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一个比远方还远的地方。
快去睡!我们什么时候要走?快去睡!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个故事?又要再听一次吗?
一开始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后来光线才出现,那道光是从黑暗中某处产生,然后陆地开始从海里浮现,接着产生了河流还有湖泊。然后山岳也开始出现了,接着是花朵和树木。动物们也陆续被制造出来,鸟儿开始鸣叫。是妈妈,这则故事从来没有说完过。她总是在那时打断我们。
我们是想写信告诉你,我们决定出发去见你,我们从来都没见过你,所以我们都好想你,我们一直在谈论有关你的事,妈妈如果知道我们不见了,一定很生气,我们心里其实是很爱她的,所有请不要觉得我们不在乎她,但是她真的一点也不懂我们,我们不知道你长的怎么样,亚历山大跟我提过好几次,他常梦到你,我们真的好想你,有时候在我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总觉得自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我觉得是你的脚步声,当我回头一看,发现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心里真的觉得好孤单,我们不想给你带来负担,只是希望可以有机会了解你,之后我们就会乖乖离开了,如果你想要回信的话,就随着火车的声音告诉我吧,哒旦,,,哒旦,,,哒旦,,,哒旦,,,我就在这,在这儿等着你,哒旦……哒旦……
亲爱的爸爸,我们怎么可能等得了那么久?我们一路上就像是叶子一样,在空中飘来飘去,这个世界真是太奇怪了!一大堆公事包,冷死人的火车站,好多好多我们,听不懂的话跟手势,还有吓死人的晚上!不过我们真的很开心,继续王前方迈进,
亲爱的爸爸,我们真的距离好远啊!亚历山大说在他梦里,感觉上你好像很近……只要他伸出手,应该就能碰到你了,我们仍继续旅行着,飞驰而过的,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有时候我们觉得好累啊……累到不知道,哪边是东哪边是西,甚至快忘了爸爸的事,跟着就迷路了,亚历山大又长大一点,他现在比之前严肃多了,他可以自己解决要穿的衣服,说出一些,你绝对意想不到的话,这几天我一直病得很严重,感觉心力交瘁……现在已经有些慢慢转好了,但德国真的好远好远啊!
2 ) 说说“雾中风景”
好电影有两种:一种是像Hot Fuzz那样,能让你从打瞌睡的状态到看完后异常兴奋,科恩兄弟和凯文史密斯的作品参照这个类型。还有一种,则是“雾中风景”这种,你必须保证自己是非常清醒的状态看,如果你开始时候是瞌睡的,只会越看越瞌睡,但如果你精力正盛的时候去看,会咀嚼出很多味道,塔尔可夫斯基、和一部分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参照这个类型。还有些是因人而异,介于这两者之间,例如我看“乱”和“牯岭街”就看得异常high,但看“加勒比海盗”就差点看睡着了……
好了,闲话少说,进入正题。“雾中风景”是我看的第二部安哲的电影。安哲的电影总是以太多极美的象征性场面,给观看者以言说的欲望,但是安哲的影象本身,就像是一些极美的画或者雕塑,你可以分析他的技法、手段、花絮,但你要阐释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你只能用自己的眼、耳、心去感受。在这部影片里,又一次见识了他大量动得静止一样的长摇镜,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完成了从一个完美的构图,到另一个完美之间平滑的转换。例如直升机从海中吊起那只大手的时候,镜头一边缓缓升高,静止,凝视,从最初从海中脱颖而出时给人的震撼和惊艳,但渐渐变成空中两个小黑点的时情不自禁的唏嘘,都在这一个镜头中默默完成,接着镜头又慢慢后移,海岸上三个在看的人显现出来,情绪又由转化到主人公自身命运和这个场景的相连,原来的唏嘘更进一层。
类似这样的手法使用的很多,让人惊叹的是,他的镜头很美,但这些美和现在CG做出的“完”美效果不同,就好象米洛斯的维纳斯,似乎从泥土中爬出来后的瑕疵更为她自身的美添上了一层脱俗。安哲的镜头就是这样,仅仅对周围的场景稍作人工甚至一点修饰都没有,就能发掘出美感,例如我最喜欢的下雪的一段,大雪落下的瞬间,所有雪中的人都宛若塑像来仰视这上天的恩赐,但这宁静里,两个天使样的孩子奔跑的灵动又将场景贯穿,流畅而温和。这中间,也许稍微和生活不同的地方就是,人们在雪中停顿的时间稍长了点,但在安哲极富诗意的眼里,这就可以对美在此间进行捕捉。于是,道路泥泞的小村,灯光阴暗的歌厅,大雨滂沱的公路,甚至破旧的车站,都在这样的眼中,变成了美的代言。而且无论是雪中仿佛静止下来的人群、被吊起的大手还是雾尽头的树,都含着某种神话的意味(恰好和老基与老塔的宗教意味相对),这是他的美所与众不同的地方。这场景是现实的,但这美,却是来自对场景的超现实发挥。
安哲的诗意,和某些所谓诗人的所谓诗意相比,他是从来不以忽视现实为代价的,他的影象美本来就构筑在现实的基础之上,他不会为了刻意的需要,而对丑恶熟视无睹,只是这些事情,经过了他的镜头,不带有强烈的憎恨,但却带着一种默不作声的悲悯。如片中,小女孩被卡车司机强暴的场景,镜头死死地以中景凝视着那个罪恶的后车蓬,除了自然杂音,没有任何呼救或者象征不妙境地的音乐,只是这样冷冷地凝视着,这时候卡车的不远处,停下了两辆轿车,上面有人走下来,这不是通俗剧安排的好人按时到场,而是根本就是路人。车上的人只是下车,换了辆车乘,然后就开走了,对事件没有施加任何影响。但这个设置却对观众施加了影响,安哲折磨着为小女孩揪心的观众们,好比让海中遇难的人看见船,但却发现是海市蜃楼一样,而且那两辆车停得还格外地长,折磨着你的神经。他残忍吗?残忍的不是他,现实本来残忍。他像一个忧伤的观众,想哭,却发现是个哑巴,只能无声地流泪。完事后的司机,似乎带有罪恶感地爬出来,靠在车上,而这时候镜头才慢慢逼近那漆黑的车厢。小女孩艰难地爬到门边,没有说话,只是倚靠在车壁上,裙子里不住地淌了很多血出来,她没有哭也没有哀伤,只是漠然地抚摩着自己的血,涂抹在车壁上。安哲始终将自己的视角和这些让人沮丧、悲伤的事情保持着距离,但他的镜头本身,在流泪。和“永恒和一日”中那个贩卖小人蛇的场景一样,没有声音,只有象征着正邪的明暗对比,但可以感到的,却是这无言镜头里压抑不住的浓重情感投入。
下面想说说影片的象征部分了,前面说了,他的电影实际是拒绝阐释的,可是,人总是想说话的欲望,姑且我就在这里胡说两句,纯粹当成是我借题发挥吧:
片中角色设置很有意思,主人公是两个孩子,但准确来说,五岁的弟弟是代表着人的童年,而十二岁的姐姐则是少年时代,那个善良的摩托车手是青年,而龌龊的卡车司机则是明显的中年,最初出现的孩子们的伯伯(翻译如此,我觉得应该是舅舅),一头白发,可以归入老年了。童年的孩子最是灵动,小大人似的四处走动,甚至跑到小餐馆“打工”,尽管也会有眼泪(这个后面再讲),但总的来说,是个飞速发展的向上期。但进入少年时代,没有童年的单纯,十二岁的姐姐更多谨慎和老成,在虚张声势力求充当大人的时候心中更多是迷惑,而且和童年时候比更容易受到伤害。到了青年,总算发展到了全盛时期,一切都已经趋于成熟,对理想的追求、对人性的信任都没有丧失,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遭遇打击(戏上演不了),但还不至于消沉,还是带有旺盛的势头。但进入中年后,变得现实了,连个挑衅都不敢堂堂正正面对,只会酗酒和带着目的地装成好心,去欺凌少年。等到了老年,现实到了头,什么险也不敢冒,畏缩地等待死神的召唤(这最后一个我的揣测比较多)。这五个阶段中,又尤以童年、少年和青年最为安哲所重视,他们曾一度携行,但终摆脱不了分别的宿命。
而对于主角那两个姐弟来说,姐姐更像是代表着理性主义,冷静、坚定,带着个弟弟勇敢地往德国那个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数的父亲那里奔,但理性的结果是,被无情的市侩所欺凌。而弟弟,几乎不在乎去哪儿,完全听姐姐的话,只是每次都更无所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可能相对着姐姐,象征着一种非理性主义——我不得不承认,胡说这些,是因为他抱着那只垂死的马哭的段落,让我想起了尼采。
这姐弟俩向远方的德国的进发的这一路,像是人类追寻的一个过程。童年和少年时候带着这样的梦,尽管也许思路完全不同,就这样闭着眼睛大着胆子向前冲,不走到希望之地绝不回头。而到青年时候,仍然会追寻,但所遇到的痛苦就会更多,所以就会招致中年和老年的卑琐。在这追寻的一路,有善意的帮助,有邪恶的窥探,但更多是无非好坏的漠然。戏剧的舞台被迫让出,并非人们厌恶戏剧和这些演戏的人,只是那些项目收益更高,也许那些事情是本来不存在所谓的友善与恶劣企图,但对脆弱的每个人而言,只有被造成的结果。只是安哲最后还是给了个希望,穿越看不见的雾走到最后,远方是一棵树,不管是不是橄榄树,终于可以看见两人快意地跑过去了——第一次他们俩跑起来不是为了逃走。
3 ) 磨难的返乡之旅和残酷的成人礼——雾中风景和第四代
由希腊导演安普洛夫斯基导演的 “沉默/旅程三部曲”——《塞瑟岛之旅》、《养蜂人》和《雾中风景》三部曲之一。这三部影片都在追问着一个共同的问题:哪里才是最后的栖息之地?三部曲的前两部讲述的是老年人如何在追寻中走向生命的终点,《雾中风景》则是两个孩子在旅途中成长的故事。于1989年的柏林电影节上映的电影,影片用大量的长镜头与固定机位,平缓沉着地讲述着两个小主人公去德国寻找所谓的父亲的旅行,一路上的艰辛与磨难,当姐弟俩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梦想的地方,可是,雾中慢慢显现轮廓的地方是他们的家园吗?他们能见到父亲吗,或许这趟旅程注定只是一场残忍的成人礼。
对于影视批评 ,邵牧君先生将其分为“前层次的评论和后层次的研究”两个层面 ,同时认为影视研究尤其是电影研究 ,主要已不是本体研究 ,而是以方法论为转移的类型研究。著名影视学者和评论人戴锦华的《雾中风景———1978— 1998中国电影文化》 ,作为近年既透视电影自身景观又观照多维“文化镜城”的影像解读和文化研究的力作 ,它不但实践和倡导着类型研究的思路和视角 ,而且成功地实现了“前层次的评论和后层次的研究”的跨越。“雾中风景”一词就是源自部希腊电影的名称 ,在 1999年出版的《隐形书写——— 90年代文化研究》一书中 ,戴锦华用其指称影坛第六代导演“在‘后现代’的表述中遭遇着前工业社会的现实”的“困境和突围”中的生存状态和创作境遇。在这部新著中 ,“雾中风景”顺理成章地成为“1978— 1998中国电影文化”的命名 ,反映出作者对“雾中风景”的偏爱。本书收集了戴锦华自 1987年以来著作的关于电影文化的研究论文。虽然 ,这些成果的完成横跨了前后十余年 ,但是语言表述风格和思想表达笔锋的统一性 ,使得这种历时性和跟随性研究的价值更显突出。
第四代
青春悲剧和人道主义:
第四代第一期的创作(79-81),直面文革十年的历史,但将这段历史劫数表现为古典爱情式的青春悲剧,表现为一种哀伤的、陈腐的人道主义的吁请姿态。作为文革的直接参与者,他们试图以个体生命史的青春悲剧之泪水洗涤去参与无意识杀人团的血污,以人道、人性、文明及野蛮的常规命题消解并阐释这场荒诞的历史劫难。“第四代导演的影片以一种人道主义的温情,以对人性、理解、良知的张扬遮蔽了个人渐染着他人污血的衣衫”
风格化:
第四代导演在其艺术宣言《论电影语言的现代化》中,以巴赞的纪实美学作为其艺术旗帜,戴指出这其实是一次历史性的误读,他们在纪实美学的话语下掩藏的是对形式美、风格和造型的饥渴和追求。因此,在他们的荧幕中所呈现的不是“物质世界的复原”,而是对现实重构式的表述,以实现精神的延续和灵魂的自我拯救。
借助风格和造型,第四代所采用的策略就是“空间对时间的优势”——即将时间和历史悬置,在空间结构中完成对现实的重组。他们借助风格和造型来构筑一种新的话语和符号秩序,使他们得以讲述不同于第三代导演的“大时代的儿女”“战火中的青春”的故事,取而代之的是关于“自我”的故事。
结果:
然而他们企图从时代中逃脱,从历史中索回人质的努力最终失败。首先,他们的生命本身充塞着社会历史的大事件,他们的个人命运只能是时代和历史造就的命运,因此他们渴望讲述自己,结果只是讲述了自己生活的时代。其次,他们的“个性”无法凸显于整齐划一的社会构型,因此他们希望在主流政治话语中寻回个人的话语的去中心化的努力,最终只能成为边缘话语的中心再置。于是,正如前所说,斜塔毕竟是构建于现实的土地,因此,斜塔终将倒塌,第四代导演们终将跌落回现实当中,经历新的茫然和张皇。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汉《古诗十九首·之三》
(一)
拍摄于1988年的《雾中风景》,曾获威尼斯电影节银狮奖。影片情节很简单。在希腊的某个城市,十二岁的姐姐伍拉带着五岁的弟弟亚历山大,悄悄登上驶往德国的列车,去寻找从未谋面的父亲。他们的旅行历经坎坷,因为没买票被列车员赶下车,被舅舅(或伯父)告知他们其实是私生子,遭成年人的白眼冷遇,伍拉被一个卡车司机凌辱……他们还遇上了演出希腊悲剧的巡回剧团,伍拉对剧团演员奥列斯特斯产生了朦胧的感情。姐弟俩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梦想的地方。可是,雾中慢慢显现的风景是他们心中的家园吗?
整部影片统一在一片清澈的蓝色之中,在忧郁中从从容容。这正是片中两位小主人公的气度。这也是他们祖国的颜色。十多年前,国内有一部风行一时的电视片,创造了“蔚蓝色海洋文明”的说法。这个海洋文明,正好是起源于希腊。从那以后,我想象中的希腊,就是一片深湛的蓝色。
大量的长镜头与固定机位,平缓沉着地给我们讲述着两个小主人公的旅行。镜头的运动常常带着诗的韵律,就像给观众展开一幅“散点透视”的中国山水长卷。仪式般的场景,以及一些诗歌朗诵试的台词,令观者恍如在观看一幕深沉凝重的希腊古典戏剧。不断出现的空旷的马路,无人的车站,急驰的列车,使我们与漂泊的姐弟俩一起体味在途中的悲凉与寂寥。那破败的厂房,如好莱坞电影中怪兽似的巨大挖掘机,似乎在暗示着现代工业文明对人类家园的侵蚀。
(二)
这是一个寻父的故事。片中的“父亲”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据说,“他”在德国。而这里的德国,正如雾中的风景,影影措措,可望而不可及。如姐弟俩途中所遇的舅舅所言,“德国…真是个极大的谎言…是想给人梦想的吧?”可见,所谓“德国”, 不过是一个隐喻而已,是小孩子心中的理想天国。其实,在影片一开始,导演就传达了这个信息。姐弟俩在谋划旅行,姐姐在黑暗中为弟弟背诵《圣经·创世纪》:“一开始有些混沌,后来就有了光,然后光和黑暗就分开了……”这时候,母亲在外边轻推房门,光线从门缝中划破黑暗,带着我们渐渐进入这两个孩子的世界。然后他们就出发了。这分明是在告诉我们,伍拉和亚历山大的远行,是一个与人类的源起相关的故事。
我们知道,在西方语境中,有一个永远大写的父亲(Father)――上帝。他在创造完光明黑暗、天地万物之后,“有雾气从地上腾,滋润遍地,”便用地上的尘土,造出了“有灵的活人”――人类诞生于有雾的风景之中。然后他们被逐出伊甸园,散居世界各地。但是千百年来,人类回归父的乐园,寻求永生的理想从未停息。因此,寻找“父亲”,寻找雾中的风景,也就是人类回归诞生之地的努力。寻父,就是回乡。
这让我们联想到《奥德赛》中的回乡之旅:英雄的奥德修斯在海上漂泊十年,以坚定的信念战胜种种困难,终于感动天神,得以回到故乡。回乡,或漂泊,也许是东西方文化中共有的母题。在我们家喻户晓的故事中,金禅子转世的唐僧,历经劫难,回到自己前世所属的西天胜境;而“羁旅之思”,又是多少文人墨客反复咏唱的题材。回乡者均需要极大的毅力,克服重重困难,抵御种种诱惑,这是一个自由意志战胜必然的过程。在这层层苦难的磨砺之中,人性的光芒迸发出来。所以,回乡的过程,就是成就人性的崇高的过程,是人向神性靠拢的过程。
回乡的过程,也是人类长大的过程。影片中的两个孩子,在飘泊中走向成熟。伍拉辞别母亲带弟弟离家出走,直接承担了大人的职责。她遭受凌辱,走过懵懂的初恋,坚定地告别意中人,走上自己的漫漫长路。在他们经过的最后一个车站,年少的伍拉已经开始懂得用美色向男人换取路费――她迅速学会了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五岁的亚历山大,有着他这个年龄少见的神闲气定。旅途中经历的种种磨难,他都淡然视之。当餐馆老板逼他擦桌子换取面包时,他还不忘了先坐下来,认真的听完一位流浪小提琴手的演出,然后真诚地给以掌声。只有在雪夜中面对躺在地上垂死的马时,亚历山大才忍不住哭了。亲眼看着一个生命的消逝,让孩子过早体味到存在的无常。
(三)
如果说回乡是人的自由意志对命运的必然性的战胜,那伍拉的爱情,则是自由意志在命运面前的粉身碎骨――她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奥列斯特斯,这个在漫漫旅途中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这个唯一愿意半跪在她面前以尊敬的目光仰望她的人,这个俊秀得象古希腊雕像的青年,是一个同性恋者。在他们分别的那个清晨,他们一起在海边观看一架直升飞机打捞一只巨大的手的石雕。那徐徐升起的巨手,从天空中狰狞地指向地面。那是不是命运之神在警告这两个年轻人?难怪奥列斯特斯绝望地对着天空呼告:“我大声地喊,有哪个天使能听得到吗?”这不正是俄狄浦斯的痛苦呼喊:“命运啊,你跳到哪里去了?”
当离别的时刻来到,仍然是午夜的空寂的马路,没有言语,没有眼泪,只有一个紧紧的拥抱,两个伫立良久的身影。镜头绕着两人徐徐转动,似乎在轻轻抚慰两个受难的心灵。伍拉缓缓从地上拿起背包时,她的背影微微向前倾斜,瘦小的身躯充满了神性的光辉。我想,就在这一刹那,那些当年允诺奥德修斯还乡的天神们,也恩准了伍拉姐弟的还乡。当奥列斯特斯向疾行而去的姐弟二人挥手之时,镜头缓缓提升,从空中淡淡地注视着他。这是不是无常的命运之神在流露出些许恻隐之心?
中国的老祖宗视别离为“黯然销魂”(江淹《别赋》),言当事者心中之苦涩;而希腊悲剧式的分别,却在抗争与毁灭之中,悲悯着全人类共同的命运――芸芸众生,谁能战胜命运的巨手呢?
(四)
旅行的终点终于来临了。伍拉和亚历山大跨过“边界”,来到“德国”。长达数十秒的全黑画面,接着银幕一角闪现出一只小船,然后又全黑约七八秒。这让人联想到《红楼梦》中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时所遇的迷津之渡,“深有万丈,遥亘千里…只有一个木筏…但遇有缘者渡之。”然后就是一片浓雾,姐姐在呼唤弟弟起来。“起初,有些混沌,然后出现了光…”随着亚历山大朗诵起《创世纪》中的篇章,浓雾慢慢淡去,地平线上一颗大树清晰浮出。姐弟俩奔过去,紧紧抱住了树身。也许,这就是伊甸园中的能使人与神同寿的生命之树吧?他们终于回到了永恒的家园。
据说,剧本起初不是这样,安哲罗普洛斯本想让两个孩子消失在浓雾中。他七岁的女儿看到剧本后,哭了:“父亲在哪里?家在哪里?”。于是他让姐弟俩渡过“迷津”,抱住了那棵生命之树。安哲罗普洛斯对女儿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重新创造这世界。就象这样,手轻轻一挥,雾就会消失”。(黄小邪,《汗湿的手握紧野花》)
七岁的小姑娘,尚未尝尽生活的沉重。现实中的结局,多半会是安大导演最初设想的那样――高远的理想,往往是没有结果的。“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经·蒹葭》)。又或许,当达成一个目标之后,他/她又向下一个目标出发了。在奥德修斯的故事中,最意味深长的是,他虽然回到家乡,与妻儿团聚,重新当上国王,但在年老之后,仍重新出海,不知所踪。一次漂泊的结局,只是下一次漂泊的开始。
也许,理想的追寻,就象一次次把巨石推向山颠而又滚落的西绪福斯的磨难。西绪福斯是痛苦的,因为他进行着无望的工作;但他又是幸福的,因为他在体验和感悟无限之美。他永远在旅途中,他眼底的风景永远不会枯竭,他的历史永远不会终结。所以,加缪称西绪福斯为“荒诞的英雄”,“当他离开山顶、渐渐深入神的隐蔽的住所的时候,他高于他的命运。他比他的巨石更强大。”(转引自姚君喜,《西方崇高美学》,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五)
刘小枫在一篇纪念波兰电影大师基耶斯洛夫斯基(Kieslowski)的文章中说,“叙事家大致有三种:只能感受生活的表征层面中浮动的嘈杂、大众化地运用语言的,是流俗的叙事作家……;能够在生活的隐喻层面感受生活、运用个体化的语言把感受编织成故事叙述出来的,是叙事艺术家;不仅在生活的隐喻层面感受生活,并在其中思想,用寓意的语言把感觉的思想表达出来的人,是叙事思想家。”(《爱的碎片的惊鸿一瞥》,载《读书》1996年)。
我想,安哲罗普洛斯是一位超越了一般艺术家的叙事思想家。他像一位古希腊的诗人或哲学家,用自己的镜头语言,记录着人世的喜乐悲苦,思考着人类在大地上亘古不变的处境。他“对时代生活带着艰苦思索的感受力,像一线恻隐的阳光,穿透潮湿迷朦的迷雾。”(刘小枫,《爱的碎片的惊鸿一瞥》)。在这纷纷扰扰的尘世中,安哲罗普洛斯和他的作品,能让我们怀着一份虔敬与肃穆,安坐于诸神之前,以一种拈花微笑式的超脱,洞察那远未完美的人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雾中风景》中这个“永远在途中”的故事,值得我们用心去品味。
4 ) 人生要越过多少条边界?
这片子让人感到绝望,在观影过程中,我几度想要退缩。
12岁的姐姐和5岁的弟弟终于到达了边界,在此之前他们已历经漫长的旅途,他们渴望看到雾中的风景,但他们的躯体却不能伴随灵魂越过边界,因为那是一个绝望的终点······
安哲罗普洛斯充满了希腊人特有的哀伤。几千年灿烂文明的古国,却在历史浩劫中迅速被西方世界抛在身后,先是被罗马人和土耳其人欺辱,到了近代又被德国人欺辱,二战时整个希腊千疮百孔,直到如今它们的人均GDP依然远远落后于德国和意大利,成为欧盟中少数几个经济欠发达的国家之一。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希腊人原有的文化优越感逐渐消失殆尽,一些怀念往日美好时光的人感到迷惘,忧伤,绝望。安哲罗普洛斯的作品也或多或少的表现出了某种这样的倾向。
但作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也许对人生的思索才是他们作品中必不可少的内容。
“远在德国的父亲”是片中两个小家伙寻觅的目标,但这个目标充满了隐喻意味。其实父亲存不存在并不重要,德国是否真是能带给他们幸福的地方也不重要(尽管它是80年代的希腊人最想移民的地方)。这两个名词的涵义非常宽泛:如果你喜欢,它们可以指代人生旅途中人类想要追寻的任何东西。但无论旅途如何艰险,最后的结果早已经注定:你只能在雾中到达那个想象的地方,人永远追寻不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这就是安哲罗普洛斯通过影像传达给我的绝望!
在我看来,这部片子的名字除了《雾中风景》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那就是“边界”,从小女孩和弟弟独自上了火车开始,两人就不断地一道道的边界,弟弟第一次为了食物在餐馆打工是越过了边界,小女孩被卡车司机强奸是越过了边界,小女孩爱上了即将服兵役的男青年也是穿越了边界,后来男青年载他们来到了海边,海岸线又是一条边界,一条陆地和海洋的边界。他们看到了一只直升飞机吊起来的大手,在我看来,那是从天穹外伸进来的命运之手,而它指向未来的食指早已经折断了,它渐行渐远并且逐渐消失在天空的边界——其实我们谁也不知道命运将会把我们带向何方!最后姐弟俩终于到了国境线,也就是整个希腊的边界,在这里,他们到达了绝望的终点。而这终点就是无法穿越的死亡。死亡才是我们每个人所能到达的真正终点。
人生就像是穿越一道道边界,小的时候,我们越过家的边界来到学校;上大学后,我们穿越城市的边界;某一天,我们又越过了祖国的边界去往陌生的国度。
在另一个层面上,为了成长,我们又在心智上越过一道道边界。我们不断地越过我们情感的边界:感到前所未有的狂喜,绝望和哀伤;同时我们又越过了心灵的边界:邂逅了一个个知心好友以及一生的挚爱。
我们不断地打破又重塑自己的形象,并且试图穿越自己思想的边界。数十年后,你再回头看看,你最终得到了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了吗?你寻觅到了“雾中风景”了吗?你感到生命的荒诞和无奈了吗?
也许人生的真相就是如此吧!
5 ) 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哭着出生,每一天都表明那是为什么。”
乔治.赫伯特的这句话是我从一篇关于约翰.多恩的文章中读到的。约翰.多恩和前者是同时代的人,他的一生几乎都在佐证上面那句话。 杰克.伦敦后来也重复过这句话,他的人生甚至和约翰.多恩有某些相似之处:一次“瘟疫”的死里逃生促成了约翰.多恩的《沉思录》,而坏血症则把杰克.伦敦“逼”成了职业作家。
1988年,希腊导演西奥•安哲罗普洛斯再次用电影语言告诉我们“那是为什么”.......
五岁的亚历山大和他十二岁的姐姐乌拉,他们无意中从母亲那儿听到他们在德国有一个父亲,可这个从未谋面的父亲却几乎每晚出现在亚历山大的梦中。两个孩子都十分“想念”父亲,要知道,在所有的一切都无可避免的卷入动荡不安的八十年代末,一个没有男人、没有父亲的家庭要安稳地伫立在那个风雨飘摇的社会里,想必是非常艰难的。
可惜两个孩子并不知道,关于德国、关于父亲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辛酸的谎言。他们是私生子,并且连父亲是谁无从知晓。
乌拉每天晚上都带着弟弟去火车站看那列开完德国的290次火车,终于有一天,他们下了决心,第一次得以从火车窗内看着他们早已熟悉的站台.....
他们乘坐的不是“极地特快”,他们生活的国家是产出过《美狄亚》《俄狄浦斯王》这样撼世悲剧的希腊,他们是两个不懂咒语、没有“光轮2000”飞天扫帚的普通孩子,这注定是一趟充满失落、伤害、饥饿、迷茫、悔恨、眼泪的旅行。
第一次被检票员赶下车后,他们被带到了舅舅那儿,但是舅舅不愿意收留两个孩子(他们当然也没有放弃去德国的梦想),于是,他们来到警察局并在一次大概是“史无前例”的大雪中逃了出来,跑过雕像一样矗立的行人身边......
第二次,大雪过后的寒夜,他们遇到了一个从婚礼逃出来又被抓回去的新娘和一匹垂死的马,在那匹痛苦挣扎的马面前,亚历山大失声痛哭,我想,他大概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目睹死亡吧。他哭声伴随着背后庆祝婚礼的手风琴......
就在这一次寻找下一个站台的过程中,他们遇到了这部灰暗、湿冷的电影里唯一的阳光----善良的剧团演员奥瑞斯提斯。但这相遇的过程却令人心碎:
乌拉牵着弟弟远远地从公路的尽头出现,和两旁塞满整个镜头的大山比起来,两个孩子就像两粒可怜而微弱的小黑点。他们缓缓地走了过来,路边停着一辆可以说破旧的浅蓝色汽车。两个孩子显然是走累了,眼睛盯着汽车不放就像饥饿的孩子盯着面包那样,以至于奥瑞斯提斯从汽车另一边突然出现的时候吓得两个正在不自觉靠近汽车的孩子蓦地往后退了一步。奥瑞斯提斯发现了姐弟俩,关切地问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样的荒郊野地并提出要载他们去城里。两个孩子没有答话,这大概是他们初次远行,他们的周围的世界从未像如今这样陌生过。陌生即意味着恐惧,于是,乌拉低着头拽着眼睛仍然粘在汽车上的弟弟的走,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车后还有很多位置呢”奥瑞斯提斯又一次发出邀请。乌拉停下脚步,看着脚尖,她脑子里肯定不断地闪过能够帮助她做出决定的念头。她抬起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低头,看着眼神里充满着意图的弟弟。右转,缓缓地走向汽车,仍然低着头。“我不是食人族啦”奥瑞斯提斯试图看得出姐弟俩的疑虑。在这句打趣前,我的眼泪已经爬上了眼眶......
到这里,电影刚好进行了四分之一。遇到奥瑞斯提斯也不是苦难的结束,在用了上面这么长一段描写了电影不超过两分钟的镜头后,我已经不愿意再用文字去回忆姐弟俩后面的经历。这部电影在这儿让我落了泪,这也是这部电影里唯一的一次。之后的四分之三里我也有感动、震撼、愤怒、难过,但在度过最初的复杂阶段后,我已经开始接受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的苦难了。接受的意思不是麻木,更不是认同,而是,知道那无可避免。
我极不情愿把姐弟俩的这次悲剧性的旅行看成是每个人必经的成人礼,我甚至觉得自己开始的看法太过草率---没错,西奥•安哲罗普洛斯告诉了我们“那是为什么”,但这还没完,希腊导演不是要给人生一个宿命般的定义。古希腊人是曾经是世界上最自信的民族,他们是半人半神的后代,他们的英雄比天神更伟岸,他们的后代理应给世界一个光明的未来。是的,那片土地上有最伟大的悲剧,但是古希腊的悲剧显然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如果说别处的悲剧是为了让人认识和适应悲剧,那么,只有古希腊的悲剧是为了让人避免和对抗悲剧!《美迪亚》为了警示人类节制欲望,《俄狄浦斯王》则是劝谕人类正视自己的命运,《奥瑞斯提亚》告诉了人们对与错、美与仇、爱与恨根本不是永恒的对立。瞧,这最著名的三大悲剧没有一个是纯负面的,没有一个不是像亚里士多德说的那样--“悲剧是用来净化我们的精神和灵魂的”。
那么,安哲罗普洛斯到底想说什么呢?据说这部电影是他用来送给自己七岁女儿的,所以他自己的话最能说明问题:“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重新创造这世界。就象这样,手轻轻一挥,雾就会消失。”
---------aima 8.6.2006
6 ) 雾中风景
我对安哲罗普洛斯一直有种仰望的姿势,因为敬慕,一直不敢轻易碰触那些描写民族悲难的作品,但他却是任何热爱电影的人无法回避的。这次终于跟着大一的师弟师妹们一起看了《雾中风景》,却已经是这部影片诞生的20年后了。
人生本就如缓慢流淌的河,绵延向前,偶尔会从河底冒出一两个气泡,但随即又沉入河底。那些过往的悲伤痛苦快乐欣慰都最终融在一起,在人生尽头,临死的那刻,不知我们现在所经历的还会有多少能浮现在我们脑海。在人生旅途中,那个最终极的寻找与叩问是什么呢?在影片的开头,通过姐姐乌拉的口,安哲告诉我们:“一开始有些混沌,后来就有了光,然后光和黑暗就分开了……”这是她临睡前对弟弟亚历山大的话,也是《圣经·创世纪》对我们说的话。随着母亲在房间外亮的灯,我们开始得知犹如那丝丝光芒,将要进入两姐弟的故事,与他们一起踏上寻父的旅程。
童贞
对于从小就没有父亲的人来说,父亲的概念理应是模糊的,亚历山大有着超出同龄孩子的成熟与敏感,这条寻父之路他比乌拉更为坚决。
乌拉说:“那天,我想要放弃了,我想回家。可是弟弟却不愿意。”对于亚历山大来说,肚子饿了,所以找小食店的老板要面包,对老板的刻薄也没有怨言;即便没有钱,对流浪艺人的音乐仍然要放下手里的活,认真地坐在那里聆听;看着乌拉跑开,坐在海边,他与奥瑞斯蒂斯只是远远望着,并不上前。安哲通过一个年幼的孩子来告诉我们接受、尊重、理解的含义。
在一个小镇,一对新人欢天喜地的举行婚礼,新娘新郎在雪地中拥抱,亲朋好友们从房子里冲出来,可亚历山大却对着一匹垂死的老马哭泣,他两手相握端正的站在那里,年幼的他或许是第一次看着死亡以无法遏制的姿势逼近。远处的欢喜与近处的悲伤被安哲放在同一个镜头里,却如同相隔两个世界,冷暖自知 ,悲喜自知。我常在快乐的时候突然悲伤,常在人多的时刻感到孤独,你会么?
路
我们寻找的“父”真的存在么?他是否真的在我们所以为的地方等着我们?通过姐弟俩的舅舅,我们知道在德国的父亲不过是母亲安慰孩子们的说法,他们其实是遭人唾弃的私生子,他们的父亲不知身在何处。本来应该唾手可得的父爱因为缺失变得珍贵,注定的路途也必定因为坚定的愿望变得神圣。我没有信仰并且绝对的悲观,从来不相信会有人驻足那里长久的等待。所以这样的旅行对于我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生。每一次远行虽然都有契机,但我知道其实它们都是为了我自己,失去或得到都是自己。当亚历山大和乌拉成功搭上火车的那一刻,在他们依偎着靠在一起时,这条艰难的寻父之路和成长之路才刚刚开始。奥瑞斯蒂斯,他们在路上遇见的男子,拾起地上的底片,对亚历山大说:“要仔细看”,似乎透过迷雾看得见些许风景 ,后来的很多次,亚历山大常拿着它站在光亮下。是啊,要有光,才会雾散云开,要有光,我们才能得以看见。只是,茫茫长路,我们怎样才能找到?
《欧洲二十四面体》中有个短篇,讲一对父母带着他们怀孕的女儿去找神父,希望她在神父面前能说出孩子的父亲。女孩对神父说自己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因为她从未与任何人发生过关系,她还是处女。神父一脸茫然,说:“没关系,那个男孩子是谁?处女是不会怀孕的。”可是他忘了,玛利亚也是处女。我们的原罪是因为我们不信。所以我们做不到执着的上路,更无法抵制无处不在的诱惑。
成长
这是一部令人绝望的电影,安哲用了如此直接的方式让乌拉进入到成人们的世界。在那个巨大的卡车敞篷下,乌拉用手推开沉重的布帘,腿上的袜子早已被撕下,她的头发凌乱,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看着手上的血。镜头一如既往的诗意,只是沉默的对着卡车,但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却是整部影片我最如坐针毡的时刻。当卡车司机将乌拉拖下车,我就知道将要发生的事,但当它真的发生时,我却仍然如此惊愕并且难过。
奥瑞斯蒂斯,那个用车搭着乌拉和亚历山大逃走的流浪艺人,有着俊美的外表和温柔的心,向父亲一样照顾姐弟俩。他对乌拉说:“快乐啊,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海边,他像大人似的对待乌拉,邀她跳舞,可是她却跑开哭了,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宝贵的童贞。她时时盯着奥瑞斯蒂斯,什么都不说,就只是这样看着。那晚,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终于决定去找他,推开门,床上空无一人。后来,在他带他们去的那个昏暗酒吧,她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男人们,似乎明白了这个像父亲般温柔的男人无法给自己想要的爱,于是拉着亚历山大离开。在路边,奥瑞斯蒂斯抱着乌拉痛哭,“我不想就这样分离…我不想就这样分离”,但是,“刚开始的时候,谁都是这样,心脏像要碎了,腿在抖,好像要死了”,无法互相慰藉的旅程如何再继续?这一次是真正的分离。
最后,在靠近目的地的最后一个车站,乌拉对一个陌生军人说:“我需要395元钱。”他站在那看着她,不敢让自己往肮脏的地方想,但却又无法阻止。他尴尬的抽着烟,紧张的看周围的人,然后缓缓朝阴暗的地方走去。乌拉终于熟知成人世界的规则,就如《天浴》中的秀秀,有着残酷青春的女孩们会以为身体是获得的唯一途径。我很担心乌拉,不知她将来的人生将会怎样。
忘不掉影片中那只巨大的手,被直升机从海中缓缓吊起,用来指引方向的食指消失不见,留下刺眼凛冽的断纹。手中仿佛在握着什么,实际上空无一物。
海滩那段,以及全片,如长卷画般将暴力的无数种形态——成人针对孩童的暴力、男性针对女性的暴力、历史针对当下的暴力、国家针对个人的暴力、社会针对艺术的暴力、现实针对信仰的暴力——全部摊开来展现,但又不是袒露,是在卡车货帘的背后,你知道暴力在那里、在发生,但它又不在眼前,因此更恐怖也更悲戚。这是诗性的力量。
安氏的代表作 ,记住那个著名的360度摇镜头
我们可以相互沉默,相互凝望。我看到黑夜、灯光、还有你。如果我哭喊,将会有谁听得到?因为生命本应就是没有终点的流浪。
这是诗啊这是诗啊。面对现实和成长的阵痛,总有一个声音在追问,你害怕吗。你之所以回答不怕,因为相信黑暗中总会有光出现的。安哲罗普洛斯的镜头仿佛长得有一个世纪似的,把所有悲伤和温暖都蔓延得到处都是。
你见过如此悲伤的童话吗?
啥呀这个是。慢。俩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弟弟什么都不懂就算了,姐姐都过青春期了,还连个护照都没有钱也不拿吃的也不带就陪弟弟去德国(他们又不会德语)找都不知道名字、身份、相貌的爸爸(而且都不确定他们爸爸是不是真的在德国),这不是犯二呢么?最后到了德国又怎样,未来只有比来路更艰辛。
看安哲罗普洛斯的雾中风景。就象是一场大雾弥漫开来。起先我在这迷雾中昏昏欲睡。几乎都已经睡了过去。后来又醒来了。女孩坐在卡车的边缘,血顺着腿一直流下来。她的神情静默,甚至并没有哭泣。那个男人跑走了,弟弟在大雾中呼喊着姐姐的名字,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他如此静默地讲述了一场伤害。是的,真正地痛苦发不出声音。一直都是这样。那该是一种缓慢而压抑地折磨。
雾中风景,如诗美丽!我看过的最诗意的长镜头来自安哲罗普洛斯,但这份诗意的长镜头呈现给我们的却是成长的残酷。
“不论如何,情感一旦公开鲜明的表达出来,它马上就有一些虚假的东西,成了做戏与卖弄。真诚的人从不公开表达自己的情感,真正的情感总是蒙了一层面纱。只有虚伪的人才用情感作秀,为了给大家看他们有多敏感。”
这是让我非常难过的电影
我被不断地震惊,震惊再震惊。非常多的长镜头,一点也不腻。动物的死亡和婚礼的喜悦在一个画面里定格,女孩被强奸后用处女的血画下的耻辱印记,没有食指的手的雕像在海上飘荡(没有方向,没有路可走),还有那声“砰!”。寻父路上一切品尽,最后,你们终于看到了雾中的树。
第一部安哲。在寻爱的驱动下,电影变成了缺爱与无爱的容器:奔跑的新娘,垂死挣扎的马,曲不得终的小提琴手,找不到舞台的戏班,无声滴血的卡车厢,连下凡般的上帝之手也沉沦而残缺、渐行渐远。剩下最后一丝缝隙,留给了短暂入室的光,凝固时间似的雪,骤停的哭泣拥抱,留在深渊前的钞票,和相信即存在的雾中风景。
由两个过度成熟的小孩演的一部闷骡子片儿,长镜头多的就如同在夜色中狂奔的野驴,文艺成萝卜了!!
有些故事能触摸到自己内心的反而不能真正喜欢它,也不能真正评论它。
C / 第二部安哲,作为中期作品还是比繁复匠气的《猎人》成熟一些。但是整体的观感依然不好。主要原因在于:①单个画面与单场戏内的画面意识似乎远盖过整部电影的流动性构建,整体更像是“用美的画面展现故事”的思维;②相比人物运动方式以及场景景别选取、美术设计、长镜调度等所形成的僵硬的美感,配乐显然是太过机灵且用法粗糙了,好多处沉默的情境构建差点成功就被轻易破坏;③奇观与符号的运用还是觉得不够灵,漂浮的诗意始终没落地。
人生的旅程,犹如观看雾中的风景,命运颠簸、前途渺茫。很多象征主义的镜头,静止不动的成人、婚礼、死去的马和孩子们的对比,不断出现的黄衣人,从水中浮出的手。成长过后呢?并不是清晰美好的梦想,而是迷雾之中不辨方向的前路,以及已经变形的成人世界。那只巨大的手,指引方向的食指已经丢失。
感觉内容稍微平淡了点,故事又显得刻意,没能支撑起这么漂亮的长镜头和诗意。
客观地说影片很好,但对我个人来讲,节奏基调过于缓慢压抑,有点死气沉沉,整个观影过程如同被掩埋在几十吨混凝土下面,直叫人透不过气来。好在片中还有个小家伙比较惹人怜爱,也算是靠他盘活了整部电影,使我有了勇气和毅力把这片看完。
一段残酷的成长/寻父/溯源旅程。1.绝美至悲的电影诗,创世纪,底片上无踪的雾中树。2.赏雪,垂死白马与婚乐队,小提琴手来自[塞瑟岛之旅]。3.要下雨了,我的羽毛会被淋湿的。4.与过气[流浪艺人]重逢,百感交集。5.海中的断指巨手,后在[尤利西斯]复原为肢解列宁像,迷茫无助。6.黄雨衣同[永恒一日]。(9.5/10)
“头一次是这样的,当你的心不断跳动时,你以为自己会因此心碎,不过就是这样罢了,第一次的经验都是如此。你的脚在抖,你想死吗?”