瓦多·达托大街,公共汽车,外景和内景
A.维克托依旧茫然地站在电话亭旁
在维克托身旁是“环线”公共汽车站。正在这时,驶过来一辆公共汽车停在了站上。司机自然认为维克托在等车,于是打开了自动门。公共汽车的到来,唤醒了正在沉思的维克托。他知道,公共汽车的这扇门是今天晚上他唯一指望能向他开启的门。
B.公共汽车里面
他像个机器人似的,木然地上了汽车。他让司机(也管收票)查验了他的终身月票,然后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车里有四五名乘客。维克托瞧着窗外的城市,他坐在汽车里感到就像在家里一样。
场景26,地图上标志“环线”的曲线
公共汽车掠过镜头,车身的红颜色充满银幕。这个红色变换成了马德里地图上用曲线标志“环线”各个车站的红线。(隐喻在旧影片中的老冒险者们以及后来的新冒险者)“环线”的红色的标志动起来,渐渐转成维克托的近景,淡出淡入使之从属于下一个场景。这足以给人一种感觉,即维克托乘坐“环线”汽车在城内游荡着。
场景27,“环线”汽车站,外景,夜晚
汽车到达了埃杜瓦多·达托大街的前一站。这是驾驶员可以换班并且可以松驰一下的那种车站。可以在这里吸支烟,活动一下筋骨。此时乘车的人很少,他们都下了车(有各种各样的乘客),维克托却一动不动。司机掏出一支香烟,在点燃之前他疑惑地瞧着维克托。
司机:下一站就是埃杜瓦多·达托了……(维克托望着他,好像在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到了那儿,我们就又得绕马德里市转一整圈了……
维克托:我知道。
司机:出什么事了?你不想下车吗?
维克托:不,我不下车。
司机不喜欢维克托的语气,太傲慢了。
司机:你去哪儿?
维克托:哪儿也不去。
司机:怎么能哪儿也不去呢!这又不是旅店……你得去个地方呀!
维克托:没……
司机好奇地望着他。他拿不定主意,是继续和维克托争论下去,还是不理他。可今天晚上,他不想吵架。不管怎么说,小伙子的挑衅举止使他感到心烦。
场景28,埃杜瓦多·达托桥下,外景,夜晚
外面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这是坐在公共汽车里的维克托所感受到的。公共汽车从埃杜瓦多·达托桥下驶过,因此显得很暗。
首先隐约看见的是桥上的铁链,摄影机朝着与公共汽车的相反方向迅速拉开。
场景29,埃杜瓦多·达托大街,埃莱娜住宅的正面,外景,夜晚
由于摄影机的位置和夜间的关系,从桥上可以看到颇为显眼的埃莱娜所居住的大楼。楼上有几扇窗户透出了灯光。埃莱娜站在其中一扇窗子旁朝下探头,好像在找人。
维克托从公共汽车里看到了埃莱娜,这使他发蒙,他惊呆了。
观众不能确定,埃莱娜的形象是真实的,还是维克托的想像。
维克托像是被弹簧弹了起来,他赶紧按了按呼唤停车的按纽。
场景30,埃杜瓦多·达托大街,外景,夜晚
维克托在电话亭旁下了车。掉在地上的散碎比萨饼仍在那里。维克托想再给埃莱娜打电话。他朝刚才瞧见埃莱娜的那扇窗户望了望,可这会儿却空无一人。不久,埃莱娜又出现了。她像刚才一样,朝大街的两边张望。维克托藏到了电话亭的后面,为了不让埃莱娜发现他。埃莱娜瞥了一眼之后,又回到房间里。
场景31,埃莱娜家客厅,内景,夜晚
埃莱娜坐在沙发上,拿起了电话。她拨了号码,她比前一阵子显得更焦燥。
回到场景30,埃杜瓦多·达托大街,内景,夜晚
维克托恍然大悟,埃莱娜并不像她在电话中说的那样,要出门;他所具有的幼稚的傲气指使他以过激的方式进行抗争。一切都很简单,因他无法接受。
维克托(自言自语地叨咕):婊子养的!骗子!
他愤怒地穿过街道,在豪华住宅大楼门前停下,面对自动对讲器。由窗口的位置看上去,埃莱娜住在二楼,可是自动对讲机器有二个按纽,都有二楼的住户号码。
继续场景31,埃莱娜家,内景,夜晚
埃莱娜(对电话):还要多久才来?……告诉我实话,因为我再没有这玩艺儿,就要跳楼了!(听到铃声)这么说,他到了!
回到场景30,埃杜瓦多·达托大街,外景,夜晚
维克托按了一个自动对讲器的钮,即刻就听到了埃莱娜通过内部对讲系统的声音。
埃莱娜:真是时候!上来吧!
维克托推开了大门,但他靠着半开的门先考虑了一下自己要做什么。他明白,埃莱娜并不是为他开门的。他确实感到很痛苦,想让埃莱娜给他个解释。最后他决定气气她,便进了门。不管怎么说,他已经生了一个晚上气了。
场景32,埃莱娜住宅,内景,夜晚,门厅
(屋顶很高,宽大的木门装璜着图案。不规则的多边形的门厅中央铺着一张圆型的、由各色圆圈组成的类似靶心的羊毛地毯。简洁的陈设显示出房主对皮革以及对地中海深色细木优质家具的特殊爱好。地毯上方的屋顶上悬挂着两盏不规则的球型灯。)埃莱娜按了对讲器的对话钮之后,打开了对着楼道和楼梯的门。由于她太期盼了,就像她特意在门口恭候一样,她把门半掩着(客人可以进来),然后立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维克托很快就上来了,他轻轻地推开了半开着的门,惊讶地注视着门厅。从里边房间传出的埃莱娜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埃莱娜(画外):在客厅里等着我,可你什么也别碰。
维克托耸耸肩膀,觉得这种提醒是多余的,因为他没想碰任何东西。他站在靶心型地毯的中间,用目光巡视室内的墙壁。他对这个地方的装饰感到恐惧,因为事实上他是混进来的。他望着朝向大街、亮着灯的房间,凭直感那应该是客厅,他朝那儿走去。
埃莱娜从卧室出来,拿着几张钞票,一眼就认出了维克托,便本能地把钞票放进了裤兜里。她等的不是他,她看他时的那种眼神,比一拳打在他心窝里还让人心寒。
埃莱娜:你在这儿干吗?
维克托:你给我开的门。
埃莱娜:我……?我以为是那个人!
有意的挑衅,维克托坚持着自己的个性,因为他是那种在一种错误意识的推动下立即会犯更新的、无法挽回的错误的人。
维克托(固执地):我就是那个人!我记得一周前你是和我在一起的!
埃莱娜:你以为你是谁呀!
维克托发现放在小桌上的烧过的“阿尔瓦”牌锡纸的残余,他拿了起来,一语道破。
维克托:好啊,你在等一头骆驼,是吧?
埃莱娜:跟你有屁关系,蠢货!从这儿滚出去!
埃莱娜无法克制自己,她扬起手打维克托的前胸,他转过身来反抗,但没真碰到她。维克托十分严肃地认真警告埃莱娜——
维克托:说话注意!这方面我可没触犯你!你给我个解释,我就走……
埃莱娜疑惑地望了望他,她不理解他。这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方面没触犯”的说法,应该是上个世纪的一种表示。
埃莱娜:解释?
埃莱娜做出“你等着瞧”的表情,消失在卧室的门里。维克托一个人呆在客厅里,盯着埃莱娜卧室的门。他希望已离去的埃莱娜能以和解的语调与他说话。
维克托:你别这样……我只想和你谈一下……
在一张小桌上,他发现了埃莱娜穿着第一次领圣餐礼服的照片。他靠近小桌,对着照片自卑地解释着——
维克托:一个星期前我认识了你,我们做爱了……那是我第一次,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我也是第一次在比萨饼店偷了东西,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
他的这些心里话让他自己都感动。电视里仍在播放布努艾尔的影片。
埃莱娜突然出现,她用手枪对准了维克托。维克托神情忧伤、愤怒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埃莱娜(语调严厉、低沉):走开!
维克托的惊愕使之忘却了害怕。他以诚恳和受到伤害的目光瞧着埃莱娜,他不理解眼前发生的事。埃莱娜开始激动起来。
埃莱娜(警告地):你没看到我正用手枪对准你吗?
但是维克托太伤心了,以至无言以对。这样一来,更使埃莱娜气愤。她打开了枪上的保险装置。
埃莱娜(歇斯底里地喊着):快滚开!你以为那天晚上,你在我的大腿中间流过水,就有权利溜进我家要我给你解释?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这个狗崽子!
维克托也怒火中烧。埃莱娜不停地用枪指着并靠近了他。维克托眼里冒火,他也向她凑过去。
维克托(威胁地):你别侮辱人!
维克托对话语比对于枪更在意。埃莱娜明白这点,因而更火上浇油。
埃莱娜(粗野地,轻蔑地):他妈的做爱!可你几乎都没进到里边!只是个流口水的人!该好好学学!
维克托扑向埃莱娜。
维克托(失去自制):住嘴!
维克托狂怒地推搡着埃莱娜,好像要劈开她的脸,但在最后一刻他又后悔了。埃莱娜倒在了沙发上,手枪掉在客厅的桌子上,意外地射出了子弹。子弹撞在一个金属球体上,然后弹到了窗户上,将窗玻璃打出了一个直径2至3厘米的洞。
与此同时:电视里,一个看护小孩的混血女人从一扇窗户往外看,因为街上的声音吸引了她。一颗流弹穿过玻璃,射中女人。她向后倒下的慢镜头。两声枪声和击碎玻璃的声音同时响起来。被看护的男孩(8岁多的孩子)兴奋地睁大眼睛注视着这一幕。
在距离电视机几厘米的地方,埃莱娜的头撞在沙发的木质扶手上,她失去了知觉。维克托望着她。(电视中)男孩兴高彩烈的面孔,他瞧着躺在地上的他的保姆血淋淋的身躯。维克托悲伤、无力地呆在昏倒的埃莱娜身旁。画面是并列出现的。
布努艾尔影片中的男孩兴奋地看着他的保姆脖子上的鲜血是怎么流出来的。接着他又瞧着她那穿着黑色长统丝袜的腿(同时听到长大后的阿奇瓦尔多的画外音)。
电视中的画外音:那时候我就确信,是我杀了那个女人……我向您保证,那种病态的感情让我产生某种快乐……
场景33,汽车里,内景,夜晚
戴维和桑乔通过警局电台收听到给一辆字母为Z的汽车的一个信息。
总部(画外):刚刚收到一位夫人的报警,在她住的楼房中听到了枪声。是在埃杜瓦多·达托大街18号。报告人住在三层。
这时,戴维和桑乔正巧通过埃杜瓦多·达托桥。戴维回话。
戴维:离我们这儿很近……
桑乔在未与戴维交换意见的情况下,便拿起了话筒,与总部直接联系。
桑乔:晚上K,联络H50……
总部(画外音):回话,晚上K。
桑乔:我们刚刚听到了通报,我们正好在埃杜瓦多·达托桥上。我们去处理吧……
戴维看了看头儿,他不满意桑乔这么急于请命。他看着桑乔想说点什么,但欲言又止。
总部(画外音):同意。看上去,报告人也并不十分肯定……你们处理完后把结果告诉我们。
桑乔:好吧,接受……
场景34,埃莱娜住宅,客厅,内景,夜晚
维克托坐在皮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电视中播放的电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当然,他并不知道谁是布努艾尔,也不知道影片《一次犯罪的尝试》是布努艾尔在墨西哥从影时期拍的一部佳作。但是,形象完全抓住了他。电视里,阿奇瓦尔多·德拉·克鲁斯留着胡子,他拿起了一个人体模型,手抓着头,这模型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做得宛如他的一位女友的复制品。(这个人物由女演员米罗斯拉瓦扮演。而导演的“恶劣”之处是:在有些场景中,该女演员要扮演僵硬的人体模型。例如,人体模型从窑门滑倒的镜头。这种效果颇具冲击力,但无疑也是导演的残酷之处)。
场面完全是超现实主义的。阿奇瓦尔多从事陶瓷制作,他的工作室中有个直径很大的窑。他在客厅的地上拖着一个人体模型,模型撞到了台阶,掉下了一条腿。阿奇瓦尔多从地上捡起这条腿,夹在腋下。
维克托正瞧着躺在对面挨着电视机的沙发上、虚弱的埃莱娜的腿。她的呼吸已经均匀,只是仍未清醒过来。
维克托又把视线转向了电视机,阿奇瓦尔多把人体模型放倒在窑门口的一个光滑的台面上。他把那条掉下来的腿安到他认为合适的地方,然后用杆把台面推进窑里。很快,火焰就迅速地把人体模型吞蚀了,头部像蜡一样熔化了。维克托注视着埃莱娜的脸孔,姑娘睁开了双眼。
在两只沙发中间摆着一张方型的木桌子。手枪放在靠近维克托一边的桌上。当埃莱娜发现这个家伙依然安详地看电视时,她无法相信这一切。
维克托(宽尉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埃莱娜:怎么,你还在这儿?
维克托:当然了,你昏倒了,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
埃莱娜的目光投向手枪。这引起了维克托的注意,于是他拿起了手枪。从神情上可看出他并无恶意,只是为了让埃莱娜没有机会再拿到手枪了。
埃莱娜:哦!好痛呀!你伤了我的头!(看维克托)你走吧!要不然我就叫警察了……
她站起来,向窗户走去,想再看看她等待的人是否到了。由于头部被撞击引起的疼痛使她只有一个想法。由于她昏迷过,渴望更强烈了。
维克托靠近窗户观察着埃莱娜,他拿着枪并把枪别在腰上,枪把突出来。在埃莱娜打开窗子之前,维克托已站了起来,并靠近了她,而且很自然地告诉埃莱娜。
维克托:啊,有人按过自动对讲机。我告诉他,你不在家,他有点生气地走了。看来,他给你带了几块巧克力……
埃莱娜猜想,来的人是“送货人”。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扑向维克托,准备把他的眼睛抠出来。
埃莱娜:见你的鬼去吧!
维克托处在挨打之中。他抓住她的手腕,为了避免再挨打。她奋力抗争。
场景35,埃杜瓦多·达托大街,外景,夜晚
警车在便道停下来,正好对着埃莱娜居住的楼房。
桑乔首先从车里出来,他注视着大楼的正面,立即透过窗户看到了正在争斗的两个人。他看见维克托的裤腰上别着一把枪,窗户的玻璃上有个洞。他穿过大街,戴维紧随其后。
场景36,埃莱娜住宅楼的正门,外景,夜晚
桑乔按了三层楼的自动对讲器。(举报者的家听到了声音)戴维想要拿掉桑乔茄克衫的兜里露出的对讲机,但桑乔一巴掌把戴维的手打了回去。戴维因为桑乔对他不理不睬和自行其事感到有点丢面子。三楼自动对讲器里传出了惊慌的声音。
女人甲的声音:谁呀?
桑乔:警察!我们接到举报……
女人甲的声音:对了,是我打的……我的同伴说我疯了,但我发誓,我确实听到了一声枪响。
听到里边另一个女人同她争吵起来——
女人乙的声音:那是电视里的枪声!
女人甲的声音:我说过了,不是电视里的枪声!
桑乔开始不耐烦了,他粗暴地打断她们。
桑乔(厌烦地):夫人,您给不给我们开门?
女人甲的声音:我不是夫人……夫人旅行去了……我们是寄宿……
桑乔(不耐烦地):快点开门!妈的!在你们的脚下,有个疯子,正要强奸你们的女邻居!
戴维迷惑地望着他。
桑乔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对讲器里开门的声音。画外还可以听到两个女人争吵的声音:“一个强奸者?看见了吧!我说过,是埃莱娜的家。”
桑乔推开了门,戴维跟在后面。这位副手不赞成桑乔掌握局势的方式,他很想提醒他,但桑乔不给他机会。
场景37,大楼门房,埃莱娜住宅,内景,夜晚
戴维和桑乔进入门房,这里比一般的门房宽敞(他们紧握自己的手枪)。一片漆黑。他们走到一层楼道,右边是电梯的门,但电梯坏了。行动中,戴维一直在毫无作用地劝他的头儿。
戴维:桑乔,等一等……给我对讲机……
他又想从桑乔穿的茄克衫的口袋里拿出对讲机,但桑乔又迅速地打了他一下,他不理他。
桑乔:我在前边,你掩护我……
戴维(紧张不安地):应该叫总部!这是个陷阱!
桑乔愤怒地转向他的同事。
桑乔:你想干吗?难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怎么强奸那女人吗?
他们悄悄走上电梯口旁的楼梯。
戴维(坚持着):我不想出什么花样!但是这样于事无补!
桑乔:去你妈的!
戴维:因为我没像你那样喝两瓶威士忌,也没有任何人与我的女人发生性关系!
他们把手枪举高,刚走到楼层中间。桑乔迅速转向戴维,猛地把他挤到墙边,粗暴地抓住他的前胸。
桑乔:不许你再提克拉拉。
戴维明白自己有些过份了。他把拿武器的手放了下来,默不作声。桑乔松开了手。两个人都把态度变得缓和了一点儿,但他们差一点就发生冲突了。他们都明白,俩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墙上映出电梯的缆线影子,他们凭借这点光线看到了第一户住宅的门。这是一个差不多有4米高的木制门。门死死地关着,牢不可破。
场景38,埃莱娜住宅楼,台阶,内景,夜晚
两个警察瞧着门,就像瞧着一座堡垒一样。
戴维:好了,门就在那儿了!现在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进去?把对讲机给我,呼叫总部只要一分钟,我们就……
这天晚上,桑乔是什么事都可能干出来的,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恢复到起码的正常状态。
桑乔(执着地):必须进去!
戴维(绝望地):我们怎么进去呀?
桑乔:叫门呀!
他们距离这个门还隔着楼道和10级台阶。楼梯口微弱的光线把两个男人和他们的武器的轮廓投映在墙上。
场景39,埃莱娜住宅,内景,夜晚
(同时发生)维克托由客厅走到门厅。他手里拿着枪,听到埃莱娜的声音。
埃莱娜(画外音):别把手枪拿走,那是我父亲的。
维克托把枪放到了靠近门的一张桌子上,这扇大门对着楼道。
维克托:把你这个婊子的枪放在这儿了!
维克托开了门。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足以让他看到在楼道里的两个警察,他们离门只有两步远。他们也看到维克托。
场景40,埃莱娜住宅,门厅,内景,夜晚
三个男人迅速、同时地做出了反应。
维克托要关门,就在他快要把门关闭的一刻,两位警察从外面往里推门。双方僵持了一会儿。
埃莱娜听到声音,出现在客厅门口。
维克托看到她,脸色变了。埃莱娜望着维克托所在的地方,但并不是看他,而是看维克托刚刚放在桌子上的手枪。埃莱娜向放手枪之处挪动,但维克托在她之前拿起了手枪。两位警察闯进门厅,维克托拽住埃莱娜,往里走,并用手枪对准了埃莱娜。
维克托:站住!不然我就开枪了!
两位警察猛地站住了。他们双方正巧站在靶式地毯的各一边,就好像掉进同一个陷阱似的。
场景41,埃莱娜家的门厅,内景,夜晚
三个男人,三支手枪。埃莱娜面对这种局面,她重又清醒了,并僵在那儿。两个警察一动不动地瞄准了维克托,而后者也小心地把枪指着离埃莱娜没有梳理过的头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可埃莱娜完全失去自制了,她吓得魂不附体。在这四个人中,戴维最能克制。一旦处于危险之中,原有的恐惧全消失了。
戴维(对维克托):安静,镇静。放了那个姑娘。
埃莱娜看着戴维,他的声音让她镇静了。就在这一刻,她喜欢上他了。两个人之间一下子就沟通了。戴维突然高兴能来这儿救这位姑娘。
维克托(喊叫着):你们在这儿干吗?我什么也没干!……(对埃莱娜)你告诉他们!啊?这是个误会!
埃莱娜以自己的呻吟作为回答。她用一只手捂着面颊,在混乱中,她的面颊被抓伤了,出了点血。
桑乔:你正在犯一个严重的错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戴维(指责):桑乔!
维克托(固执地喊着):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桑乔:那脸上的伤呢(指埃莱娜)?
维克托:什么伤呀?(看埃莱娜,发现了她脸颊上的抓痕)对不起……可能是我刚才拽她时碰的,没注意……
这么圆满的解释是可以相信的。戴维明白,维克托唯一的危险性就是他因受到惊吓而促使他再犯错误。因而,必须尽量让他镇静下来。但是,他忽视了自己的同伴了……
桑乔:你不放开姑娘,我就把你的生殖器连根拔掉!
桑乔调转了枪筒,直接对准维克托的小腹下部。威胁立即生效,维克托极为紧张,他手中的枪抖动了。戴维想要转移他同伴的狂怒。
戴维:桑乔!你别再激他了!
桑乔:小心呀……你别激我了!
戴维气愤地望着桑乔。他决定控制局面,不理睬桑乔。
戴维(对维克托):你叫什么名字?
维克托:维克托……维克托·波拉萨。
戴维:维克托,我知道这一切你都是可以解释的(给维克托上了一堂真正明智的课,他确有说服才能),你把枪放下,把姑娘交给我,然后你向我解释一切……好吗?
在和蔼年轻的警察面前,维克托屈从了。
维克托:好吧,让他(指桑乔)别再对准我的生殖器……
桑乔(吼叫着):你不放姑娘,我把它弄成薄饼!
戴维不再把枪对着维克托,而转向对准他的同事桑乔。这种情况使得戴维的转变有了充分的合理依据。
戴维(抓紧枪筒对准了桑乔的太阳穴,命令他):桑乔,好了!把枪放到地上。
桑乔大吃一惊。
桑乔:戴维,你正在瞄准你的上司!
戴维:我正在瞄准一个疯子和一个醉鬼!把枪给我!
维克托和埃莱娜,他们的感觉第一次吻合了。桑乔不知该做什么,他开始缓缓放下武器,但武器并没有离手,他感到彻底地受了羞辱。戴维的一只手又对准维克托,他心有余悸地用另一只手抓住桑乔的手腕,把枪口对着地上。桑乔垂头丧气地顺从了。
戴维(对维克托):我们达成个协议,我的同事把枪给我,然后你把枪也给我,并且把……(看埃莱娜)你叫什么名字?
埃莱娜:我叫埃莱娜。
戴维(对埃莱娜):很高兴认识你,埃莱娜。(对维克托)同意吗?
维克托(
埃琳娜对大卫的爱带着感恩、被救赎的意味,是柔软的母性爱。大卫是英雄救美的形象,并因此瘫痪;埃琳娜从吸毒放纵变为一心照顾他,以及她经营孤儿院,也是从少女到充满母性关怀的一个转变。当大卫质问她出轨为什么不离开自己,她说“你比维克多更需要我的照顾”,她的爱更多是感恩与救赎的母性之爱。
克拉拉与桑丘则相反,是硬质的爱,充满了痛苦、强迫、暴力、恐吓。桑丘一直捆绑着克拉拉的自由,扇她耳光再安慰她(给一巴掌再赏口糖),言语充满恐吓,克拉拉说“等我不再恐惧,我就要离开你”。
这两种感情反倒是不纯粹的。而维克多则是赤子之心,他的目的很单纯,欲望也直接。他的爱有硬质成分,比如他幼稚的报复计划,充满了暴虐的征服欲与雄性荷尔蒙,光是听着讲述就叫人头皮发麻。他的爱也是柔软的,恋爱中总是真诚以待,以及他因为爱放弃报复、最后温柔呼唤孩子。
维克多对埃琳娜的痴迷几乎是纯情的,质问、开枪、报复计划都充满幼稚。桑丘为妻子颓丧了一辈子,诚然是个暴君,但也诚然爱得执迷。大卫吼叫着维护妻子,像个狮子王。
埃琳娜的一夜放纵,首先是因为明白自己恨错了人,带有赎罪意味。当年开枪的真相是大卫出轨桑丘的妻子,桑丘发泄私愤,而大卫也对她一直隐瞒曾经的出轨。这给她带来无助与愧疚,在这污糟的两个男人间,维克多反而是赤诚的,他的“报复”都是幼稚单纯的。
其次,维克多向她坦诚复仇计划,充满极端的爱与雄性荷尔蒙,爱总是与征服欲有关,他的爱充满了力量。
第三,被爱是一种权力,总会使人不自觉地有满足感。得知维克多这么多年仍宵想着她,带来成就感。
紧张感与戏剧冲突满分。两个房间,两番对峙,两次枪响,充满张力与命运感。
第一次维克多开枪时,枪声与电视里《犯罪生涯》的画面交叉剪辑,刺激带感。
大卫偷拍维克多家时,随着快门声拉近画面,造成变焦镜头感,也给观众带来偷窥狂的快感。
最后桑丘举起枪,似乎瞄准维克多裆部,且镜头挪移,再从维克多胯下拍桑丘(库布里克《杀手之吻》也有类似镜头),让人想起桑丘第一次对峙所说“你再不放下枪,我就打爆你的蛋”。
桑丘浸满鲜血的手与妻子交握,两个婚戒闪着光,似乎是真正的“生死相依”,又叫人不寒而栗。
阿莫多瓦还是一贯的浓郁色彩、强烈冲突、鲜明爱欲呐。
6年后,入狱期满的维克多在电视中看到了残疾运动员大卫,后者代表西班牙队参加92年巴塞罗那残奥会,并赢得了篮球金牌。维克多要找大卫复仇,却跟大卫妻子成了同事,这阴错阳差的背后竟隐藏着惊人的秘密
只是因为《美错》《老无所依》中看好了Javier Bardem,一路寻到这部片子来看,却又发现名导演阿莫多瓦果然是个奇才!片中五位主角、一段五角恋、一个完美的故事。西班牙,今夜请允许我为你哭泣!
2022-05-02有种被开头“二十年前”剧情骗进来的感觉,就之后三个人的故事和这个男的到底怎么出生的关系密切么?除了最后结尾呼应一下之外基本和他是咋出生的没啥关系,如果这都可以那真是个万能开头。或者难道是用命途多舛的男主暗示马德里,因为“城市之子”啊。。。。女主挺惨的,如果和警察结婚部分源于负罪感,那之后为和男主好上是为什么呢????真不愧是慈善家啊。。。。。别告诉我是因为男主真的成了世界上最猛的男人。。。。另外,电视里的内容选得有趣。
还是痴男怨女的奇情故事,还是用性(满足与被满足)贯穿全片,还是有克鲁兹和巴登。
阿莫多瓦的电影真的很娱乐,不管剧情怎么翻转,都能吸引人一直看下去。这部没有很狗血,也不如传说中的色情(也就海报镜头那么一下下啦!),但是情绪拿捏得不错,不过分疯癫也足够戏剧性。但是有点直男癌的感觉是为什么... 其实如果去掉最后的结局,这故事甚至有点十诫里面一集的味道
整个故事就像一个关于性的大寓言,三个男人分别代表了不同程度的性能力,老警察基本算是无能,大卫从有能到无能,维克多就是旺盛的性能力的代表。于是女人们最终都选择了维克多,甚至不惜以死的代价。而两次出生都颇有意味,尤其是第二次,维克多的孩子的诞生更多表达了只有不息的性能力才使人类得以延续。
被污辱的和被报复的,男人的嫉妒心此消彼长。阿莫多瓦脑子里那么多奇情罪孽故事,难免有些稍显刻意动机不成熟的编造案例。片中那两个优美胴体拼在一起像征情欲的屁股看起来很和谐,比不登对的爱情和谐多了。
本片中的做爱场面相当优美...
对家庭暴力对男权制霸的批判,是一个主线,两个家庭都是在这个线上挣扎破裂。Live Flesh,鲜活的肉体、生命。可以认为是女性的诉求,但在做对比强调的时候却没有笔墨去描写女性原有家庭关系的干瘪空洞。克拉拉和丈夫关系仅仅在结尾部分做了暴力解决的设定,缺少更丰富的细节填充。而例如更多的一些细节,开头与结尾的对应和母题是必然关联的?男主的永久公交票呢,都成了摆设。PS.活色生香这个译名真的对不上号。
6.5分。看了10分钟后觉得:“KAO,这别又是科莫多瓦那老神经病拍的玩意儿吧??” 半小时不到就彻底明白,一下子又着了他的道了。男主真是好开心,打残人一条腿六年出来还抢了人老婆,性能力不够还有人免费上门培训,这种好事果然只有西班牙才有吧??
他和她互相折磨,她偷情,他暴力,哪一种带来的伤害更痛。他爱她,在他朝自己开枪的那一刻,能死在一起他觉得特别幸福吧。维克多让我明白,男人所谓的爱情常常是青春期欲望得不到满足,造成的缺憾,是真的爱还是想证明“我是男人”呢?艾琳娜呢?从未这样淋漓尽致地享受性爱,就以为是爱情吗?
阿莫多瓦,片中运用得最多的依然是典型的欧洲电影色调,红蓝黄几乎贯穿了整部电影,3对男女主人公,依旧还是离不开那个永恒的主题。这混沌的世界。
男主角不经意地来到这个世上,又不经意地碰上两个警察之间的纠葛,当他的愤怒在圣经中得到救赎时,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真爱。同时,他遭受到的痛苦也在两个警察身上体验。关于爱欲纠葛和冥冥中的因果报应。
一部电影和法国西班牙都有关系那就意味着难看,boring……
如果这是一部正常的电影的话 最后离开的一定不会是大卫 忠诚的人不该死去 我是指桑丘 但最终两位警察离开了他们的生活 就像从未出现过最开始的那一声枪响
切镜处,利索地省去了多余的台词,4对男女的情感虽复杂,电影却一点不显拖沓。依然是阿尔莫多瓦式的明艳色彩。依然是阿尔莫多瓦式的头尾缝合,一点点的政治味精,更入味。放慢的震颤的臀部仿佛是把弗朗明哥舞的激情无限拉长,深得我心!“我就是这样,一生都在像蠕虫似的想接近你。”
非常喜欢阿尔莫多瓦的叙述方式!而且如此美丽的做爱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太美好了这个世界!
贾维尔巴登,年轻时就是有这么狠角色,女人是情性动物,男人是性情动物,完全没想到是阿莫多瓦的作品,印记不明显,但是对女性身体及两性的刻画依旧很美
最喜欢公车上生孩子那段...看之前好奇海报上是啥.看完才知道...
以卖春为端,以新生为末,串起三个男子不同的人生轨迹,讲性和人类的发展历程,和西班牙的社会面貌结合起来更加生动,而后来衍生出Hable con ella更加宏大的话题,可谓是阿莫多瓦一部承前启后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